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9.2更新,第50章,第一卷完(共4卷),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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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xhniuniu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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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祭典的喧嚣,在某一刻,被一声从远方传来的、沉闷的巨响所短暂地压制了下去。



那声音如同沉睡的巨人在地心深处翻了个身,带着一股撼动大地的、雄浑的力量,让空气都为之震颤。紧接着,一束明亮的、金色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违背了物理法则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漆黑的夜幕。



它在升到最高点时,有了一瞬间的、令人窒息的停滞。



然后,轰然炸裂!



“轰!”



一朵巨大无匹的、由无数金色丝线编织而成的“菊”,在夜空中悍然绽放。那光芒是如此的璀璨,如此的霸道,以至于在它盛开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极致的、耀眼的、如同神迹般的金色。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混杂着惊喜与赞叹的巨大欢呼声。



夏日祭的高潮——花火大会,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田中阳一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金鱼池水那冰冷的温度和淡淡的腥气,口腔里充满了木头被浸泡后涩口的苦味和自己舌尖被磨破后渗出的、微弱的铁锈味。方才那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将他最后一丝尊严都碾成粉末的献祭,仿佛还在昨天,但实际上,不过是几分钟前的事情。



他的灵魂,似乎被抽离了身体,漂浮在这片喧嚣之上,冷漠地、麻木地,俯瞰着这片由人间烟火气构筑而成的、欢乐的海洋。



他看到了。



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樟树下,一对穿着情侣浴衣的年轻男女,借着一朵紫色烟花在空中炸开的、那梦幻般的光芒,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忘情地亲吻着。他们的身影被那转瞬即逝的光芒勾勒成一道动人的剪影,充满了青春荷尔蒙的、甜蜜而热烈的气息。



他看到了。



一群和他年龄相仿的、穿着各式校服的男生女生,正兴奋地举着手机,互相推搡着,嬉笑着,试图将同伴的笑脸和天空中那绚烂的烟火,一同定格在小小的屏幕里。他们的笑声清脆、爽朗,不含一丝阴霾,是对这个夏天最美好的礼赞。



他看到了。



一个年轻的父亲,将自己那只有三四岁大的、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儿高高地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女孩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用稚嫩的、含混不清的声音,指着天空中一朵刚刚绽放的、如同瀑布般垂落的银色烟花,发出“哇——”的一声、充满惊奇的赞叹。她的母亲则站在一旁,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温柔地为丈夫擦去额角的汗水。



有笑声,有惊呼,有恋人间羞涩的低语,有朋友间无间的打闹,有家人间温馨的互动。



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温暖、祥和、幸福的光晕之中。



除了他。



田中阳一,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厚重而冰冷的玻璃罩,彻底地与这个欢乐的世界隔离开来。他能看到一切,听到一切,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因烟花爆炸而弥漫开来的、淡淡的火药味。但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些绚烂的烟火,对他而言,不再是希望与美好的象征。它们更像是一场盛大而残忍的、为他举行的葬礼。每一束升空的流光,都在为他那早已死去的、名为“青春”的尸体哀悼;每一次震耳欲聋的爆炸,都在为他那被碾碎的、名为“尊严”的骨灰送行。



他看着天空中那变幻莫测的光影,看着人群中那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脸庞,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涣散。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曾带着他来看过一次花火大会。那时的他还很矮,只能被母亲牵着手,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地穿行。当第一束烟花升空时,他因为那巨大的声响而吓得捂住了耳朵,把脸埋进了母亲那虽然陈旧但很干净的裙摆里。



母亲没有笑话他。她只是蹲下身,用她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有些粗糙、但却无比温暖的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耳朵,然后在他耳边柔声说:“阳一,别怕。你看,多美啊。它们是在用尽全力,将自己生命中最美的一刻,绽放给我们看呢。所以,我们要好好地看着,才不会辜負它们呢。”



他从母亲的指缝间,偷偷地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中那如同万千星辰一同坠落的、壮丽的景象。那绚烂的光芒,映照在母亲那带着温柔笑意的、疲惫的脸庞上,成了他记忆深处,最温暖、最明亮的一幅画。



“妈妈……”



阳一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一股灼热的、酸涩的液体,猛地从他早已干涸的胸腔中涌了上来,直冲眼眶。



妈妈,对不起。



我好像……已经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了。



我只觉得……好冷。



就在他的精神即将沉入那片由回忆与绝望交织而成的、冰冷的深海时,一个慵懒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了他的耳膜上,将他瞬间拉回了这残酷的现实。



“啊——”高坂诗织伸了一个优美的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她那双被烟火映照得流光溢彩的杏眼,漫不经心地扫过阳一那僵硬的背影,“走了这么久,站得腿都酸了。这个地方虽然视野不错,但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真是不方便。”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的渡边美优立刻心领神会地、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声音接口道:“是啊是啊,诗织大人您辛苦了!都怪这个废物,害我们走了这么多冤枉路!”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穿着木屐的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阳一的小腿肚。



诗织没有理会美优的献媚。她只是歪着头,用一种审视一件物品、评估其使用价值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阳一。几秒钟后,她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如同暗夜罂粟般、美丽而恶毒的笑容。



“不过,”她缓缓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找到了新玩具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谁说……没有坐的地方呢?”



阳一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比刚才在金鱼池边更加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无数只黏腻的触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看到诗织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神明下达神谕般的、绝对的威严,“趴到地上去。”



趴到地上去?



阳一的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座石雕。他的大脑,似乎无法理解这句由几个最简单的日语单词组成的、却又无比荒谬的命令。



“嗯?”诗织的眉毛微微向上挑起,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带着明显不悦的、危险的轻哼,“怎么?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还是说……你觉得刚才在金鱼池里的表演还不够精彩,想再来一次更特别的?”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带着倒钩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阳一的神经。那刚刚才经历过的、被无数道目光凌迟的、极致的羞辱,如同最恐怖的电影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再次闪现。



他的身体,比他的意志,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那是一种被痛苦和恐惧反复雕琢之后,所形成的、可悲的、深入骨髓的条件反射。



他缓缓地、机械地,弯下了自己的膝盖。那被地面磨得生疼的膝盖,再一次与这片冰冷的、坚硬的、承载了无数人欢乐的土地,进行了屈辱的亲密接触。



然后,他伸出那双微微颤抖的双手,撑在了地上。



最后,他低下那颗曾经装满了整个世界最顶尖知识的、无比高傲的头颅,像一头即将被献祭的、温顺的牲畜,以一种四肢着地的、最卑微的、最不似为人的姿态,匍匐在了高坂诗织的面前。



“很好。”诗织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华美浴衣的下摆,然后,在一众同伴那充满了兴奋与期待的目光中,优雅地、如同女王登上自己的王座般,缓缓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田中阳一那并不宽阔、甚至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单薄的后背上。



那一瞬间,阳一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山,给死死地压住了。



那重量,并不仅仅是来自于一个少女的身体。



那重量,是高坂诗织的权力,是相田绘里奈的冷酷,是渡边美优的怨毒,是铃木亚纪的懦弱,是早乙女玲奈的伪善。



那重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对他抱持着恶意的、冰冷的、沉甸甸的总和。



它压垮了他的脊梁,压碎了他的骨骼,也压熄了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弱的火苗。



他成了一张凳子。



一张会呼吸、有温度、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的、人肉的凳子。



他成了这个绚烂花火之夜里,最荒诞、最卑微、最可笑的一个注脚。



夜空中,又一朵巨大的烟花轰然炸开。那是一朵由无数蓝色和粉色的光点组成的、华丽的“牡丹”。那绚丽的光芒,瞬间将这片小小的角落照得亮如白昼,也让这幅充满了极致反差的、地狱般的画面,变得无所遁形。



光芒之下,高坂诗织舒适地坐在阳一的背上,她甚至还惬意地晃动着双腿,那双穿着黑漆木屐的脚,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仰着头,脸上是纯粹的、享受着烟火盛宴的、少女的陶醉。



她的同伴们,则围在她的“王座”周围。



渡边美优第一时间就拿出了手机,兴奋地调整着角度,她对着镜头,比出一个可爱的剪刀手,甜腻地喊道:“快看快看!诗织大人,这个角度简直太棒了!就像女王陛下和您最忠诚的坐骑一样!我也要拍一张!”她一边说着,一边还“ 啪”地伸出脚,用木屐的边缘,轻轻地踩在阳一那撑在地上的、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背上,然后迅速地按下了快门。



相田绘里奈没有参与这场略显幼稚的拍照游戏。她只是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艺术品般的微笑。她的目光,没有看天上的烟火,而是专注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身下那个“人凳”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她看着汗水是如何从他的额角渗出,如何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她看着他背部的肌肉,是如何因为承受着重量和屈辱而不住地、细微地痉挛;她看着他那双撑在地上的手,是如何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一点点变得青紫。



对她而言,这具在痛苦和忍耐的极限中,展现出一种破碎的、病态美的、活生生的躯体,远比天空中那些转瞬即逝的、虚假的烟火,要来得有趣一万倍。



而铃木亚纪,则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不敢看。



这幅画面,已经超出了她那颗普通而懦弱的心脏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上的烟火上,口中发出一阵阵言不由衷的、干巴巴的赞叹。“哇……好厉害……”“那个……那个颜色真好看……”



但她的余光,却总是无法控制地,瞥向地面上那个匍匐着的身影。每一次烟花炸开,那明亮的光线,都会将阳一那屈辱的、被汗水浸湿的侧脸,清晰地映照在她的眼底。那副景象,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穿着她的良知,让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想要呕吐的恶心。她知道自己是同谋,是这个残忍游戏里,一个可耻的、沉默的帮凶。这份认知,让她在享受着虚假的安全感的同时,也饱受着无边罪恶感的煎熬。



至于早乙女玲奈,她依旧是那个最完美的、最体贴的“侍女”。



她站在诗织的身侧,为她的女王大人轻轻地摇着团扇,送去恰到好处的凉风。她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的微笑。她会适时地发出赞叹,会引导着话题,会让这里的气氛,始终保持着一种属于少女们的、轻松而愉快的格调。



“诗织大人,您看,下一个好像是心形的呢。”她轻声说道,仿佛身下那个正在承受着非人折磨的少年,真的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方便好用的石头。



阳一,则被彻底地排除在了这个由欢声笑语构筑的世界之外。



他的视野,被局限在了身下那片小小的、被踩得无比坚实的土地上。他能看到的,只有几根枯黄的杂草,几块硌人的石子,以及少女们那几双穿着各式木屐的、优美的脚。



他的听觉,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所充斥。一种,是天空中那如同世界末日般、轰隆作响的、烟花的爆炸声;另一种,则是近在咫尺的、如同魔鬼在耳边低语般的、少女们的嬉笑声。这两种声音,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宏大,一个私密;一个带来了视觉的盛宴,一个带来了灵魂的凌迟。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只为他一人演奏的、充满了酷刑意味的、精神上的交响乐。



而他的嗅觉,则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具有侵略性的气味所占领。



有烟花爆炸后,那股独特的、带着硫磺气息的、辛辣的火药味。



还有……从他后背上那个温热的、柔软的身体上,所散发出来的、高坂诗织的味道。



那是一种极其高级的、由专业的调香师为她量身定制的、独一无二的香气。前调是清冷的、带着一丝距离感的白茶与佛手柑,中调则是优雅的、如同女王般高傲的鸢尾与白玫瑰,而尾调,则是温暖的、带着一丝隐秘诱惑的、麝香与檀木。



这股香气,混合着少女身体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如同牛奶般的体香,通过她那温热的体温,透过那层薄薄的浴衣布料,源源不断地、不由分说地,渗入阳一的鼻腔,包裹住他的每一次呼吸。



这本该是让任何一个青春期男生都会心猿意马的、极致的诱惑。



但此刻,对阳一而言,这股香气,却比世界上最猛烈的毒药,还要致命。



这是一种所有权的宣告。



是一种将他彻底“私有化”、“物品化”的、嗅觉上的烙印。



每一次呼吸,他都被迫吸入她的气息;每一次心跳,他的血液里都仿佛流淌着她的味道。这种无孔不入的、充满了侵略性的亲密,是一种比任何殴打和辱骂,都更加彻底的、灵魂层面的玷污与占有。



夜空中不时闪烁起的、五彩斑斓的烟火,将他那匍匐在地的身影,照得忽明忽暗。



光亮时,他是一个清晰的、屈辱的、作为背景板而存在的道具。



黑暗时,他又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蜷缩在阴影里、无声哭泣的鬼魂。



他就这样,以一种介于“物”与“鬼”之间的、尴尬而可悲的姿态,存在着。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得无比漫长。



一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阳一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手臂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支撑,早已酸痛到了麻木;他的膝盖,也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穿刺一般,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汗水,早已浸透了他身上那件廉价的作务衣,黏腻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冰冷而潮湿。



他开始在内心,默默地数着天空中烟花的数量。



一朵。



两朵。



十朵。



一百朵。



他不知道这场花火大会到底会持续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他的身体,像一架即将散架的、老旧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的哀鸣。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那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疲惫所彻底吞噬时,一场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盛大、更加狂暴的“光之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夜空。



“轰!轰!轰!轰!轰——!”



那是花火大会的最终乐章。



成百上千束烟花,在同一时间,从不同的角度,呼啸着冲向天际。它们在空中交汇、碰撞、炸裂,形成了一片巨大无匹的、由光与火组成的、流光溢彩的华盖。金色、银色、红色、蓝色、紫色……所有人类能够想象到的、最绚烂的色彩,在这一刻,被毫不吝惜地、疯狂地泼洒在了这块名为“夜空”的画布上。



整个世界,都被这极致的光明所淹没。



那光芒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阳一甚至能透过自己那紧闭的眼皮,感受到那一片刺目的、血红色的光亮。



震耳欲聋的、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如同末日的审判,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能感觉到,坐在他背上的诗织,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壮丽到令人心生敬畏的景象,而发出了兴奋的、几乎被爆炸声所完全掩盖的尖叫。



这片狂乱的光与声的盛宴,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然后,如同它来时一样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最后一丝光点,在空中不甘地熄灭。



最后一声巨响的余音,在旷野上空久久回荡,最终,也消散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绝对的、死寂般的黑暗和宁静,如同潮水般,重新席卷了整个世界。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花火大会,结束了。



阳一感觉到自己背上的重量,在那片黑暗中,突然消失了。



高坂诗织,站了起来。



那座压在他灵魂上的、无形的大山,被移开了。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虚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那早已超越了极限的、仅靠着一丝意志力在支撑的身体,终于彻底地罢工了。



他手臂一软,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下去,“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个濒死的、被抛上了岸的鱼。他的四肢,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和用力,正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的眼前,一片发黑,无数金色的星星在疯狂地盘旋。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顺着他的脸颊、他的脖颈,肆意地流淌着,将他身下的尘土,都浸润出了一片深色的、潮湿的印记。



他累了。



真的……太累了。



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屈辱,如同两块巨大的、沉重的磨盘,一圈一圈地,反复碾磨着他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几乎要将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都彻底磨成齑粉。



他听到少女们那依旧带着兴奋的、清脆的交谈声,在不远处响起。



“啊——结束了!真是太美了!”



