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轻歌
她穿着樱色的浴衣，后背的曲线随着呼吸柔和起伏着，整个人被笼罩在薄雾一般的白昼光晕之中。
我盯着她的侧影望了一会儿，随即把视线抽了回来，再一次费力的扭头，呆呆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挂在墙上的钟表咔哒咔哒的走着，窗外的不知名的小鸟则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我记得这里，这里是月见家的客房，一间飘荡着榻榻米味道的和式小房间。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用力地回忆了好长好长时间，然后才清晰地想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输了呀。
输给了樱，输给了女忍的淫技，输得凄惨无比，输掉了一切。
多么理所当然，多么简单的事实。
我试着坐起来，却发现起身这件事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困难。每一条肌肉的感觉都是那么陌生，每一条神经都在抵抗大脑的命令。我弓起腰，后背抽搐着，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虫子。想要用手撑住下面，但手臂却没有传来任何感觉。粘稠的汗液从后背冒出，黏住了身下的被单，拱起的腰则感到一丝寒意。
我还就不信了。
于是，我一边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一边不断的感受着后背的抽搐和脖颈的酸疼。终于，在经过漫长又艰难的挣扎之后，我似乎终于取回了一点点肌肉的控制权，便咬紧牙齿，屏住呼吸，绷紧脚尖，一点点让后背扯离黏糊糊的床单，艰难地坐了起来。
‘啪’的一声，一块白色的毛巾从额前滑落，掉在了大腿上，盖到了肩膀的被子也被重力拉扯下去，露出了汗涔涔的上半身。
这还真是一具又陌生，又骇人的身体呢。虽然大片大片地打着整齐的绷带，但在肌肤裸露的地方，能看到夹杂着红色细丝的惨白，墨绿的血管那么明显，随着心脏的跳动抽搐着。胸口已然看不到什么肌肉，只有一根根肋骨的线条清晰地凸显出来。我吸吸鼻子，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还有连这药味都遮掩不掉的伤病的味道。
我的天哪，我居然没死。看着这幅惨样，我不禁失笑。却带起后背一阵剧烈的抽痛，疼得叫了出来。
一旁，女孩包裹在浴衣下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
“嗯………………”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半梦半醒的轻哼，从矮桌上抬起了头。
“啊，还不可以起来呀。”月见樱，也就是把我变成这幅模样的始作俑者，扑闪着还有些迷离的夜色双瞳，柔声笑道，“不过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回望着她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模样看起来也惨兮兮的，一点也不像是胜利者的样子。樱色的浴衣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换了，袖子和领口全都皱皱巴巴的。发丝无精打采地垂落着，额头上带着枕在手臂上留下的红印。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眼眸下，能看到十分明显的黑眼圈。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看到她的脸。我真希望自己是被她扔进了山里自生自灭，哪怕是闻着泥土和灌木的味道醒来，眼前还有一只掏着蜂窝的棕熊，也比现在这样看着她的脸醒来要强上一千倍。
她似乎也感到了尴尬，露出了有些抱歉的笑容。
为什么妳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咬住嘴唇。妳不是赢了吗？
“我睡了多久？”我问道。
“七天了。”樱轻声回答。
“是妳帮我包扎的吗？”我又问道。
樱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应该感谢吗？我这样想着，嘴唇却抖个不停，怎么也打不开。
“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樱微微倾身过来，小声问道，却好像马上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尴尬地错来了眼神。
说实话，全身都不舒服。每一块肌肉的痛得要死，也疲惫的要死。嘴唇干裂，舌根酸麻不已。而手臂完全没有感觉了。樱那时说要终结我作为格斗家的人生。她成功了，她说到做到。我的手臂没有感觉了，是骨头断了，还是肌肉断了，亦或是神经断了？我不知道，反正是没有感觉了。体内的气门似乎变成了感官上的黑洞，只留空虚的钝痛。
樱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废人了。在她的脚下被玩弄成了废人。
我不禁挤出一声干笑。
“阿羽……”樱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轻声唤道。
“别这样叫我。”我冷冷地说。
樱的表情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我不禁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意。没想到变成了这副模样，反而能够伤到她了。
