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医生,请再骂我一次》又名《急诊玫瑰》──面对少女的医闹,女医生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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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然是急诊科的冰山,专业、冷静、厌恶一切特权。
江晚晴是豪门界的作精,美貌、骄纵、擅长无理取闹。
本该是水火不容的两人,却因一次急诊相遇,命运从此交织。
“他们的伤能跟我的比吗?我才是更该活下去的人!”
“江小姐,你的问题不在腿,在于脑子。”
被云舒然毫不留情地痛斥,江晚晴非但没生气,反而心跳加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原来,被人剥去所有光环,仅仅作为“江晚晴”被严厉对待,竟是这种感觉?
从此,急诊室鸡飞狗跳。江晚晴“努力作妖”,只为换来云医生专属的“毒舌关怀”;云舒然疲于奔命,只想把这个麻烦精从她的病人名单上永久删除。
对于云舒然而言,江晚晴是她职业生涯中最棘手的“病例”。
病情:未知。
治疗方案:未知。
对于江晚晴而言,云舒然是她灰暗世界里噼开的一道强光。
父母用金钱堆砌她的生活,却从未给予真实的关怀。直到这个女人用最冰冷的言语,告诉她什么是生命的价值。
这是一场始于荒诞的「矫正」之旅。作精千金在一次次试探中,学会了共情与担当;冰山医生在不断交锋中,触碰到了自己早已冰封的柔软。
当豪门的阴谋、医院的斗争接踵而至,她们能否为彼此带来救赎?这场游戏的最终答案,或许早已写在每一次为对方失控的心跳里。
第一章 07号诊室的香水味
瑞康医院急诊部的夜晚,总是在哭喊声中与生命赛跑。
但今晚,07号诊室的气氛却格外诡异——消毒水的气味里,混入了一股昂贵而格格不入的香水味。
感应门滑开,两名护士推着担架床疾冲而入。床上躺着的少女名为江晚晴,此时,少女正嘤嘤啜泣,彷彿正承受着让她无法承受的、巨大的痛苦。
“我的腿......好痛......会不会骨折了?需不需要手术?会不会留疤?” 她带着哭腔问道,两位护士姐姐却没有理会她,反而是露出一副无奈之中又带着些许厌恶的表情。
护士迅速将病人安置在拉上帘子的隔间内,刚结束一台缝合手术的云舒然被一名护士匆匆领向这里。
这名护士心里有些打鼓,照理说江小姐这种状况不该劳烦刚下手术的云主任。但对方是江晚晴,护理长不敢怠慢,只能请动科室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刚完成初步检查,走出隔间的护士看到那快步赶来的身影,马上报告:“云主任,九号床,女性,16岁,主诉是右小腿疼痛。”
“大约20分钟前,患者在家中走路时不小心左脚绊到右脚,失去平衡,身体一歪,右小腿外侧撞上了沙发边缘。”
“我们接手后,其生命体徵平稳,血压125/80mmHg;心率88次/分;呼吸19次/分;血氧饱和度98%;体温36.5℃。”
“查体情况是这样的,我仔细检查了患者右小腿外侧,只看到‘伤口’稍为发红,完全不见肿胀或其他状况,皮肤完整无破损。”
“我用手按压患者指出不舒服的区域,患者反应剧烈,疼痛程度1-10分,她表示100分,痛得完全受不了。”
“让患者主动活动右侧踝关节和膝关节,活动度基本正常。特别检查了足背动脉搏动可触及,足趾感觉和血运正常。”
“患者神志清楚,无头晕、心慌、腹痛等其他不适主诉。既往体健,无特殊病史。”
“患者无家属陪同,已向她询问家属联繫方式,得到她母亲电话,但暂时没人接听。我已让护士继续尝试联繫,并上报到医务部备案。”
