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瘟疫与皇冠(下)
Mat甚至没停下来擦去掌心的汗。他像个从火场逃生的人一样飞身跃过隔断,重重砸在驾驶座上,肩膀猛撞上方向盘。V12引擎苏醒了,发出一声喉音浓重的咆哮,震得吧台里的水晶杯格格作响。他把怀挡推入D挡,狠狠踩死油门。豪华轿车剧烈甩尾,后胎发出凄厉的尖啸,卷起成片的脏水,撕裂夜幕逃离码头。
头十分钟,夜色只属于他们:雨刮器像节拍器般拍打,十二缸引擎吞噬沥青的低沉嗡鸣,还有烟熏隔断后Becky手机发出的柔光——她正在实时观看她的帝国吞噬Jessica。
Mat不断瞥向后视镜。隔断关闭。她安全。她在庆祝。她不可触碰。
然后,他身后的黑暗孕育出了光。
先是一对氙气大灯,太高、太宽、太白。然后是两对。四对。八对。一个由哑光黑Suburban越野车组成的星座从雨中升起,像鲨鱼群在船底浮出水面。
没有标识。没有车牌。没有怜悯。
他把油门踩进了地板。轿车向前猛冲,但这毕竟是三吨重的装甲奢华,不是跑车。它在抗议中呻吟,摇晃着,速度提升得令人痛苦地缓慢。
狼群收紧了包围。
他们没有鸣笛,没有多余的动作。两辆Suburban从左侧疾驰而过,然后猛地切入车头,逼得Mat死踩刹车。轿车车头剧烈下沉;惯性把他狠狠甩在方向盘上。隔断像枪响一样撞在框架上。
对讲机里传来滋滋声,Becky的声音尖锐而恼火。
“巫师!为什么要刹车?你弄洒了我的——”
砰!
剩下的声音被钢铁撕裂的尖啸声淹没。一辆Suburban以四十英里的时速撞上后保险杠,猛地几乎要折断了Mat的头颈。另一辆以外科手术般的精准撞击右后侧翼子板,让轿车横了过来。火花沿着护栏炸开。
Mat死命以此搏斗,汗水刺痛眼睛,双手在沾满血污的皮革上打滑。他试图穿过一个不可能的缝隙,但他们无处不在,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黑色钢铁雪崩。一辆Suburban骑上中央隔离带,像一堵倒塌的墙一样落在前方。
他尖叫(原始的、兽性的)并将档位挂入倒档,轮胎冒烟。第四辆车高速撞入后备箱,将他们锁在一个由扭曲金属构成的笼子里。
世界变成了噪音和暴力:底盘尖叫,玻璃粉碎,雨水拍打在暴露内饰上的湿响。轿车在最后一次撞击中震颤,半个车身腾空,然后重重砸下,被死死钉在中央隔离带上。蒸汽从毁坏的引擎盖下嘶嘶喷出,像某种庞然大物的濒死喘息。
寂静降临,突兀而绝对,只有雨水敲打车顶的急促鼓点和冷却金属的滴答声。
然后车门打开。三十扇。四十扇。穿着黑色防弹背心和巴拉克拉瓦头套的特工涌出,动作划出熟练的弧线,消音步枪早已举起。没有徽章。没有废话。只有战术灯冷白的光束切开雨幕,将Mat钉在致盲的审判锥光里。
他们像围猎受伤大象的狼群一样包围了废墟般的轿车。
对讲机再次嗡嗡作响。Becky的声音变小了,边缘带着Mat从未听过的东西:恐惧。
“巫师……窗外那些人是谁?”
一名特工逼近驾驶室车门,破窗锤已经挥起。
Mat按下主锁键,争取最后一秒钟。
黑夜来索取它的女王了。
Mat把自己甩过隔断——那是分隔司机与君主的界线——手肘和膝盖疯狂并用,像个被扔到祭坛前的乞求者一样撞进后座的阴影圣所。他湿透的躯干倒在Becky完美无瑕的白色套装上(那曾是不可触碰神性的宣言,现在却被他皮肤上沾染的凡人恐惧所玷污)。她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愤怒的尖叫,那是女神发现亵渎的声音,但他强行把她按下去,手掌压在她丝滑的后颈上,把她的脸颊碾进冰冷的皮革里。
“趴下!”他的声音像即将破碎的玻璃一样炸裂,“他们要进来了!”
侧窗在一场闪闪发光的灾难中向内爆裂,碎片像变成凶器的冻结星光一样洒在他们身上。一只戴手套的手,黑色且如审判般冷漠,像蛇一样穿过锯齿状的缺口,手指带着熟练的冷静找到了门锁。Mat扑了过去,龇着牙,带着原始的绝望,咬进了合成纤维和下面的血肉。他抓挠,他哀求(嘶哑、破碎的片段):“她是无辜的;带我走;这都是误会!”
