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津津(女高虐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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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昏黄的楼道光漏了进去,狭仄的房间一览无余。
一张破旧的皮质沙发,一个装得下成年人的大铁笼,布置极其简陋。铁笼旁的桌子垂着长条状的东西,像藤条,又像绳子。
谢舒元看不清,也不是很了解。
四面都是墙,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房间。他隐隐嗅到了潮湿的味道,屋子似乎空置了许久。
“爬进去。”
轻淡的三个字从他身后抛了出来。
谢舒元的心跳骤急。
脏乱的楼道隔音很差。闷沉的新闻播音回荡在耳边,不知从哪间房子发出来的,夹杂着不真切的说话声,时远时近。
会有人发现吗?
推开门就能看到他像狗一样跪在地上,脖子戴着狗链,被身后的女人牵着。
这里是五楼,从进入单元门开始,他就是这副样子。一层一层地爬上楼,提心吊胆,生怕被人撞见,可他又很兴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感。
他挪动手脚,乖乖地爬进屋子。
木地板吱呀作响,他的膝盖早已磨破了皮。痛,但又舒爽。
视线里的笼子越来越近,隐约可见斑斑锈迹。他不禁想起自家养的宠物犬,母亲特意在别墅旁扩出一间只给它用的房子,轩敞奢华,设施齐全,配得上自家档次。它的吃穿用度也十分精贵,养尊处优。
眼前忽然黑了,楼道的灯灭了。
赵津月摸索着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啪嗒”一声,屋子亮了,充斥着阴冷的光。老房子的门破损严重,她反复关了几次才掩住。
这里是他挑选的地点,她第二次来,第一次是进来放道具。她一向喜欢在自己的地盘玩,这次是个例外,他出钱求她,给她的钱抵得过她一年的学费,她也就随他所愿了。原以为他会选择一个高档奢华的地方,符合他富家小少爷的身份,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破陋的环境,不过,她也不算意外。
骨子里就下贱的东西,即使出身显贵,也难改本性。
天生贱种。
谢舒元的心跳更快了。
他入圈时间短,没有经验,认了赵津月当主人后,也只是在网上被她调教过几次。这是他第一次体验现实中的SM,一切都是未知的。
“按照Rack原则,我要提醒你,这并不安全,很有可能受伤,甚至致残,明白了吗?”
赵津月冷静地告知他风险。她不是一个好的主人,未必守得住SSC原则——安全、理智以及知情,只能保证不玩出人命。
“明白了,主人。”
温润的声音微颤,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怯,他的头更低了。
是条乖巧的狗,赵津月很满意,解开他项圈上的牵引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上衣脱了。”
谢舒元立刻做了,把衣服扔到一旁,随即背起双手,跪在她身前,等待命令。
屋子没有窗,阳光照不进来,即使正值夏日,体感也是凉的,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隐隐颤抖。
赵津月兴致高涨,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不止外貌气质出众,身材也很完美。冷白的肤色好像会发光,肌肉线条清晰分明,触感紧实,尤为显眼是他胸前那两粒乳尖,透粉发红,很诱人。
她捏起他的乳头玩弄扯拽,动作很粗鲁,弄得他又疼又爽,忍不住地喘。
“主人……”
捻捏的力度加重,尖锐痛感冲刺神经,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蜷曲,喘息愈加紊乱。
“这就受不了了?”赵津月俯身轻声问。
“受得了受得了……”
他喘着,被虐待过的乳头更红了,脸颊耳后也是,赏心悦目。不过,还少了一些装饰,赵津月的视线落在了铺满道具的桌面上。
谢舒元的眼睛被蒙住,其他感官更灵敏了。
麻绳绕过他的颈间、腋下,在胸口扭转交缠,赵津月故意放慢动作,粗糙的质感磨着他的皮肤,剐蹭着被掐红的乳头,好像渗出了血。
他的喘息更重了,汗涔涔的,眼罩变得潮湿,黏着皮肤。紧缚的肌肉突显,泛着亮光,随急促呼吸而颤动,像一幅完美生动的艺术画,青涩乖顺,透着几分原始的野性。
毕竟未成年,还不到十八岁。
绳子一寸一寸地在他的身体上缠绕,最后,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女人不急不慢地系着绳结。
可能是个漂亮的蝴蝶结,也可能只是个简单的结扣,谢舒元浮想联翩。
这是一个捆猪扣。
小时候村里人杀猪,赵津月跟屠户学的。
她捏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浅蓝色的衬衫和白色内衬,面料和质感都很好,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而且平整洁净,清冽的淡香沁人心脾。
是个爱干净的小少爷,可能还有洁癖。
衣服随手丢到破旧的沙发上,赵津月坐了上去,抬起一只脚压在他的肩膀上,鞋底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脸颊。
那张白净俊秀的脸蒙上灰印,他很愉悦,享受被她弄脏的感觉。
真下贱!
赵津月猛地一踹,他仰摔过去,绳缚越动越紧,无法支撑他起身。
呼吸变得稀薄,欲火却越来越烈,他的下面高高撑起,裤裆紧绷,快要爆开似的。现在的他连狗都不如,只想被她狠狠凌虐。
“什么时候勃起的?”
沾着泥土的帆布鞋踩住他的头,压着他动弹不得,她的另一只脚踩在他的下体上,鞋底反复碾着凸起的地方。
“啊……”谢舒元痛苦地喘着,神色却很兴奋,“上、上楼的时候……”
“真是条发情的公畜!”赵津月嗤了声,“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这副下贱模样?”
踩压的力度加重了。
谢舒元疼得抽搐,汗流不止,打湿了缚身的绳子,在白皙的皮肤上勒出一道道红痕。
“不是不是……只给主人……”
“给我什么?”
“只给主人看……”
“谁要看你?”赵津月冷冷嘲讽,“平时装出一副文质彬彬,三好学生的模样,骨子里就是条劣等公狗,又骚又贱!天天只想着发情找洞插!”
言语羞辱加上踩踏折磨,谢舒元感觉自己快要射出来了,极力压制着那股冲动。没有她的命令,他不敢射。
赵津月理解不了为什么被人踩到头上羞辱还能这么兴奋?
大概就是犯贱吧!
