这世上最正确的事莫过于给饥饿的人以食物,给落寞的人以慰藉,给游子以归宿,给罪者以救赎。我们从孩提时便
朗诵着那些故事,读起来抑扬顿挫,丑态百出,听起来声声悦耳,狗屁不通。应付考试时作为素材,与人交往
时充作谈资,如此这般,世人与我,便皆不会视彼此为异类。
我热衷于给人讲故事,而最喜欢的莫过于在一间干净舒适的屋子里,有三五好友围着暖炉或者茶桌,各自讲各自的故事。奇闻异谈的,光怪陆离的,就像是一三四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外穆尼昂河畔的那间别墅内,纵使窗棂之外便是黑死病肆虐的人间地狱,纵使饥饿和死亡
不知道哪一样会率先来到,而屋内的七女三男却可以在荒唐的规则下在十天内讲了一百个故事。我猜,他们彼时彼刻的生活一定是淫乱而真实的,而心境一定是愉悦甚至狂喜的。
我也想成为他们的一员,可我不会意大利语。我也想邀请九位伙伴,可我终究是请不来他们,他们有的已经故去,有的太过高冷,有的和我不熟。而我只有一张玻璃圆桌和一杯热茶,软盒里的香烟寥寥无几,窗外的秋雨阴冷绵密,我凝视玻璃中自己的脸幻想着Ta们的面容,都是我不曾见过的模样。
罢了,总会有合适的雨天,总会有静谧的夜空,至少,我还有一支笔,一面镜子。
G先生的第一个故事 辛多雷的笔记本
罗曼斯狠狠地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在进屋前最后回头望了望祷告广场上的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位高大的男子,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似的饰品,
凛冽的寒风在他浓密的胡须上结下了冰渣,冬雪覆盖下看起来模糊得像一只展翅的雪雕。
那是罗曼斯的朋友,名叫辛多雷,说是朋友,其实私下的交流加起来也不过百句,毕竟在党规的要求下,“无用”的词汇量用起来可是无比珍贵的。
屋内的环境总是舒服许多的,有微淡的松柏香气弥漫着,壁炉的温暖也恰到好处。乳白色的木桌因为漆皮的掉落而变得斑驳,桌面一尘不染般洁净,上面除了厚厚的文档薄和纸笔以外,还放着一只染得泛黄的粗口玻璃杯以及喝剩下的半袋咖啡。虽然隔壁打字机唧唧咋咋的嘈杂声也让人心烦,但总归是比晋升为中级党员之前呆过的厂房好太多了,那空旷而封闭的铁棚内满是机油和臭汗的味道,更兼有机械的轰鸣与锅炉的炙烤,还有比那种鬼地方更折磨人的吗?
可是每当罗曼斯尝试着回忆一些更为过往的景象,带给他的便只有一种苍白的无力感,像是用没有墨水的钢笔在纸张上胡乱地涂抹着一些象形字符似的。党员们也从来不会讨论诸如此类的话题,除了党规的限制,意义的缺失,也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素材本就不应存在。
“要是能早点把这该死的手表摘下来就好了。”罗曼斯坐下,看着右手手腕上一块镀铬的环状铁皮,脑中嘟哝着一句抱怨。不过那是高阶党员才能拥有的权利,只有经受过长期的考验,在证明拥有足够的党性和坚定的自律力之后,会有“党鞭”亲自为你摘下。
草绿色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台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闭路电视,荧幕上放映着周边大海的全景。海的模样总是千篇一律的,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平静地如此安详,在电闪雷鸣的时候又汹涌得那么可怕,尤其是那种极端恶劣的雨夜,每一道巨浪之下都仿佛藏身着一只恐怖的海妖,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每一艘过往的船只。
一张张巨大的海报张贴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画中的女子鼻尖像一只鹰,严肃的目光锐利而坚定地注视着你,在墨绿色的军装和纯黑色的长靴衬托下,她丰腴的身姿凸显着健康的美感。海报的背景是灰色的,在空白处用显眼的深红色挤出了几个大字:“向女士致敬!”