她紧紧抿着嘴唇，放在大腿上纤细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信、信羽君……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许会让你更难过，但是……但是……我果然还是必须得对你说，对于这场胜负，对于把你伤成这个样子，我……我……”
“别道歉，”不等她说完，我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妳并没有做什么非得向我道歉的事。”
反正道歉也无法挽回什么了，至少让我保留憎恨妳的权利吧。再说，如果是我赢了，在我取走月见流的看板时，我是一定不会道歉的，一定不会。
樱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又被甩了一个巴掌，还是那种一下就能把人打蒙的巴掌。她只是沉默地低着头，黑色刘海无力地垂下去，眉心紧紧蹙成一团。喉头颤抖着，似乎在不停把口水咽进肚子。
我看了看自己惨白的身体，裸露的皮肤有的地方就像皲裂的树皮，有的地方白的透明，几乎能看到皮肤之下粉红的肌肉，那模样着实吓人。便对着坐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樱问道，“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她抬起头，眼神忽然明亮起来。
“帮我找一面镜子。”
她刚要挑起的笑容就那么凝固在脸上，随即又一次低下头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大腿。
“一定要吗？”她小声地问道。
“拜托你了。”我回答。我不想逃避现实，至少应该好好看看这个败者的模样。
樱又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哦’了一声。便站起身，逃跑似得踩着小步离开了。
从樱的反应，我已经能想象出等下会看到什么，也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温暖的白昼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映出窗外翠绿的树影。樱这一去去了好久，仿佛再也不会回来一样。我闲得发慌，就四处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在半开的窗户对面，此刻窗帘飘向的方向，是一道纸门，纸门的另一侧也是房间，但地面铺设的不是榻榻米，而是地板。原来这是一间和式洋式各占一半的房间。难怪这半边的空间这么局促。除了我现在躺着的，铺在榻榻米上的床铺，就是那一张矮桌了，桌面上还有一只深色茶杯，里面的茶似乎已经冷了，但一口都没动过。
正当我想象着杯里的茶水是什么味道，樱终于回来了。但她没有拿来镜子，而是端来了一杯茶。一杯冒着丝丝热气的茶。
“信羽君一定渴了吧？毕竟好几天都没有喝水了呢。”她跪坐下来，把杯缘递到了我的唇边，“这是最近刚刚摘下来的好茶，镇子里开小卖店的爷爷专门送过来的，我本来不好意思收，但是老爷爷实在太热情了，根本拒绝不了呢。我就稍微收下了一些，味道真的很不错哦！请尝一尝吧！”
我是真的很渴，茶杯里冒出的热气也真的很香。于是就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我向下瞟去，飘着茶梗的水面模糊地印着一张脸。还来不及细看，茶杯就被樱抽回，放在了那个盛着凉茶的茶杯旁边。
“怎么样，味道很不错吧？”樱笑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那个……”
“信羽君肚子也一定饿坏了对不对？我煮了粥哦，用了书店的婆婆送来的味道甜甜的大米，还放了葱花和肉末。啊，是今天才煮的哦，只不过之前稍微有些放凉了，现在正在用小火咕噜咕噜地慢慢加热呢。等热好了，我就端过来给你，再稍微耐心等一下吧！”
“那个……没有镜子吗？”
“没、没有了……”樱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支支吾吾地说道，她的眼眉垂了下去，瞳孔在眼眶中左右晃个不停，“前两天被我不小心摔碎了……我还真是笨手笨脚呢……啊哈哈…………”
女忍不是应该很擅长说谎吗？我有些无奈地想到。再惨又能惨成什么样子呢？妳这样只会让我更在意啊。不过，不行的话也就算了，现在我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要离开这里。”我看着樱，正声说道。
“嗯？”樱抬起头，脸上的惊讶无处可藏。
“我要离开。”我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
“我要离开，我必须离开。”
“必须离开……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
“没关系，我可以走。”
“不行，我不同意。”樱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也很是强硬，“至少要等信羽君身上的伤养好再说。我会负起责任的。”
我气得差点笑出来。妳说得这还是人话吗？等这一身的伤养好要等到什么时候？更重要的是，真的还能养好吗？
“我的行李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要是觉得自己现在就能走，那就站起来走两步给我看看吧。我就在这里看着。”