男人就是这种劣等生物。
赵津月察觉到他快射了,收回了脚,靠在沙发靠背上。
快感戛然而止,谢舒元抬头蹭她的鞋,像条摇首乞怜的狗,渴望得到主人怜悯。
赵津月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上次手淫是什么时候?”
“一周前。”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射了多少?”赵津月明知故问。
他的脸颊滚烫,头埋在她的鞋面上,“没有主人的命令,不敢射……”
让他自慰,但不允许射精。
每每濒临极限都要被迫终止,这很痛苦,却又让他欲罢不能,偏偏喜欢被她掌控,被她调教。
而且,只能是她。
小狗的一生只能忠诚一位主人。
“今天想射吗?”
赵津月抬起另一只脚踩了踩他的头。
“听主人的。”他乖乖地回答。
很好。
赵津月满意一笑:“知道怎么做吗?”
谢舒元心领神会。
赵津月给他发过一些如何取悦女人的视频,大多是科普性质的,受益匪浅。
眼睛被蒙住、双手被绑住,他的行动不便,只得拱动身体,摸索着地爬到主人的双腿间。
主人穿着宽松长裤,像校服的质感。
他只知道主人比他大一岁,也是个高中生,但具体是哪所学校,他不清楚,甚至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
神秘莫测,正如他面前的那一处圣地。
“要帮主人脱掉吗?”他颤颤地问。
“你配吗?”
冷冷的三个字摔了下来,砸得他耳鸣目眩,仿佛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是下贱的公狗,不配触碰主人的肉体。
谢舒元隔着裤子小心翼翼地舔舐。
正值夏日,裤子很薄,他的舌尖顶着布料摩擦,撩拨她的敏感地带,透过一片湿濡,像从外到内,又像是从内到外,交融到一起,掀起浓烈浪潮。
赵津月不禁夹紧了腿,双手嵌入他的头发里,时而抚摸,时而用力按住他的头,想要更澎湃的刺激。
不止是他的舌头,连带他的嘴唇、鼻尖都描摹着她的柔软。
很快,她攀上了高潮。
他还在轻轻地舔,在做高潮后的抚慰,也在流连那一片珍贵的湿潮,沉溺其中。
“你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吗?”赵津月忽然问。
“还好。”他含糊不清地回答。
“嗯,的确是不错。”
听上去似乎是在夸他的学习成绩,也的确是在夸他的学习成绩。
赵津月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他更兴奋了,更努力地舔她,再一次让她高潮了。
主人开心,他也很开心。
赵津月爽到了,再看他那副讨好的模样,只觉得鄙弃。
她抓起他的头发向后一拽。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到他的脸上。
痛感从脸颊传递全身,心突突地跳,谢舒元很清楚这是在作践自己,可他的心理与身体都在发出激动的信号,甚至迫切地要她的再次掌掴。
“主人,请继续……”
他心潮澎湃,扬起脸颊让她不要停。
“真贱!”
赵津月又甩给他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
最近学习压力很大,正好可以发泄出来,她连扇他好几个巴掌,扇的他脸颊通红一片,像血的颜色。
她的手用力地挥打着,谢舒元看不清巴掌的弧线,只觉有团影子在晃,脸颊的疼痛已经麻木了,耳鸣目眩,嗡嗡声萦绕不散。
赵津月猛地一扒,他那条洁白的裤子和内裤都褪了下来。
“站起来!”她发号施令。
膝盖长时间跪着,起身的那一刻,剧烈的酸痛蔓延全身,比巴掌还要刺激神经。谢舒元颤巍巍地保持直立,双腿隐隐发软。
很干净的下体,没有毛发。他的性器发育得很成熟,粗壮硬挺,茎身是稚嫩的浅红色,贲张的筋脉清晰可见,冠首颜色因充血而变深,溢出透明的黏液。
空气中的香味浓郁了几分,他似乎给那东西喷香水了?
她不确定,也不在意,不过香香硬硬还很干净,观感是舒适的。
当然,她也不会因此而怜惜,蓄力猛踢他的阳具。
“啊……”谢舒元疼得叫了出来。
这样的痛感更明显、更刺激。
粗长的阳具随着她的踢腿上下晃荡,已经告知他风险,就算把他那根东西弄废,也是正常的。
“下贱的东西!”
她毫不留情地羞辱着他,他又痛又爽,白色的精液不受控地飞出来了,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还不到一分钟,就被她踢射了。
赵津月脸色一沉,“谁让你射了?”
谢舒元慌了,“对、对不起主人……”
赵津月又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不听话就要接受惩罚。”
听到惩罚两个字,充血的阳具异常硬挺。
赵津月瞥了一眼,神色更加轻蔑。
“跪下!”她拿起桌上的皮鞭抻了抻,“这次不许射!”
“好的好的……啊……”
话音未落,皮鞭已经抽到了他的身上,“啪啪”的响声比巴掌声还要清脆悦耳。
疼痛升级,火辣辣的。泄了一次的身体很敏感,鞭子落在皮肤的那一刻,他的双腿止不住地发抖,麻木的神经又恢复了知觉,痛并愉快。
赵津月畅快极了,肆意抽打发泄。
谢舒元快要控制不住,几乎哭出来了。
再打下去他肯定要射出来了,可他不想违抗主人的命令。
他颤颤地喊出两个字。
赵津月一怔,冷静地停下来。
“津津……”他又重复一遍,带着哭腔的语调很低柔。
这两个字是安全词,也是她的小名,不过谢舒元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她的网名——水聿。
精神松懈下来,捆绑在身上的绳子也被剪开,谢舒元瘫软地跪倒在地,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游戏结束了。身体蔓延的痛感还很强烈,他的神志在清醒与迷幻之间徘徊,是快乐的,是欢愉的。
他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知——不管表面多么光鲜亮丽,骨子里还是下贱的,就是条欠虐的贱狗。
“回去给我洗了!”赵津月将换下来的衣服摔到他身上,又强调了句,“要手洗。”
“好的好的,主人。”谢舒元视若珍宝地捧在怀里。
他沉着头喘息,脸颊还是通红一片,胸膛和后背也布满鞭打的红痕。
许是因为出身书香门第,即使被折辱,那种温良的气质也没有完全消失,反而多了一种破碎的美感。
看着跪在眼前的男人,赵津月心绪复杂。
她与谢舒元是在SM论坛里认识的,两人是同城,谢舒元是第一次接触,在此之前连恋爱都没谈过。她对他很感兴趣,认领了他。
起初说到安全词的设置,他提出两个字——津津。
“水聿”很容易联想到“津”这个字,也不常用,很适合做安全词,还带着点……亲密感。
这是谢舒元的私心。
不过,在他还没有入圈之前,印象中就有这两个字的影子,可他记不清是在哪里听到的,或许是记忆错乱,或许是他臆想过度,造成似曾相识的假象。
或许真的是似曾相识。
“你有哥哥吗?”赵津月打量着他的模样问。
谢舒元点点头,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疑惑地问:“怎么了?”