然后Becky动了。
带着那种一生中从未未经允许被触碰过的女人的流畅蔑视,她把他推开,就像丢弃一条训练糟糕的猎犬。她在闪闪发光的残骸中站起,缓慢而刻意地甩动乌黑的长发,抖落上面的钻石碎片。那件白色外套(现在印着他恐慌留下的淡淡、淫秽的印记)被她以帝王般的精准抚平。她的脸重组成某种令人心碎的脆弱:眼睛像被车灯照住的鹿一样睁大,下唇微微颤抖,暗示着一位被残酷冤枉的女明星。
“先生们,”她呼吸着,这个词是裹着砒霜的爱抚,“我只是个设计师。我的司机……他有妄想症。一场悲剧性的发作。讲道理的人肯定能听得进道理吧?我有钱。有影响力。我能让你们所有人都变得非常、非常富有。”
在这悬停的一秒钟心跳里,她的魅力(那古老、可怕的巫术)像香烟一样散开。步枪动摇了。巴拉克拉瓦头套后的眼睛闪烁着哺乳动物对受难美人的古老反应。
然后一个身影穿过武装阴影的封锁线走了出来。
Jessica。
那套曾是官僚精准护甲的海军蓝西装现在歪歪斜斜,一边领翻开,头发从发髻中逃逸,变成潮湿、复仇的几缕。她的眼睛是充血的日食,瞳孔因终于实施报复的绝美毒品而放大。
“富有?”从她嘴里逃出的笑声不属于人类;那是被看不见的手撕裂的金属板声。“你以为这些‘清洁工’能被收买,你这不可理喻的女巫?”她回味着这个词,像侍酒师在舌尖滚动稀有年份的酒。“他们不想要你的钱。他们要你的沉默。”
Jessica歪了歪头,像女王向刽子手示意。
“装袋。”
世界伴随着缓慢、黏稠的痛楚脉冲回到Mat的感知里,仿佛意识本身是一把生锈的刀片,正一寸一寸地从他的头骨中抽离。冷铁咬进他的手腕;身下的椅子比记忆还要古老,金属剥落,露出与头顶悬挂的肉钩上相同的褐红色铁锈。空气中弥漫着陈旧血液和潮湿水泥的甜腥味,这种气味如此私密,仿佛是在别人的伤口里呼吸。
他转过头(这个动作让他付出了新一轮的剧痛),看见了她。
Becky。
不再是那个只需扬起眉毛就能让帝国下跪的不可触碰的神祇,而是一个被扔进屠宰场肮脏污秽中的平凡女人。她的白色套装,曾经是至高无上的耀眼宣言,现在成了殉道者的裹尸布:抹着油污,溅着血点,像第二层毁坏的皮肤一样贴在她身上。扎带带着官僚主义的残忍将她的手腕绑在身前。她跪在一滩死水和机油里,肩膀颤抖,乌黑的头发像湿透的绳子一样挂在脸上,那张脸依然试图(但失败了)召唤出旧日的帝国式蔑视。
Jessica在他们面前踱步,海军蓝高跟鞋尖锐、刻意的敲击声在屠宰场地面回荡,像无情时钟的滴答声。那声音曾专属Becky(每一步都是判决,每一次停顿都是断头台)。现在它被偷走、被武器化,变成了他们处决的节奏。
她一只修剪整齐的手松松地握着那把消音手枪,随意得就像别的女人夹着香烟。
“看看他们,”Jessica说,声音里混合着惊奇和毒液。她用枪管划出一个慵懒的弧线,囊括了两名俘虏。“女王和她的狗。强者陨落得真彻底。”
她停在Mat面前。近得让他能看清她下唇细微的颤抖(愤怒或是狂喜,无法分辨)。
“你毁了我的生活,”她耳语,近乎温柔,“我的叔叔被起诉。我的名字被拖进泥潭。一间墙上写着我未来的牢房。全都是因为你。”
手枪抬起。
咔嚓。
钢铁击中骨头。Mat的头猛地歪向一边;鲜血在舌头上炸开一朵滚烫的铜花。当他的身体本能地试图蜷缩时,椅子格格作响。
Becky在地板上瑟缩了一下,一声尖锐、不由自主的声音从喉咙里逃出。“住手!”她厉声喝道,旧日的独裁钢铁在恐惧下闪烁,“他只是个工具。别弄坏了我的仆人!”