作为党的最高领导人,女士的姓氏,年龄,籍贯却无人知晓,甚至关于她是否还在岛内也成为了党员们闲暇时“危险”的讨论。不过确实有大部分党员不久前刚见过她,那是在入冬前的一个下午,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在祈祷广场的宣讲台上,女士声音洪亮地用激昂的演讲告诉大家岛外的世界如今是多么凶险,战争和疾病的境况在她的描绘中仿佛比真实的存在更为真实,对眼下大家需要奋斗的目标,需要面对的境况更是叙说得清晰明了,激情澎湃。
“真是令人振奋的演说!”
这句话是辛多雷说的,那时罗曼斯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仿佛泛上了一丝血色,在演讲结束后和广场上的绝大多数党员一起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般呼喊着“向女士致敬”的口号,硕大的雨点从他的眼角落下,像极了滚烫眼泪。
他是多么忠贞啊!罗曼斯感叹道,这大概也是他之所以能比自己更快晋升为高阶党员的原因吧。可是,他为什么会做出那么荒唐和忤逆的事来呢。罗曼斯想不明白,思考在大多情况下都没有太大的意义,而桌上文件里的数字却如此真实,上面记录着岛内生产物品的种类和数目,必须要核实地准确无误,这样才能保证在出海交易过冬物资的时候不出差错。
他一丝不苟地计算与核对着,可握笔的右手在长时间的书写下还是有些冻僵,幸好的是今天自己兜里有一点儿好宝贝。那是一盒软软的香烟,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党鞭”在今天早上对他关于辛多雷的问询谈话后给予他的嘉奖。罗曼斯记得这盒烟是那位“党鞭”从她的屁股兜里直接摸出来给自己的,上面还有一丝淡淡的薰衣草香味。红色的烟盒上写着看不懂的文字,可能是日本字,可能是中国字,他小心翼翼地把香烟从烟盒中抽出来数了数,足足还有四支,这可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
他颤抖着把剩下三支放回烟盒,正要寻找火柴的时候,右手的“手表”突然在表面的屏幕上闪烁起亮光,并播放着一段令人悲戚而精神抖擞的音乐。
宣泄时间到了。
罗曼斯停下了手头的所有工作,把手中正欲点燃的香烟重新塞回烟盒,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他此刻的神情悲愤而严肃,一路上看到的人都和他同样的表情,人们往同一个目的地走去,他们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交流,甚至点头或是其他表情的交流也没有必要。
目的地是一间宽阔的会议室,此时早已挤满了与罗曼斯同样级别的党员弟兄们。他们拥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体格,有双鬓白发的老者,也有稚嫩瘦弱的少年。椅子是绝对不够坐的,且早已被体型壮硕的人占据,罗曼斯本来也有资格坐下的,可是他今天来的太晚,又没有老友辛多雷帮自己占位置,所以只有和老弱一起蹲坐在室内靠后的墙角边上。室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明明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的愤怒,但他们的呼吸声却又那么平缓。
会议厅的投影幕布前笔直地站着三位党鞭,她们看起来都是亚裔,与“女士”的着装有些不同,虽然同样穿着军装,可她们大腿的一部分是裸露出来的,雪白的肌肤反差般突现在黑色长靴之上,是年轻与活泼的美感。和罗斯曼的办公室一样,在这里,墙壁上同样也铺天盖地贴满了海报,甚至在天花板上也同样如此。
一阵滋滋的噪音从会议室后方的投影仪中传来,那声音刺耳得仿佛能迅速地让人嘶牙咧嘴。光束照耀下,宣泄时间开始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脸,那是党的叛徒“L”的脸。随着这张脸的出现,会议室内响起了党员们此起彼伏的辱骂声。不论是多么无用的语言,多么肮脏的词汇,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都是被允许的,不会通过“手表”被记录与监控。据说“L”曾经也是一位党鞭,甚至在党内的地位与“女士”不相上下,而后来,在一次与岛外交易物资的行动中她却叛逃了。在叛逃后,她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抹黑党和“女士”,可能她得到了一些神秘势力的庇护,也可能她躲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苟活着,甚至有可能她就藏匿在岛内的某一处洞穴之中,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谣言说她后来在岛内出现过,有人亲眼看到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俨然已经是党的头号公敌。
