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沙弥的献身【约稿】

短篇原创科幻女巨人恶女虐杀report_problem血腥report_problemadd

humulation破站文豪
(外传)沙弥的献身【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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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踏雪寻心老师的约稿喵。
本篇是“阿尔忒弥斯的献身”系列的外传,是GTS主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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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弥的献身

文/人仿

次第二能变  是识名末那
依彼转缘彼  思量为性相
四烦恼常俱  谓我痴我见
并我慢我爱  及余触等俱
有覆无记摄  随所生所系
阿罗汉灭定  出世道无有

——唐玄奘《成唯识论》



# 1

早在启智第一次见识到痛苦盒的那个清晨,他就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他终将逝去。那时,他自认为灵台清明,以假想中的无边慈悲之心,平静地接纳了这件事。可直到他仰望那只遮天蔽日,大得连视野的边缘都突破了的高跟鞋底,带着残忍的坚定,朝着他降落而来时,他才真正明白,死亡并不是一场超度往生的法事。

死亡是一种吞噬一切智慧与佛法的恐惧。

濒死之际,启智又想起那个女人。想起她那双华贵的尖头高跟鞋,想起白色的漆皮和血红的鞋底之间的分界线,想起她慵懒地将脖间的痛苦盒摘下,放在禅房灰白的石砖地面上,用脚踩住,问出那个改变他命运轨迹的问题时,嘴角的那抹,只应存在于地狱之中的微笑。

那是禅济方丈圆寂后的法事的最后一天,启智早起清扫过法坛上积的落叶,随师兄们念了早课,用了斋饭,便去打开寺里的大门。刚把沉重的红漆木门拉开,就听到街道那头炸响一句脏话。

“Demone! Demone! Vattene via! VAI FUORI!”一个中年男性要竭尽肺里的空气般地怒吼着。

这声音是中心广场那边的天主教堂的告解牧师的。启智细细听着那句话,虽然表面是愤怒,字缝里却藏着炫耀。被这声吼叫所拂过的房子,从街头到街尾,木质百叶窗都纷纷推开一条极细的缝隙,从后面透出一双双男人的眼睛,往街道上探照。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背后靠近了,启智回头看去,师兄们也都来前院扫地,顺便把眼睛从大门探出去。没抢到扫帚的师兄则转动佛珠,半眯着眼,假装念经,眼球像拉紧的弹弓一样藏在眼眶里。

早起走在街道上的男人们则有幸大大咧咧地看,带着辛苦早起的骄傲,光明正大地把眼睛贴在街道中央,那缓缓移动的身子上。

火红的长裙比刚刚露出头的太阳还要红,还要耀眼,在清晨的空气中熠熠燃烧,由男人们的目光为其镀上一层纯洁者看不见的日冕。白色的漆皮尖头细高跟,婷婷交错,踩下,叩出哒哒的声音。男人们只在这声音间隔时,才想起自己还要呼吸。

启智闭上眼睛,师父禅济方丈在世的时候曾告诫他,不要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也不要跟其他师兄一样,偷偷摸摸地远观这个女人,即使这是一个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的玛莲娜一样美丽的女人。

高跟鞋的声音近了,近了,停在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冥冥之中感到的,从四面八方扎在身上的视线。

“小师傅~”轻柔的话语钻进耳孔深处,挠在鼓膜上。

这声音是有形状,有气味,有触感的。它在启智一片漆黑的视野中,用极细的,粉色的丝线,勾勒出一双饱满、水润、柔软的唇。当那双唇闭合时,两瓣互相挤压,变形,展示出女人裸体一般的,妍媚的曲线。当那双唇张开时,奇异的花香从中呵出,不同于世上的任何花朵,却总让人觉得,那空中缥缈的,一定是某种极美丽的花的香气。而当香气和声音一同触达感官,立刻就在身体内激荡出酥麻的波浪,漾软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

世界上不存在能忍住如此诱惑 15 岁的男孩。启智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立在面前的女人。

女人笑了,仅仅是三个字的轻唤,就让她把这个还没她高的小沙弥所坚持的戒律,轻易地撕开了。

“方丈已经圆寂,你若依然遵循他的规矩,不放我进门,他又如何得以消除残留在现世的因果,去往西天极乐呢?”女人婉转的声音吹进大门,弥漫在院子里。

启智犹豫地回头看向师兄们,他们装着打扫和念经,裹在僧袍里的手纷纷打出手势,要他同意。

于是启智把那女人放进来。

“有劳小师傅领路。”女人淡淡地说。

嘴上这么说,女人却是直接迈步向寺内走,反而是本该走在前面的启智,在落后半步的位置,快步追赶这个比他还要高一头的女人。

女人泰然自若地穿过天王殿,启智走在旁边,耳中只有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他悄悄看向两旁,巨大的四大天王像依旧张牙舞爪地立着,严厉地用目光威吓着任何从他们脚下走过的人。可平日里那震耳欲聋的无声压力,今天却没有在启智耳中激起往常那种恐怖的幻听。

连天王都为她噤声。他想。

进入大雄宝殿,女人并没有跪拜,只仰起头,和佛像低垂的眼眸对视一阵,又默默穿出大殿。

“施主……”启智忙迈步去追。

“小师傅,可否借间禅房,与我论法。”女人截住启智的话头。

“小僧学识尚浅,又无慧根,且未受具足戒,恐误导施主,污染施主对佛法的一片明净澄心。”启智的视线越过女人,看向她的身后,在大殿转角后面伸出半个光头偷看的师兄们,接着说,“如果施主实在想论法,寺内尚有众多佛法造诣远胜于我的师叔师兄,施主可循心在寺内游览,有缘自会遇到论法之人。”

“那些人都没有灵魂,我只想要你。”女人直直地盯着启智的眼睛,让他不安地移开视线。

“师叔师兄都是和我一样的人,怎会没有灵魂呢?”

“我视他们如同路边甲虫,寡淡无味,踩死都嫌脏了我的鞋底。”

“施主此言差矣。”启智摇头,“众生皆有灵魂,即使是路边甲虫,灵魂亦是与人相同,只是上世因业果,而投生入畜生道,是故不得杀生。”

启智半卖弄地说着,他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只用了两句话,就将他拖入了辩经的泥沼。作为一只被盯上许久的猎物,启智并不警觉,也不够机敏,只这样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地落入女人的陷阱中。直到他在临死之际,通过回忆来寻找一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时候,他才最终找到这个瞬间,从而意识到他的死亡从一开始就是无可避免的。

“可是我踩死它们,难道不是解脱了它们生为甲虫的苦吗?”

启智继续摇头:“此世所积果报不足,下一世便仍要受苦。因此施主此行,虽结束了它眼前的蒙昧之苦,却让它下次轮回依旧无法超脱,还是要堕入苦难,从长远看依旧是加害于它。”

“那若是一个无法积累业果的灵魂呢?比如一个人,他眼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口不能言,身不能行,存在于世的意义只有继续受苦,那么我结束他的生命,难道不是纯粹的功德吗?”

“这……”启智迷茫了一阵,最终惊慌地发现自己答不上来。于是他只能转而否定问题本身:“世上不存在施主所说的这种,存在意义只有受苦,而不和外界发生任何联系的人。即使是植物人,也在被动地和照顾他的人产生缘分和因果。”

“可是我手里就有一个呢~”女人推开吱呀响的木门,做出请的手势,“还请小师傅进屋一观,如何?”

启智这才发现他在不经意间,已经跟着女人的引导,走到了寺院侧翼的禅房门口。



# 2

那东西被细细的银链拴着,半陷没在女人被裙子抹胸所挤出的雪白乳沟之中。虽然女人叫它“痛苦盒”,但它实际上并不是盒子形状,而是一个按照宝石的切割方式,切成泪滴形状的吊坠,像一颗钻石,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火彩。

但是启智知道那不是钻石,因为女人刚刚给他介绍了,这是某种非常先进的高分子半导体材料,能够在其中建立跟人脑相同的网络结构,可以模拟脑部神经活动。简而言之,这颗透明的小东西,是一个微缩版的人造大脑。

而这颗“大脑”里,按照女人所说,完整的拓印了一个男人的大脑。不仅如此,它还有额外的计算核心,用于对思维进行实时解析和操控。

启智在女人的邀请下,颤抖着用指尖碰它。它摸上去是温热的,分不清是女人所说的“元件散热”所排出的热量,还是女人乳间的体温。启智下意识地在心里希望是后者。

“可是这种东西,何以称得上灵魂呢?它连可以容纳灵魂的身体都没有。”启智盯着那颗吊坠,沉浸在哲学的思辨中,几乎忘了自己是在盯着一个女人的乳沟看。

“人有八识,而身体只负责前五识,纵使不承认计算机营造的虚拟五感,认为前五识因为身体被剥离而彻底消失了,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这后三识并不依赖身体,仍然留存,这难道能说他的灵魂消逝了吗?”女人说。

启智哑口无言。这并不是一个 15 岁的少年能够回答的问题,尽管他是个自幼就被寺院收养的弃婴,每天都沉浸在佛法的学习之中,但理论是理论,他仍然没有具备足够的人生阅历,去应对这种涉及人的本源的,令人本能地感到困惑的问题。

女人等了一会启智,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接着说:“这只是个实验室里的原型试验品。我把一个很痴狂的追求者塞进了里面,他用自愿给我献身为代价,换来了当我的一日男友的机会。那天结束之后,他的思维就被转移到这里面,在一个计算机营造的虚拟世界不停运行,时刻准备履行他作为痛苦盒的职责。”

“痛苦盒的职责?”启智迷茫地跟着重复。

“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感受痛苦。”女人勾起嘴角,沉醉在某种残忍的幻想景象之中,“最普通的是虚拟的五感上的痛苦:从被迫忍耐恶心气味,到无法完全呼吸的窒息感,再到被火烧、被针刺、被车裂的疼痛,轻重都有。”

启智沉默地听着。

“但是我更喜欢情绪上的痛苦:焦虑、哀恸、恐惧、孤独,各种负面情绪混杂在一起,缠绕在心里,毫无理由,但是又挥之不去,不可化解。”女人轻轻抚摸那颗吊坠,稍微用力捏住,晶莹剔透的水滴中染进一丝浓黑的墨,“精神或者心理上的痛苦也很有意思。比如把时间拉长一万倍,让他在一片虚无中待上五千年,把他逼得发疯。或者让他一遍遍经历失去挚爱的瞬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就这样循环千次万次,让他的心碎得不能再碎。”

“你给他造了一个永恒的地狱。”启智说。

他没有发现自己无意识地规避了“施主”这个称呼。

“而这个地狱只是我拿来随手把玩的解压玩具。”女人指尖的力道加重,吊坠开始变得浑黑,不再透明,像是黑曜石一样,“这个痛苦盒是压敏的,受到外力挤压的时候,它就会用随机的方式给里面的人制造痛苦。收到的挤压越重,制造的痛苦就越强烈,同时外观上就越黑。”

“可是这样……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启智皱起眉头,眼前这颗小小的黑色宝石让他感到绝望、无力,他不想承认眼前的现实,心里产生一股不可抑制的攻击欲望,但最终却只发出一句虚无缥缈的,没什么意义的质问。

“意义就是知道有个活生生的人,正在遵循我的意愿,为我受苦。”女人说,“这个男人的灵魂封印在痛苦盒里面,他所有的思维、感知、记忆、心理活动、精神状态……全部都是为了让我给他施加痛苦而存在,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意义。这种存在形式本身,就是它最大的意义。”

“阿弥陀佛——”启智诵了一句。

佛光并没有普照到屋子里。

“现在呢?小师傅,你还觉得一切杀生都是恶业吗?”女人微笑着拨弄吊坠,漆黑的切面闪烁着星辰般的光,“如果我破坏这个痛苦盒,他的灵魂就此消逝,但同时他也会从无尽的痛苦中得到解脱,你觉得这是恶业,还是善业呢?杀死这种状态下的人,难道不是让他的灵魂得到纯粹的解脱吗?”