赵津月沉默不语,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在发呆。
谢舒元看不透她。
穿戴整齐的他和受虐的模样完全不同,书卷气很浓,文质彬彬,纯得像栀子花。就算蒙了尘,碾落泥土里,也难掩气质,很适合观赏,与破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像误入另一个世界。可他倍感亲切,因为这里曾是作为私生子的他,幼年生活过的地方。
傍晚的光线柔和,风也清凉,纯白的栀子轻轻摇曳,花香阵阵。
回想起被她调教的画面,谢舒元被扇红的脸烫得厉害,十分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话音落下,他就后悔了。总觉得她会来一句,你配吗?
性爱游戏通常是在限定时间内,恢复身份后,要么是恋爱关系,要么起身为友,保持分寸,注重边界感。
赵津月没兴趣跟他交朋友,她淡淡地抛出一句话:“没必要知道。”
谢舒元吃了瘪,不敢再问。
网约车来了,清幽的花香随风弥散,赵津月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账单我会发给你。”
“好,注意……”
车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谢舒元失落。
安全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车已经开走了。
他垂下手,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
贵宾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个人影悄悄地溜回家,它不屑一顾,回窝休息。
谢舒元心虚极了。
好在母亲和哥哥都不在,只有保姆在家。
“您要手洗衣服吗?”保姆疑惑地拿出一瓶洗衣液给他。
小少爷的这双手要么是用来学习,要么是用来弹钢琴,从来没有做过家务,干过脏活。
谢舒元支支吾吾地扯谎:“学校安排的……安排的课外任务,帮家里做家务,培养动手能力,千万不要跟我妈和我哥说。”
“哦,好的。”
保姆没再多言,只是好奇洗个衣服而已,小少爷的脸怎么那么红?
“那个……能给我吗?”他指了指架子上的内衣洗衣液。
保姆恍然大悟。
她笑了笑,拿给他。
原以为是孩子大了,不让她洗贴身衣裤,可她哪里猜得到,他是要洗女人的衣物。
修长白皙的手浸在泡着衣服的水盆里,谢舒元投了几下,认真地搓洗起来。
这是主人的衣服,一定要仔细对待。他特意在网上看了洗衣服的教程,学习了这项生活技能,方便以后继续给主人洗衣服。
搓到女人内裤时,他的脸颊不受控地烫了起来,被她玩弄的画面历历在目,心跳还很强烈。
主人既然放心地让他洗,没准是给他的奖励,他洗得更开心了,还录下视频。
深夜,保姆睡下了。
谢舒元偷偷地来到洗衣房,把洗好的衣物放到烘干机里。
“怎么在这里?”
清冷而又富有磁性的熟悉声音传来。
谢舒元慌张地转过身,挡着背后的烘干机,生怕他看到里面有衣物,还是女人的衣物,好在他没有开灯,只有朦胧的月光。
“我……”他想不出来理由,只好反问:“哥,你怎么在这里?”
谢序淮有些疲惫,“晚上有应酬,刚回来。”
他比谢舒元多了一种沉稳的成熟感,温文尔雅,清俊贵气,即使喝了酒,也没有失态,举手投足极具风度修养。
“那你快去休息吧!”谢舒元指了指窗外,“我在这里看会儿月亮,这里月亮挺好看的。”
谢序淮怔了下,可能是醉酒的缘故,他看上去有些恍惚。
“是很好看……”
他自言自语地呢喃了句,视线从那轮皎月移开,温柔地叮嘱:“早点休息,别太晚了。”
“好。”谢舒元点点头。
男人转身离开了,消失的身影很落寞。
许是错觉。
谢舒元松了口气,继续烘干衣服。
视频中的男生专注地清洗衣服,侧脸几乎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赵津月不由得失神,她关上视频,聊天界面显示着谢舒元发过来的消息。
「主人,衣服洗好了,我是明天给你寄过去,还是等下次见面给你带过去?」
她敲了几个字,「下次见面吧。」
屏幕另一端的谢舒元兴奋不已,很想问她具体时间,可他不敢。
「听从主人安排。」
她没再回复。
谢舒元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详细地叙述清洗过程,要她放心,洗的比机器还要干净。
即使没有看到他本人,赵津月都能想象得到他的模样,像一条星星眼的大狗狗,翘首期盼主人的夸奖。
可她能夸什么呢?贤惠吗?洗个衣服而已。
一个快成年的人连洗衣服都不会,还活着做什么?割屌自尽吧!
当然,她也不会,即使已经成年,她的衣服还都是表弟给她洗。作为一个双标的人,除了学习这方面外,她一向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尤其是男人。
她退出聊天界面,敲门声响起。
“是我。”
来人是寄住在她家的表弟,舅舅家的孩子,不过没有血缘。过了这个暑假就是高中生了,会和她在一个学校上学。
“进来吧。”赵津月应了声,继续写卷子。
轻缓的脚步声渐近,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她的桌上。
“姐,劳逸结合,别太累了。”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青春期变声的低哑。
赵津月“嗯”了一声,专注地做题,没有看他一眼。
赵沉有些失落,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姐姐,这是你看上的那款模型吗?”
赵津月来了兴趣,转头看去,只见他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飞船模型。
前段时间她和赵沉放学回家,路过一家文创店,摆放在橱窗里的飞船模型很吸引她,不过价钱太贵就没有买。
赵津月的反应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反而皱起眉。
“你哪来的钱买的?我妈给你的?”