罗曼斯抑制不住了。从好友被处刑之后他内心便隐埋着一种异样的痛苦,他不知道这种痛苦从何而来,就像是回忆过往一般,而这次,如果那只笔里没有墨水,那他只想把笔头死命般按压在纸张上,用尽全力,最后把一叠白纸通通捅破,而周遭的氛围此刻正给了他一个“舒服”的环境,他一边用拳头使劲地捶打着水泥地板,一边注视着前方的屏幕。
屏幕上的女人据说是个中国人,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和一张俊俏的脸,左耳上套着一支金黄色的饰品,身上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衣裙。她的声音尖锐地像禽类的叫喊,结合她的穿着,党员们给她起了一个“大白鹅”的外号。“大白鹅”如往常一般用最温柔的语气攻击着党和“女士”,她的言论十分荒谬,毫无逻辑,就连十五六岁的少年也哄骗不了。但是,听起来又好像有些道理,会给你这样一种感觉:你得随时提高警惕,不然就会被她软糯的外在所欺骗。她讽刺着“女士”,批判着岛内的专政,描述着岛外的美好,仿佛在岛的外面,大海的彼岸,到处都是祥和的春天,有抽不完的香烟和喝不完的咖啡的一般。紧接着,她如往常一般开始讲起了所谓的“历史”与 “主义”。
每当这个时候,屋子里便总会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爆发了。这次罗曼斯的位置恰到好处,可以将整个会议室的情况尽收眼底。
有的人浑身抽搐着躺在地板上,并用头撞击着,仿佛以此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其实这样的情景在罗曼斯还在工厂的时候就经常看到,这样的人往往平时工作的时候就精神匮乏,而且在不经意间就会出现类似的举动,最严重的还会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每当这时就会有党鞭出现,将这些人安置到特殊的收容所里进行治疗。
有的人开始与他人进行剧烈的肢体斗殴,而起因却无从得知,只见一名体型健硕的黑人党员用手掐着另一名略显瘦弱的白人党员的脖子,口中不停地吐纳着辱骂的词汇,也不知道他是在骂“大白鹅”还是在骂眼前的受害者。而这样的情况,只要不危害到性命,党鞭是绝对不会干涉的,这种态度中明显地透露着一种默认。
而那两类人毕竟还是少数,更多的是像罗曼斯这样的,以一种略微温和与儒雅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罗曼斯回想起辛多雷还在的时候,他总是在“宣泄”的同时鼓舞着身边的伙伴,用一些与“女士”类似般的词汇,有一种牙牙学语的美感。
宣泄时间迎来了最为高潮的阶段,屏幕上的女人开始用一种“说教”的方式进行着自己的表演,说着什么“卸下身上无形的枷锁”“推翻党的统治”“走出岛外回归正常社会”,诸如此类令人一知半解的语言,而在场的党员们都是清楚的,岛外便是人间炼狱,是修罗场,是无尽的海浪把你吞噬得尸骨无存。
“她是让我们去死!”“这丑陋的毒妇!”“该死的大白鹅!”
“大白鹅!”“大白鹅!”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毫无节奏地蔓延在会议室内,“大白鹅”的脸让罗曼斯感到了一种无比复杂的痛苦感。他用尽全力嘶吼着那些趋同的词汇,在悲愤中脱下了自己皮鞋狠狠地朝屏幕砸去。宣泄本身其实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目标,而屏幕上的那张脸无疑是最好的目标。也许是因为辛多雷鬼迷心窍地听信了那些荒诞的言论才会做出那么悖逆的举动不是吗?
大白鹅终于消失在了屏幕上,在短暂的黑屏之后,紧接着出现的是“女士”的脸庞。她的演讲总是那么悦耳动听,即使听上百遍千遍也不会觉得厌烦。
“向女士致敬!”