“是啊是啊,最后那一下,简直太壮观了!”



“我们回去吧?我有点饿了,想去买个炒面。”



她们在讨论着下一站的目的地,在回味着刚才那场视觉的盛宴。没有一个人,再多看地上这个如同垃圾般、蜷缩着的、已经“使用完毕”的道具一眼。



就在阳一以为,这场酷刑终于要以这样一种被无视的方式收场时,一阵轻盈的、带着独特韵律的木屐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双穿着洁白足袋的、优美的脚,出现在了他那模糊的视野里。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显得那么温柔、那么悲天悯人的、圣女般的脸庞。



是早乙女玲奈。



她缓缓地蹲下身,那双总是含着和煦笑意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专注地看着他。那目光里,充满了“关切”,充满了“同情”,充满了“理解”。



然后,她从自己那宽大的、绣着精致花纹的浴衣袖中,取出了一块洁白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尘不染的真丝手帕。



她将那块象征着纯洁与高贵的、仿佛不属于这个凡俗世界的手帕,轻轻地,递到了阳一的面前。



她的声音,如同夏夜里最温柔的风,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恰到好处的叹息,在他的耳边,轻声响起:



“好了,田中君。”



“你的脸脏了,擦一-擦吧。”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形成了一个悲悯众生的、完美的、慈悲的弧度。



“无论如何,人,都要保持最基本的体面,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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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周一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湿冷的雾气。



私立庆义高中的校门口,穿着昂贵制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属于这个年纪的、理所当然的轻松与活力。



田中阳一拖着自己那具仿佛被灌满了铅的身体,混迹在这片朝气蓬勃的人潮中,像一个错位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



昨夜,在房东太太佐井梨香那间公寓里无休止的“性能校准”和后半夜拼死进行的学习,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他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但他不敢停,更不敢露出任何异样。



他像一台设定好精密程序的机器,熟练地绕开主教学楼前那片开阔的广场,拐进了侧面一处被建筑阴影和茂密绿植覆盖的死角。



这里是他的第一个“站点”。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强迫自己调整呼吸,将身体从佐井梨香的“工具模式”切换到即将到来的“校园模式”。



每一个模式,都是地狱,只是刑具不同罢了。



果然,没等多久,一阵夹杂着甜腻香水味和清脆笑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渡边美优带着她的两个跟班,如同巡视领地的女王护卫,准时出现在了这里。



“早上好啊,器物君。”



美优的声音甜得发腻,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可爱笑容,但那双精心画了眼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货品般的冰冷光芒。



“今天也要好好打起精神来哦,要是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被诗织大人看到,她会不高兴的。”



阳一没有回答,只是顺从地、微微地躬下了身子。



这是规矩。



美优对他的顺从很满意,她上前一步,用一种近乎亲昵的姿态,伸出手,看似在为他整理衣领。



下一秒,她的指甲便如同鹰爪般,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狠狠地、精准地拧住了他腰间最敏感的一块软肉。



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阳一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细微的抽气声。



他几乎是本能地,在剧痛袭来的瞬间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同时又在零点一秒内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这是他用无数次惩罚换来的经验——任何形式的抵抗,哪怕只是生理性的肌肉紧绷,都会被她们解读为“不顺从”,并招致更严厉、更持久的折磨。



“嗯?怎么了?不舒服吗?”美优的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手上的力道却又加重了几分,“看来昨晚没休息好呢,器物君的‘清洁度’好像不太够哦。”



她的指甲在他的皮肉上旋转、碾磨,带来一阵阵让他头皮发麻的、尖锐的刺痛。



她享受这种每日清晨的权力确认仪式。



她是这个地狱时刻表的第一站岗哨,负责检验这件“器物”是否被前一个使用者损坏得太过,是否还能承受住接下来一整天的“工作”。



阳一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计算着美优手指离开的时间上。



三秒,五秒,十秒……



终于,那股力道消失了。



美优收回手,用指尖擦了擦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的衣角,然后满意地笑了。



“好了,检查合格。滚进去吧,别在这里碍眼。”



阳一如蒙大赦,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稳的步伐,走向教学楼。



身后,美优和她跟班们的嘲笑声,像一把黏腻的蛛网,紧紧地粘在他的后背上。



第一节课后的休息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分钟。



阳一被老师命令将一沓厚厚的作业本送到另一栋楼的办公室去。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暂时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教室的机会。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安详。



阳一抱着作业本,低着头快步走着,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独处。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走廊尽头时,一个身影,如同从古典画卷中走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相田绘里奈。



她正和身边的几个朋友轻声谈笑着什么,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疏离的微笑。



她穿着一双没有一丝褶皱的、意大利手工制作的黑色乐福鞋,鞋面是顶级的小牛皮,在阳光下反射着沉稳而内敛的光泽。



阳一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立刻停下脚步,低下头,让到走廊的最边上,像一棵路边的植物般,努力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知道,躲是躲不掉的。



绘里奈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依旧保持着优雅的步伐,从他身边经过。



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



绘里奈的左脚,以一种极其优雅、轻轻地抬起,然后精准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落在了阳一的右脚脚背上。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落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千钧般的重量。



阳一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怀里抱着的作业本险些脱手。



他感觉到自己脚背的骨骼,在坚硬的鞋底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绘里奈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云淡风轻的微笑,她甚至没有停下和朋友的交谈,只是用脚尖,在那脆弱的脚背上,轻轻地、带着某种韵律感地,转动了一下。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阳一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全身的肌肉都因为对抗这股剧痛而疯狂地颤抖着。



但他不敢动,更不敢挣扎。



他立刻放松了全身,任由那只脚将自己牢牢地钉在原地,大脑则在剧痛的间隙,飞速地进行着“生存计算”——反抗会导致骨裂,骨裂就无法去山城书店打工,没有收入,就意味着没有食物,没有容身之所,一切都将终结。



所以,只能忍。



他甚至能闻到从那双昂贵的鞋履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高级皮革保养油和淡淡香水尾调的、清冷而高雅的气息。



这股属于上流社会的气味,比任何来自底层地狱的恶臭,都更让他感到阶级的鸿沟和自身的卑贱。



周围有路过的学生,他们看到了这一幕,但都像看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一般,立刻加快脚步,低着头匆匆走过。



这条光明的走廊,在这一刻,变成了只属于阳一一个人的、无声的行刑场。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一个世纪。



终于,绘里奈结束了她的谈笑。



她像是才想起脚下还踩着什么东西一样,随意地将脚移开,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迈着她那优雅的步伐,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阳一一眼。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不小心被踩到的、毫不起眼的台阶。



阳一扶着墙,等那阵钻心的剧痛稍微缓解后,才重新抱紧作业本,一瘸一拐地,继续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第二节是数学课。



讲台上,老师正滔滔不绝地讲解着一道复杂的函数题。



阳一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强迫自己睁大眼睛,试图将那些曾经熟悉得如同自己掌纹般的公式和符号,重新塞进那颗迟钝而昏沉的大脑里。



但没用。



昨夜的折磨与不足四小时的睡眠,让他的思维像一团被泡烂的棉絮,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



那些数字和字母,在他的眼前扭曲、变形、跳跃,最终糊成一片毫无意义的色块。



他记得自己会的。



在不久之前,这道题对他而言,甚至不需要动笔,只用一眼,答案就能浮现在脑海中。



可现在,他连题目都快要看不清了。



“……所以,当X趋近于无穷大时,这个极限值应该是多少?有没有同学知道?”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视着。



然后,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阳一的身上。



“田中同学,你来回答一下。”



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阳一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有鄙夷,也有纯粹的、看好戏的嘲弄。



阳一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他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答案,就像一条沉入深海的鱼,他明明知道它就在那里,却怎么也捞不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老师脸上的期待,逐渐变成了失望,最后化为一丝不耐烦的愠怒。



“坐下吧。”他冷冷地说,“连这么基础的问题都答不上来,你最近的学习状态,很有问题。”



阳一在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声中,屈辱地、缓缓地坐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燃烧,仿佛被无数根无形的针扎着。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如同带着冰碴的刀锋,从前方刺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坐在他前排的高坂诗织,正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个甜美到极致的、如同天使般的微笑。



阳光透过窗户,为她那柔顺的长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圣洁得不可方物。



她的嘴唇轻轻地、无声地动了动。



阳一读懂了那两个字。



“废——物。”



那一瞬间,阳一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这句无声的咒骂,比任何恶毒的殴打和羞辱,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诗织已经厌倦了单纯的肉体折磨。



她现在的乐趣,转向了这种更高级的、在最公开、最“正常”的场合,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无声的口型,来引爆他心中最深层恐惧的游戏。



她要让他明白,无论他逃到哪里,无论是在厕所的隔间,还是在所有人都看着的课堂上,他都永远在她的掌控之下。



诗织转回头去,继续听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阳一,则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僵硬地、绝望地,坐在那里。



“叮铃铃——”



午休的铃声,如同地狱敲响的钟鸣,准时响起。



阳一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猛地绷紧,肌肉形成了记忆性的痉挛。



教室里瞬间变得嘈杂起来,学生们拿出便当,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准备享受这短暂的、轻松的时刻。



但这片轻松,与阳一无关。



他甚至不需要任何人来“请”,就自觉地站起身,在周围同学或嘲弄或冷漠的目光中,低着头,沉默地走出了教室。



几个平日里以欺负他为乐的男生刚想上前,用惯常的推搡来“护送”他,却被他那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而迅速的动作甩在了身后。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天台。



那是他们的剧场,也是他的献祭台。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刺眼的阳光和呼啸的风瞬间将他包裹。



天台上,高坂诗织、相田绘里奈、渡边美优,以及霸凌团体的其他几个核心成员,早已等候在那里。



她们围成一个圈,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大的演出。



而舞台的中央,站着今天这场“午餐剧场”的总导演——早乙女玲奈。



她的脸上永远挂着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手里拿着两个用塑料袋装着的、最普通的菠萝面包。



“啊啦,主角终于到了呢。”玲奈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她举起手中的两个面包,向众人展示。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今天的午餐剧场,我们来点新花样。”



她的目光在绘里奈和美优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微笑着说:“我们为田中同学准备了两份‘爱心午餐’。选项A,‘艺术的毁灭’,将由我们最优雅的绘里奈小姐,用她那双漂亮的鞋子,为这个普通的面包,进行一次充满解构主义美学的‘再创作’。”



相田绘里奈闻言,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自己那双纤尘不染的乐福鞋,似乎在考虑这样做是否会弄脏自己的鞋跟。



“我无所谓。”她淡淡地说,“不过,踩碎的东西,清理起来会很麻烦。”



玲奈点点头,又转向另一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俏皮。



“选项B,‘凡人的温度’,将由我们最可爱、最努力的美优同学倾情奉献。她会用她那努力了一整天的、充满活力的脚底,为这份冰冷的面包,进行一次亲切友好的‘加热’服务。”



渡边美优立刻兴奋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脱下了自己那双厚底的白色运动鞋,露出了里面那双早已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白色棉袜。



“选我选我!”渡边美优兴奋地叫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脚上那双厚底的白色运动鞋,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因汗水而变得温热潮湿的白色棉袜。她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穿着袜子的脚丫在空中晃了晃,袜底因为在教室和走廊里走动,已经沾上了灰尘,变成了浅灰色。



这是一场包裹着民主外衣的、公开的灵魂处刑。



玲奈甚至真的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本子和一支笔,煞有介事地准备记录。



“那么,”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阳一身上,语气里充满了假惺惺的尊重,“田中君,作为今天的主角,你更期待哪一份‘爱心午餐’呢?你的选择,至关重要哦。”



阳一的大脑,在这极致的羞辱面前,已经停止了情感的波动,转而进入了冰冷的、属于“器物”的生存计算模式。



选择A,“艺术的毁灭”。绘里奈会用她那坚硬的鞋跟,将面包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踩得粉碎。然后,他必须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用舌头去舔食那些混杂着沙砾和尘土的面包碎屑。这个过程,耗时会很长,而且沙砾会严重损伤他的胃,极有可能影响下午的学习状态。尊严损耗值,极高。物理伤害,高。



选择B,“凡人的温度”。他需要吃下那个被美优温热的、沾着灰尘和汗味的脚底来回滚过的、完整的饭团。那股混合了少女汗酸、棉布材质和地面灰尘的、充满“生活感”的真实气味,以及饭团上会印上的清晰袜印,是对他过去所有“完美”的、最彻底的玷污。这个过程,处理速度快,饭团是完整的,能提供更多热量,不会对身体造成直接的物理伤害。尊严损耗值,极高。物理伤害,低。



成本……B更低。



他的情感已经被彻底剥离,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只在计算着最优的生存策略。



他看着玲奈那双带笑的眼睛,看着绘里奈事不关己的冷漠,看着美优那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高坂诗织的脸上。



诗织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她似乎对这种游戏已经感到了厌倦。她的内心在想:看,他那副麻木的样子,真让人不爽。就像一个玩偶,无论怎么戳,反应都一样了。不行,必须想点更有趣的玩法,要让他知道,就算他变成石头,我也能把石头敲碎,让他看看里面还在不在流血。



阳一收回目光,在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我选……B。”
瑟莉姆大人万岁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8.31更新,第41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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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有代入感了QAQ这种从身体到心灵,被折磨,被统治的无奈,痛苦和绝望,我要出来哩( ✘_✘ )
瑟莉姆大人万岁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8.31更新,第41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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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觉得这里选a或者b应该不太合理捏。男主都快被饿成人干了,应该两个一起选✪ω✪(才不是因为舔鞋底(最好是靴底QAQ)最戳我xp了)
Ashcenii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8.31更新,第41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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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 作者大大加油
lxhniuniu159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8.31更新,第41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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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傍晚的残光,如同烧尽的灰烬,稀稀疏疏地洒在东京近郊这条沉寂的街道上。



田中阳一拖着早已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混在下班的人潮中,像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幽灵。他的每一步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肌肉以最小的幅度运动,呼吸被控制在最节省体力的频率。



这是他一天之中,唯一一段可以短暂称之为“自由”的时间。



从私立庆义高中的校门,到佐井梨香那栋老旧公寓楼的玄关,这段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是他的精神战场,也是他唯一的演算室。



他的大脑,这台沦为“器物”后性能严重衰退、却仍旧固执运转的处理器,正进行着堪称疯狂的多线程任务。



“能量消耗评估:今日累计被踢踹三次,来自渡边美优的跟班;被踩踏手背一次,来自相田绘里奈的乐福鞋;腰侧软肉被掐拧五次,来自渡边美优的晨间‘检查’。体力损耗约为平日的百分之一百二十。左侧肩胛骨下的瘀伤最为严重,必须避免梨香大人今晚将脚放在那个位置……”



“学习任务规划:距离全国模拟考还有四十七天。今晚必须完成《高等数学精解》第三章的习题,记忆三百个英语高频词汇,复习一遍《日本近现代史纲要》。预计需要睡眠时间四小时,剩余可支配学习时间为五小时。如果……如果梨香大人的‘服务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的话。”