启智回答不出来。

“不如这样——”女人慵懒地将脖间的漆黑宝石摘下,放在地上,在禅房灰白的石砖地面的衬托下,它黑得更加渗人了。

“半分钟后,我就会把这个痛苦盒碾碎,让里面的人永远解脱。”女人把脚轻轻搭上去,鲜红的鞋底踩在上面,她白皙的玉足在雪白的漆皮之中微微扭动,“你是选择把它从我脚下捡走,还是要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我把它踩烂呢~”

启智的喉头鼓动一下。既是在为痛苦盒里所封印着的,他素昧谋面的可怜男人所担心,又是因为视觉上受到如此香艳的刺激,而不自觉地产生了食欲上的冲动。但他此刻并不承认后者。因此,他只是呆呆地站着,采取一种消极的防御姿态,拒绝做出选择。

“怎么?选择当尊对世事不闻不问,一味躲在金装里面的泥佛像?”女人的目光笼罩着启智,“没有谴责小师傅的意思哦~小师傅当然有选择闭上眼睛,不闻不看的自由——只是,小师傅真的能做到吗?”

她说的对,启智没法闭上眼睛。阳光照在漆皮鞋尖上所闪耀出的光芒,细腻得蒙上一层轻纱般的日光的脚背,朦胧又恬淡地逸散在空气中的体香,弥漫在空间中的轻浅而缓慢的呼吸……一切的一切都在挑逗着启智的感官,迫使他用力张开五感,捕捉、过滤、分辨,最终沉醉在女人的存在之中。

“时间到咯~”女人抬起脚,准备跺下。

等启智反应过来时,那枚稍稍褪去了黑色的浑浊吊坠,已经出现在他的手心。

女人轻笑起来,令人沉醉的香味,随着气音吹在启智脸上:“既然你捡起来了,那他的命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处理~”

“我……我不能……”启智的手僵在空中。

“那你可以把它再送回来,不过你仍然要选择。是把他送回我手里,承受永恒的痛苦,仅仅是为了供我随手取乐?还是把他送回我脚下,让他彻底解脱?只在你一念之间~”

启智没有动。

女人的语气染进一丝尖刻:“或者你一直这样捧着他,站在原地不动,期待着我哪天回心转意,从你手里把他拿回来,夺走你的选择,顺便把你从这个道德难题中解放出来。”

启智怔怔地看着那枚吊坠,透明外壳内部的黑色正在渐渐消退。可是在吊坠之外,一种隐隐的,宏大的恐惧,缠绕住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那是死亡。

启智手脚麻木,只有嘴唇尚且求救般地诵:“阿弥陀佛——”

在货真价实的死亡面前,他退缩、逃避,最终在实际上是解离的,假象的平静状态中,假想出一种佛陀般的无边慈悲之心,暂时脱离红尘,灵台清明,平静地接纳了“人终有一死”这件事。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



# 3

启智翻了很久,最后甚至拆了禅济方丈圆寂前赠予他的袈裟,连带着一直没舍得用的崭新蒲团,才攒出来这个珠宝盒子:表面是柔软的天鹅绒,垫子里填充的是最蓬松的棉花,确保痛苦盒能安全地躺在里面,只会受到由它自身的重量所造成的微小压迫,尽可能隔绝其他的震动或是挤压。

那个女人隔三差五就会来寺里,日子没有什么规律,而且只是参观,并不敬香。启智总是躲着那女人,如此一来,他的师叔师兄们就喜孜孜地占了带女人参观的位子,他们甚至搞出了一套快速抽签系统,让有人在发现女人进入寺里后,可以在三分钟内通过群聊通知全员,在手机上抽签决定谁是那个负责接待的幸运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

有一天,女人忽然当着众和尚的面,宣布自己想要长期供一个东西在寺里,并且指名要启智来处理。于是众和尚簇拥着她,去交了一笔可观的香火钱,然后又分出两个辈分稍高的,去把启智捉了过来。

“阿弥陀佛,施主是想供养佛像吗?”启智磕磕巴巴地问。

“不,我要供你手里的那东西。”女人用手点点自己的胸口中央。

她指的是痛苦盒。

“明白了,施主是想为……”启智犹豫了一下,一般寺庙里供奉私人物品,都是供奉亡者的遗物,为其轮回往生的路途祈福的,但痛苦盒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往生者的遗物,因此他嘴里含糊了一下,随便发出两个囫囵的音节,“……祈福,这是极好的。”

启智并非真心欢喜,他不认为每天给痛苦盒烧香诵经,能对里面那可怜的灵魂起到任何帮助。

但话又说回来,或许冥冥之中,也会有佛陀保佑?他从禅房取来痛苦盒后,看到大殿里高大的佛像,又犹豫着如此企盼。

“好用心的盒子~”女人夸赞道。

“施主谬赞。”启智淡淡地应了一句,落座,执起毛笔,拉过文书,接着问道,“亡……他的名字是?”

他想问的其实是她的名字。

“忘了~小师傅看着随便写一个吧~”女人在背后,看着启智的笔尖悬在空中,不知该怎么动的样子,轻笑着点起一根烟。

启智怔住了,那个追求者为这女人献出了一切,在永恒的地狱中受到无尽的非人折磨,到头来连自己的名字这么微小的事情,都无法留存在她的心里。他悄悄叹一口气,摇摇头,换了另一种形式的文书,又说:“那请问施主姓名?”

“我没有那种东西~”女人轻松地说,“我不需要用名字来标识自己,因为绝对不会有人把我和其他人搞混。”

的确如此,在这个意大利小镇上,无论是寺庙里的和尚,还是天主教堂里的神父,或者是其他各行各业的人,无论用什么语言,只要说出“女人”两个字,且语气中有特指的倾向,那么所有人都会默认是在谈论“那个女人”。人们从不提起她的名字,但只要有人提到了她,所有人都自然会知道说的是她。她太独特,太醒目,太美丽,以至于人们天然地将她置于社交话题的中心,并把宝贵的“默认位置”留给她。

“可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坏事有主,好事也有主。诵经祈福总要有一个名字的。”启智盯着预印刷好的文书,上面的唯一一处空缺,正等着女人用她的名字填满。

女人说:“那你就写‘沈绮敏’吧~不过不要这样叫我,也不许在心里这样称呼我~”

启智写下沈绮敏的名字,转头把文书递给她,看着她随手折了两下,塞进坠着闪亮细链的手包里,然后轻声开口:“施主,寺庙里还请不要吸烟。”

“好喔~”沈绮敏吸了最后一口,把黯淡的烟头丢在地上。

一只千足虫从地砖缝隙中钻出,蜿蜒地在地面上游动。当那个几乎和它等长的硕大的炽热物体砸在它身上时,它简陋的神经网络判断那柔软轻盈的东西对自己坚硬的外壳造不成任何威胁,因此错过了最后一丝逃走的希望。

沈绮敏的脚在启智的注视下迅速下落,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拦,那只可怜的生灵就在细微的咔嚓声中,被压得外壳爆裂,组织在碾压下变成一滩灰黑混杂的胶质。

“阿弥陀佛——”启智在心中念经超度。

他觉得遇到沈绮敏之后,自己说“阿弥陀佛”的次数大大增加了。

“嗯?怎么?”沈绮敏无意识地碾着,小羊皮鞋底在粗糙的石砖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施主……刚刚无意间杀生了。”启智说。

沈绮敏抬起脚,虫子的碎尸和烟灰混成一团,湿湿的黏在地上,像是谁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只是只虫子而已。”

“非也,虫子也是轮回转生而来,也是生灵的一员。”

“虫子没有智慧,连称得上大脑的结构都没有,只有几个离散的神经结,何以承载灵魂?”

“众生正因愚昧无智,才会投生为动物,是为畜生道。从昆虫到鲸鱼,凡是动物,皆属此道。”

沈绮敏自顾自地说:“那太没意思了,一点踩死的价值都没有,还是剥夺有智慧的生命有趣。”

启智没再说话了。他在盒子上做好标记,把它放到一个专门用来供奉的小房间,和其他香客请供的佛像摆在一起。

等他诵了两遍经出来的时候,沈绮敏还在大殿门口。斜射的太阳照亮她宽松的泡泡袖衬衫,像灯笼中的灯影,透出纤细的胳膊和肩膀,往下是因为腰部收紧在黑色皮质包臀裙里,而顶起绷紧的布料的,挺拔的胸部。启智过来时,她正用左腿随意地支着身子,右脚翘着脚尖,包裹在薄纱一样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的丝袜中的腿,轻轻扭动着,带动遮掩住脚踝的黑色及踝短靴,用 10 厘米的细跟,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将地上虫子的碎尸碾磨成均质的粘液,渗透到石砖的缝隙中,成为一道无法抹除的印记。

“过来。”沈绮敏说。

启智走过去,手里被塞了一个有点凉的东西。那是一个跟沈绮敏上周新换的手机一模一样的,最新款的 iPhone。

“收着吧,我家里还有一堆一样的,都是那群让人头疼的男人送的,你不要我也没地方用。”沈绮敏说。

启智便无话可讲。

“手机要保持开机,时刻带在身上,不能静音,我随时可能会联系你。”沈绮敏又说。

启智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听从她的命令。

把沈绮敏送出大门后,启智检查了一下手机,联系人里预存了一个手机号码,没有名字。启智点击编辑,把沈绮敏的名字补上去,然后想想,又删掉了。

沈绮敏不允许他叫她的名字。



# 4

沈绮敏预存的那个手机号第二天就已经传遍全寺每一个人的手机,即使没有人敢去拨打,但只是单纯地这个号码留存在自己的手机里,这件事本身便已是一件值得去酒吧炫一炫的荣耀了(启智所在的寺庙原则上不管和尚下班后的私生活,只有启智等几个从小被寺庙养大的弃婴,才需要终日固持戒律)。

几个师叔破例同意了启智可以在念早晚课的时候带上手机,但条件是必须把手机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而且作为惩罚,他打扫庭院的轮班频次要加倍。

启智只觉得这是无妄之灾,仅仅是和沈绮敏扯上了关系,就要被翻看隐私,还要因为众人的嫉妒而承担额外的劳作。他觉得沈绮敏就像某种不断向外辐射着因果的太阳,现在她把他拴在近处,从她身上辐射出的因果也就沾染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拖得离出家人出世断因果的目标越来越远。

但他的内心同时也暖洋洋的,被骄傲和喜乐所填满。这感觉太过美妙,让他抓心挠肝地想要向太阳再凑近一点,接受更多的辐照,即使是被太阳点燃,烧成一块焦炭,也是满足的。

寺院里没有性教育课,因此启智并不知道,他正在经历的,就是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少男,在面对过于美丽的女人时,往往会产生的那种情愫:由不道德的期待、刻意压制的幻想、罔顾现实的憧憬,和狂吠乱叫的生理本能,搅拌在一起,混合而成的,粘稠的情愫。在启智(以及与他同年纪的万千男孩)眼中,这种空中楼阁式的虚幻情感看起来无比真实,仿佛未来必定会按照他心中所设想的路线前进,而他心中的那幅美好的图景,也注定要实现。