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随即绷紧了双腿和后背的肌肉，试图站起来。结果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虚弱，我咬着牙，鼻孔里不断喷着气，腰部一发力就传来一阵阵钝痛。樱在一旁攥紧了手心，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后悔的神色。我没有理会，继续努力尝试着，结果还没等我站起来，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一阵火热爬上了我的脸颊，我赶忙别开了视线。但樱的神情却一下子松弛下来，捂着嘴笑出了声，她微微侧着头，追着我的眼神说道，“你看。我就说信羽君肯定肚子饿了吧？等我一下，粥应该已经热好了，我这就去端过来。”
不一会儿，樱就端着一个大大的白色瓷碗过来了。熬得粘稠浓厚的白粥冒着香喷喷的热气，里头不只有她刚才说的葱花和肉末，还有打散的蛋花，表面漂浮着稀少透亮的油光。
“来，尝尝我的手艺，”樱把瓷碗放在桌上，盛起一勺，放在柔色的粉唇旁轻轻吹了吹，然后一只手接在勺子下面，把勺子送到了我的嘴边，笑着说道，“请用吧。”
我也没有客气，一口含住了勺子。微咸的香味顿时从味蕾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口腔。我咽了下去，随着食道中划过的暖意，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饿。
“好吃吗？”樱一边又把勺子递过来，一边笑着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嘴，又一次含住勺子。一口接一口，一大碗粥很快就吃完了。
“信羽君吃饱了就先休息吧。现在得多多补充睡眠才行，毕竟睡眠才是最好的医生。来，我扶你躺下。”樱把碗筷收拾到一边，说道。
“那我就再借宿一晚，明天一早离开。”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说这个呀。我都说了不行了。”樱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握拳的右手‘啪’地一声敲进了左手的手掌。
“对了。”不知怎的，她的话音中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自信，“信羽君该不会忘记了和我的约定吧。”
我当然没忘，倒不如说，我就是在等着樱提起这个——如果输给她的话就要被去势。说实话，当初有些随意地和樱交换了约定，也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可能真的输给一个女孩子。现在想想，真想给当时的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觉得我会爽约吗？”
“当然不。信羽君赢的话，也一定会真的拿走我家道场的看板吧。我相信信羽君一定是理解看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才会怀着一定会履行约定的信念，赌上同样重要的东西，接受了我的条件，我说得没错吧？”
是觉得我会害怕吗？之前快要输的时候是真的怕得不行，但现在却反而觉得无所谓了。
“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履行约定。”
“不，不是现在。”樱摇了摇头，正视着我的双眼，“约定的履行，要等到信羽君的伤痊愈之后。”
“这……”樱的话语打乱了我的阵脚，且不说那时我还有没有现在的勇气，光是所需的时间我就根本不可能等得起，“这也太狡猾了……”我看着樱的眼睛，无力地抱怨道。
“随你怎么说吧。既然是我赢了，履行约定的时机自然应该由我来决定，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不允许信羽君有反对意见。”樱背脊挺得笔直，用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这件事上，轮不到身为败者的信羽君对身为胜者的我说三道四。”听到樱这么直截了当将我称为‘败者’，我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堪称凄惨的落败。整个人顿时没了气势，身体往后畏缩着，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信羽君，”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退缩，樱的话语变得柔软，“那个……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赢来的看板，真的都被你丢掉了？”
“是啊。”我低着头答道。
“四处踢馆，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
“是啊。”温柔的目光就像一缕火焰，烧得我的脸颊一阵生疼，“妳问这么多做什么？”
“呐，信羽君，”樱顿了片刻，轻声说道，“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和姐姐说说吗？只要是我能做的的，我一定会帮忙。”
“妳真的愿意帮我？”
“当然。请相信我。”樱笑着，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帮我找一面镜子来吧。”我不再闪避她的目光，而是死死地盯了回去。
樱的笑容凝固了，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眼神也忽闪不已。我能轻易感觉到她内心的动摇。
来吧，妳不是要帮我吗？
片刻之后，樱像是认输了一样，肩膀一下就垮了下去。“我明白了”她这样轻声说着，话语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随后她起身走了出去。这一次她很快就回来了，秒针的声音甚至都没有响过一百下。她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镜子，就是女生化妆时放在桌子上那种。