“风险评估:今天是周一,梨香大人通常会在周一参加公司的例会,被山田部长训斥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五。她回家后的情绪会极度压抑,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今晚的‘服务’,难度等级大概率为‘高危’。必须将所有可能触发她怒火的变量降到最低。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不能有让她不满意的表情。”



周围的世界是流动的,充满了居酒屋的喧闹、情侣的低语、孩子们放学后的笑闹声。这些声音,这些鲜活的、属于“人类”世界的气息,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阳一包裹其中,却又与他格格不入。



他低着头,视线里只有不断后退的、冰冷的水泥地面。



那些曾经向他投来的、混杂着爱慕、嫉妒与仰望的目光,如今只剩下两种:在学校时,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残忍的戏谑和冷漠的无视;而在公寓里,则是另一种,一种将他视为私有物品的、冷静而绝对的审视。



他早已分不清,哪一种更让他感到绝望。



“妈妈……我会活下去的。”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母亲临终前的遗言,这是他对抗精神崩溃的唯一咒语。“我会替您……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可是,妈妈,您想让我看的,是这样的世界吗?是被踩在脚下时,从鞋底缝隙里窥见的、布满灰尘的世界吗?是充满了汗酸与屈辱气味的世界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思考会消耗能量,会动摇他那早已脆弱不堪的意志。他必须像一台机器一样,执行自己给自己设定的程序:回家,忍耐,学习,然后等待第二天的太阳升起,重复新一轮的地狱。



终于,那栋熟悉的三层公寓楼出现在视野中。阳一的脚步下意识地变得更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脏上。他深吸一口气,将肺里最后一点属于“外面世界”的空气排空,然后,推开了那扇仿佛通往另一个次元的、冰冷的铁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一场戏剧拉开了帷幕。



一股混合着晚餐时蔬汤的温暖香气、空气清新剂的淡雅,以及佐井梨香身上特有的、那款名为“静谧之水”的昂贵香水味的复杂气息,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将他吞没。



这股气息,是他从“校园模式”切换到“家庭模式”的开关。



玄关的灯亮着,梨香的起居室门虚掩着,电视里传来晚间财经新闻播报员那平稳而没有感情的声音。



一个舞台已经为他搭好,而他,是这个舞台上唯一且永远无法谢幕的演员。



阳一熟练地脱下那双早已磨损不堪的制服皮鞋,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鞋柜的最下层。他甚至不敢让自己的鞋子,与梨香那几双精致的高跟鞋和通勤皮鞋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他走进起居室,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佐井梨香正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质地柔软的真丝家居服,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她那头保养得宜的深棕色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红绿色股票指数。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阳一的归来,仿佛他只是一缕无声飘入的空气。



但阳一知道,她看见了。从他推开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进入了她的领域,她感官范围内的每一寸空间,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他不需要任何指令。



阳一收敛起在学校里那副被摧残后的麻木,换上了一种更加安静、更加顺从的、属于“工具”的姿态。他就这样走到沙发前,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地跪下,然后俯下身,将自己的后背,变成了梨香专属的脚凳。



这是一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属于他们之间“契约”的开场仪式。



几秒钟后,一双被超薄的、肉色透明连裤袜包裹着的、形状优美的脚,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地、不带任何感情地,搭在了他的后背上。



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尼龙丝袜那光滑冰冷的触感,以及透过这层人造纤维传递而来的、属于人类皮肤的温热。这种充满矛盾的感官体验,比任何肮脏都更让他感到错乱。



阳一立刻强迫自己进入“节能模式”,将所有的感官封闭,大脑的处理器开始飞速运转,默背着昨天尚未记牢的英语单词。



“Abandon,放弃……Abnormal,反常的……Abolish,废除……”



梨香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电视屏幕,她的脚看似随意地在阳一宽阔却消瘦的后背上缓缓移动,像是在寻找一个最舒适的支撑点。



电视里,分析师正用激昂的语调预测着日经指数的未来走向。而在这个小小的起居室里,另一场无声的、属于权力与支配的“交易”,也正在进行。



梨香今天的心情很糟糕。



山田部长,那个脑满肠肥、却总喜欢对女下属动手动脚的男人,又一次在会议上,将一个本该由他自己负责的、充满了错误的报告书,以“佐井小姐做事比较细心”为由,轻描淡写地推给了她。她甚至能感觉到,当她被迫微笑着接过那份烫手山芋时,办公室里其他男同事投来的、那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



在公司里,她,佐井梨香,一个毕业于名牌大学、业务能力出众的女性,仅仅因为性别,就必须忍受这一切。她像一件精美的、会说话的工具,被随意地使唤、压榨,却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但是,在这里,不一样。



她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落在了自己脚下那个沉默的、匍匐着的身体上。



她的脚趾微微蜷缩,感受着身下那年轻而紧实的肌肉轮廓。这曾是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属于“太阳”的身体。而现在,这具身体属于她,是她用“住所”这个廉价的代价,换来的、最完美的私有物。



一种冰冷的、如同电流般的快感,从她的脚底,缓缓地蔓延至全身,让她因白日的屈辱而绷紧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她需要更多。



她的脚跟在移动中,忽然感受到了一处细微的、与其他地方手感不同的硬结。那是一块隐藏在校服下的瘀伤。



梨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猎手发现了猎物踪迹般的兴趣。



她没有立刻做什么,只是将脚踝轻轻交叠,用一只脚的足弓,若有若无地摩挲着那块瘀伤的边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触碰,脚下的身体都会产生一次极其细微的、试图压抑却无法完全控制的僵硬。



真有趣。



就像在公司里,她需要小心翼翼地去揣摩山田部长的心情,去避开那些可能触怒他的雷区一样。而在这里,她成了制定规则的人。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探测”脚下这件“物品”的“雷区”,并享受着引爆它时带来的、绝对的掌控感。



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变得枯燥乏味。



梨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了自己的脚下。



她缓缓地抬起脚跟,然后,仿佛只是为了调整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将全身的力量,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全部压在了那块被相田绘里奈的鞋跟踩踏过的、尚未消退的青紫色瘀伤上。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最深处挤出的闷哼,从阳一的嘴里迸发出来。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锥,瞬间刺穿了他用“单词记忆法”构筑起的精神壁垒。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声音……打断了她欣赏他无声忍耐的乐趣。



梨香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讨厌噪音。尤其是在她享受这难得的、居高临下的宁静时,任何计划外的声音,都是对她权威的挑衅。



这件工具,性能似乎变得不稳定了。



她的脚跟,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并且开始用一种缓慢的、充满恶意的节奏,来回碾磨。



阳一的牙关死死咬住,他甚至能尝到牙龈被咬破后渗出的、淡淡的血腥味。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背上那一个点上移开,大脑开始疯狂地进行更复杂的运算。



“……设函数f(x)在[a, b]上连续,在(a, b)内可导……则存在一点ξ∈(a, b),使得f(b)-f(a) = f'(ξ)(b-a)……”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对,就是这样……把痛苦想象成一个变量,它在一个区间内波动,但最终……最终会有一个终点……



背,只是一块肌肉。痛,只是一种神经信号。



忍过去。



忍过去,今晚就能多解三道题。



忍过去,距离重新变回“人”的身份,就近了0.01%。



忍耐……



他内心的防线,在这样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从校园无缝衔接到家庭的折磨下,第一次,开始剧烈地摇晃。



他真的……能撑到那一天吗?



考上大学,找到工作,攒够那笔天文数字般的钱,从黑市里买回一个哪怕是最平庸的“命格”……这条路,真的有尽头吗?



一丝怀疑的、黑色的毒液,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不!



母亲的脸,那张在病床上依然对他微笑的、苍白的脸,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阳一,无论如何……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用另一处尖锐的疼痛,来对抗背上那碾碎一切的剧痛。



他必须活下去。



以“人”的身份。



感受到脚下那具身体从剧烈的颤抖,逐渐转为一种更加僵硬的、充满了对抗意味的静止,梨香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她喜欢这种感觉。



她喜欢看他痛苦,更喜欢看他在痛苦中挣扎、忍耐、最终却不得不屈服的样子。他的每一次忍耐,都像是在为她的权力大厦,添上一块更坚固的基石。



电视里,财经新闻已经结束,开始播放一档无聊的综艺节目。



梨香觉得有些腻了。



她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就在阳一以为酷刑即将结束,内心刚要松一口气的瞬间,梨香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阳一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腿,用那只穿着超薄丝袜的脚,轻轻地、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踩在了阳一的脸上,将他的头颅,踩得更低,直到他的额头,完全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用脚掌,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感受着他因为恐惧和屈辱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这,才是她想要的姿势。



绝对的、不留一丝缝隙的、从精神到肉体的完全支配。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今天的表现不及格。”



她用穿着丝袜的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点了点,仿佛在提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的呻吟,打断了我三次思路。”



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综艺节目的音量调大了一格,里面传来一阵阵夸张的罐头笑声,与房间里这死寂的氛围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作为惩罚,明天的‘服务时间’,延长半小时。”



她顿了顿,脚上的力道微微加重,感受着脚下那具身体因为她的话而产生的、绝望的僵硬。



“而且,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多余的噪音。明白吗?”



漫长的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电视里那虚假的笑声,和阳一那几乎要停止的呼吸声。



最终,一个破碎的、充满了无尽屈辱的声音,从地板上,从她的脚下,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是,梨香……大人。”
lxhniuniu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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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终了铃,对私立庆义高中的绝大多数学生而言,是宣告午间自由的福音。但对田中阳一来说,这串电信号通过扬声器转化成的声波,更像是一场公开处刑前,刽子手磨刀时发出的、令人心胆俱裂的鸣响。



讲台上,老迈的古典文学老师正用一种催眠般的语调,慢悠悠地分析着《源氏物语》中复杂的人物关系。阳光透过窗户,在空气里那些飞舞的尘埃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



然而,在这份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暗流涌动的地狱。



阳一低着头,假装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但他涣散的瞳孔根本无法将书本上的铅字聚合成有意义的词句。他的全部感官,都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蛛网,警惕地捕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充满了恶意的振动。



左后方,几个以欺负他为乐的男生正在用气声交谈,不时投来几瞥混杂着嘲弄与不怀好意的视线。他们的话语像是黏腻的毒虫,虽然听不真切,但每一个音节都似乎在讨论着午休时将要上演的“新游戏”。



右前方,渡边美优正对着小镜子补着唇彩,镜面反射的余光,像一把精准的标尺,时刻锁定着他的位置,那是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充满占有欲的目光。



而正前方,那个拥有天使般面孔与魔鬼般内心的女王,高坂诗织,即使只是一个安静的背影,也散发着足以冻结空气的、绝对的压迫感。



阳一的身体,早已学会了在这种高压环境中生存。他的肌肉习惯性地紧绷着,后背微微弓起,这是一个猎物在面对天敌时,下意识采取的、试图将自己从世界上抹去的姿态。他的呼吸浅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感,仿佛吸入的不是氧气,而是这个空间里满溢的、名为“鄙夷”的毒气。



“叮——咚——叮——咚——”



铃声,终于响了。



那瞬间,阳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他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第一个音节,就完成了身体的启动。书本、文具,被他用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扫进书包,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迅速,那是千百次痛苦的重复后,烙印在神经末梢的、求生本能的舞蹈。



“喂,器物君,跑那么快干嘛?一起去吃饭啊?”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只手搭向他的肩膀。



阳一的身体做出了比大脑更快的反应。他猛地向左侧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那只手,同时右脚发力,身体像一颗被弹出膛线的子弹,瞬间冲出了座位。书包的背带因为他剧烈的动作,狠狠地抽打在他的后背上,传来一阵闷痛,但他毫不在意。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夹杂着“切,跑得还挺快”的不满抱怨。



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他只是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穿过那一道道由冰冷、嘲弄、怜悯、好奇所构成的视线丛林。每一个眼神,都像一根带着倒钩的刺,狠狠扎进他的皮肤。他能做的,只有跑。用尽全力,逃离这个名为“教室”的第一层地狱。



走廊里,人来人往。他像一个幽灵,紧贴着墙壁,避开所有可能发生的碰撞,朝着那个唯一的、能让他喘息片刻的目的地冲去。



保健室。



当他终于推开那扇白色的门时,一股熟悉的、混合了消毒水与草药的洁净气味,温柔地包裹住了他。这股气味,是他这片污浊地狱中,唯一的、属于“安全”的味道。它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门外那个充满恶意和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紧绷的肩膀,在闻到这股气味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



“来了?”



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响起。



黒沢明美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学生的健康档案。她抬起头,透过细边框的眼镜,朝阳一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安抚人心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怜悯,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涓涓溪流般的温和。



阳一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像一只找到了巢穴的、伤痕累累的幼兽,径直走向保健室最里面的角落。



那里,有一张用淡蓝色的帘子隔开的病床。



这是他的圣域,是他这四十二分钟午休时间里,可以暂时变回“人”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脱下那双鞋边早已开胶、鞋面布满划痕的制服皮鞋,像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般,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下。然后,他蜷缩在床上,将那张带着阳光和肥皂清香的薄毯,紧紧地、紧紧地裹住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外界的寒冷和内心的恐惧,都驱散一些。



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这里洁净的空气。每一口,都在冲刷着他肺里、他记忆里,那些属于施虐者们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高坂诗织刚上完体育课后,那双白色运动袜上浓郁的、混合着汗水与青春期荷尔蒙的、充满攻击性的味道。



渡边美优那双廉价厚底皮鞋里,人造革与脚汗发酵后产生的、带着一丝酸腐的闷臭味。



相田绘里奈那双昂贵的乐福鞋上,高级皮革保养油的清冷香气,那味道比任何恶臭都更能提醒他,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名为“阶级”的、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佐井梨香那双包裹在透明丝袜里的脚,在办公室里闷了一整天后,所散发出的、属于成熟女性的、混合着疲惫与压抑的、复杂的社会气息……



这些气味,像一把把刻刀,将“屈辱”这个词,一笔一划地雕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而此刻,保健室里这股干净的、带着一丝苦涩药香的味道,就像一块温柔的橡皮擦,正努力地、一点一点地,试图擦去那些刻痕。



帘子被轻轻拉开了一道缝隙。



黒沢明美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进来,玻璃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躺下吧,什么都别想,先睡半个小时。”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到一只受惊的蝴蝶,“你的身体需要休息,不然脑子也没法转动,下午的课就白费了。这杯茶喝完,能暖和一点。”



阳一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明美用眼神制止了。他只能伸出手,接过那杯温热的蜂蜜姜茶。辛辣而甜蜜的气息钻入鼻腔,温暖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里,让他那因为饥饿和紧张而不断抽搐的胃,得到了一丝慰藉。



明美的目光,落在了他伸出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清晰的、尚未完全愈合的、被指甲用力划破的血痕,周围的皮肤还微微泛着红肿。



阳一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明美已经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温柔语气说道:“手伸出来,伤口不处理会感染。”



她转身从药柜里拿出棉签和一管药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拉过阳一的手。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冰凉的棉签沾着药膏,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伤口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治愈的、清凉的舒适感。



在上药时,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阳一的袖口,看到了更多隐藏在校服之下的、大片大片的、青紫色的掐痕。那些痕迹新旧交叠,像一幅触目惊心的、描绘着暴行的抽象画。



明美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黯淡了下去。那双总是温柔如水的眼眸深处,翻涌起一片外人无法窥见的、混杂着悲伤与愤怒的、漆黑的潮水。



她的手,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另一只同样布满了伤痕的、属于自己弟弟的手。那个在艺术上有着惊人天赋的少年,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也是这样,每天带着一身的伤,沉默地回到家里。而她,除了无能为力地为他上药,什么也做不了。



那份早已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如影随形的负罪感,此刻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脏。



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手中的药膏上,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而稳定。她不能在这里失态,她是这个孩子唯一的、摇摇欲坠的防线。



“这几天洗澡的时候,别用力搓这里,知道吗?”她轻声嘱咐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微的颤抖。



阳一沉默地点了点头,将那杯已经喝完的茶递还给她。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怕从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看到怜悯。因为怜悯,会让他好不容易才筑起的、名为“麻木”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明美接过杯子,为他拉好帘子,转身离去。



帘子合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光,也隔绝了所有的视线。阳一蜷缩在黑暗中,感受着手腕上那清凉的药膏,和他胃里那杯热茶残留的余温。这是他一天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属于“善意”的温度。



他知道,这种安全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不堪一击。他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拼命地呼吸着这片刻的、稀薄的空气,不敢浪费一分一秒。



很快,在温暖和安全的双重包裹下,极度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他终于陷入了浅层的、却布满了噩梦的睡眠。







与此同时,私立庆义高中,教学楼顶层。



这里是与保健室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世界。昂贵的真皮沙发,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桌面,以及可以俯瞰整个校园的巨大落地窗,无一不彰显着这里主人们的特殊地位。



这里是高坂诗织和她的小团体专属的“女王休息区”。



渡边美优正烦躁地晃动着双腿,将一个抱枕揉捏成各种形状,嘴里不满地抱怨着:“那个废物最近一到中午就玩消失,害得我准备的‘新游戏’都玩不成了!真是扫兴!”