Jessica的笑声明亮而玻璃质,是水晶在慢动作中粉碎的声音。她将鞋跟狠狠踩进Mat的胫骨。白热化的火焰在他腿上引爆;他尖叫,或者试图尖叫(只有湿润、动物般的咯咯声涌出)。
“弄坏仆人?”Jessica回味着这个短语,“噢,亲爱的。我要做的不止是弄坏他。”
她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向后扳,直到脊椎发出尖叫。冰冷的枪口窝进他左眼眶那团模糊的血肉里。
“我要拆了他,”她呼吸着,嘴唇几乎刷过他的耳朵,“慢慢地。艺术地。而你要看着每一秒,Becky。我要你学会当你把国家当成玩具时会发生什么。”
手枪向下游移,停在他的膝盖骨上。
“跟走路说再见吧,巫师。”
她在扳机上的手指变白。
咔哒。
空的。
Jessica的笑容缓慢、纵容、慈母般。“开玩笑的。我需要他清醒着看主戏。”
她带着戏剧性的谨慎收起武器,从旁边的手推车上选了一根生锈的铁管(也许曾用来打断牲口的脊椎)。她像大师指挥铜管乐部一样挥舞起它。
冲击力让Mat随着重击蜷缩。胸腔深处有什么东西伴随着湿润、私密的爆裂声断了。空气变成了陌生的概念;他瘫软在绳索上,视野变窄,咳出的深红泡沫落在膝盖上。
Jessica让铁管带着敲丧钟般的巨响落地。她转向Becky,后者尽可能挺直跪姿,下巴扬起最后一种绝望的贵族式倾斜。
“现在,”Jessica近乎温柔地说,“轮到你了。”
Becky扬起下巴,那是一座已经燃烧的神庙里最后屹立的柱子。
“你可以杀了我,”她嘶声说,声音被恐惧和骄傲刮得生疼,“但你永远成不了我。你只是个穿着西装的该死的官僚。”
Jessica的笑容缓慢,近乎温柔。
她上前一步,手指环住Becky的喉咙(还没用力,只是让女王感受一下一条命被握住有多容易)。
“我不想成为你,Becky,”她低语,拇指抚摸着疯狂跳动的脉搏,“我想看着你停止成为你。”
她松开手,指着他们脚下那滩血、油和雨水的混合物。
“给我磕头。”
Becky僵住了。
“虔诚一点,”Jessica的声音更轻了,近乎慈爱,“额头贴地。像他为你做的那样。我想看Becky向一个律师磕头。”
Becky的笑声像薄冰碎裂。“休想。我不下跪。我是——”
手枪快得像撕裂空气一样抵住了Mat的太阳穴。
“磕头,”Jessica尖叫,“不然我就打爆他的头,然后再打爆你的!”
于是Becky(那个不可触碰的、无情的、让天空都戴上她Logo的女人)崩溃了。
她缓慢地折叠身体,颤抖着,昂贵的头发像泼在尸体上的黑香槟一样洒进污秽里。她的额头触碰到水泥地,发出一声柔软、湿润的彻底投降声。
Jessica发出一声纯粹快感的呻吟,将那只海军蓝高跟鞋的鞋底踩在Becky的肩胛骨之间,将这位陨落的女王踩进更深的污泥里。
“完美,”她低语,“看啊,巫师。Becky是个漂亮的脚垫,不是吗?”
Jessica的鞋跟像征服者的靴子踩在沦陷城市的脖颈上一样,停在Becky的肩胛骨之间。Becky的额头依然紧贴水泥地,头发像泼洒的墨水一样漂浮在血油坑里,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微小、湿润的投降。
Jessica的目光滑向Mat,带着胜利者的慵懒。
“现在,”她说,声音像有毒的丝绸一样柔软,“求我不杀她。像条被抽打的狗一样求我。说得好听点,巫师。让我感觉到。”
Mat的嘴是一片血和碎牙的废墟。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另一只燃烧着比疼痛更猛烈的东西。他强迫这些字从嘴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上剥下来的。
“求您……Jessica大主人,”他喘息着,这个头衔尝起来有铁锈和奉献的味道,“别杀她。她什么也不是。她是您神圣鞋跟下的污秽。在您的荣耀面前,我们都是爬行的害虫。您赢了一切。您是唯一的女王。求您……饶了这个垃圾。”
Jessica的瞳孔放大,黑色吞噬了理智。她以刻意的缓慢从Becky的脖子上移开脚,仿佛从尸体上摘下皇冠。
“垃圾,”她重复道,像品尝黑巧克力一样回味这个词。她低头看着身下颤抖的女人。“听到了吗,Becky?你忠诚的小宠物刚刚宣布你的尊严可以随意猎杀。”
她退后一步。
“起来。膝盖着地。牲口不许瘫着。”
Becky颤抖着起身,白色丝绸现在成了旧坟墓和机油的颜色。在那一瞬间心跳里,旧日的火焰在她眼中闪烁(将熄的煤炭),然后在她已失去的东西的重压下熄灭。
“爬过来。”
Becky的嘴唇颤抖。她曾为了杂志拍摄走过由活人搭成的桥。爬行不在她的词汇表里。
Jessica的手枪向下漂移,枪口吻着Mat腹股沟附近的空气。
“一。”
Becky倒下了。手。膝。手。膝。毁坏的高定拖过几十年陈旧血迹的声音是淫秽的、私密的、终局的。她爬行,直到额头几乎碰到Jessica的高跟鞋,一个新的、无情的神面前破碎的偶像。
“很好,”Jessica低吟,“现在,学狗叫。”
惊恐淹没了Becky的脸。“什么?”