“信羽君，对不起……”她一边用怯生生的，仿佛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说，一边微微颤抖着把镜子举到了我的面前。
我就这样看着镜子里的陌生人，不，那不是人，只是一具惨白的骷髅罢了。眼窝和双颊深深地塌陷，所有的肌肉都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只挂着一张皱皱巴巴，苍白透明的皮。头发变得雪白而又稀疏。这是我吗？这是十六岁的我吗？一定是在骗人吧？
“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我用细弱的声音问道。
“我、我……”樱的嗓音哽咽着，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妳要是那时杀了我，就真的是帮我了。”我惨笑着说。忽然，仿佛被一只巨手掐住了脖子一般，呼吸变得无比困难。我屈起身子，大口大口喘息着。汗滴从脸上不断冒出，甩得到处都是。心脏砰砰地狂跳，几乎要从胸膛中崩出。我双目圆睁，意识顿时被痛苦扭曲。
“信羽君，你怎么了？振作一点！”樱说着用手捧住我的脸颊。
柔软指尖的碰触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场对决中，拉回到无尽的处刑里，拉回到我惨败的一刻。那是女人皮肤温暖柔腻的触感，从我的身后牢牢紧锁着我。雪白的脚趾不断夹紧，玩弄着胀的黑紫的龟头，精液不断喷出，先是浓厚的白色，然后是明亮的红色。一次又一次，喷上高高的半空。女忍的笑声，一个人，两个人，越来越多，直至将我彻底淹没。
樱姐姐……住手……请饶了我……绝望地哭喊声中，早已没有一丝尊严可言。
是阿羽输了呢……输给了姐姐的丝袜美脚……来，大声说出来，要让姐姐听清哦…………女忍残忍地笑着，用足穴包裹了龟头。
怎么样？姐姐的脚很舒服吧？很舒服对不对？啊，阿羽被姐姐的脚弄哭了吗？真是没出息呢……
苍白的皮肤下，血液不断被向阴囊泵去。好痛……好痛啊……
我已经说了呀……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还不够哦，继续跟姐姐说，‘我的师傅，是连樱姐姐一根脚趾都不如的废物。’足穴紧紧合拢起来，脚趾肚开始研磨着马眼。
我的师傅是……我的师傅是……不！我哭喊着，我的师傅才不是废物！
“信羽君，信羽君，你还好吗？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给我滚开！！！别碰我！！！！”像是要被愤怒和绝望燃尽一般，我尖声嘶吼。
樱的指尖瞬间僵硬了，像是摸到了滚烫的铁板，猛地从我的脸颊抽离。
片刻之后，呼吸好不容易平顺下来，我感受着满脸汗水带来的寒意，抬起头去，正好对上樱泫然欲泣的面孔。她的肩膀不停颤抖着，又似乎是在竭力忍耐着颤抖。长长的刘海后面，低垂的双眼红红的，好像马上就好落下泪水。那面镜子摔在地上，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妳干嘛要哭呢？我想着。妳有什么资格哭呢？
我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吧。”我长叹一口气，轻声说道。
樱扬起下巴，把脸朝向天花板，点了点头，“那……我就在隔壁的房间，信羽君要是不舒服的话，要记得叫我……”说完不等我反应，樱就像逃跑一样扭头离开了。她的背影摇摇晃晃，还不停用掌根抹着脸。
纸门‘咔’的一声被拉上了。
我看着身上仔细包扎的绷带，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罪恶感。但也不愿再去多想，便放松全身的力气，向后倒去，让自己直接摔进了枕头里。
我试着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窗口射进来的白光明亮晃眼，窗外鸟儿的啁啾比刚才更吵闹了。要是能关上窗户该有多好啊，可是现在的我根本做不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让小小的房间归于黑暗和寂静。那样牢笼一般的世界一定才是更适合我这个败者的地方吧。
我就这样盯着天花板发呆，听着秒针不停向前的声音。那喀哒喀哒的声响像是在催命一样，让我感到一股莫名地恐惧。对未来的恐惧。
明天，我要怎么办呢？从今往后，我要怎么办呢？
我不可能再作为一名格斗家生存了，甚至不可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生存了。我输给了樱，输掉了太多太多。樱所宣告的一切，她确实做到了，我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被她搾了出来，狠狠踩碎在地上。
我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盯着未来。却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虚空。在那里，血红色的双瞳睁开了。我忽然意识到，恐怕自己的未来根本延伸不了多远。就在终点处，她的双眼已经在向我眨眼了。我保护不了自己，不止如此……
‘真是可爱的名字呢。我想也一定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孩吧。’她笑着说道。
我感到胃部一阵抽搐。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我痛苦地想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凭什么我就要忍受这一切？忍受一切都被人夺走的痛楚？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我不过是想要拿回自己的归处呀！明明只差最后这么一点点了，如果遇到的是其他人，如果遇到的不是这个该死的月见樱的话……