她所谓的“新游戏”,无非是又想出了什么新鲜的、能带给她病态满足感的羞辱方式。对她而言,田中阳一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能让她在诗织面前彰显自己“价值”和“创造力”的私有玩具。



相田绘里奈坐在一旁,正用一块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那双纤尘不染的、意大利手工制作的乐福鞋。她对美优的抱怨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让他消失一会儿也好,省得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脏了诗织的眼睛。”



高坂诗织,这个小团体的绝对核心,正慵懒地斜倚在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顶级红茶。她对美优的抱怨和绘里奈的附和都显得兴致缺缺。



对她而言,单纯的肉体折磨,已经无法再带给她最初那种强烈的、如同毒品般的快感了。阳一的忍耐力,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已经被提升到了一个令她感到“无趣”的程度。他就像一个被玩坏了的玩偶,无论怎么戳弄,反应都变得越来越迟钝。



她现在更享受的,是在公开场合,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无声的口型,去精准地引爆阳一心中的恐惧,欣赏他那种想逃却无处可逃、想反抗却无力反抗的、精神被凌迟的绝望。



“美优,”诗织放下茶杯,声音甜美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别急。放学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玩。我保证,今晚他会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有趣’。”



听到诗织的承诺,美优立刻像得到了奖赏的小狗,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如同一个完美人偶般的早乙女玲奈,忽然开口了。她的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微笑,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说起来,是有点奇怪呢。”她的声音轻柔悦耳,像是在探讨某个有趣的文学话题,“按理说,他那种状态,每天都要面对梨香阿姨和我们,精神应该早就彻底崩溃了才对。可是最近,我发现他虽然看起来身体状态越来越差,但眼神深处那点东西,却迟迟没有熄灭。就像……一台快要没电的机器,却总有人在午休的时候,偷偷给他换上一块新的电池一样。”



玲奈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她从不动手,但她永远是那个最擅长用语言来挑动他人内心最深处恶意的人。她的这番话,成功地将一个“现象”,转变成了一个“问题”,一个充满了“阴谋”和“未知”的、亟待解决的谜题。



她成功地将众人那已经有些麻木的施虐兴趣,重新点燃,并赋予了它一个新的方向——找出那个胆敢挑战她们“所有权”的、躲在幕后的“充电人”。



“哦?”高坂诗织的眼中,终于闪烁起了久违的、属于猫捉老鼠时的兴奋光芒,“还有这种事?有点意思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动我的玩具。”



早乙女玲奈的嘴角,勾起一抹计划得逞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她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团体中最不起眼、也最恐惧她们的那个女孩——铃木亚纪。



铃木亚纪正襟危坐,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但玲奈的目光,像两道精准的探照灯,瞬间将她从阴影中揪了出来。



“亚纪同学,”玲奈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体贴,仿佛一个真正关心后辈的、善良的学姐,“你最近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是不是学习太累,有点头疼?低血糖可是女孩子的大敌哦,我这里有糖,不过……我看你还是去保健室好好休息一下才行。老师那边,我去帮你请假。”



铃木亚纪的脸,在听到“保健室”三个字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地绞在了一起。



她知道,这不是关心,这是命令。一个她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的、来自魔鬼的指令。



玲奈微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亚纪身边,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情人低语般的声音,继续说道:



“对了,保健室的黒沢老师人很好的,你不用紧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看到田中君也在那里的话,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甜美而致命。



“毕竟,病人是需要绝对安静的,对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亚纪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去监视他。



——去确认那个“充电人”是不是黒沢老师。



——不要暴露。



铃木亚纪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她想摇头,想拒绝,想说自己不头疼,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知道,一旦她说出“不”字,等待她的,将是比田中阳一更凄惨的、永无止境的地狱。



在玲奈那温柔而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她最终只能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艰难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就乖了。”玲奈满意地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完美无瑕。



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



这场猫鼠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布下了第一颗,也是最完美的棋子。







保健室里,一片静谧。



阳一的呼吸,在浅层睡眠中,终于变得平稳了一些。他似乎正在做一个难得的好梦,那紧锁的眉心,也微微舒展开来。



然而,这片脆弱的宁静,即将被打破。



“叩,叩。”



轻轻的、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在睡梦中的阳一,身体猛地一颤,像一只被猎枪声惊醒的鹿。他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心脏疯狂地擂动着,那份刚刚才获得的、短暂的安全感,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请进。”是明美老师温柔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随后,一个带着惊恐和虚假病容的、阳一再熟悉不过的脸,探了进来。



是铃木亚纪。



在看到她的瞬间,阳一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



为什么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是巧合吗?不,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巧合”会发生在他身上了!



一股深入骨髓的、比任何殴打都更让他恐惧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往毯子里缩得更紧,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明白了。



她们……终究还是发现了。



发现了这个,他唯一的、赖以续命的圣域。



一道来自地狱的阴影,随着铃木亚纪的进入,悄无声息地,撕开了保健室那洁白而宁静的伪装,将那份肮脏而残酷的现实,毫不留情地,投射了进来。



这片小小的避难所,即将沦为新的战场。而这一次,他将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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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午休的铃声,是私立庆义高中一天之中,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



对大多数学生而言,这是喧嚣与自由的开始。但对田中阳一来说,这只是另一场酷刑的序曲。



保健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老师……”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黒沢明美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铃木亚纪。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手扶着门框,身体微微摇晃,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



“怎么了,铃木同学?脸色不太好。”明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我头疼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亚纪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躲闪,不敢与明美对视。



她撒了谎。



这是早乙女玲奈大人下达的命令。一个无法拒绝,也无法质疑的命令。



“去保健室,就说头疼。想办法,看清楚田中阳一在里面到底做些什么,黒沢老师又对他做了什么。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玲奈大人下达命令时,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柔,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明美没有丝毫慌乱。她放下手中的笔,微笑着站起身,走到亚纪面前,用手背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



“不发烧。”她做出专业的判断,然后引着亚纪走向体温计,“来,先量一下体温。最近天气变化大,可能是有点着凉了。”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语气无可挑剔。亚纪像一个真正的病人,被引导着,被关心着,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焦虑,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



这里是保健室,整个学校里最干净、最让人安心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草本植物混合的清新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然而,对此刻的亚纪来说,这里就是龙潭虎穴。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室内最角落的那张病床,白色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阳一就在那里。



那个她曾经只能在远处仰望的太阳,此刻就在那片薄薄的帘子后面,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苟延残喘。



“三十六度五,体温正常。”明美看了一眼体温计,脸上的笑容不变,“可能是有些劳累过度,或者轻微的神经性头痛。这样吧,你先去那边的床上躺一会儿,好好休息一下。”



她指的,是离阳一那张床最远的一个空位。



“谢谢老师。”亚纪顺从地应道。



明美细心地为她拉上了帘子,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隔绝了亚纪窥探的可能。在帘子合上的前一秒,明美用那温柔得如同春风般的语气,轻声说了一句:



“你需要绝对的安静,铃木同学。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帘子彻底合上了。



亚纪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鼻腔里充斥着枕头上那股干净的、带着阳光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她努力地想去分辨空气中是否还混合着其他的气味,比如阳一的,或者明美老师身上的。



但她一无所获。



这种“信息被隔绝”的状态,让她更加焦虑。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外面,传来明美老师偶尔翻动文件、整理药品的细微声响,轻柔而规律。



而在更远处,一阵极富节奏感的声音,正透过紧闭的窗户,一下,又一下地传来。



“砰……砰……砰……”



那是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保健室外的走廊,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坂田健司的“领地”。



午休时间刚过十分钟,他就抱着足球出现在这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球。他那身形高大,浑身散发着少年荷尔蒙和汗水气息的身体,本身就是一道屏障。



足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和蛮横的威慑力。



几个想来保健室附近“看热闹”的低年级学生,刚一靠近,就看到了校足球队王牌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表情,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识趣地绕道而行。



“喂!你们几个!”健司甚至懒得抬头,只是用粗鲁的语气吼了一句,“这里是病号休息的地方,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想打球就去操场,别在这碍事!”



他或许并不知道保健室内正在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暗战,他只是凭着最朴素的直觉,在做他认为“对”的事——不让任何人,去打扰那个已经足够可怜的家伙。



他那双穿着标志性足球鞋的脚,无意识地用脚尖颠着球。那双充满力量、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速度的脚,此刻成了保健室门前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



帘子内,亚纪根本无法休息。



她能清晰地听到帘子另一头,属于阳一的,那微弱但真实存在的呼吸声。平稳,绵长。



他似乎……睡着了。



这让她内心备受煎熬。她既要完成玲奈大人的任务,又害怕被明美老师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却什么有用的情报都得不到。



终于,她按捺不住,假装不适地呻吟了一声,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



她看到的,是明美老师正背对着她,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整理什么文档。而阳一那边的帘子,依旧拉得严严实实,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



什么都看不到。



亚纪绝望地重新躺下,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与此同时,学生会办公室。



藤井海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冷光。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调阅着当天的校园各设施使用记录——这是风纪委员会的常规工作,也是他编织罗网的丝线。



很快,一条记录跳入他的眼帘。



【午休时间,12:45,二年B班,铃木亚纪,进入保健室。】



海斗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



铃木亚纪。高坂诗织身边最不起眼的跟班,早乙女玲奈最顺手的棋子。她会无缘无故地去保健室?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玲奈的棋路。



玲奈开始试探了。试探黒沢老师,试探那个小小的保健室,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真是有趣的对手。”海斗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棋手发现精妙棋局时的兴奋光芒。



保护阳一,对他而言,是维护内心世界秩序的必要之举。而在这场与玲奈的“代理人战争”中获得胜利,则是一种更高级的、属于智力层面的愉悦。



他冷静地关闭了记录页面,开始起草一份新的议案。他的动作高效而精准,每一步都直指要害。



下午,学生会例会。



藤井海斗站起身,神情严肃,义正词严。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最近注意到一个问题。部分同学因为身体不适,在午休等非正式上课时间前往保健室休息,但现行的报备流程,可能会导致其病假信息在一定范围内传播,这有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猜测,甚至是个别歧视问题的根源。”



他的声音清晰而富有逻辑,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因此,我提议,将午休期间的临时访问,简化为只记录姓名和班级。这不仅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学生的个人隐私,更能提高黒沢老师的工作效率,让她能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真正需要紧急救助的学生身上。我认为,一个高效且充满人文关怀的制度,才是我校应有的风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大义凛然,充满了对同学的关怀和对制度的完善思考。没有人会反对,也没有人能看透这冠冕堂皇的提议背后,那冰冷的、真正的意图。



议案毫无悬念地获得了与会老师和学生代表的一致通过。



玲奈的窥探之路,被海斗用最坚固的“规则”之墙,彻底堵死了。



傍晚。



铃木亚纪用颤抖的声音,向早乙女玲奈汇报了自己一无所获的结果。



“……黒沢老师非常专业,一直让我拉着帘子休息……田中君他……他好像一直在睡觉,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电话那头,玲奈的笑声依旧温柔,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吗?辛苦你了,亚纪。你做得很好。”



但挂断电话后,玲奈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神变得冰冷。



她知道,亚纪这种级别的棋子,根本不可能突破黒沢明美的防线。但她也确认了一件事——



保健室,确实有问题。那个女人,在保护田中阳一。



这场游戏,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黄昏,教室。当阳一整理到角落里一张堆满杂物的桌子时,他发现了一份被随意扔在那里的文件复印件。封面印着“私立庆义高中学生会会议纪要”。





他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翻开。



很快,他看到了那条被荧光笔高亮标注出来的、关于“简化保健室报备流程”的新规定。提案人,藤井海斗。



阳一的身体,瞬间如坠冰窟。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一切。



有人在调查他,调查保健室,调查黒沢老师。而另一个人,用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规则的层面,进行着反击。



他正处在一场他看不见的战争的中心。而他自己,就是那片脆弱的、被双方争夺的阵地。



保健室的安宁,黒沢老师的温柔,都不是理所当然的。那是无数次无声的攻防战后,侥幸换来的、短暂的和平。



这份认知,让他感到了比任何肉体折磨都更深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然而,在这片冰冷的黑暗中,却也有一丝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火苗,被这刺骨的寒风,吹得重新亮了起来。



他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阳一紧紧地攥着那份会议纪要,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低下头,将脸埋进双臂中,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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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第一次的试探失败,非但没让早乙女玲奈退缩,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烈的、如同猎手发现狡猾猎物般的征服欲。



既然无法从外部攻破那座坚固的堡垒,那就从内部,让堡垒的主人,亲手将它引爆。



她绕过了黒沢明美,绕过了藤井海斗,也绕过了坂田健司。



她选择直接对准这场战争中最脆弱,也是最核心的环节——田中阳一本人。



第二天,阳一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电话那头,是早乙女玲奈那仿佛淬了蜜糖,却又带着致命毒素的声音。