而那条通往太阳的大道,在某个阴沉的夜里,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那时万籁俱寂,启智安静地浸没在黑暗里,枕边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他猛地坐起,还没搞明白东南西北,就抱起手机,踉跄着一头撞出了房门。

听筒里和夜色一样沉静,只能听到轻轻吐气的声音,似乎是沈绮敏在抽烟。

“我有个朋友死了,想请你为他诵诵经。”沈绮敏吸了口烟,“不是法事,就是找你以个人的名义给他诵点东西,随便什么都行。”

“好的。”启智说。

“那明天我去接你。”沈绮敏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第二天,启智起得很早。他在兴奋和忐忑之中,一直等到下午,沈绮敏才打电话,要他去寺门口。他拖着坐麻了的双腿,奔到寺门口,看到沈绮敏坐在一辆火红的,一看就很跑车的跑车中,两侧的剪刀门向上开着,她正靠在座椅里,用做了猫眼美甲的指尖戳弄手机。

启智在周围人尖利的注视中快步绕到另一侧,像避雨一样迅速躲进车里,缩在低矮的副驾位置上。沈绮敏笑了笑,踩下油门,引擎低沉的声浪像是某种原始的召唤,令他感到紧张又澎湃。

“最近我感到越来越无聊了。”沈绮敏开得并不快,街道两旁的人得以用目光拍打车窗玻璃,企图把窥探的触角从缝隙伸进来。

“无聊是指……?”启智强忍着不去偷瞄她,他不想沦为车外那群凡俗之流。

“痛苦盒。”沈绮敏说,“我发现,随着见识过的痛苦越来越多,新鲜感越来越低,痛苦在我心中逐渐失去了色彩和魅力。到了最近,看别人痛苦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娱乐的意义。”

“所以才把那烫手山芋甩给小僧……”启智闭上眼。

“于我而言并不烫手,随便扔到垃圾桶里就行了,只是扔给你的话还能顺便逗逗你,也算他最后还有点娱乐价值。”

“有时候我觉得我还不如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档子事。”启智说。

“这么一说,你就没想过我是骗你的?毕竟那个吊坠里面到底有没有灵魂,从外观上也看不出来吧?”

启智一愣,摇了摇头。

“你这样相信我,以后没准会死在我手里喔~”沈绮敏笑道。

车子在沉默中前进。

“所以……”启智把话题捡回来,“痛苦失去了意义的话,你觉得什么有意义呢?”

“死亡。”沈绮敏简短地答道。

启智瞪大了眼睛。

“把一个聪明的思想踩在脚下,慢慢用力,直到它从世界上消逝——”沈绮敏深深踩下油门,大街两旁的景色飞速后退,波光粼粼的大海出现在眼前。

“看到一个鲜活的,和我一样同为人类的生命,因为我而永远停止活动,我觉得很开心。”沈绮敏看着海,说。

启智看向沈绮敏,她降下了车窗,深栗色的大波浪长发在咸味的海风中飘散。在大海的背景下,她的身子显得那么纤弱,在车子野兽般的低吼中,她的嗓音显得那么易折。一个女人若是凭着这样的身形,用着这样的嗓音说话,那么无论她做了什么,在男人眼中便都算不得罪了。

启智先前的一切恐惧、疑惑和愤懑,都在这惹人怜爱的侧影中,被风吹了个干净。

“那你的那个朋友,是为了你去……?”启智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为了我。”沈绮敏说,“他是个艺术家,叫余波,自杀是为了追求艺术。”

启智松了口气:“按照唯识论讲,一世自杀,在根源的第八识,也就是阿赖耶识中,便有了自杀的业种。即使转世轮回,前七识重塑再造,遇到因缘,就又会想要自杀的。所以想要超度自杀者,是非常困难的,只能做些功德给亡魂,让他快些进入轮回,脱离苦海。”

“你不用超度他,他想不想轮回还不一定呢。”沈绮敏哼了一声,“我只是想让你给他念念经,在他的灵魂里掺和一手,破坏一下他的艺术的纯粹性,作为我对他小小的报复。”

启智听不太明白,他能感觉到这里面有很复杂的事情,外人不好多问的那种。此刻,他并不想继续追问,并不是因为他不感到好奇,而是他畏惧那些话语背后藏着的,庞大而隐秘的真相。



# 5

完整地看完余波的自白并不容易。那视频明显是由专业的导演拍摄的,虽然全程只有余波的自白,质感却像是电影一样,能让人深深沉浸进去,被片子营造的共情牵着心神,情绪随着余波越来越极端的行为而缓缓下沉。最终,看到余波决定向曼沁献身,并启动那个残忍的装置的那一刻,启智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烧得他难受。他想要让它爆炸,想要让它燎尽一切,想要让它彻底地发泄出来,但是不行,它依旧只是安静地燃烧着,和放映室一样安静,像是在太空中的火苗,保持着水滴一般的,没有波澜的球形。

启智胸中憋着口气,影片淡淡的基调压抑着他的爆发,他看向坐在旁边的沈绮敏,刚刚他太投入了,以至于都忘了旁边还坐着她。

“怎么?”沈绮敏问,声音遥远而陌生。

“呃——阿弥陀佛……?”启智并没有想好说什么,虽然他的情绪的确鼓动着他说些什么,“这位施主,实在是一位痴人啊。”

“希望他下辈子还这样痴。”沈绮敏哼一声。

“我痴、我见、我慢、我爱,都是末那识的部分,会随着轮回转世而重塑,不能继承。”

“那倒是便宜他了~”沈绮敏说。

随后,沈绮敏把启智一个人留在放映室,推开厚重的吸音门出去了。

纵使启智之前已经从沈绮敏的跑车中,对她的财富有所猜想,但他无法想象到,会有人的豪宅如此错综复杂,和功能齐全,甚至有一个可以容纳十几人的小型电影院。

带子已经放完了,银幕里的画面定格在余波的面容上。启智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表情,他只知道那不是寺庙里的将死之人为自己祈福时的贪求,不是一心求死者向佛陀托付遗愿时的万念俱灰,不是师兄们闭眼念经时眼珠在眼皮底下骨碌直转的假淡定,也不是师傅禅济方丈在禅定时那种出离世间的真平静。

银幕上那双淡然的眼睛里,燃烧着旺盛的生命力,那平静的嘴角肌肉里,蕴藏着深邃的喜悦,一切都安静而诡异……说到底,启智觉得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应该出现在知道自己要死的人的脸上的表情。

启智越看越觉得渗人,那张脸太有传染性,似乎要把他也拽到另一个世界去。

“阿弥陀佛。”启智念了一句,闭上眼,靠诵经定神。

那张脸终于像风中的烟一样飘散了,但心中的冲击持久地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从没想过,一个人为了追求,可以献身到这种程度,自愿以极端痛苦的方式,把自己制作成一个献祭给心中的女神的活体雕塑。

他有点理解痛苦盒里的那个人是什么心理了。

半小时后,沈绮敏回来了,她招呼启智出门,开车送他出门。

路上,沈绮敏说:“我的车子是从不坐男人的,而女人也不会选择坐我的车子,所以你其实是第一个坐进我车里的人。”

“因为我是出家人?”

沈绮敏笑笑,没有回答,转而说到:“现在大家都看到你坐在我的车子里,过不了今晚,全镇的男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启智看着街道边刺来的目光,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在这个意大利小镇,人和人之间没有秘密,有的只是心照不宣。

“为什么要这么做?”启智苦涩地问。

“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沈绮敏眨眨眼睛,神秘地说,“你做我的跟班,给我当僚机,我带你去见识你做老实和尚一辈子都不可能见识到的世界。”

“我不想还俗。”

“没让你还俗,你继续当你的和尚,只是给自己一些‘下班时间’,和你的师兄们一样。”

“可以让我想想吗?”

“可以,给你半分钟。”

这是一个没有男性可以拒绝的交易,能时刻陪在这样的女人身旁,即使只是作为跟班,也已经是一种荣耀了。而启智在沈绮敏提出的一瞬间就已经在心里答应了,只是他同样在心里不愿意承认。

“时间到了。”沈绮敏说。

“我、我同意。”启智说着,看到车子正拐进一家酒吧的内部停车场。

他惊讶于沈绮敏的计算。



# 6

那绝不是一件普通的物什。启智看着眼前金光琉璃的袈裟,心中骇然。

昨天夜里,沈绮敏对着穿一身灰色海清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对他问了一句:“果然出家人还是要配一件袈裟吧?”没有等他答复就离开了。而今天下午,这件连夜从中国空运而来,盛在厚重漆木大盒中的,华美无比的袈裟,就已经摆在他床头了。

启智坐在床边恍惚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点神,支撑着酸痛的身子站起,去卫生间洗脸。

卧室的面积几乎要比寺里的大雄宝殿还大了,卫生间里甚至还有浴池。启智披着真丝的睡袍,拨开弥散着淡淡香味的空气,走到卧室西侧。中央空调不冷不热,新风系统安静地工作着,配着两把椅子的小桌上已贴心地摆好了一壶水,启智端起来杯子,一饮而尽。

燥热的音乐,比心跳强劲数十倍的鼓点,迷乱的灯光,尖锐的口哨,痴妄的笑声——昨夜他也是在不知什么的蛊惑下,如此端起早已尝不出味道的酒杯,一杯接一杯地一饮而尽的。

昨夜,他被沈绮敏带去酒吧,破了酒戒。虽然按照寺里不管下班时间的所作所为的规定(按照这个规定,僧人“下班后”甚至可以娶妻生子),他似乎也算不得破了戒,但他心里还是惶惶。此刻又面对这件看起来就贵得恐怖的袈裟,不由得觉得自己一时间变了《西游记》里观音禅院的金池长老,额头上生出皱纹,脸颊萎缩进去,连牙齿也掉了个干干净净。

沈绮敏在这时候推门进来了。

“你还没换上那个袈裟吗?”沈绮敏问。

“袈裟是外披的大衣,里面还是要穿海清的,但是我找不到它了。”

“那件太破了,已经扔了。你没有新的吗?”

“没有,出家人不在意身上衣着是否破烂。”启智摇头。

“那正好等下一起置办了。”

“这样不合适吧?”