赵沉连忙摇头,“不是姑妈的钱,这钱是我的奖学金。”
赵津月舒展眉头,没花她家的钱就好。
他是他妈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他妈病逝后,他爸把他扔到她家就一走了之,杳无音信。要不是母亲好心收留,他早就成孤儿了。
她打心底里是厌恶他的到来,母亲和父亲离异后,她跟了母亲生活,本来母女两人的日子过得很舒心,突然多个男人挤占空间,怎么都不舒服。不过他主动包揽家务活,不止给她家洗衣做饭,还给她端茶倒水,给她洗脚,她习惯了他的伺候,也就收起赶他走的心思。
赵津月兴致勃勃地拆开盒子,暖光下的她眼睛很亮,专注地研究起来飞船模型的构造。
一旁的赵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嘴角跟随她的笑意扬了起来。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笑容凝固了,“你的奖学金够吗?”
她转头看他,赵沉立刻飘开目光,“够,当然够!”他不自然地摸摸后脑勺,“我那天买菜路过那家店,正好看到这款模型在打折促销,便宜好多钱,就给你买回来了。”
“哦。”赵津月放心了,继续看着模型。
赵沉垂下眼眸,其实他的钱根本不够,是他隐瞒年龄找了个搬货的兼职赚的钱,为此他摔伤了腿,膝盖处的伤疤到现在还没有愈合。
他不敢说,怕她有负担,更怕她……不在意。
赵津月研究差不多,正要起身把模型放在书架上,赵沉连忙拿过来帮她放,她坐了回去。
赵沉的视线落在书架的最高处,他的手够了上去,“姐,你这本书是译本还是……”
话音未落,一排书籍倒了下来。
蠢死了!
赵津月一脸不满,“谁让你碰了?”
“对不起对不起!”赵沉连声道歉,仓促地整理起来。
“以后不许……”
她不经意地一瞥,怒冲冲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色T恤随着他抬臂的动作提了上去,露出紧实的肌肤,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正好落入她眼中。
故意的?
赵津月眉头一挑,神色平静许多。
似乎注意到她的凝视,赵沉的动作放慢了,看上去是在很认真整理书籍。
赵津月抱臂盯着他,不动声色。
对一个很有可能抢占她利益的男人,她始终保持警惕——他只能是仆人的地位,不能有任何爬上来的心思。
直到胳膊发酸,赵沉才放了下来,余光悄悄地瞄了一眼。
她没有任何反应,淡漠疏离。
“这里是我家,以后不经我允许,不许动我东西,认清你的位置。”
语气带有警告意味,赵沉垂下头,“我记住了。”
他不知道怎么讨她欢心,用了很多办法,都是适得其反,只能更努力地伺候她。
“姐,我给你打好了洗脚水……”
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突兀响起,打断他的话。
赵津月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赵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她没有拿起来看。
“倒了吧。”
手机反扣到桌面的声音很响、很冰冷。
他心里一沉。
刻意避开他吗?
“还有事?”淡淡的语调,逼迫感十足。
赵沉失落地离开了。
难道……她谈恋爱了?可没见她跟哪个男人热络过,他也不觉得她会谈恋爱,她对男人一向很冷漠,包括自己,无情无爱似的。
房间的门关上了,没了光亮,沉郁的一张脸隐没在黑暗中,思绪胡乱飞着。
有意让他回避,那就证明她是在意给发消息的人,至少比他重要。
已经是深夜了,到底是哪个贱男人在撩她?有事找她,还是跟她分享日常?
或许是个女人,不是男人……
他自我安慰着,心里没底,难受极了。
赵津月没有看消息。
不用猜都知道是谢舒元,内容无非是一些关心她的话,然后道晚安。
絮絮叨叨的。
她没心思吊着他,更不想搭理他,关了静音,继续做题。
一如既往。
谢舒元盯着聊天对话框许久,没有消息弹出来。
打扰到她了吗?已经睡下了?还是……她在玩别的男人?
身体的伤口隐隐作痛,心也是。
强烈又安静。
“没睡好吗?”中年女人关心地问。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黑眼圈隐约可见。
两碗米粥放到了桌上,赵沉局促解释,“还好,可能新学期有点紧张。”
自打那一晚过后,他心里更不踏实了,夜夜难眠。
米粥飘着热气,鸡蛋饼金黄软糯,搭上两碟小菜均衡营养,看起来精致可口。
赵岚青喝了口热乎乎的粥,犹豫地说:“高中学习很紧张,以后就不用做饭了,我来吧。”
赵沉大咧咧地一笑,“没事姑妈,反正我起得也早。”
热流滑入胃里,温暖舒适。
赵岚青欲言又止,这几年一直都是她这个未成年的侄子做饭,身为长辈,她心里是过意不去的,可她实在不会做饭。
她不禁想起女儿曾说过的话,
“收养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给家里做饭是他的本分,要连这点活都不做,留着他干什么?养大爷吗?”
话是刻薄了点,倒也是这个道理。
家里并不富裕,全靠她一个人打工挣钱维持生计,时常入不敷出,好在之前离婚分到了房子和钱,日子才没那么难过。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吃着早餐。
赵津月洗漱好出来了,赵沉立刻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母女两人的口味不同,他做饭都是做两份。
“姐,里面的煎蛋没有黄。”
赵津月没听见似的,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头也不抬地看着手里的单词本。
赵沉失落,每次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做饭,可她从未在意过,习以为常。不过见她吃得满足,胸腔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心里不禁产生一个想法,
如果她习惯吃自己做的饭,是不是就不会去外面觅食了?
是做饭,也是别的心思。
他乐滋滋地从洗衣机里拿出了衣服,往晾衣杆上挂。
阳台的窗户敞着,风一吹,皂香扑鼻,清新好闻。
赵津月下意识地看过去,他穿着无袖T恤,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劲瘦有力。额前碎发被风吹开,精致的眉眼很好看,阳光一照,皮肤很白,清爽干净。
他的肤色的确变白了,已经很久没见他出去打球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记不清了。
每每走在街上,遇到皮肤白的男生,她都会多看几眼,尤其是认识谢舒元之后。
谢舒元的肤色是泛着冷调的白,带着一种矜贵感,大多数男生仅仅是皮肤白而已,没有他的气质。不过她更喜欢谢舒元身上的另一种气质——乖巧听话,温顺纯良。
这样的气质,赵沉也有。
就像现在,他蹲下身为她系鞋带,仔细认真。一头黑发很蓬松,泛着柔顺光泽。
不知怎么,赵津月很想摸摸。
她的手覆了上去,赵沉一怔,系鞋带的动作停住了。
头发被她轻轻揉了揉,他耳根通红,不知所措。
在做什么?摸他吗?