“想好了吗,田中君?”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低语,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打着阳一脆弱的神经,“是去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向教导主任坦白你的‘低血压’是伪造的,让这件事平息下来。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么温柔的黒沢老师,因为你的‘任性’和‘欺骗’,而被学校停职调查,最终身败名裂呢?选择权,在你手上哦。”



“嘟——”



电话被挂断了。



阳一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黒沢老师……因为我……”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



玲奈的“交易”,是一道无解的死题。



要么,他去执行这场“社会性自杀”,承认自己欺骗了老师,伪造了病情。从此,他在学校里将再无任何信誉可言,黒沢老师或许能保全自身,但他也将彻底失去保健室这个唯一的避难所。



要么,他保持沉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庇护者,那个给予他最后温暖和尊严的人,被自己牵连,被这个残酷的系统无情地吞噬。



无论选哪个,都会导致他精神上的彻底崩溃。



这是比任何肉体折磨都更残忍的、极致的心理酷刑。



“不……不能……不能连累黒沢老师……”



强烈的负罪感和恐惧感,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最后的理智与尊严彻底捏碎。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尤其不能因为自己,而毁掉那个唯一对他好的人。



他疯了一样地冲出教室,目标只有一个——教职员办公室。



通往教职员办公室的走廊,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而冰冷。一侧是冰冷的墙壁,另一侧是紧闭的办公室门,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走廊里充满了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冰冷而压抑的“公共气味”,象征着这个制度的无情与冷酷。



阳一失魂落魄地走着,他那双破旧的皮鞋在光洁的地板上拖出无力的、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像走在自己的刑场上。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焦距,只剩下如同死灰般的绝望。



在走廊拐角处的阴影里,铃木亚纪正蜷缩在那里,像一只惊恐的壁虎。



玲奈大人命令她在这里“监视”,确认阳一是否会如她所愿地“自我毁灭”。亚纪内心充满了恐惧,她知道自己只是玲奈用完即弃的工具,但她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走廊的另一头抱着一沓文件,匆匆走来。



是佐藤结衣。



当结衣看到阳一那张如同死灰般的脸时,她的脚步瞬间一滞。她的眼中没有鄙夷,没有好奇,只有最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担忧与悲伤。那是一种看到美好事物被摔碎时,发自内心的刺痛。她想说些什么,但懦弱让她张不开口,只能紧紧地咬着下唇,眼神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这一瞥,只有短短一秒,却像一道强光,穿透了重重阴影,精准地照射在铃木亚纪的身上。



这一眼,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中了亚纪那颗早已麻木的心。



一直以来,亚纪都强迫自己,将阳一视为一个没有感觉的、理应被欺凌的“器物”。她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人了,所以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不需要有罪恶感。这是她为了在这个扭曲的团体里生存下去,给自己建立的心理防线。



但是,佐藤结衣的眼神,让她瞬间清醒地意识到:



不,他不是器物。



他依然是“田中阳一”,是一个在某些人眼中,值得被同情、被担忧、甚至会让人为他心痛的“人”。



那自己呢?自己这些天来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这份认知,如同地震般撼动了她内心的根基,让她对自身行为的正当性,产生了第一次、也是最剧烈的动摇。她看着阳一那走向毁灭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一种不是源于恐惧,而是源于“良知”的刺痛。



阳一走到了那扇冰冷的办公室门前。



他抬起手,手臂因为颤抖而显得无比沉重。



门上,倒映出他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扇决定命运的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田中!”



一个如同炸雷般的大嗓门,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响!



一个身影如同一阵旋风般冲了过来。坂田健司,他身上带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瞬间冲散了这条走廊里所有的压抑和死寂。



他一把揽住阳一的脖子,用他那不容置喙的大嗓门吼道:“你在这里磨蹭什么!足球队紧急战术会议,所有人必须到场!你忘了?!”



阳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一个踉跄,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不是足球队的……”他下意识地反驳。



“我说你是你就是!”健司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用那强壮的手臂半拖半架地就将他往反方向拉走,“发什么呆!教练的命令你敢不听?想被罚跑五十圈吗?快走!”



健司甚至还回过头,对着角落里目瞪口呆的亚纪,用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吼了一句:“你看什么看!”



他的出现,是如此的粗暴,如此的不讲道理,却又带着一种最纯粹、最强大的力量。



他就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乱了早乙女玲奈那完美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死局。



被强行拖走的阳一,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但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属于同龄人的、温热而有力的手,却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不加掩饰的、笨拙的,却又无比坚实的保护。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施舍。



那是一种“你是我认可的家伙,所以我不准任何人动你”的,属于少年人的、最直接的正义。



留在原地的铃木亚纪,则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与迷茫之中。



健司那句充满力量的怒吼,非但没让她害怕,反而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被“解放”的轻松。



原来……玲奈大人的命令,也是可以被打破的。



原来,在这个学校里,除了那种冰冷的、算计的、互相利用的关系之外,还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方式。



早乙女玲奈那如同天罗地网般的秩序,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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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坂田健司那阵突如其来的、如同夏日台风般的粗暴介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确实为田中阳一换来了一整个下午的安宁。



但这颗石头激起的涟漪,却远未平息,反而酝酿成了更加汹涌、更加致命的暗流。



放学后的铃声,对如今的阳一而言,不再是解放的号角,而是另一场审判开始的序曲。他习惯性地将自己缩在人群的最后,像一抹融入黄昏的影子,沿着最偏僻的路线,走向山城书店——那个他仅存的、可以暂时收敛起伤口与恐惧的避难所。



夕阳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长,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青草混合的气息。阳一的脚步虚浮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坂田健司那不容分说的怒吼和强行将他拖走时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记忆里。



那是一份粗糙、笨拙,却又无比真实的暖意,让他在无尽的冰冷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同龄人的、不加掩饰的庇护。



可这份暖意,太微弱,也太短暂了。



它像一根即将燃尽的火柴,在照亮他眼前片刻的黑暗后,反而让周围的绝望显得更加浓郁、更加深不见底。



他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但早乙女玲奈绝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猎手。



他违背了与她之间那无声的“交易”,那个用屈辱换取片刻安宁的魔鬼契约。她那完美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布局被打乱,只会让她感到不悦,而她的不悦,最终都会以几何倍数的痛苦,施加在自己身上。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他即将拐过通往校门口的最后一个弯道时,一个如同羽毛般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喙力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田中君,请留步。”



阳一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是早乙女玲奈。



他甚至不敢回头,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那优雅而从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向他靠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沉重、压抑,让他无法呼吸。



早乙女玲奈如同一个算准了猎物所有逃跑路线的猎手,优雅地站在他的身后,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圣洁无暇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如同挚友般的担忧与关心。



“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呢,田中君。昨天是不是被坂田同学吓到了?他总是那么鲁莽,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别人。”她轻声说着,仿佛真的在为阳一抱不平。



阳一的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如同雨后花园般的清新香气,但这股香气此刻却像最致命的毒药,麻痹着他的神经。



玲奈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她绕到他的面前,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与“理解”。



“你看,田中君,事情总是会变得这么麻烦。我本来……是不想这样的。”她轻轻叹息着,那表情,仿佛一个为了调解朋友纷争而煞费苦心的圣女。



她话锋一转,那温柔的语气里渗出了一丝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责备。



“我为你提供了选择的‘机会’,而你,却让一个头脑简单的蠢货破坏了我们的‘约定’。这让我感到非常困扰,田中君。不遵守规则的孩子,是需要受到惩罚的,不是吗?”



她顿了顿,仿佛给了阳一一个消化这番话的时间,然后才用更加悲天悯人的语气继续道:“因为你的‘任性’,现在,就连唯一真正关心你的黒沢老师,似乎也要被卷进来了。”



“黒沢老师”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阳一的心上。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玲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半分。



“我今天,听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她从自己那精致的校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一枚小巧的、银色的录音笔。



她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捏着它,像是在展示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学校的高层,似乎对黒沢老师最近的工作产生了一些……疑问。”玲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感,“他们认为,黒沢老师似乎对某些‘特殊’的学生,给予了超出常规的‘关照’。比如,在没有任何正式病历的情况下,允许学生长时间占用保健室的床位休息……”



阳一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们觉得,这是一种非常不专业的、滥用职权的行为。甚至有人在怀疑……黒沢老师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或者……是在包庇某些学生的违纪行为。”玲奈微笑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阳一的理智。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似乎已经有人准备启动内部调查程序了。如果调查结果不乐观,黒沢老师可能会被停职,甚至……会被吊销教师执照。那对一个那么热爱这份工作的老师来说,也太残忍了,不是吗?”



她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一个无比熟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从录音笔中流淌出来。



“……怎么样,好点了吗?头疼的时候强行用眼,只会加重症状。没关系,离午休结束还有二十分钟,你再躺一会儿……”



是黒沢老师的声音!



清晰、温柔,充满了关怀。



然而此刻,这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阳一的灵魂深处。



“这本来只是老师对学生最普通的关心,对不对?”玲奈关掉录音,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无辜,“可是,一旦放在‘渎职’这个前提下,它就变成了最致命的证据。”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刺入阳一的眼睛深处。



“而这一切,田中君,都是因为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和坂田同学那多余的‘善良’啊。”



轰隆——



阳一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明美老师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柔如水的脸。浮现出她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姜茶;浮现出她悄悄放在枕边的、高热量的营养补充剂;浮现出她为自己处理伤口时,那专注而怜惜的眼神……



她是他地狱般生活中,唯一的一束光,唯一的一片净土。



而现在,这束光,即将因为自己而被熄灭。这片净土,即将因为自己而被玷污。



不……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滔天负罪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受控制,双腿一软,整个人猛地跪倒在地。冰冷的地面,让他浑身一颤。



他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了早乙女玲奈那洁净的百褶裙裙摆。



“求求您……”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求求您……早乙女大人!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您……不要……不要伤害黒沢老师!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做!我什么都愿意!”



他语无伦次,像一个迷失在黑暗中、乞求神明宽恕的罪人。



玲奈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圣洁的微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她享受着这一刻,享受着这个曾经如太阳般耀眼的少年,此刻如同一条卑微的、摇尾乞怜的狗,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坂田健司那个蠢货带来的所有不快,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了。



“好吧……”在欣赏了足够久的、阳一彻底崩溃的丑态后,玲奈才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假惺惺的、仿佛被他恳求所打动的为难,“既然你如此恳切……那就跟我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毕竟,口头上的承诺,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了。”



她转身,带着胜利者的从容,朝着教学楼深处那间她早已选好的、此刻空无一人的教室走去。



阳一,则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是一间位于教学楼最西侧的空教室,放学后,这里空无一人。



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从巨大的窗户斜斜地泼洒进来,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是温暖的、耀眼的金色,另一半,则是冰冷的、死寂的阴影。



整个教室,像一个庄严肃穆的审判庭。



早乙女玲奈没有走进光里,她选择站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如同一个掌握着生死权柄的审判官。



她没有回头,只是优雅地、如同天鹅般轻盈地,坐到了一张课桌上。



阳一则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双膝发软地跪在了她面前冰冷的、沾满灰尘的地板上。



玲奈低头,俯视着他,脸上那悲天悯人的微笑,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诡异。



她看似随意地,将右脚上那只纯白色的、小巧的平底芭蕾鞋轻轻甩落在地。



鞋子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是一道命令的开端。



一只完美的、如同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赤足,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那是一只被精心呵护的脚,皮肤白皙细腻,透着健康的粉色。



五根脚趾圆润可爱,如同饱满的珍珠,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着淡淡的光泽。



脚弓的曲线优美,脚踝纤细,构成了一道令人惊叹的、充满艺术感的弧线。



然而,这件完美的“艺术品”,此刻却散发着最冰冷的、最致命的寒意。



“田中君,你知道吗?要平息高层的怒火,需要一份足够有‘诚意’的交代。”玲奈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我为了黒沢老师的事情,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呢。现在,我的脚,有些累了呢。”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阳一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



“所以……”她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毫不掩饰的、属于恶魔的玩味弧度,“你就用你的嘴,来好好地补偿我这份辛劳,让它舒服一下,怎么样?”



阳一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置信的惊骇。



玲奈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表情,继续用那甜美的声音,下达着更残忍的指令。



“哦,对了,光是这样还不够呢。你的脸上,还带着那副不听话的、让大人们讨厌的表情呢。这样吧,”她用那只赤足的脚尖,轻轻地点了点掉落在地上的那只白色芭蕾鞋,“就用它,把你脸上那副让我不开心的表情,给我亲手打掉。嗯……一百下吧。一百下,应该足够让你记住,谁才是你应该听从的人,也足够让你为自己的愚蠢,表达歉意和悔过了。”



她歪了歪头,笑容天真无邪,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记住哦,田中君,在你完成惩罚之前,我的脚趾,不能离开你的口腔。这笔交易,对你来说,应该很划算吧?用你这卑微的、不值一提的尊严,换取黒沢老师安然无恙的未来。”



轰——!



生理上的恶心、精神上的羞辱、对明美老师安危的极致担忧……这三股毁灭性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如同三把锋利的绞索,死死地勒住了阳一的脖子,将他灵魂中最后一丝名为“自我”的氧气,彻底榨干。



他的目光,从玲奈那双白皙如玉、完美无瑕的脚上,艰难地移开。



又落在那只静静躺在地上的、冰冷的、象征着她纯洁外表的白色芭蕾鞋上。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张挂着无害笑容的、属于恶魔的精致面孔。



视野变得模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知道,当他低下头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田中阳一了。



他将变成一件东西,一件会呼吸、会疼痛、会流泪,但独独没有灵魂的“工具”。



可是……黒沢老师……



脑海中,那温柔的、带着一丝哀愁的眼睛,再一次浮现。



那是他最后的、无论如何也要守护住的光。



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他彻底吞噬。



他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最终,在无尽的屈辱与绝望中,他颤抖着、艰难地、如同一个走向祭坛的献祭品,朝着玲奈那只悬在半空中的、完美的赤足,缓缓地、缓缓地俯下了身。



他颤抖的手,捡起了地上那只冰冷的芭蕾鞋。



口腔里,瞬间充满了异物感。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细腻皮肤触感和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体温的温暖气息。玲奈的脚保养得极好,几乎没有任何异味,只有皮肤本身淡淡的、温暖的体香,以及一丝丝残留在趾缝间的、来自芭蕾鞋内衬的微弱皮革气味。



然而,正是这种极致的“洁净”,与他此刻正在做的、最“肮脏”的行为,形成了最尖锐、最残忍的对比。这比任何污秽和恶臭,都更能摧毁他的精神。



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但他死死地咬住牙关,将那股呕吐的欲望硬生生压了下去。



不能吐。



吐了,黒沢老师就……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芭蕾鞋。



“啪!”



清脆的、响亮的第一声。



坚硬的鞋底狠狠地抽打在自己的左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含在嘴里的脚趾,也因为这剧烈的震动而更深地刺入了他的口腔。



玲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表示满意的轻哼。



阳一的眼中,泪水奔涌而出,与嘴角溢出的、控制不住的唾液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举起了鞋子。



“啪!”