“怎么?不是不在意身上衣着吗?新衣服不能穿?”沈绮敏挑眉,“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得先有办法让人听你说话,你的思想和佛法才有意义。”

启智闭了嘴。

“衣服脱光,让我检查一下。”沈绮敏戴上一副手术用的橡胶手套。

启智扭扭捏捏地不得不遵从了。

真丝睡袍像瀑布一样跌落下去了,堆在地上成了一滩脑花似的柔软的东西。沈绮敏走上前,泛着亮光的崭新的红色漆皮高跟鞋,带着全部的体重,毫不在意地踩上娇贵的真丝睡袍,把反射出珠光的娇贵布料搅得支离破碎。像是一颗血色的宝石坠入水中月。

启智觉得,他此刻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在那双高跟鞋面前,也显得脆弱无比。那锋利而纤细的鞋跟,反射着危险的光芒,若是踩在他赤裸的皮肤上,恐怕也会在顷刻间就毫不费力地侵彻进去,凹陷的皮肤因拉伸而绷紧,随着鞋跟的碾转而绞出深深的漩涡,扯出曲线型的棱子,最后皮肉迸裂,像是被狮子咬住,一口撕下一块肉来。

沈绮敏捏住启智的下巴,检查了他的牙齿,然后又恶趣味地揪他的乳头,掂量他的阴囊,还撸动了两下他挺立的阴茎。面对这种挑选牲畜一样的行为,启智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他的心神全部都集中在那双鲜艳的红色高跟鞋上,它正百倍地放大了,随着沈绮敏的脚而变形、蠕动、呼吸着,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让他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像是在观瞻一位女神——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恋足癖。

随后,沈绮敏在手机上点了两下,门外钻进来一个瘦削的意大利老头,带着两个年轻的助手,用皮尺贴着启智的裸体上上下下地量,在本子上画些裁缝专用的记号。

对启智的“改造”持续了两个星期,沈绮敏亲自把关,定做了新的佛衣,训练他的仪态,以及为他镀上那层最重要的“金装”——人设。在沈绮敏的设计下,启智变成了“活佛转世”,平日一心向佛,在寺庙里隐居不出,而遇到沈绮敏后,自愿出山跟着她在世间游历。

如此贫瘠的故事毫无可信度,但一旦从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的檀口中,伴着诱人遐想的香气,缓缓呵出,扑在脸上,从七窍钻入,晕开在五脏六腑,便化作了比牛顿三定律还要坚实的宇宙真理,使人不得不坚信了。

只是启智没有想到,沈绮敏选择的第一个目标,竟然是镇子中心广场上,那座天主教堂里的告解神父,而且就是启智经常听到他大声骂沈绮敏是魔鬼,把她驱逐出教堂的那个。启智更没有想到,这个留着络腮胡,在酒吧里也要炫耀他的神父袍子和十字架,把《圣经》当成整套装扮的饰品的中年男人,竟然毫不推阻地相信了异教的故事,一点反驳的意思也没有。

又过了半个月,启智才明白过来,神父并非相信了沈绮敏编造的故事,他实际上是“需要”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就像是救援直升机抛下的绳梯,是沈绮敏递给他的台阶,让他得以有机会展现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并且给他足够体面的理由,让他频频邀约她出门。

绝大多数时候,沈绮敏在和神父约会时,都会带着启智。但最后几次,神父死前的那几次,沈绮敏是没带着他的。启智因此不知道沈绮敏是用了什么邪恶的魔法,在短短十几天的若即若离的密集攻势中,把他钓得神魂颠倒,以至于能在酒后签下那份厚厚的,绝对不合法,但没人能说清楚到底哪里不合法的,委托安乐死的合同。



# 7

赤身裸体的小人悄无声息地在培养皿中躺着,看不出是否在呼吸,也看不出有没有心跳。它大概 10 cm 长,比手的手掌部分稍长一些,比沈绮敏常穿的 37 码的尖头高跟鞋的前脚掌要短一小截,若是她换上圆头的高跟凉鞋,那么脚掌就能刚好将它柔软细嫩的躯体,完全覆盖在鞋底之下。

神父被捆在一旁的椅子上,哐啷哐啷地在地面上震动,无济于事。

启智缩在角落,窥视着神父涨红的脸,猜测着要是揭开贴住他的嘴的胶带,底下像火山喷发一样喷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话。愤怒的?恐惧的?亦或者是……色情的?这想法并非空穴来风,启智小心翼翼地看向神父的眼睛,那双西西里人的蓝眼睛,正黏在沈绮敏的大腿上。

平日里,那些男人的视线是绝不会只盯着一处的,而是会像舌头舔舐一样在全身上下扫来扫去,为何现在却只盯着腿呢?启智也跟着神父的视线盯着看。

若不是射灯的灯光吸附在她的皮肤上,四处打转,变成半遮掩的,微微朦胧的薄雾,启智真看不出在那光滑白皙的皮肤之上,还附着着一层的超薄丝袜。那薄薄的丝织物,比睡着时的呼吸还要轻盈,细密地敷在腿上,让本就纤细的美腿,更加紧致了一分。而萦绕着脚趾的妥帖的纱,欲拒还迎地勾勒着脚趾细微的动作,在趾缝间漾开,恍惚间仿佛弥漫了出去,在空间中游曳。启智的身体似乎也延展了,流淌在半空中,被丝袜轻抚、缠绕,捆成了轻柔的,逸着荷尔蒙的茧。

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就这样仅被沈绮敏腿上的超薄丝袜,给轻易地征服了。沈绮敏没有享受她的胜利,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两个毫无难度的猎物身上,而是专心按照手下技术人员的远程指导,对“末那”进行设定。

“末那”是沈绮敏给意识转移技术取的名字,就取自佛教唯识论中,排在第六识意识之上,决定“我之所以为我”的第七识末那识。这技术并未对外公开,是她几年前的一个搞脑科学的献身者自愿贡献给她的。后续由她遴选出的具有 m 属性的高学历爱慕者群体负责发展和维护。

这机器初始化很慢,但是又不能离开操作者。沈绮敏无聊地盯着面板,无意识地用冷冽的黑色漆皮鞋跟轻敲地板。她因为穿着细高跟而绷紧的小腿肌肉得以松懈,大腿在从鞋跟传导上来的冲击中泛起教人脸红的肉浪,红润的足跟和高跟半拖若即若离,短暂的挑空之后又紧密地挤压在一起,像是一张娇艳的唇用淫靡的动作咀嚼口香糖。

机器无声地运转起来,没有声音,也没有灯光,它沉默地把一个 UFO 形状的碟降下来,悬在神父头顶上方,又伸出两半颈托,合拢扣住神父的脖子,让他的头不能再挪动,只剩下眼球可以不安地转动。

“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这样!”神父用意大利语说,“你放了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打听了他们的告解内容的!”

“你为了自己的性欲得到满足,违背对主的誓言,当受绝罚~”沈绮敏用意大利语回复。

那男人要死了。启智心里想。他马上就要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在启智紧张的注视中,沈绮敏轻巧地提起脚腕,把一尘不染的红底踩在神父的下体上,扭动脚踝,缓慢地,挑逗一样地碾。

“恐惧和惩罚,这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黑色的漆皮尖头上,神父休闲裤中央那不断膨胀的鼓起,在弧形的皮面上映成一片薄薄的滑稽印花。启智呆呆地看着,神父先前的那些愤怒和恐惧,都在最原始的生理反应面前,沦落成了虚假的表演。

性欲竟能超越死亡。

在启智这样震惊地想的时候,机器开始进行意识转移了。

机器用激光烧去神父的头发,切开他的颅骨,灼蚀他的脑膜,随后把一团凝胶喷涂在他裸露的大脑上。整个过程与其说是“拓印”神经网络,不如说是在“消化”豆腐一般脆弱软嫩的脑组织。启智呼吸急促,眼睛瞪大,盯着神父。他看到神父的脸一点点像烂泥一样融化了,眼球仿佛要从无力的眼眶中流出来,露出眼白和眼球底部的肌肉,嘴角和苹果机也耷拉了,沉沉地从松弛的脸皮上坠下去。

与此同时,培养皿里那个微缩的小人开始活动起来了,它光滑的肌肉表面无规则地跳动起来,像是强震下的水面。过了几秒钟,神父似乎找到了新身体的控制方式,开始能做出一些拟人的动作。

启智喃喃道:“听闻《圣经》中有摩西十诫,云‘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可如今神父却进了给自己造的躯体……”

“就是要亵渎才有意思嘛~”沈绮敏愉悦地说,“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身躯,只是个用软体痛苦盒代替大脑的微缩版人体模型。”

启智仔细看去,还是觉得这分明就是个人:五官和四肢都和神父一模一样,甚至连只有不到一粒大米长度的生殖器,都完整地做出来了,挂在他赤裸的胯间晃荡。

沈绮敏把培养皿拿起来,端详了一会,把里面 10 cm 的神父倒在地上。他颤颤悠悠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像喝醉了一样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反复复地跌在地上。启智想上去扶他起来,但又发现他自己的腿也软得不成样子。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就恐惧得不能动弹。

“接下来就要……”启智哆嗦着嘴唇问。

他从未离人类的死亡如此之近,甚至比禅济方丈圆寂的那个夜晚还要近。

“当然~包了这么多天饺子,不就是为了最大地享受踩死他的这碟醋吗~”沈绮敏踏前一步,启智紧张地闭上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惨叫。再睁开眼睛时,启智看到神父已经站起来了,他倚靠着沈绮敏的鞋跟,像是激烈捉迷藏后靠在电线杆上喘气的小孩子。他小小的头部刚好吻到鞋跟弧形扩张的根部,头顶摩擦着沈绮敏从半拖边缘探出的脚后跟,懵懂地转头观察着周围。

看着启智疑惑的眼神,沈绮敏笑了:“美食是要好好品尝的~跟你吃斋一样囫囵吞下去,那多无趣~”

说着,她用鞋尖轻轻挑起神父微缩的身体,漆皮尖头立即像一记重拳般殴进他的腹部,深深凹陷进去,他的身子软趴趴地搭在她的鞋尖上,像是溺水的人晕死在浮木上。她翘着脚尖,挑着他在空中晃了两晃,随意一抖脚腕,把他甩到空中,划出抛物线,摔在地上。

这一摔,让他忽而想起自己的处境来了,他仰头看向上方,脖子几乎拧成了骇人的直角,呆呆地观瞻头顶的女巨人。启智觉得这幅样子和初进寺庙参观的外国游客很像,那些出于好奇而走进寺里的意大利人,往往会在见到高大的佛像时,被震撼在原地,过会儿才能回过神来。

只是佛像面容慈悲威严,而且不能活动,沈绮敏可是挂着愉悦的笑容,等着虐杀脚下的可怜人的。神父许是也想通了这一点,忽然转身便跑。

沈绮敏悠闲地迈着步子,跟在后面。神父两秒钟才能跑出她迈一步的距离,所以她又充足的时间对神父进行围追堵截,在极其惊险的距离上和脚下的小人擦身而过,让他堪堪躲避之后,又立刻向另一个方向逃窜。她笑着观赏神父在她脚下疲于奔命的样子,享受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启智揪着心看着,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他很想闭上眼睛,或是直接走出房间,但是他做不到。

神父逐渐精疲力竭,他终于躲闪不及,迎面撞上沈绮敏横跨在他面前的脚,脸部在惯性作用下,深深埋进沈绮敏的足弓之中。像是自行车漏气一般的,微弱的嘶嘶声,泻在空气里了。神父像小虫一样扒在沈绮敏的足弓上,双手攥着她的丝袜不放,把它扯得像帐篷一样支起尖锐的角。

“恋足癖真是可悲呢~”沈绮敏意味深长地说。

启智这才注意到神父胯下的阴茎,已经涨到比一粒大米还要长了,龟头充血发紫,在胯间一跳一跳的。

神父在焦躁地顶着胯,拨开周围的空气,企图寻找到可以磨蹭阴茎的地方,但沈绮敏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用另一只鞋跟拨开他,给他一记警告性的轻踢,迫使他继续大逃杀的游戏,压榨他的体力。

于是神父像是要吐在路边树下的醉汉一样,弯着腰,捂着肚子,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奔逃。他跌跌撞撞地跑,但深紫色的肉茎,仍然从漆黑的阴毛丛里支棱着,在白花花的大腿间甩来甩去。

启智感觉有些不舒服,他自幼在寺庙里,见到的临近死亡的香客,有的举止癫狂痛哭流涕,有的像香炉里烧尽的灰一样似死非死,有的像线香上燃逸的渺茫的烟似的仿佛轻轻一吹就要散了,而旁边的其他香客则露出同情和不忍的神色来。他们或贪生,或认命,或迷茫,或抗拒,在启智看来,都是恐惧的不同相,是芸芸众生面对死亡时的正常反应。