好像在摸狗头。
羞耻又亲密。
赵津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插到兜里。
他是很听话,可骨子里的野性太明显,心思看上去没那么正,会反扑。
会咬伤主人的,不是一条合格的狗。
除非把牙齿拔掉。
不过目前牙还没长齐,一切尚未可知。
赵津月想法变了,她开始期待他长大。无论如何,钳子都在她的手里。
早高峰的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摩肩接踵,赵沉抓着吊环,用身体护在她的身侧,为她挡住人群的压力。
路面颠簸,车厢里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摇晃倾斜。
赵沉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手覆在她的腰间,停留几秒,立刻抽离了。
他的心怦怦乱跳,悄悄观察她的神色。
她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接纳他了吗?
赵沉看到了希望,欣然自喜。
“不要跟着我了。”
下了车,赵津月直截了当地打破了他的欢喜。
赵沉心头一颤,儿时的记忆碎片涌入脑中,不堪的、难过的。
“怎么了?”他像条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紧追不舍。
赵津月停了下来,转头对上他的眼神,“我不希望学校里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他看上去真的是在认真地问。
赵津月沉默片刻,继续前行,淡淡地抛下几个字,“陌生人的关系。”
赵沉垂下眸子,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
“那我就不能叫你姐了吧?”
没有回应。
心跳加快了,他试探地唤了声,“赵津月?”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赵沉立刻移开了视线,望望天,看看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这个名字他曾在梦里唤过无数次。
只有这一次,她回头了。
余光中,她的神色还是那么冷淡,看不出情绪变化,不过,至少不是厌恶。
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赵沉目不转睛地望着,眉开眼笑。
高二分班,赵津月轻松顺利地进入尖子班。
以前的她成绩普通,不上不下,要强的性子常常被残酷的现实打击。那时候她的压力很大,焦虑很重。
性高潮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可仅仅是身体上的快感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想要发泄,渴望暴力,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法律与道德的约束,她想做个杀手。
后来,她发现了SM,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
她在控制他人精神时探索自我,突破认知;在一次又一次的施虐中释放压力,重获新生。
她掌握了更有效的学习方法,开了窍,成绩突飞猛进,从名列前茅到稳居第一,也成了圈内名人,极受追捧。
权力互换是这种性爱游戏的本质之一,追捧她的M大多都有权有势,她很清楚,也很理智,每当认识一个新人时,她都会做背调,知根知底才敢深入接触。
不过,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人很少。
这是一个秘密。
“我爸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律师!大大小小的官司打赢无数,前段时间那场轰动全国的杀人案就是我爸接手的……”
自习课上,一个俊朗的男生正跟其他同学吹捧他的父亲——梁景川,国内知名律师。
三十五岁的年纪,成就很高,声名显赫。
“你爸真厉害,还很年轻呢!”一个同学附和着夸。
另一个同学暗暗算了下年龄,好奇地问:“是很年轻呢,你出生的时候,你爸好像还没成年。”
程见深的笑容凝固了。
他口中的父亲并非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他的二叔。
梁景川没有婚娶,没有孩子,在他父母早逝后,顺理成章地收养了他。
他心里发虚,可面上仍是逞强,昂头解释:“你没听过一个成语吗?成家立业,当然是先成家,再立业!”
坐在前桌的赵津月听不下去了,回头喝止,“自习课,闭嘴。”
程见深哼了声,不以为意。
老师去开会了,纪律委员也不敢招惹他,他自然就为所欲为了,不过其他同学是怕了,坐回了座位专心学习,程见深的脸色沉了下来。
其实两人没有交集,新学期分到一个班才有了了解,可他早就看她不爽——赵津月的成绩一直名列榜首,他怎么都超不过,现在她又跟他对着干,他更讨厌了。
“果然没爸的孩子就是敏感,听不得人家有爸。”
明明脸很好看,身材也不错,可他总是一副高傲自大,桀骜不驯的模样,看上去很欠揍。
赵津月冷笑了声,“你在说你自己吗?”
她可从不觉得有爸是什么好事。
程见深急了,“随母姓不行吗?你不也是随母姓吗?”
答非所问,欲盖弥彰。
赵津月暗指的不是姓氏,他很明白,生怕被她戳破谎言。同时他的心里也在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家的情况?难道是歪打正着猜到的?
“你自己清楚。”
赵津月转头继续做题。
程见深恼怒,“你很了解我家吗?”
赵津月眸光一动,没有理睬,心思放在了眼前的数学题上。
题很难,她的思路有些乱,堵住似的,难以疏通。
程见深见她没有搭理自己,更气了,用劲儿推了她一下,“问你话呢!”
笔尖在卷子上划出长长一道,赵津月眉头紧锁,好不容易有了解题的方向,被他彻底打断。
两人的矛盾引来了周围同学的注意。
程见深的气焰更嚣张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从此夹起尾巴做人。
他又推了她一把,蛮横地吼出两个字,“说话!”
赵津月握紧手中的笔,转过身。她的眼神冷漠,看不出情绪起伏,可却是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程见深心头一慌,他强装镇定,仍端着傲慢骄狂的架子。
“你哑巴了吗?怎么不说话了?怕……啊!”
赵津月抬起笔狠狠地扎向他的手背,程见深来不及震惊,尖锐的疼痛扩散。
笔尖穿透皮肤,钻心刺骨,疼得他难以呼吸,说不出话,另一只手欲要伸过去制止。
赵津月握笔的手一压劲。
刺痛加剧。
一动也不敢动,他的五官拧到了一起,俊朗的脸变得扭曲。
她不像施虐者,像旁观者。
冷血无情的旁观者——明明注视着他,却看不到他的痛苦,面无表情,平静得令人害怕,胆战心惊。
周围的同学敛声屏息,谁也不敢上前制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虐待。
修长有劲的手因疼痛而无力伸展,止不住地抖颤,赵津月的视线落了上去。
很漂亮,比平时还要好看。
他的另一只手紧扣住桌面,青筋暴突,指节紧绷,似痛入骨髓,又似顽抗挣扎,可被她压制得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
赵津月前倾身体,缓缓凑近他的脸,看着他咬牙切齿的痛苦模样,心里极其舒爽,嘴角微扬。
“知道错了吗?”