第二下,抽在了右脸。



“啪!”



“啪!”



“啪!”



清脆的、富有节奏的掌掴声,在这间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寂静的空教室里,一次又一次地响起。



阳一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他的脸颊已经完全麻木,只剩下灼烧般的痛感。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自己掌掴自己的声音,和那压抑的、近乎窒息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呼吸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像一个失去了意志的木偶,机械地、重复地执行着那个最屈辱的动作。



他的目光失去了焦点,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他看到了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个陌生的人。



一个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与红肿,嘴里含着一只美丽赤足,正一下一下、面无表情地抽打着自己脸颊的、破碎的怪物。



这就是……我吗?



这就是……为了活下去的……代价吗?



妈妈……对不起……



我好没用……



我没能……好好地替您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我看到的……只有地狱……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终于从窗沿消失。



黑暗,彻底笼罩了这间教室,也彻底吞没了那个曾经名为“田中阳一”的、骄傲的灵魂。



掌掴声,依旧在继续。



一下,又一下。



如同为这场灵魂的葬礼,所谱写的、最悲哀、最漫长的哀歌。
lxhniuniu159
Re: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8.31更新,第41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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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cenii写的真好! 作者大大加油
谢谢支持
lxhniuniu159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9.1更新,第46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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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论坛互动量好少啊
Mi
mikaku5731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9.1更新,第46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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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个帖支持一下老师,毕竟是文笔的细腻程度更新速度都无可挑剔,不可多得的日式校园好文,绘里奈和诗织偏好的虐待方式也正中我的xp👍🏻

不知道能否看到对阳一友善的秩序侧一方对他的虐待(最好是践踏踢踹)?虐待的理由可以是帮他训练耐痛能力/让他振作,亦或是亲昵的调情(阳一重新获得命格走出阴影后虽然不再受到诗织等人的控制,但是他内心已经深深被打下了受虐的烙印,所以只能靠恋人/好友的善意践踏来满足自己)之类的情节。羞辱的踩踏当然令人兴奋,但如果能有善意的施虐,感觉也非常带感👍🏻

无论如何支持大佬,每日追更中
橙子拆断发条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9.1更新,第46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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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主更新得好勤啊。第一次刷到这篇帖子,结果发现作者已经更了四页多了。
特别喜欢相田绘里奈这样的角色,她的调教冷酷、高效、压迫感十足。尤其是第一次调教主角无论如何,哪怕示弱哀求都不能从疼痛中获得赦免的场景让我印象深刻。这种因面对调教者时手足无措而产生的心理崩溃感一直比较戳我的兴奋点。
可能因为是慢热作品,目前评论区互动的读者还较少。希望作者可以持续更新下去~
lxhniuniu159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9.1更新,第46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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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雨,冰冷的雨。



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刷进下水道里。



从灰蒙蒙的、望不到尽头的天空中疯狂倾泻,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暴虐,抽打着这座钢铁森林的每一寸肌肤。霓虹灯的光晕在水幕中被揉碎,化作一滩滩黏腻、诡异的色块,铺满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像极了垂死者呕出的胆汁。



田中阳一像一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游荡在黄昏的街道上。



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



不,或许不是感觉不到,而是他的身体已经拒绝再向大脑传递任何多余的信号。他的所有感官,都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迟钝、麻木,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绝望”的玻璃。



雨水混杂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泪水,顺着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颊滑落。冰冷的液体带走了左脸上那一百下掌掴后残留的、火烧火燎的痛感,却无论如何也带不走那份已经深入骨髓、刻进灵魂的冰冷与屈辱。



他的口腔里,空无一物,却又仿佛充斥着一切。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能让胃袋瞬间痉挛的幻觉。



他能“尝”到早乙女玲奈那只完美如艺术品的、白皙赤足的味道。那不是汗味,也不是污垢味,而是一种更高级、更残忍的羞辱——皮肤本身那淡淡的、温暖的体香,混合着她昂贵的润肤乳散发出的、一丝丝如同雨后花园般的清新香气。



正是这种极致的“洁净”,与他被迫进行的、最“肮脏”的行为,形成了最尖锐、最致命的对比。



它像一把无形的锉刀,反复锉磨着他的精神。



他还能“尝”到那只被他亲手用来抽打自己脸颊的、白色芭蕾鞋的味道。皮革的、胶质的、混合着地板灰尘的、冰冷而生硬的气息。



一百下。



他一下都未曾缺少。



因为在他执行这场酷刑的整个过程中,早乙女玲奈那五根圆润如珍珠的脚趾,就抵在他的舌根深处。任何一丝懈怠,任何一点微小的反抗,都会换来那“艺术品”毫不留情的碾磨,那是一种能让他瞬间干呕、几乎窒息的惩罚。



所以他不敢停。



“啪!”



“啪!”



“啪!”



那清脆、响亮、富有节奏的掌掴声,仿佛还回荡在这冰冷的雨声里,与雨点敲打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独属于他的、名为“毁灭”的交响乐。



他像一个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走着。



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和意义。



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溅起冰冷的泥水,将他本就湿透的校服裤腿打得更脏。开车的人摇下车窗,对他比了个中指,骂了一句“蠢货”,然后扬长而去。



阳一毫无反应。



一对撑着伞的年轻情侣,说笑着从他对面走来,因为他没有避让而撞到了他的肩膀。男孩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女孩则厌恶地看了一眼他这副落汤鸡的模样,拉着男友快步走开,仿佛他是某种会传染的病毒。



阳一毫无反应。



他只是走着,任由这个世界所有的恶意和冷漠,从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上流淌而过。



饥饿和寒冷,像两条潜伏已久的毒蛇,终于在此刻,等到了他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瞬间,疯狂地探出毒牙,啃噬他仅存的体力。



他的胃在剧烈地抽搐,像一只被人狠狠攥住的心脏。四肢百骸都叫嚣着对温暖的渴望,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一个念头,在他那片早已被绝望淹没的、麻木的大脑中,顽固地、挣扎着浮现出来。



他的书。



还剩下最后几本高中参考书。那是他曾经身为“人”时最后的财产,是他昔日荣光的最后遗骸,是母亲用省吃俭用的钱为他买来的、最后的期望。



卖掉它们。



这个念头变得清晰起来。



卖掉它们,或许能换来一个热乎乎的面包,能让他在这个冰冷的雨夜里,感受到一丝活着的实感。



或者……



另一个更具诱惑力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或者,就这样结束一切。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疯长的、带着倒刺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并开始收紧。



是啊,结束吧。



只要蜷缩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在饥寒交迫中静静地睡去,就再也不用醒来。



再也不用面对佐井梨香那冰冷的、将他视为“物件”的眼神。



再也不用面对高坂诗织那残忍的、以他的痛苦为乐的微笑。



再也不用面对早乙女玲奈那温柔的、将他的灵魂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面具。



再也不用……面对镜子里那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破碎的怪物。



妈妈……



对不起……



我好像……真的撑不下去了……



或许,死亡,才是唯一的救赎。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股黑暗的引力彻底吞噬,准备放弃所有的挣扎,随便找一个桥洞,将自己埋葬在这场无尽的雨中时,街角处,一点微弱而温暖的灯光,穿透了重重雨幕,映入了他那双早已失去焦点的眼眸。



那是一家他从未注意过的旧书店。



店面很小,夹在一家早已拉下卷帘门的洗衣店和一家闪烁着廉价粉色灯光的居酒屋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山城古书店”。



一块褪色的木质招牌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轻响,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一扇陈旧的木门紧闭着,只有门上那块小小的、布满灰尘的玻璃窗里,透出那一点点倔强的、温暖的灯光。



那光芒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昏黄,但在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中,却显得异常执着。



像一盏在广袤无垠的废墟之上,为某个迷途的灵魂,顽强燃烧的萤火。



鬼使神差地,阳一的脚步停住了。



他那双浸泡在冰冷泥水里的脚,仿佛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听从大脑中那个呼唤“死亡”的声音,而是拖着沉重的、灌满了雨水的鞋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扇门。



他那双廉价的制服皮鞋,鞋底早已被磨得薄如纸片,冰冷的泥水轻易地就渗透了进去,让他的双脚完全麻木。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啾”的、令人难受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这双脚,曾带他在绿茵场上飞驰,曾踏上过无数次领奖台,而现在,却承载着他全部的重量和屈辱,正艰难地、却又不受控制地,走向那个未知的、或许是最后希望的地方。



推开门的瞬间,两个世界完成了天翻地覆的交替。



门外,是潮湿、阴冷,混合着铁锈、垃圾和腐败气息的“绝望气味”。



门内,是干燥、温暖,充满了旧纸张、陈墨、皮革和时光沉淀下来的灰尘混合的、独特的“知识气味”。



这股气味,像一根早已被遗忘的、细小的针,在毫无防备之下,猛地刺入阳一早已麻木的嗅觉神经。那是一种久违的、与“知识”和“过去”紧密相连的刺痛感,让他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家真正的“书店”,而不是那种光鲜亮丽的连锁书屋。



高耸入顶的书架像沉默的巨人,将整个空间挤压得只剩下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过道。书籍被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地上、角落里,甚至连天花板都快要被顶到。整个空间像一个由知识构成的、温暖而拥挤的洞穴,将外界的风雨和喧嚣彻底隔绝。



空气中,那股独特的、好闻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柜台后,坐着一个干瘦的老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作务衣,背部微微佝偻,像一座被岁月风化了的孤山。他正低着头,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绒布,慢条斯理地、专注地擦拭着一副老花镜,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他就是这家店的主人,山城鉄男。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这个闯入者,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就将这个狼狈的少年从头到脚无声地“阅读”了一遍:湿透的、廉价的校服,沾满泥水的、几乎要开口笑的破旧皮鞋,惨白如纸的脸色,以及……脸上那块尚未完全消退的、不自然的、对称的红肿。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着手中那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擦拭动作,那份沉默,比任何盘问都更具压迫感。仿佛阳一只是随着冷风吹进店里的一片落叶,不值得他投入任何一丝多余的关注。



阳一僵硬地站在那里,雨水从他的头发和衣角滴落,在积满灰尘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不断晕开的圆点。



他想开口,说“我想卖书”,却因为长时间的屈辱和刺骨的寒冷,喉咙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清晰的音节。



最终,他只是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怀里那几本被雨水浸湿了封皮的、他最后的财产,颤抖着、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布满刀痕与划痕的木质柜台上。



这几本书,是他过去的象征。



是他与那个名为“知识”的、光辉的世界,最后的连接。



将它们放在这里,对他而言,既是一场对过去的彻底告别,也是一次对未来的、最卑微、最绝望的求生。



柜台上的书本,因为湿润而紧紧地贴在木头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粘滞的声响。



山城鉄男擦拭镜片的动作,终于停下了。



他将擦得锃亮的老花镜戴上,然后,才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几本湿透的参考书上。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是《高等代数学》。



然后,他抬起眼,浑浊的、仿佛蒙着一层灰尘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年。



在那双眼睛里,阳一看到了死寂。



但就在那死寂的深处,一丝无人察觉的、极其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



……又一个。



山城鉄男在心中自语。



又一个被那个该死的世界,碾碎的年轻人。



只是,这一个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像一堆快要熄灭的炭火,被风雨浇得只剩下最后一点温度。但在那灰烬的最底下,似乎还有一星半点的红,在固执地、不肯完全熄灭地,燃烧着。



这个死寂的雨夜,一个灵魂的终结,与另一个灵魂的考验,在此刻,于这间无名书店的昏黄灯光下,悄然交汇。
lxhniuniu159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9.1更新,第46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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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昏黄的灯光下,布满划痕的木质柜台,此刻如同冷酷的审判席。



山城鉄男没有去评估那几本被雨水浸湿、书页边缘已经开始泛起廉价白色泡沫的参考书的品相,也没有去计算它们在二手市场上还能折算成多少微不足道的、连一个面包都买不起的金钱。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像两颗被岁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鹅卵石,却又能在不经意间,折射出足以洞穿人心的、锐利的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被雨水和绝望彻底溶解的少年,看着他脸上那块不自然的、对称的红肿,看着他那双空洞的、仿佛连灵魂都已经被抽走的眼睛。



他的动作缓慢而从容,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浮躁时代的沉稳,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古董修复师,在审视一件被无知孩童肆意破坏过的、曾经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他在评估,评估这件“残骸”的破损程度,评估它是否还有被修复的可能,以及……是否还值得他出手修复。



他拿起其中一本《高等代数学》,用粗糙干燥的、指甲缝里嵌着陈年墨痕的手指,随意地翻到某一页。



书页因为潮湿而变得柔软沉重,翻动间发出的不是清脆的声响,而是一种黏腻的、令人沮丧的“噗、噗”声。



然后,他指着上面一道对过去那个田中阳一来说,如同呼吸般简单的积分题,抬起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他用沙哑、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问出了那个问题。



“这题,会解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毫无征兆的惊雷,在死寂的午夜,狠狠地劈在阳一早已麻木的神经中枢上。



它不是拳头,却比任何殴打都更暴力。



它不是咒骂,却比任何羞辱都更加残忍。



它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阳一的胸膛,绕过所有皮肉伤,直直地刺向了他曾经最引以为傲、如今却已成一片焦土废墟的领域——他的智力,他的头脑,他作为“田中阳一”存在过的、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阳一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熟悉的公式上。



∫(sin(x))^2 dx。



太简单了。



简单到可笑。



他的大脑在尖叫。



降幂公式,对,就是降幂公式!sin²α = (1-cos2α)/2!带进去,然后把积分拆开,一步,两步……答案就该像温顺的羔羊一样,自己从笔尖流淌出来。



这个念头,像一道遥远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回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但仅此而已。



他的大脑,那颗曾经如同最精密仪器的、能够同时处理四个线程的中央处理器,此刻像一台被泼了硫酸的、彻底报废的机器。



他能看到那些熟悉的符号和逻辑,它们像一群调皮的幽灵,在他视野的边缘闪烁、跳跃、飞舞,甚至对他做着鬼脸。他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伸出手,它们便化作青烟;他集中精神,它们便瞬间消散。



生锈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大脑,彻底生锈了。



那些曾经在他脑海中自如流淌、构建出无数华丽逻辑宫殿的符号,此刻像一堆被随意丢弃在雨水里的、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齿轮。他知道它们曾经如何精密地啮合在一起,驱动着一个名为“天才”的系统运转,可现在,无论他如何用尽全力,都无法让它们再次转动分毫。



他知道答案。



他无比确信自己曾经知道答案。



但那份知识,连同那个光芒万丈的自己,一同被锁在了一个名为“过去”的房间里。而那个房间的钥匙,早就在他决定卖掉“命格”的那一天,被他亲手扔进了万丈深渊。



失去“命格”后,那急剧衰退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具体、最直观、最残忍的酷刑。



它在用一种最安静的方式,反复向他宣告:



你,已经是个废物了。



浓稠的、滚烫的羞耻感,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将所有的热量都集中到了脸上。那张本就红肿的脸,此刻更是涨得如同猪肝,青紫的血管在太阳穴上突突直跳。



额头上的冷汗,混杂着冰冷的雨水,狼狈地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解释些什么,想要证明些什么……



“我……我会的……我以前……”



但他最终,还是一个完整的字也吐不出来。



任何解释,在现实的铁证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比任何肉体上的殴打都更让他感到痛苦。



因为高坂诗织的脚,早乙女玲奈的鞋底,佐井梨香的藤条……它们摧毁的只是他的肉体和尊严。而山城鉄男这句看似平淡的问话,却是在彻底否定他作为“田中阳一”存在过的、最后的价值。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再次被宣判为“无用的废物”,准备一把抓回那些书,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重新投入那片冰冷的、可以埋葬一切的雨幕中时,山城却收回了那审视的目光。



他的视线,从阳一那张涨红扭曲的脸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书页的空白处。



在那里,有阳一过去留下的、用蓝黑色钢笔写下的、清晰而充满逻辑性的解题步骤和各种思路的批注。



字迹锐利,线条流畅,充满了天才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自信与优雅。



那不仅仅是解题步骤,那是一首诗,一首用数学符号写成的、充满了韵律感和结构美的诗。



山城鉄男沉默了片刻。



整个书店里,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和阳一那压抑的、几乎要将肺部撕裂的粗重喘息声。



然后,老人淡淡地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得像是被几十年劣质烟草反复熏烤过的砂纸。



“思路不错。”



他顿了顿,补完了后半句。



“比现在百分之九十的大学生都强。”



这句话,不是安慰,更不是同情。



它是一种基于事实的、冷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评估。



它像一把锈迹斑斑、却又无比精准的钥匙,没有去尝试打开那扇早已被焊死的、名为“现在”的门,而是直接穿过了墙壁,肯定了那个名为“过去”的房间里,曾经存在过的、璀璨夺目的宝藏。



阳一震惊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难以置信”的情绪。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饥饿和寒冷,产生了幻听。



他听到了什么?