党员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如果位置被他人抢占了那便规规矩矩地站着,倒地不起的人早已没了踪迹,斗殴的两人此时紧密地站在一起,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右手放在胸前,好得宛如一起逛过窑子的战友一般。罗曼斯迈着碎步去捡回了自己的皮鞋,会议室瞬间恢复了秩序,仿佛刚才的境况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致敬结束后,本次宣泄时间便圆满结束了。罗曼斯正准备跟随着退去的人群回到办公室时,却被一名党鞭小姐叫住了。问询后得知,由于此次他表现突出,所以得到了一次“嘉奖机会“。
这个词汇他曾经听辛多雷提起过。由于物资的匮乏,营养的难以补充,党员的自慰行为会得到严格的控制。如果私下进行,那么手表会通过记录分析体内的抑制激素来进行实时的检测,被发现后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对于表现优异的党员,会得到“嘉奖机会”,可以在党鞭小姐的亲自协助下完成生理上的需求。
罗曼斯跟随着一名党鞭小姐的指引来到了一处隐瞒的小屋。屋里的环境其实他是熟悉的,
微弱的橘黄色的灯光,一只黑色的时钟,一把红色的木椅,旁边立着一方矮柜,柜子上放着一盒纸巾。在他能回忆到的最初记忆里,曾经在这里接受过“党性”的教育。当时那是一位身材丰腴,金发碧眼的欧裔党鞭,不同的是此次这位党鞭小姐长着一张标准的东方美人的脸。
“开始吧。”
简短的开场白让罗曼斯感到一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之中,党鞭小姐总是举止端庄大气,语气温柔可亲的,而此时这位无论是动作或者语言里都充斥着一股傲慢。
这种诧异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党性”的趋势下,他机械般跪了下去,挪动着膝盖往椅子的方向缓缓移动。在移动的过程中,理智的思考如同丝线般被抽离出他的脑海,渐渐地,他似乎变成了这具身体的旁观者。
他匍匐在党鞭小姐的身前,亲吻并舔舐着她本来就黑得发亮的长靴,舌头游曳在靴面上,寻找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尘埃。鞋油涩得像咖啡,尘土呛得像烟草,他的舌头变得漆黑,像是曾经在工厂里修理机械时用过的手套一般。
“脱下它。”
随着命令的下达,罗曼斯熟练地从党鞭小姐脚上抽出那双长靴。小巧的双脚裸露着,自然地散发着一股酸涩的味道,踩在木地板上的瞬间便留下了两枚清晰的脚印。
。。。
党鞭小姐瘫坐在椅子上,脚下的舒适和右手的刺激已经让她得到了满足。墙上的时钟提醒着她时间快到了,可自己的任务似乎并没有完成。其实她早就从资料上得知了自己脚下的这畜生的性癖,但觉得有些太累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实施,再说了,得让自己先爽不是吗?
“含住它。”
她拿起自己的一只靴子,塞进了罗曼斯嘴里,随后站起身来对着他的下体狠狠踢去。
时钟又悄悄地转了几下,党鞭小姐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她脚下更加的用力,在最后一次狠狠跺下之后,终于看到了那下体上久违的一阵痉挛。
她从容地拿起纸巾擦干净了自己的私处,正要穿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一只靴子还被脚下的畜生牢牢地含在嘴里,她抬起另一只脚用力碾压着它的脸部,直到那脸上留下了一枚清晰的鞋印后才终于是松开了口。随后她撸了撸袖口,在手表上中心的屏幕上输入了罗曼斯的编号,又不慌不忙地进行着一系列的点击。
罗曼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办公室的桌子上,面前空白的工作簿提醒着他这次午睡似乎太久了。可他还是觉得很困,脑部和下体传来一阵阵幻痛,大概是因为睡姿的关系。
幸好自己的衣兜里还有几支可以提神的香烟。他掏出烟盒,又数了数,确实是四支,只是其中一支似乎被挤压得从中间折断了,一定是因为睡觉时不小心硌到了。他有些懊恼,庆幸的是这次他终于是找到了火柴。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夹着折断的部位,点燃了香烟,仔细品味着这来之不易的享受时刻。
可他今天的工作状态还是很差,几乎仅仅完成了不到往日一半的工作量,他印象中自己今天得到过嘉奖机会,可具体的内容和过程是完全不记得了。手表上提醒着晚餐的时间到了,他心情有些低落,跟随着人群去往食堂。
今天的晚餐是浓稠的米粥和喷香的黑面包,在物资如此匮乏的时刻,党员们却总能得到充足的食物,这都是因为“女士”的努力。两位年轻漂亮的党鞭小姐微笑着为大家分发着晚餐,而她们自己却总是最后才能分到食物的,甚至经常看到她们把自己的那一份分享给一些更需要营养的少年党员。一想到这里,再想到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罗曼斯的心情更加的低落,似乎连接过的晚餐都变得沉重起来。
回到宿舍后,他看到室友的床铺空着,询问后得知是因为突发痢疾被送往收容所治疗了。他躺在陈旧却干净的被褥上,凝视着天花板上“女士”的海报出神。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因为一些理所当然的原因,对着那张神圣的面庞,产生一些邪恶而危险的欲望,但理智总会让他的双手和下体停止活动。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紧闭双眼,赶紧入睡。
他这么做了,手表也提醒着入睡的时间到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睡太久的原因,他在床铺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似乎被褥变得更硬了,枕头也变得更硬了。
枕头好像确实是变硬了,在又一次翻身之后,罗曼斯清楚地感觉到一样硬硬的物件硌到了自己的后脑勺。他把手伸进枕套一掏,摸到了一个本子状的物体。
他确定这一定是个本子,因为他太熟悉这种触感了。只是黑暗中他看不清楚本子上的内容,只是能闻到一股咸腥的味道。
那是海水的味道,他知道的。
是谁会把本子放在自己的枕套内呢?首先排除自己,因为私藏这种公物虽然算不得什么罪过,但对于自己来说没有必要。
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好友,在辛多雷晋升为高阶党员的那天,也是曾经把一袋咖啡偷偷地放到了自己的枕套内,以此作为庆贺和分享。
里面会记载些什么内容呢?