轻飘飘的声音,透着诡异的温柔,吹进他的耳道,似一股电流窜过全身,酥痒发麻。
程见深的身体更颤了,头皮发怵。
她是变态吗?
大脑还在宕机,痛感突然加强。
赵津月继续施加压力,把他的筋骨扎穿似的,冷血残忍。
“对、对不起……我错了……”他禁不住地求饶。
力度终于松了。
疼痛没有随着她的抽离而终止,他的手还在抖,被笔尖扎穿的创口残留黑色墨迹,犹如深不见底的窟窿,涌出了血。
程见深骄横惯了,第一次被欺凌羞辱,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他的面子挂不住了。
气血冲顶,痛感烧烈了怒火。他爆发了,朝她愤愤地吼:“赵津月!你不怕我告老师吗?”
“好啊,告去吧。”
她淡淡地甩下几个字,转头继续做题了。
大不了被老师说几句,就算被他闹到请家长,她也不怕。
母亲绝对向着自己,毋庸置疑,至于他的家长……
赵津月底气十足。
毫不在意的态度让程见深诧异。
她怎么敢?
平时见她不言不语,像个闷葫芦,想不到性子那么狠。
周围的同学有的收回了目光,递给他创可贴,有的还在看热闹,带有嘲讽意味的目光扎透了他的自尊心,比笔尖还要锋利。他仿佛可以看到,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的形象跌落谷底,陷进尘埃里。
程见深勉强挽尊,“这次是我大度不计较,看在你是个女生……”
“呲喇”一声,赵津月的椅子向后滑推,他的桌边一下子撞上胸口,话音中断。
水杯倒了,笔也掉到了地上。
他的活动空间被她无情挤压,欺辱变本加厉。
就在此时,班主任开完会回来了。
教室格外安静,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翻书声,大家都在认真地上自习,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水杯重新立了回去,好在里面没有水。
程见深幽愤地盯着赵津月的背,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生,他的拳头早已经挥过去了,可他也不想告老师,难道要告诉老师他被他最讨厌的女生狠狠欺负了,身心都受到重创了吗?
太丢人了!
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饶过她了!
他自我安慰,偷偷贴上创可贴,忍痛将受伤的、还在颤抖的手藏到桌下。
卷子上的字迹颜色驳杂,黑中带红,是他的血。
赵津月的思维更加通畅,一道复杂难解的数学题被她轻松攻克。
她欣赏着卷子上的解题步骤,那是她的成果,明晰而又醒目。
“爸,如果……遇到校园霸凌的情况,该怎么应对?”
电话里的声音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梁景川眉头一皱,“你被欺负了?”
“没有没有!”程见深急忙否认,“你儿子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人欺负?我只是、只是想问问,毕竟现在校园霸凌也挺严重……”
男子汉大丈夫被欺负了找爸爸撑腰,说出来实在丢脸,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虽然是他先挑的事,但没想到赵津月下手那么狠。
他甚至觉得她会杀人,那种对生命毫无畏惧的态度,像天生凉薄,没有情感。
不害怕是假的。
犹豫了几天,他还是开了口,总要学会自保,即使现在的他再也不敢招惹她了,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B4层到了,电梯门开启。西裤线条流畅,笔挺的腿迈了出来。
“首先要冷静面对,可以向家长、老师以及学校反映,也可以直接向教育局反映……”
沉稳的嗓音富有磁性,梁景川一边对着电话的另一端谆谆教导,一边走向停车场。
手臂搭着西装外套,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板正洁净,酒红色的领带规整,扣子系得严实,袖扣也是,看起来一丝不苟,严谨缜密。可他的气质很随和,儒雅成熟,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不像雷厉风行的律师,倒像是温厚谦和的教师。
“梁律师,我们走了。”同行的两个客户朝他摆手。
梁景川颔首一笑,如沐春风,斯文周正的相貌让人印象深刻。
“看不出来梁律师已经三十五了,保养得真好。”
“听说还有个儿子呢,已经上高中了。”
“这么大了?”
“刚刚打电话的好像就是他儿子……”
客户闲聊的声音渐行渐远,几盏顶灯灭了,停车场的光线更暗了。
“如果情节严重,可以向公安机关等其他有关部门反映求助。”
梁景川还在讲着电话,专业性的知识理论让另一端的程见深安全感十足。
“爸,我记得你以前处理过这类的案子。”
“很多。”
梁景川停下脚步,眼前停车位里的车子是他的。幽暗的光线中,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女坐在了里面。
程见深心里有了底,自己的爸爸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律师,怕什么?再问下去父亲会起疑,他立刻转移话题,“爸,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片刻,传来抱歉的声音,“爸爸还有工作要处理,今天回不去了。你现在学习很累,我让阿姨多做些营养的东西给你补补。”
车门开关的声音闷沉,好像心掉落谷底。
程见深失落地垂下头,“那你也要注意身体。”
很久没见爸爸了,他的工作很忙。
手背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很痒很难受。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你。”爸爸的语气比以往还要温柔。
程见深下意识地提高嗓门,“我都这么大了,陪什么?你好好工作吧!”
又不是小孩子,都高中生了还要爸爸陪,多丢脸!爸爸的事业那么忙,应该体谅他,不应该给他添麻烦。
他不断地暗暗劝说自己,可怎么也挡不住心头的落寞。正如小时候没了亲生父母,被同龄的小孩子欺负,他一边倔强地大吼大骂,一边抹着眼泪。
“真的不需要?”梁景川轻声问。他的头微微侧过去,余光中的少女闭目养神,一脸淡漠。
“当然不需要!明天周末了,等会儿我去找小白刷题,就在他家住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挂了啊!”