肯定?



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会肯定现在的自己?



山城却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已经从那个古老的、黄铜拉手都已磨得光滑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推到了阳一的面前。



不多不少,正好一万日元。



远超这几本破烂参考书的价值。



“书我收了。”



他的眼神瞟向别处,望向了窗外那片无尽的黑暗,仿佛自言自语般,用一种近乎不耐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店里缺个打杂的,扫地,整理书架,搬书。一天两千円,管一顿饭。干不干?”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逻辑的转折,让阳一的大脑彻底当机。



一天两千円……



管一顿饭……



干不干?



这几个简单的词汇,像一颗颗投入他死寂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混乱的涟漪。



他甚至无法思考,无法去分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陷阱。他所有的本能,所有的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一个字。



活下去!



他像一个在沙漠中断水三天、即将渴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根本来不及去分辨那究竟是真实还是海市蜃楼,就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下意识地、拼命地、近乎痉挛般地点了点头。



一下,又一下。



仿佛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半分,眼前这片虚幻的绿洲就会消失不见。



山城站起身,他干瘦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如同山峦般的影子。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身,带着阳一穿过那如同迷宫般、堆积如山的书架,走向了书店后方。



那里的空气更加凝滞,也更加纯粹。旧纸张纤维化的粉尘味,老式油墨特有的松香味,还有皮革封面在漫长时光中开裂后散发出的、如同腐殖土般的沉香……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在书架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小门。



山城推开门,一个狭小但干燥的储藏室,出现在了阳一面前。



房间的正中,是一张被磨得油光发亮的老旧方桌,桌面上刻满了不知名的划痕,和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带着绿色灯罩的老式台灯。



阳一脚下的触感,也从店门口那冰冷潮湿、仿佛能吸走所有热量的水泥地面,变成了铺着一块颜色早已褪尽、却依旧柔软厚实的老旧地毯的、干燥而温暖的感觉。



这微小的、从脚底传来的变化,象征着他那早已偏离轨道的、笔直坠向无尽深渊的人生,在此刻,发生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却又至关重要的转折。



“以后你就在这里干活。”山城指着桌子,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说。



他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吐出的、呛人的蓝色烟雾中,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下班后,关店前,你也可以待在这里。别弄乱我的书,也别弄出声音。”



这看似冷漠的警告,在阳一的耳中,却不亚于天国降下的福音。



可以待在这里……



阳一看着这个小小的、被书本环绕的空间,闻着空气中那纯粹的墨香,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仿佛被这温暖的灯光和干燥的空气重新激活,艰难地、虚弱地,跳动了一下。



他那片死寂的、早已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上,仿佛第一次,照进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光。



他知道,这不是施舍。



那个老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那是一种更复杂的、他暂时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是一份有尊严的、冷冰冰的契约。



他将在这里,用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的食粮。



用自己的沉默,换取片刻的安宁。



用自己的存在,去履行这份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合同。



山城鉄男看着阳一那双瞬间亮起来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劫后余生的眼神,默默地转过身去,嘴角勾起一个无人看见的、极其复杂的、带着一丝嘲弄和期待的弧度。



他内心那场与过去的、早已尘封的战争,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有趣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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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在山城古书店的生活。



那是一种近乎于仪式般的、被剥离了所有意义的重复。



阳一的工作简单到了极致,甚至有些枯燥。



用一把杆头已经磨得光滑、露出木质纹理的老旧扫帚,清扫木质地板上永远也扫不完的、在光柱中如同浮游生物般飞舞的灰尘。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催眠般的声响,这声音单调,却有一种能将人从混乱思绪中剥离出来的力量。



他会跪在地上,将客人随手翻乱、胡乱塞回书架的书籍,按照封皮上早已模糊不清的、用白色油漆手写的特定编号,一一抽出,再小心翼翼地、如同安放牌位般,将它们归位。他的指尖会触碰到各种各样质感的封面:粗糙的、已经纤维化的硬纸板;光滑冰冷、覆着一层薄膜的现代铜版纸;以及最让他着迷的,那种柔软、温润,带着岁月油光的小羊皮精装封面。



他还会用一块不知被洗过多少次、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柔软抹布,踩着吱呀作响的梯子,去擦拭那些几乎要触碰到天花板的、最高处书架上的积尘。每一次擦拭,都会扬起一片细小的尘埃,在从高窗投射进来的、狭窄而神圣的光束中,变成一场无声的、金色的雪。



这种纯粹的、有明确目标的体力劳动,对他那长期处于高度紧张、屈辱和恐惧状态下的精神,是一种意想不到的疗愈。



在这里,他不需要思考。



不需要去揣测佐井梨香下一秒会因为什么琐事而发怒。



不需要去提防高坂诗织又会想出什么新奇的、能让她感到愉悦的“游戏”。



不需要去分析早乙女玲奈那如春风般温柔的话语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一个冰冷的、足以将他拖入万丈深渊的陷阱。



他只需要扫地,归位,擦拭。



当他的双手专注于这些具体的、有形的劳动时,他的大脑,那颗被各种屈辱回忆和自我折磨的念头挤压得几乎要爆炸的头颅,终于能获得片刻的、宝贵的解放。



他沉浸在这种简单而踏实的节奏里,如同一个在深海中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可以让他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的浮木。他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那股混合了旧纸张、陈年墨水和干燥灰尘的独特味道,成了他的保护色,将他与外面那个充满恶意的世界,暂时隔绝开来。



山城鉄男从不过问他,也从不指导他。老人只是坐在柜台后那张破旧的藤椅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偶尔翻动一下手中的报纸,或者眯着眼,在呛人的烟草味中打个盹。但阳一能感觉到,那双浑浊的眼睛,总是在不经意间,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从他身上扫过。



那目光里没有温度,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于残酷的、冷静的观察。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在审视自己田里一株被霜打过的、奄奄一息的秧苗,判断它是否还有抢救的价值。



阳一并不讨厌这种目光。



恰恰相反,他甚至有些感激。因为这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反而让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平等”。在这里,他不是一个需要被同情的可怜虫,也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玩弄的“器物”,他只是一个正在履行契约的、拿钱办事的打工仔。



仅此而已。



这就够了。



每天工作结束,当夜幕如同巨大的蓝黑色墨汁,将城市的天空彻底浸染时,山城老板会从里屋那扇永远挂着一串褪色布帘的门后,端出一份简单的、几十年如一日的晚餐。



一碗热气腾腾、米粒被蒸得晶莹剔透、散发着纯粹谷物香气的白米饭。



一碗撒着几粒鲜得刺眼的翠绿葱花、汤底是浓郁赤色的、散发着咸鲜豆香的味增汤。



一只小小的、白色的碟子里,盛着几片被酱油浸润成琥珀色的、看起来爽脆可口的腌萝卜。



对阳一来说,这不仅仅是食物。



这是“人”的证明。是他被当做一个需要摄取能量才能活下去的、平等的“人类”来对待的、最直接的证明。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单纯为了果腹而存在的、温暖的饭菜了。



在佐井梨香那间永远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冰冷气息的公寓里,食物是控制他、驯化他的工具。每一次进食,都必须在她冰冷的监视下进行。他吃饭的声音不能太大,速度不能太快,甚至连咀嚼的表情都必须是她所希望的、那种驯服的、感恩戴德的模样。任何一点让她感到不悦的瑕疵,都会换来随时的、毫不留情的惩罚。



在私立庆义高中的校园里,他甚至没有资格和那些“人”一样,坐在窗明几净的食堂里吃饭。他只能在所有人的鄙夷和窃窃私语中,躲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啃食着自己用尊严换来的、冰冷的廉价面包。



他总是狼吞虎咽地吃着,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温热的米饭混着鲜咸的汤汁滑入喉咙,那股带着温度的暖流从食道一路向下,像一股温柔的、迟来的春潮,熨帖着他那早已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得冰冷僵硬的五脏六腑。



那是一种近乎于疼痛的舒适感。



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他不再是因为饥饿而进食,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想哭的、汹涌的感动。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自己那不争气的、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因为他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吃完饭后,山城老板会靠在藤椅上,点燃一根烟,然后用他那特有的、仿佛永远睡不醒的、不耐烦的语气说:“碗自己洗了。”



这句简单直接的、甚至有些粗鲁的命令,非但没有让阳一感到被使唤的屈辱,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却又无比真实的错觉。



一种仿佛自己是这个地方的“家庭成员”般的、温暖的错觉。



洗完碗,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一天中最重要,也最痛苦的“战斗”,才正式开始。



他会走进后屋那间被他视为“圣域”的储藏室,在那盏孤独的、昏黄的台灯下,摊开从学校带来的、书页边缘已经有些卷曲的课本。



然而,“器物”的诅咒,是如此的真实而残酷,像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附着在他灵魂上的阴影。



一行公式,一个知识点,那些曾经只需要扫过一眼,就能像照片一样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中的东西,现在,需要他反复诵读十几遍,用笔在廉价的草稿纸上疯狂地、机械地、近乎自虐般地抄写,才能在脑海中勉强形成一个模糊的、随时可能消散的印象。



一个曾经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背得滚瓜烂熟的英语单词列表,现在,需要他花上整整三个小时。他必须将每一个字母的拼写,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像雕刻一样,硬生生地刻进自己那块已经变得迟钝、僵硬的大脑硬盘里。而即便如此,第二天醒来,依旧会有大半的单词,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那刚刚靠劳动和食物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踏实感中,重新拖拽回绝望的深渊。



他会因为连续半小时都无法理解一个物理定律的推导过程,而愤怒地、无声地用头去撞击坚硬的桌子,发出“咚”、“咚”的、沉闷的声响。那疼痛能让他暂时从精神的折磨中获得片刻的清醒。



他会因为终于解出了一道曾经无比熟悉的数学题,却发现自己用了比过去多十倍的时间,而绝望地、无声地用双手捂住脸,肩膀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恨!



他恨自己这颗不争气的、生了锈的脑袋!



他恨那个因为一念之差就毁掉了自己全部人生的、愚蠢的自己!



偶尔,在精神极度疲惫的间隙,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来自地狱的感官记忆,会如同幽灵般,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



佐井梨香那双穿着丝袜的脚,踩在他脸上时的触感,以及那混合着高级皮革、昂贵香水和微腻汗液的“支配气味”。



高坂诗织那双刚上完体育课、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塞进他嘴里时的窒息感,以及那混合着橡胶、汗水和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充满攻击性和羞辱意味的“荷尔蒙气味”。



这些嗅觉的幻影,与书店里这股干燥、安全、混合着墨香、纸香和淡淡烟草味的“知识气味”,形成尖锐而强烈的对比。



每一次对比,都像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每一次对比,都让他更加抓紧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如同梦幻泡影般的“圣域”。



山城从不进入后屋打扰他。他似乎默认了那个空间完全属于阳一。



但他会像一头沉默的、守护着自己领地里唯一一株奇异植物的孤狼,通过那扇永远虚掩着的、吱呀作响的门缝,悄悄地、用一种研究般的目光,观察着这一切。



他看到阳一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几乎要咬碎自己嘴唇的脸。



他看到他因为绝望而颤抖的、瘦削得如同枯枝般的肩膀。



他看到他眼中那份不甘、愤怒、挣扎,以及……在那一切的背后,隐藏得最深的,那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活下去”的强烈渴望。



有一次,阳一实在太累了,在凌晨时分,他终于抵挡不住那排山倒海般的疲惫,直接趴在摊开的书本上睡着了。他的脸颊压着自己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公式,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地锁着。



山城鉄男在门外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最终,老人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绪。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他拿起自己那件搭在椅背上的、带着浓重烟草味的、厚实的旧毛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披在了阳一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便立刻转身离开,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一丝温情的举动,是什么不可饶恕的、软弱的罪行。



又过了一段时间。



阳一的学习依旧在痛苦的泥沼中艰难跋涉,但他的心,却因为这份规律而安宁的生活,变得比以前坚韧了些许。



一天,山城拿来一本封面已经完全脱落、书页散乱得像一堆废纸的旧书,直接“啪”地一声,扔在正在埋头扫地的阳一面前。



老人用他那不耐烦的、施恩般的语气说道:“看你闲着也是闲着,学点手艺吧。”



他开始教阳一如何修补古籍。



他从柜台下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盒里,拿出了一套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大的工具:几根长短不一、闪着乌光的锥子;几卷颜色各异、质地坚韧的麻线;一把小巧的、刃口锋利得能削断头发的裁纸刀;以及一个盛着乳白色粘稠液体的、散发着淡淡米香的瓷碗。



“这是糨糊,用老米熬的。比你们现在用的那些化学胶水,对纸的伤害小得多。”山-城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介绍着。



他开始演示。



从如何用锋利的锥子,沿着书脊上残存的旧孔,精准地、毫不犹豫地重新打孔;到如何用结实的麻线,按照特定的“四目钉”针法,将散落的书页重新穿引、缝合成一个牢固的整体;再到如何用小刷子,蘸取恰到好处的、不稀不稠的糨糊,均匀地涂抹在加固过的、坚韧的牛皮纸上,再将其与破损的封面,天衣无缝地重新黏合。



山城的语气总是很严厉,充满了老派工匠特有的、不近人情的苛刻。



“手稳一点!你在发抖吗?糨糊不是稀饭!你想把它泡烂吗?”