但是面前的这两个人,一个在死亡的恐惧中反而还能勃起,一个正愉悦地品味着自己造成的死亡,都完全脱离了启智对正常人的认知。他因而感到悚然,面前的两个似乎都变了模样,不再是人了。

忽地,神父脚下一绊,向前扑在地上,沈绮敏的鞋尖紧跟着落下。一声轻轻的脆响,像是秋天踩碎落叶中夹杂的小树枝一般不起眼,但启智敏锐地捕捉到了。当沈绮敏抬起脚时,鞋底边缘多出了一滩血肉模糊的污迹,神父的脚掌和脚腕都已经消失了,变成鲜红的惨白的混合物,向周围的地面流淌、扩散。

那根比小拇指还要短和细的小腿,以不自然的方式,翻折成了锐角。白森森的,略带乳黄色的骨茬刺穿皮肉,暴露在空气中,随着神父躯体的扭动而在空中像旗帜一样来回挥舞。

像是老鼠一样尖锐的,令人悚然的,凄惨的吱吱声,在空气中荡开了,落在启智高度紧张的神经上,让他心惊肉跳,端坐的双腿也开始抖起来了。他坐立难安,闭上眼,声音却歹毒地钻透鼓膜,刺激着他的心,他感觉这声音像牙医用的钻子一样凿他的骨头,骨髓里像是被注入了酸液一样难受。

沈绮敏用脚尖顶着神父的躯体,往前推了推,神父尖叫着扭动着,身下拖出一道猩红的血痕来,但最终还是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放过他吧……”启智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开口了。

“不要~”沈绮敏轻盈地拒绝了,“以前我单知道主宰别人的命运,把人做成痛苦盒,是很爽的。如今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完全地化身为他人的命运本身,我才知道,这比旁观地只是主宰,要好玩多了~”

启智看向沈绮敏,觉得她像一个希腊神话里爱写的那种喜欢捉弄普通人的残忍女神。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一眼瞪了回来:“你如果继续打扰我的兴致,我就让你尝尝痛苦一百倍的死法哟~”于是他立刻闭紧了嘴巴,颓坐着看她用沾了血之后变得更加妖异的红底,轻巧地踩烂了神父的另一边脚踝。

然而神父却忽地肃然了。启智非常熟悉那种姿态,那是向神祈祷的人的姿态。他顺着神父的目光看去,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双镭射皮革的红色尖头高跟鞋,鞋尖上贴着一个几乎要和亮红色鞋面融为一体的十字架,鞋跟也是一样的红色十字架,在暖黄的射灯下,闪耀着温热的,血一般的金属光泽。

这双鞋不知是无意摆在那里的,还是刻意的设计。启智向沈绮敏投去询问的眼神,她向他回以俏皮的眨眼,他立刻感到脊背发凉。他深知人在狂乱的时候,是什么信仰都能相信的,他看着神父拖着残缺的双脚,极其缓慢地在地上蠕动,不禁开始想象神父内心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

“替我拿着~”

启智回过神来,手里被沈绮敏塞了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简单的操作台。

“你旋转这个旋钮,就可以调整他意识里的时间流速,我不想玩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东西,所以就靠你啦~”沈绮敏轻巧地说。

“好的。”启智似懂非懂地答应下来。

“先把时间流速放慢 10000 倍吧~朝圣路总是应该漫长而痛苦的嘛~”沈绮敏踩着高跟鞋,喀哒喀哒地走回神父身边。

启智这才明白沈绮敏到底是怀着怎样的邪恶心思。他颤抖着把手指点在屏幕上,胃里翻涌着呕吐的感觉,恐惧和道德感化作恶鬼和菩萨,在他脑海中交锋。

“快点~”沈绮敏说。

于是恐惧立马胜利了,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左移,把旋钮向左转到了底——软体做的痛苦盒机能没有高分子材料做的好,处理速度最多也就是 10000 倍。启智快速算了一下,大概现实的一分钟,相当于神父主观上的一个月。

沈绮敏又开始扮演“命运”的角色了,她翘起脚,悬在神父头顶,用细长的鞋跟戳他的小腿。鞋跟像是嚼食骨骼的野兽,咯吱咯吱地一寸寸踩碎神父的腿骨。

在漫漫的朝圣路上,巨大的,不可阻挡的命运,时刻悬在头顶,沾着灰尘的,刻有防滑纹的橡胶鞋跟垫,沉重地压在小腿上,皮肉在恐怖的压力下慢动作地崩溃,一点点被碾碎,绞成肉沫,鞋跟不断向上攀援,骨骼一截截折断、碎裂,稀膏状的骨髓被挤压出来,密集的神经丛在鞋跟和大理石地面之间被生生碾磨成浆糊,将最后的绝叫传递到代替大脑的痛苦盒,点燃清晰而凄厉的哀嚎。

神父就以 10000 倍的慢放,在这非人的痛苦中煎熬,爬行,祈求着远方的救赎——但其实只是沈绮敏的另一双高跟鞋而已。

启智的心噔噔跳着,他无法忍受眼前残酷的场景,他因为恐惧而想要逃走,又因为更宏大的,对沈绮敏的恐惧,而无法逃走。

神父终究是爬到他梦寐以求的十字架前了。按照他的主观视角来看,他在小腿被完全碾碎的痛苦中,不眠不休地爬了两个月,终于抱住了跟他一样高的猩红十字架的底部。而在沈绮敏看来,她不过是用戳弄虫子的方式,打发了日常的一天里的不到十分钟时间。

“这双鞋子是 Colorful Bridge 的 Crucifix 系列,你知道 crucifix 吗?”沈绮敏看着神父抱着十字架鞋跟,用磨破了的手掌和仅剩膝盖的大腿往上攀。

启智知道她这是在问他:“不知道。”

“是‘耶稣受难像’,就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样子。”沈绮敏从旁边拿来三颗图钉。

启智惊悚地看着钉尖上闪烁的三点寒芒。

“男左女右,就左脚吧~”沈绮敏自言自语了一句,拈起神父草茎似的胳膊,把他按在鞋跟上,用图钉穿刺过去,把他的双手钉在十字架形的鞋跟的横梁上。

因为神父的脚腕已经变成地上的碎末了,所以沈绮敏捏住神父的两个还算完好的膝盖,把它们捏到一起,用图钉凿碎,穿透,钉在十字架的竖杆上。

纵使是耶稣,也并未经历时间被拉长的钉穿手掌以及凿穿膝盖的痛苦。

沈绮敏饶有兴致地做完这一切,看向依然呆坐着的启智:“你是准备让一位女士自己换鞋吗?”

启智于是讷讷地放下平板,走到沈绮敏身旁,蹲下去。沈绮敏向后撩起小腿,左脚单脚踩着 10 cm 的细跟半拖,扶着启智的头,稳稳地站着。启智谨慎地用手掌包覆住真皮鞋底,手感坚硬而顺滑。他向外挪动胳膊,鞋子就轻易地从她的丝足上滑脱,泄漏出微微的汗酸味和果木香气。

脚尖处的超薄丝袜被在鞋窝中蒸腾出的水汽和汗液润湿,变得不那么朦胧了,紧紧地贴在沈绮敏的脚趾上。空气中的凉意让她的脚趾呼吸般地扭动着,趾尖张开又闭合,半透明的轻纱在空中绷紧,随着她的脚趾变换着形状。

启智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憋住,让足香在肺里沁透。他把鞋子恭敬地放到一旁,拿起右脚的镭射红高跟,这双鞋子在版型上就是普通的尖头全包高跟,启智幻想着她穿着它一段时间后,丝足脚底整圈都被汗液润湿,而显出红润的玉的光泽来。

启智轻柔地为沈绮敏套上右脚的高跟鞋,她顺势一踩,脚掌踩在他手心里,压在地面上,翘起另一只脚。启智忍着被全体重踩手的疼痛,用空余的左手脱掉沈绮敏左脚的半拖,然后拿起那只钉着神父的高跟。

上面挂着的神父还在吱吱叫着,背部在十字架的交叉处扭动。启智不敢像沈绮敏一样欣赏这残忍的画面,迅速把鞋套在她的脚上。她踩着启智的双手,左右扭动脚腕,欣赏一下,便放过启智,去拿手机拍照片了。

启智回到一直坐着的位置,他的手心被踩麻了,上面残留着沈绮敏鞋底的灰尘和血迹。他看着沈绮敏走到一面穿衣镜旁,摆了很多姿势拍照。可怜的神父在空中被甩来甩去,无助地嚎叫着。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小时,后半段时间里,沈绮敏只是安静地翘着腿坐着,用手机修图,脚腕无意识地晃动,任由神父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启智算算时间,神父在主观上已经被钉了一年了,他的四肢已经不堪重负,关节脱臼,皮肉撕裂,眼看就要挂不住他自己的体重了。

“修图真麻烦啊~”沈绮敏终于站起来了,她伸个懒腰,跺跺脚,神父的躯干就啪的一声拍在地上,只留下胳膊和腿还钉在鞋跟上,滴着血在空中摆荡。

沈绮敏低头看了看神父,又看向启智:“好了,把他的时间调回正常吧~”

“啊?”启智几乎都要忘了改变时间流速这档子事。

“我感觉无聊了~”沈绮敏把鞋尖搭在神父的躯干上,“他已经习惯痛苦了,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死,那就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迎接猝然的终结吧~”

启智于是翻出平板,把痛苦盒的运行速度调回正常。

神父跟着剧烈扭动起来,可是他刚挣扎了两秒,沈绮敏的鞋底就踩了下来。

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骨头碎裂声,从那双猩红的高跟下传来。沈绮敏最后一丝兴致也燃尽了,她简单地踩了踩,确保脚下已经没有任何声音,就抬起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示意启智跟她离开。

启智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神父残破的躯体。他的颅骨在重压下碎裂,脸部完全凹陷成一张薄饼,一颗眼球被踩爆了,和替代大脑的软体痛苦盒混在一起,另一颗眼球喷到了半米之外的地方,孤零零地在地上躺着。他的腹腔也完全爆裂了,内脏和肠子都成了肉糜,混成了一滩脏兮兮的半固形物,像火漆印一样复刻着沈绮敏三角形状的鞋底。

“阿弥陀佛——”启智终于又想起来自己是个和尚。



# 8

光。

天地间唯一一束光,照在菩萨的脸上。祂的法相顶天立地,占据着天地间的每一寸高度。启智渺小地站在地上,仰望着菩萨,那身躯太过庞大,他把头仰到几乎九十度,才堪堪看到菩萨的脖子。

启智有种强烈的感觉,在如此巨大的菩萨面前,言语和想象都失去了意义,而只有虔诚才是唯一的选择。于是,他放弃在心里探究菩萨到底有多大,虔敬地跪下,双手合十,深深地叩首。

菩萨慵懒地倚坐在虚空之上,周围有彩衣祥云环绕,祂右腿自然下垂,脚尖刚刚好悬在地面之上,左腿翘起,脚踝搁在右膝上,松弛地搭在虚空中,一手扶膝,一手支着下巴,垂首饧眼,神态上是在俯瞰世间,目光却没有真正聚焦在任何地方。

“启智,你可知错?”洪亮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声调亦男亦女,变换莫测,但又威严无比。