一边这样想着，我一边忍耐着全身的痛楚翻过身去，让自己面朝墙壁，背朝着纸门。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让我输掉一切的罪魁祸首远一点。鸟儿们还在吵个不停，好像是要故意气我一样。我听着，听着，却也没办法捂住耳朵。鸟儿的声音似乎变了，变成了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那是谁的声音来着？
求求你！那是男人的声音，我想起来了。
求求你！除了看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那是我第一次夺取看板时，男人的哀求。
声音还在不停灌进来，我真想堵上耳朵。
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求你了！大哥哥，我也跪下来求你了！
求你了！请你高抬贵手吧！
不同的哀求不断混在一起，让我没办法再分辨。刺耳的哭泣声几乎要把我逼疯。
不要再用那样的哭声求我了！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愿意啊，我只是，想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家而已啊！
‘想要扭曲自己的内心，并也没有那么困难呢。’红色的眼瞳轻声嘲笑着。混杂在哀求的恸哭声中。
求求你……
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妳……樱姐姐……请不要夺走我的一切！
我侧卧在床上，痛苦地缩成一团。明明如此想要大声哭出来，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
既然已经被夺去了一切，那么连眼泪都已经被搾干了吧。
身后的纸门被缓缓地拉开了。我听到脚步声，就像踩在冰面上一样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我赶忙闭上双眼，努力平整紊乱的呼吸，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妳进来做什么？我没什么要和妳说的，赶快走开吧！只是听到妳的声音，就让我觉得恶心。
脚步声在我身后很近的地方停下，女孩俯下身，把唇瓣贴近我的耳朵，几缕发丝从她的耳旁垂落，在我的脖子上轻柔地搔弄着。
“阿羽，你睡着了吗？”她用还留着一些颤抖的声音，小声地问道。
我一动不动，只是从鼻孔里呼出匀称的气息。
啊，我已经睡着了。所以不要来打搅我了。赶快离开吧，转身离开！还有，不要用那个称呼来叫我！
她没有离开。温热的呼吸声在我耳边重复了几次，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从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
妳到底要干什么？
我正疑惑着，一阵温柔炽热的触感忽然完整地贴住了我的后背。她的手臂轻轻靠伏在我的后背，额头顶着我的后脑。我忽然觉得无比慌张，大脑一片混乱。
“阿羽既然已经睡着了，接下来的，就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而已哦。”仿佛天鹅绒一般柔软的嗓音，她轻声说道。
“对不起……”片刻的静谧之后，她缓缓吐露出忏悔的话语，“对不起。是我把阿羽伤成了这幅样子，我不能为自己去找什么借口，也不敢奢望你能够原谅我。但我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让阿羽的身体恢复的。”
她的声音就像花瓣一般轻薄，但对此刻的我来说，却只是觉得难以忍受。
为什么要道歉？妳不可以道歉。我不允许妳剥夺我憎恨妳的权利！
“还有……阿羽的师傅……我必须要道歉，逼着阿羽说了那样过分的话……”女孩的身体贴得更近了，后背传来火一般的刺痛，我能感到她的手指紧绷着，指甲微微嵌入到我的皮肤中，“阿羽的师傅，一定是一位很温柔的人吧。我可以感觉得到，从阿羽的一招一式里，从阿羽的眼神里，我都能感觉到他在你身上倾注的无私的爱，他一定就像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着阿羽吧……”说完这些，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又一次轻声道歉，“所以，对不起……”
想到师傅，心脏像是要被挖出来一般疼痛。我真希望樱现在马上就起身离开。要是我的腿还能使上力就好了。我想到。至少那样的话，我还可以选择逃跑。
“我想，阿羽的心里也许有什么烦恼吧。我愿意等的，即使现在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不会再催促了，等到哪一天，你愿意相信我，愿意依靠我，愿意对我敞开心扉……我会耐心地等待，”夏日晚风般温润的气息吹拂着我的脖颈，“所以，也请阿羽稍微等等我，好吗？等到我这个不中用的姐姐再稍微成熟一些，能更好的理解阿羽的烦恼。让我们都给彼此一点点时间，好吗？”
放弃吧，妳等不到的。我也没有时间去等待了。而且，我有什么理由非得向妳倾诉不可？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樱接下来说什么。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一定要离开。