一种自然的好奇感驱使着罗曼斯离开了温暖的被窝,他小心翼翼地下床,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前,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声。即使此时此刻并不会有巡夜的党鞭,但还是小心为上。
幸好今晚的月光皎洁明亮,照映在一方本子上绰绰有余。翻过硬纸外壳,写在扉页右下角的字符直接印证了他的猜测。
“辛多雷。”
于是他翻看下去。
“党鞭小姐告诉我,明天我就能和她们一起出海,去完成物资交换的任务了!终于能为辛劳的她们分担一些繁琐又危险的事务了,我感到无比荣幸!我要用这个日记本把这次冒险的经历都写下来,如果能平安回来的话分享给朋友们看,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吧!听说这次还有机会受到女士本人的亲自接待!这真是太棒了!向女士致敬!”
“岛外的世界果然如女士所说的那般令人悲痛。今天我们来到了一个岛屿,在这里进行物资的交换。我看到码头上这里的工友们都赤身裸体,骨瘦如柴。领头的是一个白皮肤胖女人,她的穿着和党鞭小姐很像,只是肥胖的双腿似乎要把靴子撑爆一般,看起来十分滑稽”。她骑坐在一名瘦弱的工友背上,不停地用手中的鞭子抽打着来回搬运货物的人。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因为实在是搬不动了,刚放下货物喘了口气,便被她一脚踹到了海里。我们的党鞭小姐多好啊,她们不仅永远那么温柔,而且还时不时会帮忙搭把手!向党鞭小姐们致敬!向女士致敬!”
罗曼斯接着往下翻去的时候,发现中间有几页有很明显的被撕过的痕迹。再翻过空白的好几页后,终于是再次出现了文字。
“我想起来了,我彻底想起来了。我曾经是一名往返于岛屿间的商人,有一位善良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在沉迷赌博后我逐渐失去了一切,变卖了所有家产后依旧无法抵债,最终不得已卖身为奴。我想再去看一眼我的妻女,而在流浪的路途中被她们抓了回去。她们重新给我戴上了监视器,我的逃跑将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她们以为用那玩意儿能抹除我的记忆,可不知道为何似乎已经对我不起作用了。可我必须要配合她们,因为我现在还不想死,我只想把这本日记带回去,带回那座该死的岛上。”
“回岛的路上天气非常差,总是下着暴雨。那几个人女人坐在温暖的船舱内,舒服地喝着红酒吃着甜点,却强迫我们其他党员去甲板上捕捞作业。呸!什么狗屁党员,无非都是些短命鬼罢了。我知道他们有的是因为毒瘾严重被家人抛弃,有的是因为暴力倾向故意杀人,也有和我一样输掉所有的烂赌鬼!我们都是罪无可赦的人。我真是太可悲了,明明是自己选择成为奴隶抵债,此刻在恢复记忆后又妄想着什么人权,自由,平等。可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像畜生一般被她们使唤。我拒绝了她们的命令,于是脖子上便被套上了粗壮的铁链,被拴在了桅杆的下方。她们不给我任何食物和淡水,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便来羞辱与玩弄我。她们在自己的靴子上涂满奶油让我去舔,将食物踩的细碎之后让我去吃,甚至有一次她们在甲板上玩耍时,一人骑坐在我背上用一根细小的绳索勒开我的嘴角,另一人脱下裤子坐在我的脸上,用尿道对准我的嘴,那股骚臭的液体让我呛得快要把肺咳出来一般。从那以后,我便成为了她们一时兴起的尿壶,她们甚至都懒得为我一次一次抹除记忆了。”