这声喝问重重压在启智的背上,沉重的声压像全力运作的液压机一样,在沉默中不断加压,压得他全身的骨头都咯吱作响,像是要把他压成肉泥才肯罢休。

“弟子——”启智诚惶诚恐地开口,但他一口气还没吐完,就被宏大的声音压了回来。

“休得狡辩。”菩萨的声音不悲不喜,不嗔不痴,在无垠的宁静中,淡然地下达了判决,“启智,你犯下杀生的大恶业,当堕入阿鼻道。”

菩萨的脚趾点在地上,大地顺从地张开了口。无间地狱里渗人的哭喊声,混着灼烫的火焰一起喷出来,像一大群蛇一样,缠绕住启智,包裹着他,穿刺他的耳膜,烧蚀他的皮肤,拉着他一点点凑近菩萨高耸入云的脚趾,然后脚下一空——

失重、坠落、恐慌——

能把五脏六腑全部震出腹腔的剧烈冲击打在背上。启智狠狠摔在地上,感觉内脏都要从嘴里呕吐出来。

眼前是无比恐怖的惨象,十八层地狱里各种各样的肉刑,一口气在眼前铺展开,全方位地围着、转着,向远处不断延伸,没有尽头。

几个长相潦草的小鬼从四面八方堵住退路,手里的锁链锈满了血迹,狞笑着逼近过来。

“阿、阿弥陀佛——”启智呆立在原地,双手和双脚都不知该如何动作,想要双手合十,又想要握紧拳头,想要拔腿逃窜,又想要立定抵抗,最终只摆出一个四不像的,没有意义的滑稽姿势。

锁链缠上启智的四肢,尚未干涸的血液像石油一样黏腻,粘在皮肤上滑溜溜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和尸臭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像钩子一样从鼻腔伸进身体,勾在胃上,像是要把胃从嗓子眼里扯出来。

“不要……”

启智感觉自己要被灌满了,那些像是死刑犯在面临黑洞洞的枪口时所产生的恐惧和绝望,不断在他身体内部生成、分裂、膨胀、扩张,像高压气体一样不断压入他的身体,让他的皮肤鼓胀、皲裂,下一秒就要把他从内部撑爆。

小鬼们收紧铁链,他的四肢被一点点拉长,关节发出危险的脆响。恐慌没过他的口鼻,他满头大汗,溺水一样地拼命挣扎,却都是徒劳,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四肢传来的触感一点点消失。

在从生命深处迸发的深刻恐惧中,启智第一次向佛陀以外的存在祈祷。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祈祷,在一片混乱中,他只把祈祷当成一根救命稻草,而空没去思考稻草的另一端是什么。

不,无需思考另一端是什么,只要能让他逃出去,无论另一端是什么都好,只是要快,不然的话——

小鬼拿着锯子来了。

启智闭上眼睛,不想面对。

忽然,空间里传来剧烈的震动,一切都摇晃起来,身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启智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堵纯黑色的墙壁,弧形的表面油光发亮,微微蠕动着,扭曲地映着周围混乱的景象。而刚刚的小鬼们被悉数压在这看上去厚重无比的墙下,碎肉和骨头渣子四处横飞,黑褐色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还有一只可怜的小鬼,被不远处的一根粗壮的柱子贯穿腹部,内脏流了一地。它们哀嚎着,推搡着,但是没有一个能够撼动压在它们身上的东西。

不,这不是墙壁,这是一只高跟鞋,巨大的黑色漆皮高跟鞋。这个想法电流般地蹿过启智的脑海,他猛地仰头看去,一个熟悉的,但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身影,昂然跨立在他的头顶。

那是大概三十层楼高的沈绮敏。

巨大版沈绮敏并没有看他,而是向上盯着菩萨的双眼,脚下随意地碾动着,鞋底像磨盘一样,慢慢磨碎小鬼们的血肉,让它们的身体支离破碎,肉、骨骼和内脏都被生生地撕脱开来,分明地散在各处,而后又渐渐变成一团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什么的,糜烂的肮脏秽物。

“地藏,你到此处,所为何事?”菩萨的洪声自天上降下。

启智顿时感到沉重的压力,他被压在地上,身体陷进地面,动弹不得。他感觉背后像是有压路机在压,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地藏?是在叫沈绮敏吗?她什么时候成了地藏?

启智的脑袋乱成一团,他努力向上看去,想确认这个女巨人到底是不是沈绮敏。

“前来超度。”地藏回答,语气轻松得像是去菜市场买菜一样。

那的确是沈绮敏的声音。启智在心中确认。即使因为空旷地带的混音导致声音有些变化,但这种即使是杀人都仿佛只是在随手处理一件日常小事的语气,启智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世界上只有沈绮敏会这样说话。

话说不知道沈绮敏去菜市场买菜会是什么样子。启智的脑海里无厘头地闪过这个想法。但这个想法稍纵即逝,连启智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就已经忘记了。他的心神正忙着对抗着身上的压力,可即使他竭力鼓动身上每一块肌肉,那压力依然像伦琴射线一样,穿透任何有形的物质,像一个巨大沉重,但又细微得无处不在的石头碾子,从每个方向碾压他身体内的每一块柔嫩易碎的组织。

他躺在地上,手、脚和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沈绮敏看着那只眼睛容纳不下的巨大高跟鞋,从视野边缘穿刺进来,向视野中央无穷远处的焦点延伸。她裹在超薄丝袜里的纤细的腿,现在看来像撑着天的柱子,高耸入云。

“呃——”他的肺被挤扁,同样的音节并不再是“阿弥陀佛”的起始,而单纯沦为痛苦的呻吟。

沈绮敏动了,她翘起脚,用鞋跟支着地面,旋转脚掌,把鞋底转到陷在地里的启智的正上方,踩了下去。鲜艳的红底撑满了启智的视野,把他的眼皮都跟着撑开,迫使他瞪大眼睛,在咚咚的心跳中,看着遮天蔽日的鞋底压下来,像棺材板一样,把他盖在下面。

启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虽然周围完全没有活动空间,他仍然不能起身,但那股穿透身体的可怖压力消失了,他的身心顿时都轻松下来。

不愧是不度空地狱誓不成佛的大愿地藏王菩萨,法力高强。在沈绮敏的脚底,启智感到一丝久违的宁静,他像是回归母胎一般,漂在地狱温热的地面上,享受着从被菩萨审判的那一刻起,就暌违的平和。

在这种安逸的状态中,他逐渐停止思辩,不仅没有怀疑为什么沈绮敏会是地藏,还错过了那个最重要的,能够揭开整个骗局的关键问题:一个会亲手给追求者打造永恒的地狱的女人,是如何能成为发下宏愿,誓要度空地狱的地藏的呢?

这是启智犯下的第一个致命错误。只不过他对此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听着耳边传来的模糊的对话声,并且照单全收。

“启智犯下大罪,休得包庇。”

“真的?他犯什么错了?”

“他助你杀生,亦是杀孽。”

沈绮敏把脚移开,方便启智更清楚地听清头顶的对话。

“他助人早入轮回,在我看来是功德一件。”沈绮敏说,“既然世间灵魂最后都要回到地狱,转世再入轮回,那加快一下这个进程,似乎也算不得什么罪过。”

“休得狡辩。”菩萨口型未动,唇间却吐出阵阵梵音。

只是这梵音已没了开始的奥力,不仅对沈绮敏没有任何作用,就连启智都可以硬生生抗住。

“我认为,地狱的存在是为了终极的和谐之美,不然何以存在地狱呢?无上的智慧所选择的世界形态,一定是无上的美。既然地狱是‘梵’的一部分,而灵魂在地狱中受苦,是为了完成轮回,践行宇宙所设计的终极的和谐,那么地狱也一定是美的——推动他人在终极的美中不断轮回遨游,这难道不是莫大的功德吗?”

菩萨哑口无言地听着,启智也是。而沈绮敏没有给菩萨喘息的机会,她的理论连绵不绝地冲击着菩萨本尊,每有一句话像海浪似的拍在菩萨身上,菩萨的身形就矮上一分,直到沈绮敏讲完的时候,启智发现菩萨已经变得和他一般高了。

虽然菩萨依旧维持着游戏坐的肆意姿态,神情依旧慈悲、平和,周围依旧祥云笼罩,但是与人相平视的菩萨,便不再是菩萨了。菩萨的法力就是祂的权威本身,一旦祂站到和人一样的高度,便不再值得信服,便失去了权威,便变得和人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有血有肉的生灵。

祂就变成了它。

沈绮敏低头看着菩萨,脸上是一个巨大的微笑,她嘲讽地哼了一声,在启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踏下。

血肉横飞。菩萨的碎肉飞溅到启智脸上,冰冰凉凉的,有点湿滑。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恐惧从内心的世界里强行拽了出去——

他醒了。

视野里是一片刺眼的橘红色,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朦胧的金色。

他扯掉蒙在眼睛上的东西,轻纱一样的织物从脸颊上流了下去,熟悉的香水味擦过鼻尖,启智把它攥在手心里捏了捏,认清那是沈绮敏昨天穿在腿上的超薄丝袜。

刚刚的梦境像快进的退潮一样,迅速离意识远去,只残留下一抹含糊的情绪,和某种深藏于心的信念。这是启智犯的第二个致命错误,如果他读过一些心理学,比如阿德勒学派,就会明白,人想在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当前面临的问题之间建立联系,而又不愿对生活方式进行改变,就会产生冲突,而梦提供了一个人格建立的防卫和受到的压抑都最小化的场所,让双方决斗,并且粗暴地用情绪存留下结果。

所以,做梦是为了巩固一种有悖常理要求的生活方式,梦只是一种方式、一种工具、一种激发情绪的手段,那些被留下来的情绪才是做梦的真正目的。

由于缺乏心理学知识,启智任由梦的内容迅速地消逝了,而没有抓住机会分析它们,并从中意识到,梦中的菩萨就是他自己的佛心,菩萨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其实是他自己回答不了,菩萨无法反驳的那些沈绮敏的理论,其实是他自己无法反驳。

因此,当启智彻底清醒过来,从床上支撑起自己赤裸的身体,并对上沈绮敏上下观赏的玩味眼神时,脑海中只剩下惊慌地寻找自己的衣服遮身的想法,而彻底让梦中那一套关于“缔造地狱是为了追求终极的美”的歪理邪说,牢牢印在了潜意识的深处。



# 9

形形色色的小人们在鞋柜上下忙碌着。

沈绮敏身上依旧有很多谜题,就比如她的财富究竟是哪里来的(启智虽然想到是她的献身者们贡献给她的,但是心理上并不愿意承认),或者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吸引来如此多的 m 围绕在她身边,难道仅仅是因为摄人心魄的美丽外表吗?