柔软的手掌从我的后背滑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地，越过我的肩头。指尖缓慢地移动着，像在触碰玻璃打造的蝉翼。我的肩膀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当我意识到她要做什么，那股想要逃跑的冲动愈发强烈了。
“阿羽，让我稍微抱一抱你，好吗？”，她柔声说着，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用白若初雪的手臂环住我的肩膀，“不允许你拒绝哦。刚才可是把女孩子弄哭了呢，我要求这么一点点补偿不过分吧？”她有些调皮地，微微笑出了声。
眼睛里忽然一阵刺痛，我半睁开双眼，却发现那面近在咫尺的墙壁怎么变得那么模糊。牙齿不听话地打起颤了，我赶忙咬住嘴唇，却连脊背也开始止不住颤抖。我不知所措地诅咒着，诅咒着在我想要哭泣时却一滴也挤不出来的泪水，诅咒着在我最不愿意暴露软弱一面的人面前，背叛了我的泪水。
好了，我放弃了，我认输了。妳的目的达到了，嘲笑我吧，尽情嘲笑我吧！然后赶快放开我，起身离开吧！
我被她温柔的臂膀搂在怀里，整个人似乎在颤抖中越缩越小。
“阿羽，我来给你唱一首歌吧，”她温柔的嗓音微微震颤着，“这是母亲教我的歌，以前我难过的时候，她就会唱给我听。”
风停了，刚刚还在荡着波纹的白纱此时温柔地垂落下来。白色的柔光带着微微刺痛皮肤的暖意，仿佛凝固在了房间之中，凝固在了我和她的身上。她轻轻唱了起来，那是一首没有歌词，从鼻子里轻轻哼唱出的旋律。秒针的跳动声渐渐听不见了，鸟儿的啁啾声渐渐听不见了，只有她的歌声静谧地流淌着，直到慢慢填满这个小小的房间，像羽毛一般温柔地覆盖着我们。
我摇着头，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我真的没办法再忍耐了。我好想捂住耳朵，让她的歌声彻底消失，我好想从她的怀里逃开。那双臂膀怎么会如此炙热，如果再被它们拥抱一小会儿，我一定会被逼疯，一定会被溶化吧？
放开我吧！求求妳，樱姐姐，求求妳放开我吧！
“走开……妳走开呀……”我用细小的声音请求道。
身后的女孩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唱着那首轻柔的歌。环过来的手臂，拥抱地更紧了。
我放声大哭。
尾声
当晃眼的阳光被捆成一束，穿过只留下了一条细小缝隙的窗帘，停留在樱阖起的双眼时。女孩从浅眠中苏醒了过来。
头脑昏昏沉沉，靠近太阳穴的地方微微有些疼痛。她一边感受着背部传来的酸痛和头枕在手臂上留下的酸麻，一边费力地眨了几下眼。当眼角的粘稠感消失，视线中模糊的房间慢慢恢复了清晰的样子。窗户紧闭，空气闷热而又潮湿，充满了各种药物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还有浸透了她全身的粘稠汗水的味道。漂浮在她面前的那束刺眼阳光就像透明的墙壁，将小小的房间隔成了两半，但大部分的光线都被窗帘过滤掉，让整个房间停滞在了不知拂晓还是黄昏的昏暗之中。在这仿佛逐渐凝固的沥青一般的空气中，挂在墙上的圆形钟表嘀嗒嘀嗒的轻响着。这不带丝毫情感的无机物的声音，此时却已经是这小小空间里最富生命力的存在了。
樱抬起头望向钟表，目光随着时针和秒针游移，最后停留在了分针上。她有些吃惊。自己原来只是睡了半个小时，她还以为自己肯定睡了好久好久，因为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漫长的梦，长到她几乎误将那个梦认作现实。不对，那个梦，难道不是现实吗？
她梦到了那场不知该算是短暂还是漫长的胜负。男孩陷进她的怀中，绝望着，挣扎着，却只是徒劳无功。她轻咬着男孩的耳垂，用脚趾一下一下地夹弄着男孩肿胀的龟头。直到男孩的哭泣和哀求越来越微弱，再也听不到时，他却回过头来，那张惨白的脸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用陌生的眼神注视着她。那眼神就像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还好，梦就在这时醒了过来。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一旁沉睡着的少年。他的模样看起来惨白骇人，全然让人无法相信这具躯体属于一个十六岁的男孩。樱一想到男孩是在自己的脚下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心里依旧会有一种五味陈杂的情绪。自己做的实在太过分了，不管因为什么，自己对男孩所做的一切都太过火了。懊悔的想法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而且这情感还随着距离胜负的结束越来越久而不断增长。
可是，原本就是他不好呀。不仅想要夺走重要的看板，还把道场破坏得一塌糊涂，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呢。她也会在心里这样想。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所以做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错，虽然可能确实过分了一些……难道不是他罪有应得吗？
但是，这样的想法从来只会在她短暂离开房间时浮现出来。樱绝望地发现，如果她看着男孩惨白的面庞时这样想，那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罪恶感便会立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樱姐姐……求求妳……请妳饶了我吧……男孩哭着哀求道。
为什么那时自己没有停下呢？樱想到这里，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握紧的拳头也微微颤抖着。还是说，自己果然是一个只会伤害别人的差劲女人吗？