“目前判断没有紧急危险,我们会继续联繫家属,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嗯。” 云舒然平静地应了一声。
她拉开帘子,视线落在病床上的瞬间,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身为急诊医生,她见过太多被痛苦扭曲的面容,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可眼前的景象,仍让她惯常冷静的心湖,如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病床上的少女,与其说是病人,不如说是一幅精心绘製的油画。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头墨黑如缎的长发在雪白枕头上铺散,衬得那张脸蛋精緻得近乎虚幻。
急诊室冷白的灯光洒下,竟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镀上了一层珍珠般柔润的光泽,脆弱得让人屏息。
一双桃花眼因噙满泪水而显得雾濛濛的,眼尾微挑,长而捲翘的睫毛被泪珠打湿,黏成几簇,随着她轻声啜泣而微微颤动。那哭声与其说是哀嚎,更像某种受伤小兽的呜咽,带着一种天真又委屈的可怜劲儿,莫名地挠人心肝。
云舒然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一滴泪珠滑落的轨迹,看着它滚过那小巧挺秀、已哭得微微发红的鼻尖,最终没入那张饱满的、形状完美的唇瓣。
那唇瓣原本应是嫣红的,此刻却因吃痛和委屈而轻轻抿着,偶尔泄出一两声压抑的呜咽,落在雪舒然耳中却化为动听的旋律。
“真是......一副具有欺骗性的皮囊。”
这个念头刚升起,她便迅速垂眸。藉由这个短暂的动作,将那一瞬间脸上浮现出的不合时宜的惊艳与动容狠狠压下。
职业素养让她立刻重新武装起冷静来,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然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少女那件价格不菲、此刻却略显凌乱的丝质连衣裙上。裙摆被护士为了检查而向上捲至膝上,用无菌夹固定于膝上,完整露出了受伤的小腿。
那双小腿纤细笔直,线条流畅得如同大师精心凋琢的艺术品。肌肤白皙无瑕,在冷光灯下竟泛着象牙般温润细腻的光泽,足以让任何人为这造物主的偏爱而心生感叹。
然而,就在这完美无瑕的画布上,小腿外侧那一小块浅淡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泛红,便显得格外刺眼——像是一滴突兀的红墨,滴落在了传世的名画之上。
云舒然的呼吸又是一滞。身为医生,她见过无数伤痕,本该早已麻木。
但此刻,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混杂着对极緻美丽竟如此脆弱的惋惜,以及一种近乎亵渎的、想要亲手确认其真实性的冲动——竟在她冷静的心防上,再次撬开了一丝裂隙。
这略带残酷的现实,与少女那通体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緻形成了无比奇妙的对比。
彷彿一尊绝世的骨瓷人偶,被不小心碰倒后,暂时蒙上了一层现实的轻纱。
而那无声的啜泣,便是对这份“粗鲁”最温柔的指控。
云舒然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收敛心神,眼底恢復了一贯的冷冽。这份因外貌而产生的片刻恍惚,于她而言,已是罕有的失态。
云舒然侧眸看了眼护士,眉头微蹙。这点小伤,甚至不该来医院,又何至于动用救护车,乃至紧急召她前来?