启智一直不理解沈绮敏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那些内容,但它们确确实实地引来了那些人:疯狂地喜欢 GTS,求着被缩小的人;自毁心理太过严重,寄希望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轻易地消逝在她脚下的人;不要工资也要为她做家仆或者劳工,为她献上自己的一切知识和技能的人。

但沈绮敏并不像虐杀神父一样耗费精力,专门去设计一个场景来玩弄他们,她只是在日常生活的间隙中,像喝下午茶一样地,用一点时间来随便踩死几个,妆点一下无聊的时光。

启智原本想多了解那些自愿转移到微缩躯体里的人们,但小人们并不归启智管理,而是由沈绮敏挑选出的几个忠诚于她的漂亮女 switch 管理(这些人也在家里也充当女仆)。启智的主要任务,还是和对付神父时一样,陪沈绮敏狩猎那些她选择的猎物,偶尔也会和她一起应对那些自以为自己在逐渐征服她,实际上只是在她的陷阱中越陷越深的蠢男人。

但启智也没办法完全忽视那些小人,他纵然不理解他们,却仍然可怜他们,纵然可怜他们,却还是烦躁于他们霸占着沈绮敏的鞋柜:用痛苦盒替换了大脑而得以不眠不休的那些耗子眼睛,让他没机会偷偷把沈绮敏换下的热腾腾的鞋袜偷偷拿到房间里,进而让他在最青春的年纪,没办法解决每天早上和晚上必定会袭来的激烈的勃起。

于是他带着颇为复杂的感情——由不忍、怜悯、解气和淫秽所混合而成的感情,像他的师兄们透过寺庙大门偷瞟沈绮敏一样地,用眼角余光窥视那些小人是如何被踩死在那些不重样的,仿佛款式无穷无尽的鞋子之下的,并把这些画面印在记忆里面,作为晚上自慰的素材。

这当然是很正当的事情。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无比渴望与异性的亲密接触,却日日苦行僧般地克制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对心中的女神不忠,哪怕是带着色情的目光多看房子里的女仆一眼也没有。对于这样忠诚的少年来说,幻想着女神的脚、丝袜、鞋子,以及她的残忍来自慰,难道不是应得的奖赏吗?

所以他每天心安理得地自慰,任由幻想日益茁壮——只要他不去主动思考戒律,那么戒律当然也就不存在。

最开始,他专注于捕捉那些沈绮敏主动展现出她的残忍的时刻,他用眼睛充当摄像机,摄录下那些场面,以备反复观赏。

他最喜欢的是沈绮敏在心情好时,随机挑选一个小人参加的“茶话会”。沈绮敏惯喝意式浓缩,吃卡诺里,跟《教父》里一样。而小人的茶点自然是地上掉落的碎屑,以及沈绮敏鞋底的各种污物。

每当沈绮敏褪下鞋跟,仅用大拇趾的指尖挑着鞋口,让鞋底在空中上下摇摆,像用逗猫棒逗猫一样晃动,引着小人追逐时,启智的眼珠也会被黏住,跟着转动。可惜的是他只能站在远处,视角太高,没法像小人一样,在贴近地面的高度上,仰视沈绮敏从鞋子中露出的足底。他只能盯着她的脚背,想象她红润的足底透过丝袜,铺天盖地地悬在头顶,像一轮巨大的红玉做的月亮。

而后,他的阴茎就会和小人的阴茎一样,不听劝地挺立起来。

每次“茶话会”的结束环节都是一样的:在小人的性欲达最高涨的时刻,沈绮敏会命令他吞吃她的鞋跟,能吞多深就吞多深。等小人兴奋地冲上去,双手抱住光滑的鞋跟,却发现不到一厘米的鞋跟,竟变得比半张脸还要大,而无所适从时,她就会饶有趣味地用鞋跟橡胶防滑垫的边缘,用撬开生蚝的方式撬开小人的嘴巴,强硬地将他的下颌挤得脱臼,把鞋跟打桩一样地夯进小人那刻意被制造得过分柔韧的躯体。

坚硬的鞋跟撞碎会厌,扩开喉咙,不可阻挡地往下,进入食道。小人的脖子被他大腿粗细的漆皮圆柱鞋跟撑成恐怖的形状,半透明地诡异地膨大起来。随后,阻碍行进的锁骨和肋骨,也被轻易地被撬断,带着清脆的断裂声向外翻去,尖牙一般地刺穿皮肉,伸在外面。

胃部扩张到极限后,转曲的肠道无法变直,被拉长,踩扁,直至整个食道都连带着被扯裂成几段,胸腔和腹腔的内脏都绞在一起。从外面看,小人的身体极端的膨胀着,像是个处于爆裂边缘的大水球。

看的次数多了,启智也能通过小人双手的动作,分辨出他们的属性来:伸出双手阻挡鞋底的,是叶公好龙的,小头控制大头的伪 m;什么样不做,被动等待自己的死亡的,是自我毁灭癖好者;抱着鞋跟用力往自己嘴里捅的,是狂热的 GTS 爱好者。

但这些动作于沈绮敏而言毫无意义,她只是一边欣赏鞋底的惨状,一边喝着咖啡,用鞋跟跺碎小人的胯骨,撕裂会阴处,从伤口处穿出来,完成对小人的穿刺。而后,她会叫旁边侍奉的女仆握住小人,剪去四肢,穿到鞋跟深处,避免影响她日常走动。

小人的尸体并不会被拿下去,直到她换鞋的时候,穿在鞋跟上的残破躯体才会被女仆扯下来,扔到扔到垃圾桶里,跟厨余垃圾沤在一起,等待被处理掉。

启智就每晚回忆着这过程自慰。但时间一长,这种残忍的魅力还是逐渐褪色。他的心理正被先前的梦所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认为单纯的踩杀的残忍,只是一种表面的,肤浅的残忍,他开始追求深刻的折磨——心理上的折磨。

于是他开始关注沈绮敏心情很差的时候,那时候她会摒弃所有让小人体会到性快感的举动,只专注于给他们造成痛苦。她会避开自毁癖和 GTS 爱好者,选择那些她看穿是叶公好龙的伪 m 的人们,从里面挑出几个,让女仆蒙上他们的眼睛,把他们塞进一排人形凹槽里,用束缚带固定好,封锁他们的肢体活动,端着送到她的脚下。

他们会好奇而兴奋,安静地躺在槽里,对接下来的事情产生浓郁而旖旎的幻想。他们会听到她慢慢穿上丝袜,不是卷成一个卷的那种穿,而是拈着袜口,让丝袜飘摇地垂在空气中,跷起腿,把脚一点点伸进去的那种。他们会听到她的脚尖,在薄薄的丝袜中穿行,摩擦,沙沙地响,像是有丝袜在耳膜上,在心头上摩挲。

而后这声音会啪的一声收束,这代表她穿好了一边的丝袜。然后又是沙沙响,再啪地收束。接着他们会听到她站起身,椅子的皮面在顿挫中恢复松懈的声音,以及她用脚尖把鞋子勾到脚下的过程中,高跟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他们的手和脚都不能动,幸亏腰部没有束缚,让他们得以在空中淫乱地顶弄,甩动他们汩汩冒着前列腺液的阴茎。丝足在皮革之中摩擦、扭动,沙沙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响起,伴随着鞋跟敲击地板的哒哒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万籁俱寂,世界上只余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耳鸣一般的,尖锐得令人发痒的期待。

然后,跟“性”这个字毫无关系的,纯粹的痛苦,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具体的形式要看沈绮敏当时的心情,一般来说,她会用鞋跟挑开束缚带,瞄准小人的膝盖等关节部位,直直地踩下去。清脆的碎裂声后,小人的小腿向上反向翘起,四肢扭曲成国画里的病梅一般的枝杈,分向不同的方向,反关节地支在空中,看上去尤为渗人。

然后她会让女仆把小人的时间流速调到最慢,任由他在凹槽里挣扎,哀嚎,转而去踩下一个小人。

在超速运转的意识中,那些小人很快便认识到自己只是叶公好龙,没有了香艳的刺激,没有了旁观的距离,真实的疼痛是如此的清晰和不堪忍受。他们的身体会在半小时内因为失血而死去,但意识会被困在长久的折磨中:先是被激烈的疼痛侵犯得哭泣,而后是沉重的后悔,悔不该为了一时的性快感而选择意识转移,然后,对死亡的恐惧开始占领意识,并最终怯懦地转化为对沈绮敏的怨恨,和对复仇的愤怒的幻想。

可惜这些心理活动没有丝毫用处,在启智看来,他们只是被钉在凹槽里,尖叫着蠕动,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启智在幻想中审视那些小人的痛苦,而沈绮敏相应地愈发高大起来,他藉着这种对比自慰,比之前关注的流于表面的残忍,要爽得多。

可是“爽”是没有上限的,有了爽,就会追求更爽,进而向往极致的爽。在长期的对沈绮敏的偷窥中,他慢慢被沈绮敏的思维所感染,忽然,他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如此开悟了:生命在女神的脚下悄然逝去,却丝毫没有引起女神的注意,这样的死亡才最虔诚,最残忍,也最刺激。

彼时,沈绮敏的社交账号已经有了很大的名气,占据一整面墙的联排鞋柜里,塞满了从全球各地而来的,各个种族的小人,看起来就像是《圣经》里的巴别塔。

那些小人终日在沈绮敏的鞋靴们的缝隙中生存,有时便会发生一些意外:一些小人会从鞋柜上跌落,有时是他们自己失足,有时是他们被鞋子勾住,在鞋子从鞋柜里抽出的时候,被带了出来。好在小人的身体制造得足够坚韧,从相当于十层楼的高度坠落也不会死亡。

如果小人跌落被轮班值守鞋柜的女仆看到,或者本就是由打扫鞋柜的女仆弄掉落的,他们就会即时被女仆们捡起来,放回鞋柜里去。但如果是沈绮敏亲自试鞋的时候弄掉了,女仆们便不敢妄动,任由那些“甜美的意外”发生。

即使小人们本来就是冲着死来的,但是他们从意识或者灵魂上讲依旧还是人类。而那些本来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只因沈绮敏试鞋的兴致不能打断,便被扔在原地等待痛苦的死亡,这种连人的性命在沈绮敏脚下都无足轻重的姿态,让启智感到一种宏大的崇拜,跟仰视巨大的佛像时,胸中翻涌的澎湃的激动很像。

沈绮敏愉悦地把指尖从一排排鞋子上掠过,用指腹划过那些又高又细的鞋跟,沉浸在挑选美丽鞋子的快乐中,并不会关注脚下有什么东西。于是在沈绮敏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凡俗的躯体在这位神圣的女巨人的脚下,以各种姿态破碎了。

没有刻意瞄准的鞋跟戳刺,也没有故意用力的大面积碾踩,坚硬的鞋底只是像在路边踩过落叶一样,毫不在意地踩上去,又毫不在意地离开。鞋底踩落时,小人的皮肤在压力下迸裂,发出烧竹子一样的微弱噼啪声。血液在压力的挤压下,从崩裂处飞溅出来,在地上印成一道红色的刀痕一样的印记。而后,鞋底抬起,远去,没有被完全碾碎的皮肉回弹聚拢,像是复苏的史莱姆。皮肤上的伤口挤合成密密麻麻的裂缝,红丝丝地向外渗着血。

沈绮敏没有低头,也没有停留,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留下可怜的小人在原地挣扎。被踩到的身子变得像被车轮碾过的柿饼,扁扁的一片,紧紧粘在地上,湿漉漉的,血肉模糊的表面上,黑胡椒粉一样地沾着沈绮敏鞋底的灰尘。

等到小人坏死的皮肉在时间流逝中慢慢失去活力,瘫软着在地面上流淌开来时,沈绮敏早已站在落地镜前,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在女仆的服侍下试穿和搭配各大品牌的当季新款了。

生和死,圣洁和卑贱,无意识的踩踏和无意义的终结。极度的反差让启智疯狂,他每晚躺在客房里,在柔软的床垫的托举中,不断地手淫。随着鞋柜里的小人越来越多,无意识踩踏的场面也越来越密集,他的手淫也到了每夜必做一次后,需要竭力忍耐才能不继续第二次的地步。可是青春期的欲火不给他忍耐的机会,在欲求不满的折磨之下,他很快放宽了对自己的要求,又很快再一次在放宽的基础上放宽……

然后,毫无预兆地,一天夜里,他躺在床上,忽然发现单凭自慰不够了——他撸不出来了。



# 10

启智自得于自己的清醒。

据他观察,大概有 80% 的小人都表现出过看上去像是后悔的肢体语言。他们在性欲最旺的时候看到沈绮敏的宣传,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从世界各地过来,任由阴茎指挥着他们的手签下意识转移合同,最后在沈绮敏面前精虫上脑,乖乖地看着她按下按钮,把他们的意识转移到缩小的身躯内,中途丝毫没有反抗。

无论是中间哪一个环节,他们都有权力,也有能力,中止整件事情。沈绮敏赋予他们完全的自由,让他们可以选择继续或是离开。虽然有时候会用“如果你现在走掉,我会讨厌你一辈子”之类的话语,来诱使他们留下,但这称不上是恐吓,更不能叫强迫,只是小小地利用一下被性欲拴住的男人们不愿意失去任何与美女接触的机会罢了。

相较之下,启智觉得他对自己的认识就很精确:他是沈绮敏身上的一件装饰品,是她穿搭的一部分,类似于她的鞋子,不过地位没有鞋子那么重要,大概跟耳钉上的碎钻差不多,只负责偶尔在她假装不经意地撩起头发,释放出积极的信号的时候,在发丝间闪耀那么一瞬,惊鸿一瞥地衬托她的魅力。

这也是她在和那些她盯上的猎物约会的最后几天,不会戴上他同去的原因——她已然进行到了和男人赤裸相见的阶段,还需要他这件衣服做什么呢?