“像你把别人变成的母狗那样叫。不然我就开始拆掉他还需要的零件。”
手枪甩向Mat的膝盖。
Becky紧闭双眼,泪水在污垢上冲刷出苍白的河流。
“汪,”她耳语,声音小得几乎消失在滴水的管道声中。
“大声点。”
“汪!汪!”第二声狗叫从中间裂开,她体内某种无价的东西永远地碎了。
Jessica仰头大笑,直到不得不擦拭眼角。她伸出一只海军蓝高跟鞋(磨损了,是的,但权威依然锋利)。
“好女孩。我的鞋脏了。舔干净。”
Becky盯着那皮革,仿佛那是深渊。记忆袭击了她:私人飞机,Mat跪着,她的脚在他的脖子上,那令人陶醉的权力确信感。现在命运轮盘转了一整圈。
“不,”她呼吸着,摇头,“求你……除了这个——”
Jessica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地板。枪管滑进Mat的齿间,用力之大几乎崩裂了牙釉质。
“最后机会,Becky,”她像聊天一样说道,“舌头或子弹。虚荣或他的命。”
Becky尖叫(一声原始的、撕裂的声音)并跪着向前扑去,被绑住的手像溺水者抓浮木一样抓住Jessica的脚踝。
“我做!别杀他!”
她低下头。伸出舌头。尝到了皮革、仓库灰尘、她陨落帝国的酸涩残留。她舔过鞋尖、足弓,那根曾在米兰秀场上踩碎Mat脚骨的恶毒细鞋跟。Jessica在最后一秒抽回了脚,强迫Becky的舌头扫过空荡荡的空气(旧日的残忍连本带利地归还)。
“漏了一块,”Jessica嘲弄道,展示着鞋底,“鞋底纹路。要彻底,陛下。”
现在Becky大声地啜泣,肩膀因羞辱的剧烈而起伏,她服从了。她清理每一道凹槽,直到海军蓝皮革在闪烁的灯光下再次发亮。
直到这时,Jessica才退后,审视着脚下的残骸:白丝绸变成了裹尸布,睫毛膏汇成河流,一个曾拥有天空的女人现在瘫成一堆哭泣的废墟。
“可悲,”她说,近乎慈爱,“那么多权力,剥夺它却只需要这么点力气。”
她转向Mat,带着嘲弄的温柔将手枪从他嘴里抽出。
“你为她争取到了几分钟,巫师。几分钟精致的堕落。但演出结束了。”
她再次拉动套筒(清脆、终局)。
“落幕时间。”
枪口吻上了Becky的太阳穴。Becky没有瑟缩;她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付给骄傲了。
Mat,被绑着,半死不活,在那一刻看见了:高高的椽子上,一只红眼眨了一下醒来。那只本该在高速公路上死去的蜂群中的一架无人机。即将到来的愤怒苍穹中的一颗红星。
Jessica的手指收紧。
在破碎的天窗之上,剩下的蜂群开始歌唱。
枪口轻吻着Becky的太阳穴,冷得像情人的背叛。
她的眼睛紧闭,睫毛在满是污垢的脸颊上颤抖,每一声抽泣都是一句湿漉漉的祷告,祈求结局不要像活着这样痛。
Mat那被毁坏的喉咙撕裂开来。
“等等!”
这个词像炸弹一样在屠宰场里引爆,嘶哑而绝望。Jessica的手指在离永恒一发之遥的地方冻结了。她转过身,红晕未消的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耐。
“什么?”她厉声说,“给你的主人留遗言吗,狗?”