“终于是回到这个岛上了,我清楚地看到她们对所有出海的短命鬼们都进行了一次记忆的抹除,当然也包括我,随后她们又恢复那副虚伪的面容。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今天我被带到了她们吃饭的地方,其实就在我们食堂的最高一层。只是平时我们不被允许上去罢了。圆桌上的食物其实算不得多么奢侈,但也是应有尽有。我们被拴在门口或者是她们脚边,等着她们吐在地上的残渣,在做好清洁工作之后会有人及时给我们抹除记忆。其实我知道,有些短命鬼已经没有抹除记忆的必要了,因为他们舔舐自己主人的时候像极了一条真正的狗,可能他们就喜欢这种生活的状态吧。我开始有些不明白自己写下这段文字的用处,我甚至想像之前那样撕掉那几页可笑的称颂,可在今天的宣泄时刻当我再一次看到L女士时,又似乎是重新找到了这本日记的意义。或许有一天,L女士会真的回到这里,让你们用正确的方式去救赎自己的罪孽,在救赎结束之后赋予你们重新做人的权利,又或许如她所说那般,你们可以团结起来,推翻那群女人的统治。你要是问我,我所构想的真的会实现吗?对不起,我的朋友,我无法想象这一切能够真实发生的可能。我是一个懦夫,曾经是,现在也是,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做那些遥不可及的梦了,我能做的,无非是最为容易做到的事。”
潮湿冰冷的海风一阵一阵地朝罗曼斯袭来,仿佛将他吹成了一座冰雕,在月光的照射下倒映出晶莹剔透的影子。他努力让自己的四肢重新活动起来,一瘸一拐的重新爬回了那早已凉透的被窝。手中的本子总归是要藏起来,但他一时不知道藏在哪里,于是就这样捂在胸口上,任由那股咸腥的味道冲击着自己的鼻腔。
手脚是如此冰冷,而他在两个梦里来回被惊醒着。
第一个梦里,在空旷无人的祈祷广场上,辛多雷独自伫立在广场的中心。他一动不动,像极了被冻僵的模样。在他的脚下,有一张灰色的海报。这海报太过于普通了,普通得在岛上的随处都可以见到。海报紧紧的贴着地面,画中的女子眼神坚定而锐利,即使俯视着她,也能带给观者一种不可抗拒的神圣感。
在寒风中,辛多雷脱下了自己的裤子,褪掉那紧裹着的束缚后,他的身影看起来似乎更加的伟岸。黝黑又粗壮的阴茎笔直地竖起着,像极了一根迎风挺立的旗杆。
他手腕上的手表已经传来了最为刺耳的警告声,那是最后通牒的声音。他想用手扯下那块亮晶晶的铁皮,可即使被那锐利的边角划破了手上的皮肤也无济于事,他想用嘴去咬,可即使牙齿破碎着掉落了几颗,也只是在那特制的腕带上留下了几行浅浅的牙印罢了。
他一定是愤怒的,他的阴茎也和他一样愤怒,在警告声中丝毫不退缩。
“向女士致敬。”
他玩味般笑了笑,一股乳白色的液体喷洒在画中女子的嘴里,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白色的固体,看起来像是雪花,又像是食堂里浓稠的米粥。
一股电流从他手腕处开始迸发开来,在霎时便传递全身。淡淡的黑烟从他的手腕处升起,最为紧密处的皮肉已经完全烧焦。他开始在电击中颤抖,身形哆嗦着,摇晃着,像极了宣泄室里那突发毒瘾的短命鬼,但他的阴茎依旧挺立,乳白色的液体持续地喷射在地面的海报上,像是机枪射击一般。
很快,“女士”的脸上被覆盖了满满一层雪花,而在最后一次射击之后,那伟岸的身影终究是倒下了。
这个梦境如此真实而清晰,因为才刚刚发生而已。
第二个梦里,罗曼斯看到在“收容所”里,三名党鞭小姐蹲坐在辛多雷身旁。他躺在地上,衣服和毛发上的冰渣在室内融化,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浅浅的水泊。他看上去,像一块正在解冻的肉。
他蠕动着,还有一丝微弱的鼻息。一位党鞭小姐温柔地笑着,脱下了自己的皮手套,用自己纤细的双手来回揉搓着他那团黝黑的肉体,另一位轻轻地用手指按压着他的乳头与脖颈,以此来加速肉块的解冻。
渐渐地,那团肉体又重新恢复了生机,这次他是躺下的,那根肉棒缓缓地竖起,看起来更像是旗杆了。