一旁男孩的呼吸声柔软而平稳。他已经沉睡了七天，也许再过不久就会醒过来吧。就在几天之前，樱还不敢这样去想。就在战斗结束的第一天晚上，虽然樱给男孩的伤处做好了包扎也上好了药，但男孩的状况却急转直下，他在床上抽搐着，高烧持续不退，身体热得像烧溶的玻璃，带着血的粘汗不断从皮肤下渗出，把打好的绷带浸润地一片血红。樱束手无策，急得差点哭了出来，只能默默地祈祷。也不知是不是哪位好心的神明听到了她的祷告，让男孩挨过了那漫长危险的一夜。但也就是在那天晚上，男孩的头发变成了一片雪白。
想到这里，樱不禁感到喉头一阵干涩，见男孩的状态还算平稳，便轻悄悄地起身离开了房间，准备去沏点热茶提提神。月见古宅的地板在樱的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回响在空荡荡的房中。樱躲避着窗中射入的刺眼阳光，穿梭在漂浮着尘土气息的走廊上，就像被阳光一照就会融化的幽灵一般。曾几何时，这座大宅中也充满了欢声笑语，现在却像一座冰冷又陌生的坟墓，而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正是由于她的愚蠢。没错，这一定是对她的惩罚吧！樱回想起男孩扣响自己家大门的那个黄昏，金色的晚风中，树叶轻舞，男孩脸上带着青涩的表情，红着脸微微撇开视线，而她则牵起男孩的手，露出了已经被埋藏太久的笑容。于是，她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长久以来，已经几乎忘记了寂寞的苦涩滋味。决斗的前一晚，屋外的蝉儿格外安静，当乳白色的月光漫进窗棂，樱躺在床铺上久久不能入眠，她半阖双目，唇中吐出火热的呼吸，忍受着小腹深处灼烧一般的温度，一只手紧紧抓住被子边缘，另一只手则犹豫着探向了双腿之间。只要明天可以赢的话，只要……
后来，她确实赢了。但结果却和她想要的相去甚远。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樱不甘心地想。为什么他怎么都不肯认输呢？那对胜利异乎寻常的执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当樱端着茶杯回到房间，男孩依旧在安静地沉睡。樱只是把茶杯放在桌上，却一口也没喝。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的口渴，只是想要从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逃离出去，从沉睡的男孩身边逃开。
母亲，对不起。直到今天，我依旧是那个不敢面对自己错误的，懦弱的孩子。樱在心中暗自忏悔道，同时思绪也飘向了她和男孩的胜负结束的一刻。
“樱姐姐，这样妳就满足了吗？”小葵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淡淡地问道。
满足？说实话，樱自己也不知道。她觉得自己仿佛刚从一个梦中醒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男孩做出了自己绝对无法原谅的事，而现在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也许自己满足了吧，但不知为何，她却只感到莫名地空虚。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都是他不好，如果不是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如果不是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如果不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认输……樱咬紧嘴唇，吸入鼻腔中的空气充满了碎木屑的味道。
“放着不管的话，大哥哥会死哦。”小葵不容置疑地说道。
‘死’这个字像一把利剑直插她的胸口。
她这时才意识到倒在自己怀里的身体有多冰冷，甚至被自己吸满鲜红血液的白色丝袜吓了一跳。男孩满是眼泪的脸上，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呼吸了。
他会死吗？樱的身体忽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如此艰难。
“樱姐姐……”小葵低头瞧着双目失去了神采的樱，俯下身来，用温柔的音色说道，“有一些错误确实无法挽回……”
纤细的手指轻抚着樱的脸颊。“但至少这一次，我觉得不是如此。”
真的还可以挽回吗？当樱看着躺在一旁，被自己折磨得不似人形的男孩，越发觉得害怕。起初当男孩还没有脱离危险时，她害怕他再也没办法醒过来，而此刻，她却恰恰害怕他的苏醒。她很清楚自己给男孩带来了怎样的痛苦，也很清楚自己从男孩身上夺走了什么。一想到男孩用方才梦中那冰冷陌生的眼神看向自己，她就仿佛坠入了冰冻的深海，无法呼吸。
干脆不要醒过来就好了，即使如此，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樱的双手‘啪’的一声狠狠拍在脸颊上，撩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那一瞬之间闪过自己脑海的想法令她感到羞愧不已。
妳在想什么？月见樱，妳到底在想什么？她一次次拍打着脸颊，直到双手都感到疼痛。这是妳犯下的错误，负起责任来。只有妳，只有妳是没有资格逃避的！
男孩忽然呻吟起来，哭泣一般的声音从他的唇缝中挤出。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着。