这里可是急诊科,与时间赛跑,从死神手中抢人的地方,毫不夸张地说,每一分钟都关乎生死,危殆的病人多了去了。
从业数年,她见过各种光怪陆离的急诊现场,但为这样一道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伤痕而大动干戈呼叫救护车的,这还是头一遭。
“云主任,那位是江家的大小姐,江晚晴。” 一名与云舒然相熟的护士凑近,压低声音抱怨道,“您知道的,这些千金小姐最会小题大做,一点小事都能闹出天大动静。”
这看似随口的抱怨,其实是一种解释——按照正规流程,江晚晴的情况远达不到急诊标准,本该被引导至普通门诊候诊,甚至不该动用救护车。
但正因为她姓“江”,叫江晚晴,一切规则都为她让了路——救护车特批出诊,分诊台跳过评估,医生也被直接请了过来。
云舒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她迅速垂眸掩去。她素来最反感的,便是这种佔用医疗资源、的社会蛀虫,这无异于践踏她所恪守的职业操守。
然而,理性的冷水随即浇下,“江家”二字像一堵无形的牆,让她所有的不满只能堵于胸口。江家势力盘根错节,公然抵触无异于螳臂当车。
唉,若非顾及科室乃至医院的大局,早就一句“没事,请回”把江晚晴赶回家了,何必在此浪费宝贵的抢救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医生的专业素养在此刻化为一副无形面具。她敛起所有情绪,以一种近乎机械的平静走上前,开始她认为毫无必要的“治疗”。
第二章 叩诊
“江小姐你好,我是云舒然医生。” 她的声音平静而无温度,带着专业的疏离感。
喧杂的背景音彷彿随这道清冷声音的出现而消失,江晚晴下意识地抬眸,只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医生正站在她的床前。
一尘不染的白袍在她身上非但不显臃肿,反而更衬得她身姿绰约,清雅而超然。简单的马尾与无框眼镜,更衬托出一种清冷出尘的气质。
无框眼镜后,她的目光沉静如水,扫视过来时,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清冽与淡然,令人无形中感到一种距离感。
那是一种将个人情感完全剥离、只专注于病例本身的淡然。甚至......江晚晴心底生出一丝不被当作活人看待的微凉。
事实上,云舒然此时不像江晚晴想像那般,把她当成会说话的人体标本。她想到检查江晚晴小腿需要触碰后,内心可完全和脸上的冷静相反,就连厌恶的感觉也暂时消失。
云舒然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江晚晴护着右小腿的手时,几不可察地有了一丝迟疑。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感觉,竟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可亵玩的想法。
她定了定神,用专业而坚定的动作,轻轻移开了江晚晴的手。
当她的指腹终于落在那一小块微微泛红的肌肤上时,传来的触感温润细腻,与她脑海中“艺术品”的想象完全重合。
这让她平淡似水、例行公事的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许:“江小姐,请让我检查一下受伤的地方。”
然而,这片刻的柔和被江晚晴彻底误解了。
“你轻一点!很痛啊!” 云舒然的指尖才刚刚触及,江晚晴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哈气起来,同时用力一巴掌拍开了云舒然的手。
“啪”的一声清响,在急诊室的嘈杂背景中依然清晰可闻,一旁的护士倒抽一口凉气。
云舒然的手僵在半空,手背上传来火辣辣的微痛。
但比痛感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彷佛自己小心翼翼,唯恐碰碎一件珍品的心情,被对方毫不领情地狠狠践踏了。
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彷佛被打的不是她,只是透过镜片静静看着江晚晴的那双眼睛里,先前一丝因惊艳而产生的微澜已彻底冻结,冷淡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她用这种冰冷的注视沉默了对方几秒,才用比刚才更疏离、更平稳,却也因此更不容反驳的力度开口:“江小姐,如果你不让我检查,我便无法判断你的伤势。请你配合。”
或许是云舒然过于冷漠的态度形成了一种压迫感,江晚晴不敢直视她。撇了撇嘴,虽然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慢慢松开了手,当然小猫不会停止哈气,她的嘴上仍不饶人。
“你......你最好小心点!要是弄痛我,我让我爸爸找你们院长!”