Mat让脑袋无力地垂下,肩膀垮塌成一种完美、经过千锤百炼的挫败姿态。但在他被血浸透的袖口深处,手指正以极微小、疯狂的模式敲击着缝在内衬下的触觉反馈板。
召回。所有单位。静默汇聚。屋顶网格Alpha。
手腕上的控制器震动了一下(来自满天隐形黄蜂的确认)。
他抬起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看向Jessica,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涂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别在她身上浪费子弹,”他一边咳血一边嘶声说,“看看她。她完了。真可悲。”
Becky的眼睛猛地睁开,那是溺死在背叛里的翡翠碎片。
“巫师……?”这声耳语像被靴子踩碎的水晶一样破裂了。
“闭嘴!”Mat冲她咆哮,恶毒真实得足以灼伤皮肤,“你向我承诺了权力、保护、一切。而现在你在这儿,像条蛆虫一样舔她鞋上的脏东西!”
他把目光拽回Jessica身上,让眼神软化成某种病态的、虔诚的东西。
“您,Jessica小姐……您几分钟就摧毁了她。她几个月都没能真正摧毁我。我认错了女王。”
他的声音因为伪造的野心而破裂。“让我侍奉真正的女王吧。加密密钥、离岸账本、她帝国里每一个阴暗小把戏的源代码;全都是您的。只要别杀我。让我证明我能为值得的人下跪。”
沉默拉长,浓稠得带电。
然后Jessica笑了(缓慢、愉悦,那是女人拆开一件崭新且恶毒玩具时的笑容)。
“叛徒,”她低吟着放下枪,“多么令人愉悦的灵活性。”
她瞥了一眼瘫软在水泥地上、眼神空洞的Becky。
“连你的狗现在都鄙视你。”
Becky死死盯着地板,体内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终于彻底熄灭了。
Jessica收起枪,懒洋洋地朝最近的一名蒙面守卫示意。
“把他放下来。让我们看看当狗链换手的时候,他叫得有多好听。”
刀光一闪。绳索断裂。Mat向前倒下,断裂的肋骨像碎玻璃一样在肉里研磨。剧痛白热化地炸开,但他强迫自己爬行(缓慢、刻意),直到嘴唇擦过Jessica那只海军蓝高跟鞋磨损的鞋尖,就在Becky颤抖、沉默的身躯旁。
“谢谢您,Jessica主人,”他对着皮革低语,“我是您的了。”
Jessica发出一声低沉、纵容的笑。她一脚把他踢翻成仰面朝天,大步走向一个生锈的铁柜,猛地拉开。蓝白色的电弧在她右手的电击棒上跳跃;左手里,一根粗大的橡胶电缆像蛇一样解开。
“我的?”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亲爱的。你是原材料。”
她按下电击棒的开关。**滋滋滋——**声音在挂肉钩和陈旧血迹间回荡。
“扒掉外套。我要看到皮肉。”
全副武装的手撕掉了他残破的上衣。Jessica逼近,眼里闪烁着情色般的残忍。
“新兵要在痛苦中赢得位置。晕过去(我就开枪)。为她哭(我就打死她)。懂了吗?”
电缆呼啸。**啪。**它缠上他的肋骨,撕裂衬衫和血肉。Mat弓起背,剧烈喘息。
然后电击棒吻上了他的胃部。
滋——滋——啪!
每一块肌肉都在燃烧的痉挛中锁死。一声惨叫从他喉咙里撕扯出来(此刻没有表演,只有火花)。
Jessica倒吸一口冷气,那是纯粹的快感。“对……为我跳舞,叛徒。”
又是电缆。啪。
又是电压。滋——啪。
在红灰色的视野迷雾中,Mat保持左手手掌平贴水泥地,手指敲击着隐藏面板上的最终序列。
蜂群确认。五秒后突破。四……
Jessica俯身,满脸潮红,瞳孔放大,电击棒在他脸前一英寸处嗡嗡作响。
“后悔你的选择了吗,巫师?”她喘息着,“还是想要更多?”