樱急忙凑了上去，把手掌放在男孩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浸湿了她的皮肤，所幸温度还算正常，并没有发烧。听着模糊的梦呓，她意识到男孩正陷于噩梦的迷宫之中。她甚至可以轻易猜到男孩梦到了什么，却又深感无能为力。她把毛巾浸在盛着凉水的盆中，再用力拧干。想要为男孩擦一擦身上浸出的汗水。但就在掀开被子的时候，一个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个血红色的印记，就在锁骨的下方，模样就像半片蝴蝶翅膀。
樱不知不觉看入了神，她很确定之前为男孩包扎伤口时绝对没有这样的东西，毕竟这样的血红色在男孩苍白的身体上不能说不明显，甚至可以说相当刺眼。而且这个印记本身似乎也有些眼熟，有那么一点点像是月见忍法的【蝶芸】，却又不太相同。樱看着看着，越发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印记。
男孩的嘴唇轻轻蠕动，细弱的声音仿佛溶化在凝固的空气之中。虽然他的声音非常微弱，还非常模糊，樱还是听到了，那是一个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轻声重复着那个名字，手中的毛巾掉到了地上。她想起来了。
那是在许多许多年前，她还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那时，母亲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了那座漂亮的庭院。
樱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地方，琉璃般精美的楼阁在阳光中反射着各色的光彩。巨大的庭院中繁花似锦，就像被无尽的春天温柔包裹的小小世界。
“妈妈，这里好漂亮啊！是天皇陛下住的地方吗？”樱问道。
母亲笑着捏了捏樱软噗噗的小手，随后摇了摇头。
那一天，樱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庭院中尽情的探险，迷失在一个接一个花园之间。在一个偏僻的花丛中，她看到了美丽而诡异的一幕。
无数蝴蝶在飞舞着，五颜六色的翅膀让周围的花朵都显得暗淡。舞动的蝶群中央，站着一名少女，她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停留在自己指尖，翅膀一张一合的红色蝴蝶。随即用手轻轻撕下了蝴蝶的半片翅膀。
就像飘落的花瓣一般，那只红色蝴蝶缓慢而无力地坠落，掉在少女的脚边。在那里，无数同样失去了半片翅膀的蝴蝶抖动着翅膀，化作少女脚下漫开的花丛，发出无声的垂死悲鸣。
这时，少女转过头来。用清澈的眼神看向樱，露出了美丽的微笑，“妳好啊，要一起玩吗？”
樱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同时却也隐约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她为男孩擦干了身上的薄汗，随后双手温柔地握住他的左手，直到他不再用惊恐的声音梦呓，直到他的身体不再颤抖，才松开双手，站了起来。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温暖的夏风和日光洒进屋内，驱散了屋中浑浊沉淀的空气。从这个房间刚好可以看到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樱花树，粗壮的树干要四五个人围在一起才能抱住，春天的粉红退去后，夏天的翠绿正生机盎然。莎莎的叶响仿佛穿越了几百年的岁月传到了樱的耳中。这棵树很老了，没有人知道它的年龄，也许它比这座月见的古宅还要古老吧。它就这样静静地存在于这里，见证了月见一族由盛转衰，一代又一代人的命运。她久违的想起了母亲的话，那些儿时在床头讲给自己的故事——这个古老家族的故事。
当巨大的灾祸降临世间，六个家族放下彼此的成见，站在一起，拱卫真正的‘王’，。回忆里暗淡的灯火中，母亲的声音和笑容都像隔着浓雾，变得那么模糊。
“真正的‘王’？”樱扑闪着双眼，歪着头问道。
“对，真正的‘王’。但是，‘王’已经不在了，和他的力量一起，被命运所带走。”母亲一边细声说着，一边帮她掖好被角。“好好睡吧。晚安，樱。”
樱沉浸在微风的吹拂里，沉浸在往事之中，沉浸在母亲低沉又柔和的话语中。她不禁微笑，因为那时，一切都如樱花的嫩芽，虽然尚未绽放，却美好得令人炫目。她知道，自己其实长久以来并非真正忘记了这一切，而是刻意将这些回忆束之高阁，尘封起来。但她没有想到，这个盒子会以这种方式被人开启，她一直逃避的一切，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难道就是命运吗？樱垂下长长的睫毛，手指扣紧窗棂。
她不喜欢所谓的命运，命运从她手中已经夺去了太多，但此时此刻，却又将这个男孩带到了自己的面前。她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深意，但是……
但是，有些错误，可以被挽回。
樱回过身，在男孩身边跪坐下来。阳光之中，他脆弱的身体就像一块正在溶化的白蜡，紧闭的眼角渗出一滴泪水。
“阿羽……”
樱用没有任何人能听到的细小声音呼唤着男孩的名字，用手指温柔地拭去他的眼泪。
她的心中，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 卷一《最后的胜负 于樱花盛开之处》 完 ~~
【M格斗向短篇】女忍挑战书～～输掉的话就要被夺去小弟弟❤～～（2020.06.21 更新第九章及尾声，群号见主楼）
救是可以啦,但如果真出後續拜託別來自我犧牲那套,那女忍本身的情感塑造已經有夠亂了
话说我觉得男主输的其实遗憾的……樱前期基本是破不了男主防御，而且男主爆发输出能把幻境樱按在地上锤，如果一开始用全力我给女主个面子撑三十秒吧……
哇！大佬这么快更新了，之前发生这档事还以为神作就这么断更了，希望还有下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