云舒然没有多言,只是利落地撕开一副一次性手套的包装。薄薄的乳胶随着她手指的套入而贴合,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屈膝蹲下,视线与江晚晴受伤的小腿持平。先专注地巡弋了一番——小腿胫骨中段处的皮肤确实有一片明显的泛红,但并未见骇人的青紫或肿胀。
她将双手的指尖,首先是中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那片红痕的周围区域。这最初的接触极为轻柔,彷彿羽毛拂过,仔细感受皮肤最表层的状况。
“这里痛吗?” 她的声音平稳,不带多馀的情绪。
江晚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而微微一颤,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只感受到温柔手指轻轻的触摸,竟是有点舒服。她迟疑了一下,轻声回应:“嗯......有一点点。”
似乎是被云舒然的冷静感染,江晚晴的反应不再那麽激烈,语气也软了下来。云舒然心下瞭然,之前的所谓“疼痛”不过是过度紧张所导致的心理作用罢了。
得到初步反馈后,云舒然开始了真正的触诊。她的手法极有章法,有着自己的节奏。她将指腹的按压力量逐渐加深,循序渐进。
她以胫骨为中轴线,用指腹由红斑的外围向中心进行环形按压。她的手指稳定地打着圈,仔细感受着皮下的软组织,判断是否有硬块、水肿或是异常的骨摩擦感。
这是在系统性地检查肌肉和韧带等软组织的损伤情况。
接着,她进行了更为重要的骨骼检查。她将拇指移开,改用单手食指的指关节,作为一个更集中、更有力的触点。
这个触点避开了肌肉,精准地落在胫骨骨面的正中央,从红斑的上缘开始,以均匀的压力,一下、一下地沿着骨干向下「叩击」移动,直至红斑下缘。
这个手法在医学上称为「叩诊」,专门用于判断骨骼是否存在压痛点,这是鑑别单纯软组织伤与潜在骨裂的重要方法。
“这样按压呢?有剧烈疼痛吗?” 云舒然抬起眼,观察着江晚晴细微的表情变化。
江晚晴的眉头只是下意识地随着叩击微微蹙起,但那并非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还好。” 她老实回答,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惊讶,似乎疼痛感远比她想像的要轻。
确认了骨骼无碍后,云舒然的手势再变。她一手稳稳地托住江晚晴的脚后跟,另一手轻轻握住她的前脚掌。
“现在活动一下关节,放松身体。” 她沉稳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使江晚晴不由自主地顺从。
她开始缓慢而流畅地活动踝关节。先是顺时针、再逆时针转动脚踝,范围由小渐大,仔细体会着关节活动的顺畅度与有无异响。
接着,她引导着江晚晴的脚掌做背屈和跖屈的动作,评估韧带的状况。
完成踝关节检查后,她将手移至膝盖两侧,同样缓慢地帮助其屈伸膝关节,感受着活动的幅度与稳定性。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沉稳且有序,每一个动作都有其明确的诊断目的,没有一个动作是多馀的,尽展云舒然的专业性。
云舒然将江晚晴的腿轻稳地放回原处,动作不带一丝多馀的情感,如同对待一个标准的医学人体模型。
“关节活动一切正常。” 她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落在病床上的少女脸上,语气带着基于专业知识的确凿:“根据我的判断,这只是轻度的软组织挫伤。”
“只是挫伤?怎么可能!我疼得动都动不了!” 江晚晴像是被敷衍了,音调瞬间拔高,“你都不用仪器检查的吗?摸一下就算了?万一判断错了呢?”
“你根本不知道有多痛,肯定伤到骨头了!我不管!我就要拍片子、做CT!”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指节都发了白。
“多少钱我们都花得起,你现在就给我开单子!” 江晚晴带着哭腔的倔强叫喊,如同从精神科出逃的病人般,在急诊科的喧嚣中显得格外刺耳。可云舒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彷彿将对方的聒噪隔绝在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之外,连目光都不屑于给予,似乎多看一眼都会玷汙了自己先前那份愚蠢的珍视。
她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就是这隻手,方才还因触碰到那“艺术品”而有过一瞬间的迟疑与小心翼翼。此刻,它只代表着自己被粗暴回应、被践踏心意。
她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拈住一次性手套的边缘,以一种极其优雅却又冰冷彻骨的姿态,利落地将其褪下,随即准确地抛入牆角的医疗废物桶。
脸上极其嫌弃的表情,彷彿是在通过手套摸了江晚晴的腿后,沾染了什麽不洁之物似的,连多碰一秒都不愿意。整个过程流畅而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侮辱性。
江晚晴将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怒火腾地冲上头顶,脸颊涨红。她刚要张口质问,云舒然那平淡无波却自带威压的声音已抢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语。
“我看不到全面检查的必要性,这不仅浪费宝贵的急诊资源,更会让你承受不必要的辐射剂量。不是所以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衡量的,江大小姐。” 云舒然语气平淡得不像讽刺。
“一支外用消炎药膏,每日涂抹二至三次。患处制动休息,避免承重及高强度活动。几天后即可缓解。” 她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板,刷刷几笔写下处方。
“就这样?涂药膏?” 江晚晴惊愕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彷彿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你......你是在耍我吗?”