吊儿郎当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视线收了回来,梁景川放下了手机。前方的停车场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程见深目光凝滞,手背上结痂的伤口更痒了。
等痂皮自然脱落,伤口就恢复如初了,而这个过程只有他自己知道,无人察觉。
聊天对话框很安静,没有消息弹出来。
程见深忍不住地扣弄手背上的疮痂,呆滞等待。
小白是他的发小,也是他最好的朋友,比他小一岁。他孤独无聊的时候喜欢找他玩,或是听他弹钢琴,只可惜他不喜欢打游戏,不然两人更投缘了。
“嘶……”
疼痛火辣辣地袭来。痂皮被掀开一角,黏连血肉的撕扯。
程见深更烦躁了。
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消息?要不开把排位?可他现在根本没有打游戏的兴致,心里乱得很。
他闷闷地翻起了小白的朋友圈,眼前的文字让他怔住了——
只有痛苦与被占有才能感受到强烈的爱。
程见深眉头紧锁,不知道这家伙最近怎么了,总是在深夜发一些伤感的朋友圈,过几天就不见了。失恋了?被甩了?可也没听他说他恋爱了。
矫情死了。
不过……好像自己也很矫情。
他一咬牙,将疮痂整个撕掉了。痛,可又莫名感到舒爽。
修长的手隐隐颤抖,血渗了出来。
听说结痂脱落可能会留下疤痕,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张熟悉又令人愤恨的少女的脸。
会留下一辈子吗?
视线再次落在那行文字上,屏幕的光亮映到脸上,他的眼神复杂,心乱如麻,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涌了上来。
“没锁车?”赵津月仍合着眼睛,漠然不动。
“锁了。”温柔的两个字传来。
“哪锁了?”
“钥匙不就在你手里吗?”
赵津月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手中的钥匙扣上。
两把钥匙——他的车钥匙和……锁他的钥匙。
谁能想到这位资深优秀、声名显赫的精英律师的下体一直戴着锁精环?
在法庭上对峙时、在应酬时,在他工作与生活的每一刻,似乎已经与他融为一体。
赵津月一向不喜欢老男人。老男人有什么好玩的?皮都松了,还不干净。
不过,梁景川是个例外。
倒车镜映出男人的脸,五官立体,眼眸深邃。
赵津月嫌弃他老,梁景川心里清楚。
他都三十五了,肯定比不过那些鲜嫩的年轻少男,唯一的优势就是有钱。钱是个好东西,虽然无法改变生理上的年龄,但可以改变外貌,从而达到返老还童的效果,尤其是在这个医美火爆的时代。
他的底子好,骨相极佳,只是岁数大了,再加上常年忙于工作,皮肤状态很疲惫,做了一些抗衰紧致的项目后,焕然一新。
“想去哪里?”他启动车子。
赵津月转着手里的钥匙圈,轻描淡写地扔出三个字,“去你家。”
梁景川一怔,赵津月从来没去过他家,这是她第一次提出来这样的要求。
见他犹豫,赵津月问:“不方便?”
“没有。”梁景川温和一笑,“听你的。”
家里没有人,儿子去朋友家住了,他放心了。
车子驶离停车场,车内放着她喜欢听的钢琴曲。好闻的木质香味萦绕鼻尖,中后调带着一丝玫瑰花香,层次感丰富,沉稳、优雅而又性感,很像他。
金属镜框泛着光泽,他扶了扶眼镜,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稳稳驾驶。
酒红色领带与白色衬衫很搭,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男人微微侧目,赵津月扭过头,若无其事地望向了窗外。
梁景川收回视线,唇畔扬起一个弧度,他松了松领带,又一颗纽扣不经意地开了,锁骨下方的皮肤上隐约露出四个黑字——优等贱狗。
她的字,她的狗。
他不是圈内人,起初只是为了赎罪。
他欠她的。
赵津月七岁那年,她的父亲开车撞死了人,梁景川接了这起案子,亲手将她的父亲送进了监狱。
然而,肇事人另有其人。
他很清楚。
当年父亲给一位企业老总当司机,在父亲休假的时候,一个雨夜,那位老总醉酒开车撞死了人。老总没有自首,而是动用金钱权势脱身,父亲自然而然成了最适合背锅的人,梁景川也参与其中,站在了老总那边。毕竟,他们是一伙的。
父亲入狱对于赵津月而言是好事,一个嗜赌成性,动不动就家暴的烂人算什么父亲?
天道好轮回,这是他的报应。
母亲恢复独身,家里没了碍眼的东西,这很快乐,可这跟她看不惯梁景川的所作所为不冲突。
一个代表正义的律师屈服于权势,助纣为虐,多可笑?
她的目光似利剑般锋锐,厌恶这个崩坏的世界,而在梁景川眼里,那是她的恨,恨他让她失去了父亲。
只一眼,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记忆里,直到十年后的一天,他送养子上学,无意中对上了车窗外的一个眼神,熟悉而又令他惭愧。
时隔多年的再度相遇,命运的齿轮转动了。
“法律是用来维稳的,不是维持正义的,对吗?你学法的初衷就是为了攀附权贵,当他们的走狗吗?”
隐蔽的巷尾里,少女倚着墙壁冷冷地质问他。
这些年他的名声越来越响,地位很高,赵津月时常看到关于他的新闻,有几起他经手的案子很热门,可她早就不相信他了。
梁景川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赵津月不屑地笑了声,“梁律师,你真了不起。”
轻淡的几个字重重地砸了过来,梁景川更愧疚了。
“对不起……”
“轻飘飘的三个字,有用吗?”赵津月离开墙壁,朝他缓缓移步,“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衣冠禽兽都不足以形容你的无耻,装出一副内疚自责的模样给谁看?给你自己看吗?”
梁景川听得满脸羞愧,无地自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他理想中的世界非黑即白,可现实的世界铺满了大面积的灰。
他无奈地说:“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的童年创伤,可我……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为我?”赵津月突兀地笑了笑,“这不应该是我来想,我来说,而是你怎么去做。”
她的心智透着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梁景川一时间怔住了。
“不知道怎么做?”她眼一瞥,“你的年纪都能当我爸了,还需要我这个未成年来教你吗?梁大律师?”