诚然启智依旧可以摆出一副自得的样子,说那些男人都是她身边的流水,说他们最后全都死了,只有他依旧留在这里。但这种精神胜利法骗不了他,尤其是当他在夜里想到,那些男人虽然最后下场凄惨,十分解气,但他们也的确都同沈绮敏或多或少地风流过,而他自己却一直都只是个时尚单品的时候。

他也想跟她发生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夜风流。在因为撸不出来而被愤怒和沮丧轮番折磨的时候,他真诚地想。

他不想继续像现在这样,只当件沈绮敏的衣服或是珠宝,也不想当什么古代寄居在主公宅子里的门客一样的人。他想要个名分,或者说想要沈绮敏明确地说出,他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他害怕,他害怕一旦自己真的去问了,沈绮敏就会永远地离开他。事实上,这几乎已经演变成确信了,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沈绮敏离开他的画面:他的问题还没问出口,沈绮敏就已经从他来找她这件事,和他支支吾吾的举止中,猜到他想要做什么,然后淡然地转身离开,就像她冷酷地离开被踩烂的小人,不会给他留下任何后悔的机会,也不会再听他说哪怕一个多余的字。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向沈绮敏表达出他的想法。

又或者——他实在是太想和沈绮敏建立真正的联系,不禁抱着极大的期待想——如果他能向她提供足够珍贵的东西,是否能以此来换取她的一天呢?

是的,只要一天,一天就足够了,他只需要跟她有一天的关系,此后哪怕是堕入永久的地狱,也满足了。

他殚精竭虑地思索了好一阵时日,最终想起寺里还有一样他忘在那里的东西。

于是他趁着给沈绮敏跑腿送信的机会,绕道去了一趟寺里,在师兄们混合着嫉妒和埋怨,羡慕却又鄙视的,像是街边胸口挂着“都是政府的错”的牌子的流浪汉一样的注视中,钻进大殿侧后方那个专门用于诵经供奉的小房间。

他很久没来过这个房间了,那个他亲手用禅济方丈圆寂前赠予他的袈裟攒出来的漂亮盒子,仍旧摆在架子上,只是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他久违地诵了遍经,把盒子揣在怀里,假装什么都没拿一样地快步溜出了寺院大门。

当他找到沈绮敏的时候,她正在嘴角挂着甜美的嗤笑,和多半是下一个狩猎对象的男人打电话。他敲敲敞开的门,被她用眼神示意等会再来。他又继续敲门,得到了沈绮敏让他出去的手势。他第三次敲门时,沈绮敏终于收敛了表情,瞪他一眼,和电话那头的人告别,然后冷冷地看向他。

“有什么要紧事吗?”她问。

启智掏出那个盒子,向她展示里面水晶般的吊坠——最初的痛苦盒。

“很久以前你说,你的追求者用自愿进入痛苦盒,换取了当你的一日男友的机会。”

“嗯哼~”

“我不想再当一个装饰品了,让我做你一天的男友,结束之后,你就把我放进这里面,顶替原先那个人,我安心当你永远的,真正的饰品。”

沈绮敏忍不住笑了出来:眼前的少年显然还出于中二期,幼稚而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付出主观上的足够大的代价,就能换来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你的痛苦恐怕没有这么多的价值哦~”她悠悠说。

他急忙打断:“那半天也行!一个小时也行!”

“我想你搞错了,之前那个人之所以可以这样交换,是因为他足够有趣,看到他痛苦的时候,我会感到愉悦和满足。”她说,“可惜你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感觉,想到让你痛苦并不能使我开心,因此你没有资格做我的解压玩具。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启智变成一块烂泥,从门框上软了下去。

“我十分愿意恭喜你成长为了一个有勇气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大男孩。”她敷衍地拍了两下手,“但可惜,一个僚机一旦有了上位或者转正的想法,就说明使用寿命到了,该换新的了。因此,你现在也不再是我的饰品了,请你尽快离开我的房子。”

启智哆嗦着嘴唇,嗫嚅了一会,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卷起在地上摊成一滩的身体,滚动着出去了。

或许一个和尚的最终归宿,就是在寺庙里青灯古佛。启智回到寺庙,回归了原来的生活循环,打扫,吃斋,诵经,拜佛。肉体上的苦并不要紧,他本就不是贪图物质生活的人。可是精神上的苦,那些不断在他身上打探、摸索的眼神:寺里师兄们的,镇里来参拜的男人们的,外人听了他的闲话而好奇地投来的,都让他感到心里有股说不清的黏稠。

最可怕的是他自己的视线。见识过沈绮敏这样的女人之后,世界似乎都变了一个样子。佛经从圭臬变成了假大空的绕口令,礼佛的生活变成了枯燥无味的黑白电影,诵经和木鱼的声音像是弥漫在四周的,杀死精神的毒气。

他渴望充满新鲜感和刺激的生活,渴望斑斓的,刺眼的,炫目的色彩,渴望震耳欲聋的,咚咚地捶在胸膛上的声音……

渴望沈绮敏刚脱下来的丝袜足尖蒸腾出的味道。

他忽然觉得他的生命不应该像长明灯的灯芯一样,在无意义的燃烧中一截截变成灰烬。

他得去找沈绮敏。

她没再来过寺里,手机里存的她的号码没人接听,她别墅门口的安保禁止他进入,她的车子在街边掠过他时只会加速,在酒吧里她也对他视而不见。启智觉得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幽灵,或者一团空气,无论如何也无法引起沈绮敏的关注。

这样失败了十几次之后,启智终于愿意承认现实,即他已经不再存在于她的世界里了。

于是他想,或许他应该重新认识她。



# 11

发私信,在网站上下载并打印初步意向书,签字后附上身份证明,邮递到指定地址,等待回信,带着回信去到专门的会谈室,经过两轮面试筛选,签订最终意向书,测量身体数据,等待排期,然后他就再次见到了沈绮敏。

“你做了个错误的选择。”沈绮敏推开房间的门,轻盈地坐在桌子边缘,跷起腿,“你是个和尚,你应该向佛献身,而不是向我献身。”

启智只是血脉贲张地盯着她悬空的左脚,银色的镜面高跟鞋摇摇欲坠地挂在她的趾尖,在空中被挑弄,晃荡着。他大口吸着气,想从喷了空气清新剂的空气里分辨出她丝袜足底上幽幽的气味。

“签了吧,签了之后你就能被我踩死了。”她扔来一份合同。

启智随便写下一个名字,沈绮敏看了看,把合同扔到旁边敞开的文件柜里。

果然,她也不记得他的名字,就和上一任痛苦盒里的人一样。启智想。之前那个痛苦盒怎么样了呢?他当时只顾着灰溜溜地离开,把它忘在了沈绮敏的卧室。

“之前的那个痛苦盒……”

“哦,我扔了。”

轻飘飘的回答。

启智干涩地把其余的话都吞咽回去。他失魂落魄地跟在沈绮敏身后,进入实验室,坐到神父坐过的那把椅子上。等他再醒来时,世界已经变成了无比庞大的样子。

身体里的感觉非常怪异,他知道这不是他的身体,但身体的各项感官都在告诉他这就是他的身体。身体像是宿醉后一样沉滞,他扶着旁边的柱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上的触感很迟钝,但是他依然能感受出他依靠着的是某种光滑的皮革制品。

他猛然明白过来,那是沈绮敏的鞋跟。

接下来是什么呢?启智回忆起,他现在的举动,和先前神父被踩死前的行为一模一样。他感到一阵恶寒,迅速扫视四周,好在并没有看到什么鞋跟是佛陀或是菩萨的高跟鞋。但他很快又感到失望,因为沈绮敏并没有像踩死其他猎物那样,精心为他设计一个场景,或是一套折磨的流程。

他想要摆脱装饰品的身份,想要沈绮敏正眼看他,想要把自己烙印在她的视野里,刻在她的心里。他费尽千辛万苦回到她的身边,她的脚下,就是为了实现“被看见”的目标。但很明显,他失败了。

“我原以为你会更‘耐用’一些,”耳边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沈绮敏的嗓音却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是用无线信号直接输入进大脑来的,“可惜,你背叛了我的期待。”

启智忽然开始流泪。

可是因为什么呢?后悔自己没有忍耐住转正上位的欲望吗?还是悔恨自己没有抵制诱惑,进入了花花世界?又或者是恼怒于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管那个痛苦盒的事情?

“你很不同,”沈绮敏接着说,“一般人到这个时候,会想尽理由迁怒于我,而你却只是一个劲地寻找自己的错误。”

启智抬起头,仰望沈绮敏。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无论你的性格多么合适,在你上位的欲望撑破了怯懦,敢于直接对我表达出来的那一刻,对我而言,你都已经失去了价值。”

现实中的仰视和梦里那种能脑补出所有细节的仰视是不同的。在现实里,沈绮敏的上半身压缩成一条遥远的地平线,他只能依稀分辨出她微微蠕动的嘴唇,以及飘荡着的她的黑色的长发。下身火红的长裙像是瀑布一样冲着他倾泻而下,让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纵贯整个视野的巨大的丝袜美腿,又揪着他的领子,让他不住地向前探身,企图贴上去。

他痴迷地看着,直到一个鲜红的,反光的巨物,铺天盖地地遮蔽了世界。

那是沈绮敏的鞋底。

他忽然想到他第一次见识到痛苦盒的那个清晨,沈绮敏就是如此简单而随意地把脚搭在痛苦盒上,准备踩碎。

“永别。”她轻轻说。

山一样的鞋底压了过来。

“沈绮敏——!”他撕心裂肺地呐喊。

这是他业已结束的一生中,唯一一次呼唤她的名字。



# (结束)
Akane7
Re: (外传)沙弥的献身【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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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踏雪寻心老师就知道是gts主题了😑
He
heymrdj1
Re: (外传)沙弥的献身【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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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s爱好者狂喜
Lz
lzx002478常驻嘉宾
Re: (外传)沙弥的献身【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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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这描写真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