她看着云舒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羞愤和一种被轻蔑对待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声音气得发颤:
“你......你这是什麽态度!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信不信我告诉他,你马上就得从这里滚蛋!”
这句她自以为最具威胁力的话语脱口而出,却因为疼痛和委屈带上了哭音,听起来与其说是警告、威胁,更像是一种幼稚的逞强。
云舒然将病历板递给身旁的护士,这才终于正眼看向江晚晴。那目光冷冽、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瞬间剖开了所有虚张声势的伪装。
“首先,”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压下了急诊室的嘈杂,“这里是急诊科。我们的优先级是救治生命垂危的患者。”
“根据我们医院的预检分诊标准,你的情况属于最低级别的非紧急类别,理应呆在家中,这样过一两天便已经痊癒了。”
“其次,” 她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我的职责是依据实际情况做出最优诊疗方案,而非顺从患者非理性的个人要求。”
话音稍顿,她的视线在江晚晴那张精緻却因失控而扭曲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轻飘飘地落下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锥:
“最后,如果连这种程度的软组织挫伤都无法耐受,我建议你,与其在急诊科消耗时间,不如去挂一个心理门诊,或许更有裨益。”
说完,云舒然不再浪费一秒钟。她利落地转身,“哗”的一声拉开隔帘,对护士简洁吩咐:“准备接诊下一位患者。”
白色的医袍下襬划过一道乾脆利落的弧线,她清瘦而挺拔的背影没有丝毫迟疑,径直没入急诊大厅更深处的忙碌与喧嚣之中。
身后,只留下一片死寂,以及病床上那双充满了震惊、羞愤、难堪,却又无力反驳、无可奈何的眼睛。
第三章 再多说一点
“唉,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留下发泄般的话语后潇洒离去的云舒然,此时却是在叹息。
虽然江晚晴表现得就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一般,但她毕竟是江家的大小姐,实在不应该把嫌弃和厌恶挂在脸上。
......又想到对方是如何是践踏自己对“艺术”的追求的......算了,也不是什麽大问题。江家也许在省里只身遮天,可她并不相信刚上高中的江晚晴有能耐把她怎麽样。
至于江晚晴父母溺爱女儿而答应她的请求,这种可能虽小,但不是没有。不过云舒然也不是很在意,她上面又不是没人......
“云医生,有新患者需要您来处理。” 一名护士赶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嗯,来了。” 云舒然转眼便投入了工作,将江晚晴这种微不足道的角色忘记。她需要决策和负责的事情太多了,这点小风波,连她繁忙夜班中的一个插曲都算不上。
......
“呼,总算下班了,今晩也是忙碌的一天呢。” 云舒然稍作伸展,姿态放松地向办公室踱步而去。
“慢着,” 一道声音在幽静的走廊突兀地传来,“云主任,你好让我一番苦等啊。”
云舒然沿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如同从画中走出的少女正倚靠在牆上袖手旁观,这正是江家大小姐──江晚晴。
“你......怎麽在这里?” 云舒然显然没有料到此时会见到江晚晴,一向没有起伏的语气增添了几分感情,“你说我让你一番苦等,难道你一直在等我下班?”
“呃......这不重要!重点是你刚才是什麽意思!” 江晚晴没想到对方的重点会是这个,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她不想说自己的确等了云舒然数个小时。
江晚晴在被云舒然一顿数落后,心里委屈之馀,还诞生了一种奇怪的、说不清的感觉。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她想要了解心中这份感情到底是什麽。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直白了,江小姐你根本不需要来医院。” 云舒然平淡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这样是在浪费公共资源、耽误真正危殆病人的黄金时间。”
她看着眼前这张因被反驳而气鼓鼓的脸,继续说道:“我虽自认不是什麽圣人,但基本的职业道德还在。你的伤,一支药膏足矣。”
“他们的伤能跟我的比吗?” 江晚晴不满地噘起嘴,彷彿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我可是省......咳咳,总之,以我的身份,就应该得到最优先、最顶级的治疗!”