在旗杆最为坚挺的时候,一道寒光从根部划过。可那杆实在是太过粗壮,而最后一位党鞭小姐的力气明显不够,所以并没有完全切割下来,还余留了一层肉皮粘连着。在另外两人的嘲笑声中,她无奈又补了一刀,终究是完成了这次手术。
旗杆缓缓枯萎下去,趁尚为硬朗的时候,她们用针线穿了过去,做成了项链套在了辛多雷的脖子上。她们笑着,在若有若无的叫声中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这个梦也很清晰,就好像是罗曼斯曾经就在旁边看着似的。
他回想起自己外套兜里剩下的三只香烟,竟觉得下午抽起来的时候有股精液的味道。
冬日在海平面上缓缓升起,宽仁的“女士”特意延后了起床的时间,让懒惰的党员们可以在温暖的被窝里多睡上一会儿。罗曼斯如往常一般在手表的提示下起床,在经过祷告广场的时候,他看到辛多雷还挂在那个木桩上,而路过的人群都匆匆走过,似乎没有人愿意把宝贵的“无用”词汇浪费在一具冻硬的尸体上。
他想把那本日记扔在了办公室的壁炉里,如果能为这严寒的冬天平添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似乎那便是它唯一的作用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把它藏了起来,藏在一个绝对不会被外人找到的地方。
在今天的宣泄时间,罗曼斯没有了将自己的皮鞋砸向“L”女士的冲动,甚至觉得那身白色的衣裙看起来有些得体,像是自由飘洒的雪花一样好看。
可他,能够做些什么呢?至少,得先把那圈铁皮摘下来再说吧。
。。。。
一辆幽蓝色的跑车停在繁华的街口,从顶棚的积雪可以看出,应该已经停了很久。主驾上的女子一袭灰衣,从扶手下的凹槽里掏出一盒红色的香烟,在短暂的思考后还是在点燃香烟后摇下了车窗。寒风呼啸着灌进温暖的车内,在她如鹰般尖锐的鼻尖上凝结成了一坨小小的冰珠。
一位身姿挺拔的亚裔女子从一栋装潢华丽的建筑中走出,左右观望几下后,笑盈盈地向车子走来。她穿着一身白色大衣,左耳上套着一支金黄色的饰品,在灯光的照耀下明晃晃地闪着亮光。
“久等啦!”
她拉开车门,携带着更多的冬意优雅地钻进车内,白色大衣上沾染的雪花在车内暖风的吹拂下瞬间融化。
“又输光了?”
灰衣女子没好气地瞪着她。
“哎!手气不顺,下次再来咯。”
白衣女子微微笑着,轻轻地用手指弹着身上残存的雪花。
“看来这个月的收成又全都没了。”
“哎!是时候想办法再提高一下工作效率了,要不你帮我想个新点子,或者你再去一次,再搞个演讲什么的,或者再丑化下我的形象之类的,再或者我们也尝试一下那种压榨式的管理方式,比如。”
“你这样赌下去,迟早会输掉你那座小岛!”
灰衣女子扔掉了香烟,关上车窗后有些用力地踩了一脚油门。
“哎!”
白衣女子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对着梳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我这不是还有你吗?亲爱的。”
灰衣女子的脸上的表情终于是缓和了一些,车子行驶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眼看着自己的情话似乎有用,白衣女子合上了梳妆镜,夸张地举起右手放在胸前。
“向女士致敬!”
她戏谑般笑着,看上去像一只欢快的白天鹅。
(end)
继m系纳博科夫、m系博尔赫斯之后又出现了m系薄伽丘,这个论坛的文学水平真是蒸蒸日上啊(目移
好好好,1984般的femdom圆形监狱,向女士致敬!
反乌托邦的世界观本身就有一种迷之色情感…… 年轻时候第一次听《幸福安心委员会》直接听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