Mat透过血和泪,挤出一个破碎、崇拜的笑容。
“更多,”他沙哑地说,“求您,主人……更多。”
Jessica的眼睛因为麻醉般的快感向后翻去。她高举鞭子,完全沉浸其中。
在他们头顶,第一块天窗玻璃因为一百只哑光黑黄蜂无声地压迫而颤抖。
屠宰场屏住了呼吸。
蜂群等待着只有Mat能给出的那个词。
Mat躺在水泥地上喘息,神经还在余震中尖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碎裂的肋骨间插刀。
但他的大脑是一座冰封的大教堂。
在血迹斑斑的袖口下,触觉反馈板像第二颗心脏一样跳动。
摄像头阵列:在线。8K,加密,正向三个不同半球的死信服务器传送加密视频。
目标地图完成:六名清洁工标记为红色,Jessica在中心闪烁着剧毒的绿色。
最佳攻击矢量在他头骨内侧绘成无声的金色轨迹。
Jessica站在他上方,胸口剧烈起伏,沉醉在绝对统治的芬芳里。
她看着Mat(流血、背叛、宏伟)再看向Becky(破碎、哭泣、败得凄美),某种野性的东西在她脸上绽放。
“你知道吗,”她呼吸着,声音因启示而沙哑,“我本来打算把你们都解决了。快。干净。官僚式作风。”
她笑了,声音湿润而愉悦。“但这……这简直是艺术。”
她打了个响指。
“锁链。最重的那种。还有那个板条箱。”
守卫们拖来了生锈的工业锁链(粗得足以系泊轮船)和一个可能曾装过牛肉的破碎木箱。Jessica亲自抓起链环,先把冰冷的钢铁套在Mat的喉咙上,勒紧直到边缘咬进皮肤。
然后她拖着锁链穿过地板,把另一端扣在Becky纤细的脖子上,挂锁像法官的木槌一样“咔哒”锁死。
猛地一拽。
两颗头颅带着沉闷、令人作呕的声音撞在一起。Becky呜咽;Mat尝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完美,”Jessica叹息着,像坐上王座一样坐在板条箱上。她交叠双腿,海军蓝高跟鞋捕捉着惨淡的灯光。“一套绝配。女王和她的犹大。”
她像举起权杖一样举起电击棒。
“取悦我。”
她把棒头戳向Mat。
“你先来,叛徒。看着她。真正的看着她。告诉伟大的Becky她是个什么东西。让她哭得更惨,不然我就烧爆你的眼球。”
Mat转身。Becky的脸(曾出现在从巴黎到上海的每一块广告牌上)此刻是睫毛膏和绝望的废墟。她的眼睛,那传说中的翡翠,此刻带着一种原始到近乎暴力的爱与恨死死盯着他。
他强迫肿胀的嘴唇吐出残忍。
“你从来都不是女王,”他嘶声说,“只是个玩换装游戏的被宠坏的小孩。我恨为你下跪的每一秒。恨你鞋子的味道,恨你的香水味,恨你假装是神其实只是……可悲的小丑。”
Becky瑟缩了一下,仿佛每个字都是一记鞭打。一声破碎的声音从她嘴里逃出来(半是抽泣,半是尖叫)。
“巫师……求你……”
Jessica仰头大笑,直到眼泪在眼角闪烁。
“你这条狗,终于明白了!可惜太晚了。我不需要你这样迟钝的狗”
她把电击棒挥向Becky。
“轮到你了,堕落女神。扇他。用力。给我看看伟大的Becky还有爪子。”
Becky被缚的双手颤抖着。她举起一只手,哆嗦着伸向Mat被打烂的脸颊(然后无力地垂下)。
“我做不到,”她低语,眼泪冲刷出两条干净的痕迹。
Jessica的笑容消失了。
滋——
电击棒吻上了Becky的肩膀。她发出一声高亢的、动物般的尖叫,剧烈抽搐着侧倒,锁链把Mat也拽倒在地。
“回答错误,”Jessica嘶声说,“行。如果你们不互相伤害,那就一起膜拜我。”
她踢掉两只高跟鞋(缓慢、刻意),把穿着丝袜的脚踩在板条箱边缘,脚底像两座蔑视的祭坛一样对着他们的脸。那织物沾着仓库的污垢,足弓高耸而残忍。
“我的脚累了,”她宣布,声音低沉,充满了权力的污秽,“擦亮它们。只许用舌头。舔得好的那条狗可以多活五分钟。”
锁链在他们爬行时哗啦作响。
Becky先到了Jessica的左脚,随着一声无声的抽泣低下头。她的舌头(曾只品尝千元美金的香槟)触碰到了肮脏的尼龙,在那道长长的、颤栗的足弓上划过。当味道在味蕾上炸开时,她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呻吟。
Mat占据了右脚。他抓住Jessica的脚踝稳住它(拇指在暗处疯狂敲击隐藏面板上的最终序列)。
锁定确认。蜂群解除保险。撞击倒计时九……八……
他拖动舌头舔过她的前脚掌,缓慢而虔诚,品尝着汗水、橡胶和那淡淡的金属恐惧味。在他身边,Becky成了他的镜像,湿润、屈辱的声音与破碎天窗外滴落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Jessica向后仰头,眼帘半阖,沉浸在麻醉般的极乐中。
“更深,”她呻吟,“脚趾之间。让我看看侍奉真正的主人有多让你们感激。”
她双脚前推,强迫他们的脸更紧地贴在她的脚底,锁链在他们作呕和挣扎呼吸时叮当作响。Becky的肩膀因无声的、剧烈的抽泣而颤抖;Mat的舌头带着戏剧性的虔诚描摹着Jessica丝袜的接缝,而他脑中的计数器正在倒数。
三……
二……
Jessica用脚跟碾压Becky的脸颊,把眼泪和污垢抹成一张废墟般的面具。
“就是这样,”她低吟,醉心于神性,“你什么都不是。你是我的。国家拥有——”
Mat把嘴移开了一点点,吐出沙砾。
“Jessica主人?”他沙哑地叫道。
她的眼睛猛地睁开,对这打断感到恼火。
“什么事,狗?”