她甚至天真地眨了眨那双看似无辜的大眼睛,用一种混合着骄傲与困惑的软糯语气追问道: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为甚麽要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难道不是像我这样重要的人,才更有活下去的价值吗?”
这番话让空气瞬间凝固。云舒然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刻薄的冷笑。
“价值?” 她轻声反问,语调平缓却像带着冰碴,「江小姐,在死亡面前,你的‘身份’并不比任何人高贵。至于谁的命更‘贱’......呵呵,恐怕还谁不定呢。」
她的目光扫过江晚晴那所谓的“重伤”,用那种毫无波澜的专业口吻补上一击:“你强烈要求‘最优先治疗’的伤情,其严重程度,甚至高达不需佔用急诊挂号费的标准。”
顿了顿,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讽刺的弧度:“当然,如果你坚持认为需要医疗干预,我也可以履行义务,为你转介。精神心理科的门诊就在三楼,他们擅长处理......认知与现实不符的困扰。”
云舒然那番冰冷的讽刺,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彷彿要剜掉对方一层层骄横的皮。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未降临。
江晚晴怔在原地,那张娇俏的脸蛋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悄然涌现,取代了原本蓄势待发的羞愤。
她从小锦衣玉食,耳边充斥的永远是奉承与顺从,即便是父母所谓的“关怀”,也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生意的忙碌,冰冷而格式化。
可此刻,这些尖锐的话语,这种毫不留情的斥责......却像一道强光,骤然刺破了她周围那片由虚伪赞美构筑的真空。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带着轻微刺痛的真实感,狠狠撞击着她的心脏。
她非但没有感到被羞辱,反而......生出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渴望。
那是一种想要靠近这道强光,即使会被灼伤,也想要感受更多这份「真实」的冲动。
原来,被人剥开所有光环和身份,仅仅是作为“江晚晴”这个个体本身被严厉对待,是这种感觉吗?
她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的心跳快得惊人,却不是因为生气和羞愤。
那双原本盛满骄纵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懵懂和困惑,她望着云舒然转身离去的冰冷背影,几乎是呓语般轻声喃喃:
“......再......再多说一点......?”
云舒然说完那番讽刺的话,便已转身准备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回家。她的脚步果断,没有丝毫留恋。
然而,就在她刚迈出两步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带着不确定性,甚至有些飘忽的喃喃自语,清晰地鑽进了她的耳朵:
“......再......再多说一点......?”
云舒然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她甚至怀疑自己因为连日加班出现了幻听。那是什麽意思?是反讽?还是气极了胡乱说的气话?
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顿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想确认一下这位大小姐的精神状态是否真的需要立刻转介三楼。
映入她眼帘的,并非预想中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相反,江晚晴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手轻按着胸口,脸颊甚至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那双大眼睛里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充满了一种......迷茫的、近乎渴求的光亮。
云舒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反应,完全超出了她对「骄纵千金」的行为模型预估。
她接触过无数病人和家属,有感恩的、有抱怨的、有无理取闹的,但唯独没有......露出这种彷彿被点醒某种奇怪开关一样的表情。
瞬间,一个极其荒谬却又无比符合江晚晴这副模样的念头击中了她:“这位大小姐,难道真的有某种倾向......?”
这个认知让云舒然感到一阵无力。她宁愿面对十个胡搅蛮缠的家属,也不想应付一个将医生的斥责当作某种奇特满足感的问题少女。这比最複杂的医学难题还要令人头疼。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復成一贯的冰山之姿。只是这次,她的眼神里除了冷漠,更多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敬而远之”的警告。
“看来,”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不带任何温度,清晰地划清界限,“精神心理科的转介单,我是开定了。”
说完,她不再有任何迟疑,转身快步离开,彷彿身后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什麽极具传染性的、麻烦的未知病毒。
只留下江晚晴一个人,还在原地品味着那阵因被彻底无视和“诊断”而带来的、更加强烈和新奇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