“线拉紧!你是没吃饭吗?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这样的书,翻两页就得散架!”



“看清楚!刀是这么拿的!你那是想切菜吗?蠢货!”



但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刻刀,将这门古老手艺最实用、最核心的技巧,一点一点地,刻进了阳一的脑海里。



阳一惊奇地发现,自己虽然记忆力和理解力严重衰退,但在这种需要动手操作的、具体的、依赖于肌肉记忆和空间想象力的领域,他那份深植于身体的、属于“天才”的天赋,却依然存在。



他学得很快。



修补书籍的过程,需要极度的、沉浸式的专注。



这让他得以将全部心神,从那痛苦不堪的现实中暂时抽离出来。他的世界里,不再有嘲笑和羞辱,只剩下纸张的纤维、麻线的张力、糨糊的粘稠度,和手中工具那冰冷而可靠的触感。



当阳一第一次,独立地、磕磕绊绊地将一本破损不堪的旧书修复完好时,他看着那本在自己手中仿佛获得“重生”的书籍,一股久违的、微小却无比真实的成就感,如同干涸河床上渗出的第一股清泉,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注入了他那颗早已干涸荒芜的心。



他将书递给山城老板,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老人拿过书,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用一种近乎挑剔的目光检查了一番。他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书脊的黏合处,又用力地翻了翻书页,听着那清脆的声响。



整个过程漫长而沉默,对阳一来说,不亚于一场公开的审判。



最后,老人摘下眼镜,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含混的:



“嗯。”



但他没有让阳一返工。



对阳一而言,这声吝啬的、几乎听不见的“嗯”,比世界上任何华丽的赞美,都更有分量。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有用”。



不是作为被折磨、被踩踏、被当成发泄工具的“器物”而有用。



而是作为一个能修复破损、能创造价值的“人”,而有用。



那个夜晚,在后屋的灯下,他脱掉了鞋子,只穿着袜子,双脚踏在铺着旧地毯的、坚实的地面上。这是一种踏实的、安稳的感觉。与在外面世界里,那双总是被束缚在湿冷鞋子里、随时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脚踩踏的脚相比,这里的脚,是自由的、放松的,是真真切切地、扎根于大地上的。



他抬起头,看着书架上那浩如烟海的、沉默不语的书籍,内心深处,一个从未有过的、全新的念头,正在顽强地、奋力地破土而出。



记住!阳一!



你必须记住它!



这些知识,这门手艺……它们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忘了它,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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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这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深夜。



书店早已打烊,老旧的木门板隔绝了门外的世界,将那份属于城市的喧嚣与恶意,连同湿冷的空气,一并关在了外面。雨点敲打在屋顶陈旧的瓦片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富有节奏的声响,像一首永不终结的、单调而安宁的催眠曲。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后屋这方小小的、被知识的亡魂与活着的灵魂共同包裹的光明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好闻的气味。那是熟透了的、行将腐朽的旧纸张纤维化的甜香,是凝固在泛黄书页上、早已干涸的油墨散发出的微苦松香,是雨水带来的、清冽的泥土气息,以及山城老板那根万年不变的劣质烟斗里,飘出的、带着一丝焦糊和暖意的烟草味。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能够将人的灵魂从现实中剥离出来的、名为“宁静”的结界。



四周寂静无舍,只有窗外永恒的雨声,和台灯下,阳一手中的笔尖,与廉价的草稿纸摩擦时,发出的那阵阵压抑而焦躁的“沙沙”声。



他正在与一道极其复杂的微积分难题,进行着一场殊死的、也是献祭般的搏斗。



这道题,对他来说,熟悉得就像自己掌心的纹路。



他记得,就在一年多以前,数学老师将这道题作为附加题写在黑板上时,全班都陷入了死寂。而他,当时的田中阳一,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大脑中那台高功率的精密仪器便已自行运转,不过几秒钟,数种不同的解题路径便如同璀璨的星图般,在他脑海中清晰地铺展开来。他甚至能在心中比较出哪种方法最高效,哪种方法最优雅,哪种方法最能体现出数学这门学科的结构之美。



但现在,这道题,这个他曾经最忠实的朋友、最温顺的仆从,变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黑沉沉的、散发着嘲弄气息的巨大山脉,冷酷而蛮横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桌角,已经堆起了三张被他揉捏得不成样子的、写满了的草稿纸。



上面布满了被他用指甲狠狠划掉的、如同尸骸般陈列的错误推导过程。那些他因为愤怒而无法自控地戳破的墨点,像一个个黑色的、绝望的空洞,凝视着他,嘲笑着他的无能。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挫败感和绝望感,如同午夜时分悄然上涨的黑色潮水,再一次无声无息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淹没了他的口鼻。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一台被遗弃在雨中、彻底生了锈的古老机器。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曾经属于他的、闪闪发光的齿轮和零件,但它们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名为“诅咒”的铁锈死死地包裹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耗尽所有的心神,去驱动它,换来的却只有齿轮间那令人牙酸的、艰涩的摩擦声,和最终那彻底卡死的、令人崩溃的寂静。



那些公式,那些定理,像一群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听话的精灵。而现在,它们变成了面目可憎的、调皮捣蛋的顽童,在他脑海里四处乱窜,嬉笑着,追逐着,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听从他的号令,排列成正确的队列。



他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抓不住。



他能回忆起它们的轮廓,却看不清。



这种感觉,远比肉体上的任何疼痛都更加折磨。



因为这是一种最直观的、最无可辩驳的、来自内部的背叛。



他的大脑,背叛了他。



白天在学校的画面,如同坏掉的投影仪投出的、扭曲的影像,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闪烁。



他想起了,高坂诗织和她的朋友们,将他堵在满是霉味的、阴暗的楼梯间。渡边美优那双穿着厚底运动鞋的脚,踩在他的脸上,鞋底那因为奔跑和汗水而变得温热的、混合着橡胶与灰尘的气味,强行灌入他的鼻腔。他被迫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去清理鞋底上沾染的、不知名的泥垢。而周围,那些曾经仰慕他、嫉妒他的男生女生们,此刻都用一种看好戏般的、残忍而兴奋的目光,举着手机,记录下他这副比垃圾还不如的丑态。



他想起了,昨晚在那间冰冷的、如同华丽牢笼的公寓里。佐井梨香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那些无聊透顶的电视剧。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习惯性地,将那只穿着昂贵透明丝袜的、散发着高级香水与微腻汗液混合味道的脚,随意地搭在他的脸上,用那涂着精致蔻丹的脚趾,漫不经心地、来回地摩擦着他的嘴唇和鼻尖。那眼神,平静、漠然、冰冷,仿佛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件有温度的、可以用来搁脚的、顺手的家具。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遥不可及的、几乎已经快要褪色成一个黑白笑话的目标。



考上名牌大学,找到高薪工作,攒钱,从黑市里买回一个哪怕是最平庸的“命格”,重新变回“人”……



哈……



他在心中发出一声凄凉的自嘲。



就凭现在这颗连一道高中数学题都解不出来的、废铁般的脑袋吗?



一种“我果然还是不行”的、令人窒息的、如同实体般的无力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然后一寸一寸地,收紧,收紧,再收紧……几乎要将他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出去。



“啪!”



他痛苦地将手中的那支廉价圆珠笔狠狠扔掉,脆弱的笔杆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重重地撞在远处的书架上,然后无力地坠落。那清脆的、破裂般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后屋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耳。



他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冰冷的双臂之中,那瘦削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他没有哭出声。



因为他知道,哭泣是弱者的特权,而他,连当一个弱者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在无声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从灵魂最深处渗出的、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悲鸣。



他恨!他恨透了!



他恨这个只用一块芯片就定义所有人的价值、荒谬而冷酷的世界!



他恨高坂诗织,恨佐井梨香,恨每一个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人!



但,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是那个因为一念之差,就亲手毁掉了自己全部人生的、愚蠢到不可救药的自己!



一只苍老、干瘦,布满了深褐色老年斑和粗糙老茧的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伸了过来。



一直靠在角落那张破旧躺椅上假寐的山城老板,不知何时,已经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发出任何一声责骂的叹息。



他只是沉默地、拿起阳一那几张写满了失败与挣扎的草稿纸,那双浑浊得如同古井的眼睛,平静地扫视了一遍。



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然后,他用他那惯有的、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无数次的嗓音,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变量替换的思路没错。”



“但是,你把最关键的那个常数,当成变量带进去了。”



“第一步就走错了,后面再怎么算,都是在原地打转。”



这句看似简单的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既非鼓励,也非说教,只是一种纯粹的、技术性的纠正。



但它,却如同一道划破无尽长夜的、蕴含着创世之威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阳一脑中那片混沌 непроглядный 的迷雾!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了血丝、因为绝望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剧烈的光芒。



常数……当成了变量?



是了!



就是那个“π”!



他因为思路反复受阻而陷入焦躁,竟然在积分换元的时候,把那个最基础、最不该出错的常数,也当成函数的一部分带了进去!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么简单、这么愚蠢、这么可笑的错误……



这个发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大脑中那扇生锈的、紧锁的大门。



他重新抓过那支被他扔掉的笔,也抓过一张全新的、干净的草稿纸,那双因为屈辱和劳累而时常颤抖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仿佛与身下的桌子、与这整间书店的大地,都融为了一体。



眼中,爆发出久违的、如同暗夜中被重新点燃的星辰般,专注而明亮的光芒。



这一次,他的笔尖在纸上飞舞。



那些曾经调皮捣蛋、四处逃窜的公式和符号,此刻如同听到了国王号令的、最忠诚的士兵,以前所未有的顺从姿态,从他的笔尖流畅地、毫不迟疑地倾泻而出。



sin²α = (1-cos2α)/2……



拆分,积分,代入上下限……



没有停顿,没有犹豫,没有丝毫的迟滞。



只有纯粹的、冰冷的、闪耀着智慧光辉的理性之光,在昏黄的灯下,在洁白的纸页间,酣畅淋漓地流淌。



十分钟。



仅仅十分钟后。



当最后一个代表着正确答案的数字“π/2”,被他用一种充满了力量感的、近乎于泄愤的笔触,清晰无比地写在草稿纸的正中央时,阳一整个人都虚脱般地、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椅背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般剧烈地起伏着,额头和后背都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着他那件廉价的T恤。



但是,他的内心,那片早已荒芜、死寂、寸草不生的废墟之上,却涌起了一股自沦为“器物”以来,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纯粹的、足以冲刷一切的喜悦和成就感!



这不是别人施舍的。



这不是通过忍受屈辱、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换来的。



这是他,田中阳一,用自己的大脑,用自己这颗被世界判定为“无用”的、伤痕累累、残破不堪的大脑,亲手,堂堂正正地,赢得的一场光荣的、只属于他自己的胜利!



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沥。



但此刻在他耳中,那不再是悲伤的、令人心烦的伴奏,而变成了最雄壮、最激昂、最振奋人心的交响乐!



一只盛着热茶的、粗糙的陶瓷杯,被默默地放在了他手边。



氤氲的、带着茶香的热气,缓缓升腾,模糊了山城老板那张沟壑纵横、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苍老脸庞。



“看到了吗?田中。”



老人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后的、冷硬的平静。



“书里的知识,永远不会背叛你。”



“它们只会默默地,等待你去挖掘,去掌握。”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后屋那一排排在黑暗中沉默伫立的、如同军队般森然的书架。



“你虽然失去了命格,但你还有这颗大脑。如果你能坚持,它们……会带你走向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山城将目光重新投向阳一,那双总是显得那么浑浊、仿佛蒙着一层永远也擦不掉的灰尘的眼中,此刻,却燃烧着一簇炙热的、明亮的、仿佛要将这整个该死的黑夜都彻底点燃的火焰。



“只要你愿意学,这里所有的书,都可以是你的。”



这番话,不是鸡汤,不是鼓励。



它是一份契约,一个承诺,一柄武器。



它如同一束真正意义上的、无法被任何阴霾遮挡的、蕴含着太阳般能量的光,彻底穿透了阳一内心所有的黑暗、恐惧、迷茫和自我怀疑。



他紧紧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那杯热茶。



掌心传递来的、滚烫的温度,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顺着他的手臂,流过他的肩膀,一直灼烧到他的心脏最深处,将那里盘踞已久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冰冷和麻木,彻底地、一点一点地融化。



他知道,这条通往“重生”的路,会无比艰难,会布满荆棘和血污。



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在泥沼中无望挣扎的受害者了。



知识,就是他手中那永不熄灭的火焰。



这间旧书店,就是他淬炼刀锋、重铸灵魂的道场。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那些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的、泛黄的书籍。他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本本沉默的旧书,而是一座座尚未被他开启的、蕴藏着无穷力量的军火库。



他看到了通往未来的、唯一的、也是最光明的道路。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于这间无名书店的雨夜里,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也是最华丽的蜕变。



变成了一种主动出击、要将这该死命运彻底撕碎的、不灭的火种。



我做到了。



他在心中,用一种近乎呐喊的声音,对自己说道。



我……用我自己的脑子,做到了!



妈妈……



他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顺着他那张还带着伤痕的、却重新焕发出神采的脸颊,滑落下来。



妈妈……我好像……



又重新看到了一点点……



这个世界的风景。



PS:第一卷结束,共4卷,二卷后开始展开剧情
lxhniuniu159
Re: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9.1更新,第46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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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拆断发条帖主更新得好勤啊。第一次刷到这篇帖子,结果发现作者已经更了四页多了。
特别喜欢相田绘里奈这样的角色,她的调教冷酷、高效、压迫感十足。尤其是第一次调教主角无论如何,哪怕示弱哀求都不能从疼痛中获得赦免的场景让我印象深刻。这种因面对调教者时手足无措而产生的心理崩溃感一直比较戳我的兴奋点。
可能因为是慢热作品,目前评论区互动的读者还较少。希望作者可以持续更新下去~
谢谢支持,可能前期情节有点平淡所以看的人比较少
lxhniuniu159
Re: Re: 【多施虐者日式轻小说】破碎与坠落的太阳9.1更新,第46章,慢热,长线节奏,马甲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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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aku5731发个帖支持一下老师,毕竟是文笔的细腻程度更新速度都无可挑剔,不可多得的日式校园好文,绘里奈和诗织偏好的虐待方式也正中我的xp👍🏻

不知道能否看到对阳一友善的秩序侧一方对他的虐待(最好是践踏踢踹)?虐待的理由可以是帮他训练耐痛能力/让他振作,亦或是亲昵的调情(阳一重新获得命格走出阴影后虽然不再受到诗织等人的控制,但是他内心已经深深被打下了受虐的烙印,所以只能靠恋人/好友的善意践踏来满足自己)之类的情节。羞辱的踩踏当然令人兴奋,但如果能有善意的施虐,感觉也非常带感👍🏻

无论如何支持大佬,每日追更中
现在才更了6分之一的剧情,结局是双结局,一个是更深沉的地狱结尾,一个是救赎结尾,守护者阵营不会有施虐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