Mat透过血泊抬头,迎上她的目光。
“求您,让我为您行刑。”
高空之上,每一块天窗玻璃都因翅膀的阴影而变黑。
蜂群坠落。
Jessica的眼睛燃烧着胜利的火,电击棒在她手中像蛇一样嗡嗡作响。
她在板条箱王座上前倾,脚底还沾着他们的唾液,张嘴准备发布下一个精致的羞辱指令。
Mat先动了。
他猛地向上暴起,锁链像丧钟一样哐当作响,声音因伪装的疯狂而撕裂。
“她是我的猎物!”他咆哮,“我献给您的礼物,我的新女神!让我证明我值得!”
Becky瘫软在她毁灭的重压下,只听到了谋杀的承诺。
她的眼睛(那传说中的翡翠现在充满了动物般的恐惧)锁定了猛扑过来的Mat。
她尖叫,一声高亢、破碎的声音,手脚并用地向后爬,锁链瞬间绷紧。
“巫师——不——求你——”
他把自己扑在她身上,身体像一面活盾牌一样重重砸下,双臂张开,尽可能用他破碎的身躯覆盖住她。
他的右手拇指压碎了隐藏的触发器。
执行。
天窗引爆。
不是用火或弹片,而是用一场玻璃与月光的水晶启示录。
数百架哑光黑无人机在完美、致命的寂静中涌入缺口(一场降临在濒死世界的黑色黄蜂雨)。
Jessica只有一次心跳的时间来困惑。
“什——”
蓝白色的闪电回答了她。
蜂群以外科手术般的优雅分裂。
六架无人机在同一瞬间击中守卫(高压电弧从针尖探针中射出,如同狂怒的长矛)。穿着战术编织甲的身体瞬间僵硬,步枪哗啦落地,男人们像被剪断线的木偶一样瘫倒(仍然活着,抽搐,被压制)。
Jessica旋转,举起电击棒像举着护身符。
一架无人机(流线型,无情)悬停在她脸前一英寸,红眼闪烁。
滋——滋——滋——啪!
电击棒在火花雨中飞出她的手。
她的脊椎不可思议地反弓,海军蓝西装外套在接缝处冒烟。她从板条箱上向后倒下,四肢在怪诞的木偶舞中抽搐,高跟鞋敲击着水泥地,直到电流释放了她,她静止不动,眼白上翻,胸口进行着浅浅的、震惊的喘息。
臭氧和烧焦的羊毛味充满了空气。
Mat依然覆盖在Becky身上,为她遮挡坠落的玻璃和灰尘,每一块肌肉都因折磨和肾上腺素而颤抖。
无人机在他们上方保持完美队形悬停(无声的哨兵等待下一个命令)。
在他身下,Becky的呼吸急促而恐慌地撞击着他浸血的衬衫。
连接他们喉咙的锁链在她无力推搡他时哗啦作响。
“滚开,你这个叛徒——滚开——”
然后她看见了。
抽搐的守卫。
像被遗弃的玩偶一样瘫在地上的Jessica。
蜂群(Mat的蜂群)像由碳纤维和复仇锻造的守护天使一样环绕着他们。
她的挣扎静止了。
缓慢地,难以置信地,一个声音从她嘴里逃出(半是抽泣,半是笑)。
它从某种原始、新生的深处涌上来,直到她随之颤抖,泪水冲刷着脸颊上的污垢流出新的河道。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她耳语,声音因狂乱的喜悦而破裂。
她猛地拽动锁链,把他的脸拉向自己。
“你让她电击你。你让我学狗叫。你让我以为——”
又一声歇斯底里的笑。“我恨你。我恨你,恨到想吻你。”
她吻了(凶猛、肮脏,尝起来有仓库泥土和救赎的味道),嘴唇在他嘴角印下一个淤青般的吻。
然后她退后,眼里闪烁着旧日的帝国之火,在灰烬中重生得更加耀眼。
“当我们回家后,”她气喘吁吁地说,“你要跪上一个月,来补偿我每一秒因害怕你真的叛变而受的折磨。你会享受它的,巫师。你会乞求这份特权。”
她瞥了一眼悬停的无人机,然后看向Jessica抽搐的躯体,笑容变得绝对野性。
“现在把这该死的锁链给我解开。我有新玩具要在当局赶到前玩一玩,我打算让她叫得比我大声两倍。”
在他们上方,蜂群等待着(耐心、顺从、绝对忠诚)Mat的下一个耳语命令。
Mat跪在最近那个还在抽搐的守卫旁,把格斗刀从刀鞘里拔出来,用拇指试了试刀锋(尽管它的主人被电击了,刀依然锋利)。
头顶的荧光灯在钢铁上冷冷地闪烁。
他爬回Becky身边。
她一言不发地伸出手腕,扎带在她皮肤上勒出红色的月牙。刀锋一挑,塑料发出干脆的断裂声。她嘶声缓解着痛楚,活动手指让血液回流,眼睛从未离开他的脸。
接下来是锁链。
Mat把刀尖插进她喉咙处廉价挂锁的锁孔,用力一扭。金属尖叫,屈服。沉重的链环从她脖子上滑落,砸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声音像反转的法官木槌。
他在自己的项圈上重复了这个暴力动作;锁链脱落,留下一圈红肿的皮肤和突如其来的、令人眩晕的自由轻盈感。
但自由尚未完成。
他像个浑身是血的幽灵一样穿过仓库(把步枪踢进阴影,卸下佩枪的弹夹,把它们踢散在翻倒的板条箱下)。
每个守卫都接受了第二次、有条不紊的检查:有脉搏,武器消失,用他们自己的手铐把自己绑起来。Jessica瘫在她的临时王座上,少了一只鞋,口水从嘴角流下,胸口起伏着浅浅的、震惊的节奏。Mat没收了她的消音手枪和电击棒,为了保险起见还绑住了她的脚踝。
只有当每一个威胁都变得无害后,他才允许自己进行一次破碎的呼吸。
他敲了敲耳机(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撤离。迈巴赫,北门,现在。”
外面,雨水像不耐烦的掌声一样敲打着波纹铁皮屋顶。
Mat向Becky伸出手臂(不是作为平等的,永远不是平等的,而是作为支柱和拐杖)。她抓住了,手指用力掐进他的前臂,足以留下淤青。
他们穿过装货门走进风暴。
迈巴赫从黑暗中显形,轮胎在湿沥青上嘶嘶作响,车灯在倾盆大雨中切出金色的隧道。司机跳下车,看到雇主(浑身泥泞、赤脚、在废墟中依然宏伟)的样子,手中的雨伞在震惊中颤抖。
Mat挥手让他退后。
他冲进雨中,跑到打开的后车门正前方的水坑里,面朝下扑倒,把他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像活体吊桥一样铺开。
“我的女王,”他在风暴的咆哮中呼喊,声音嘶哑但坚定,“这地面配不上您。使用您的地毯。”
Becky停在敞开的车门庇护下。雨水敲打着她头顶的车顶,也敲打着她脚下他的背。
在这悬停的一秒心跳里,她只是看着(看着这个为她承受闪电、策划末日、现在又毫不犹豫献出脊梁当垫脚石的男人)。
然后,那个旧日的、无情的微笑勾起她的嘴唇(微小、完美、致命)。
她将赤裸、肮脏的脚踩在他的肩胛骨之间,用力下压。
他断裂的肋骨尖叫;他像迎接赦免一样迎接这痛苦。
她在那儿停留片刻,全身体重将他压进泥里,重新宣示他们世界的几何学:天在上,地在下。
“很好,”她低吟,近乎温柔,为了强调而碾了一下脚跟,“有些事情,即便是地狱本身也无法改变。”
然后她踩上去(把他的背当做最后一级台阶),踏进了迈巴赫温暖、干燥的圣所,在他衬衫上留下一个完美的泥脚印,像女王的图章戒指。
她陷进真皮座椅,把羊绒毯裹在肩上,低头看向地板。
“还在等什么?”她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帝国的丝滑,“上车,巫师。尽量别把血蹭在内饰上。关上门;我们有些人这辈子的雨已经淋够了。”
迈巴赫的车厢是皮革与琥珀色低光的静谧大教堂,雨水轻柔地敲打着车顶,像是为一出勉强避免了悲剧的戏剧献上遥远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