梁景川自惭形秽,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黑卡递给了她。
指间夹过来,赵津月看了看,漫不经心地抛出两个字,“不够。”
“这张卡可以随便花,多少都可以……”
“只有钱吗?”赵津月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出于职业习惯,梁景川的脑海里闪过四个字——敲诈勒索。
赵津月捕捉到他眼中的戒备,气定神闲地笑了下,“梁律师,你在犯罪。”
梁景川心头一紧,夹在她指间的黑卡颜色更浓重了。
要挟他吗?
他压住紊乱的气息,保持镇定,警惕地朝左右探看。
没有人,巷子寂静无声。
天色晦暗,阴云密布,似乎要下一场大雨。
他曾经多么渴望雨水的洗礼,从而冲刷大地的污秽,可雨水也是脏的。
指间的黑卡轻轻挑起他的领带,两人的距离悄无声息地拉近了。
眼前的少女和自己的养子年龄相仿,可气场却比成年人还要强大,压迫感十足。
气息交缠间,梁景川局促不安。
“你……想要什么?”
赵津月抬眼看去,儒雅斯文的一张脸很像个好人,身上的穿着也很规整,尤其领口很严实,多了几分令人无法窥探的禁欲感。
可她真的很想撕开那层西装革履,看看他藏在皮骨中的血有多黑,内心的底线有多低?
她不是良善的人,纵然愤慨,也没有兴趣伸张正义,她只在乎自身利益——他可以满足她的欲望,那些自私的、败坏的欲望。
“犯了罪就要赎罪,你欠我的。”
那天,梁景川朝她屈下了膝盖。
是他害得她失去了父亲,他要弥补。
“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只要你心里能好受点,我愿意接受你的任何惩罚……”
赵津月感到可笑,“你的确愿意。不过这份愧疚,是对我的,还是对你自己的?”
轰的一下,他顿感耳鸣头胀,被扒光了衣服似的羞辱打击。
赵津月冷笑了声,“是你自甘堕落。”
做了违心的事,一边自责,一边又放不下得到的权势利益。
伪善极了。
回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画面交迭重合,男人跪在她身前,俯首低眉。
不同的是现在的他脖颈拴着锁链,衬衫扣子全部散开了,精健的身材不输他儿子,皮肤遍布一道道瘢痕,那是她留下的。
赵津月记不清都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了,她只记得第一次施虐时,他落泪了。
她甚至没有动手,只是言语上的辱骂。后来,他主动找她。
受虐会上瘾。
鲜血与汗液的交融是他祈求已久的甘霖,可以冲刷罪恶,洗涤灵魂,哪怕只是短暂的自我慰藉。
他渐渐爱上了疼痛,痛到麻痹神经,从而得到久违的轻松。
很病态,好像吸毒,可他又无药可救。
女人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仿佛一座不怒自威的神像,清醒地审判他的罪孽。
他在赎罪,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中赎罪,沦为她最虔诚的信徒。
信徒是要献祭的。
赵津月狠狠地踩着他被锁精环禁锢的性器,那里充血得厉害,快要爆开似的。
他一向压抑呻吟,越是痛苦,越是忍耐,咬破的嘴唇渗着血,像腐烂的玫瑰染上鲜红的颜色,美丽冶艳。
她很享受施虐的快感,尤其凌辱他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不过她也清楚,他很危险。
一个是刚成年不久的高中生,一个是阅历丰富的精英律师,无论年龄还是社会地位,两人的差距都很悬殊。她始终提防着他,哪怕他在她面前卑微得像条下贱的畜牲。
每次她都会开着摄像头,镜头对准他的脸以及遍布伤痕的身体。
很完美的艺术品。
深夜,程见深醒了。
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好像被人捂住了面部,喘不过气,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勃起了。
可能是青春期的躁动……
他不再想下去,擦了擦汗,习惯性地打开了手机,小白回了消息。
「你要过来吗?明天吧,现在太晚了。」
程见深早就没了去找他玩的兴趣,回了句改天吧就放下了手机,起身出去倒水喝。
经过爸爸的房间时,他愣住了。房门虚掩着,露出一道透着光的缝隙。
难道爸爸回来了?
他感到惊喜,可又为什么灯光那么诡异?很昏暗的紫色。里面隐约传来奇怪的声响,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像个女人?
他蹑手蹑脚地凑近门缝窥看,眼前的一幕让他惊住了。
那个戴着狗链,衣衫凌乱,双手被捆绑在身后的男人竟然是他的父亲,而那个女人竟然是用笔尖扎伤他的女同学!
程见深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
爸爸的头深埋在女人的双腿间,似乎是在舔她的下面,舔得很专注、很卖力,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女人仰着头,他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感觉到她很愉悦。
简直是奇耻大辱!
程见深恨不得立刻冲进去阻止这一切,那可是他最崇拜的父亲,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男人,怎么像条贱狗一样跪舔女人?还是他最讨厌的女人!
这一定是幻觉!他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似电流般蔓延全身,眼前的画面更清晰了。
“很好。”赵津月惬意地摸了摸男人的头。
他的技术越来越好了,像个人形按摩器,敏感的神经被抚慰得很舒爽。
“来,抬起头。”女人难得的温柔。
父亲照做了。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扇了过去,清脆响亮。
程见深瞪大了眼睛。
爸爸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抗!任由着自己的尊严被女人狠狠践踏。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紧握的双拳隐隐发抖,仿佛一座高大的神像轰然坍塌。
那个他最讨厌的女同学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可以让他最崇拜的父亲臣服,甘之若饴地受着她的凌辱!
耳边回荡着接连不断地巴掌声,伴随着男人粗重而又兴奋地喘息。
这一定不是他的爸爸……
他想要逃离,可双腿仿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动弹不得,某根神经线竟然不受控地亢奋起来,浑身都在颤抖。
多荒诞!他竟然硬了……
明明没有参与其中,可那巴掌仿佛也扇到了他的脸上,一声又一声,牢牢地困住了他,无休无止。
他恐惧、不安而又不可思议。
暗紫混杂着昏黄的光亮映在赵津月的身上,散发出诡异的美感。
她的长相不算漂亮,平平无奇,可偏让人移不开眼——凉薄的眼眸,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乎,可又什么都在掌控中,不带有感性色彩,沉着理智而又散漫随性。
房间的门虚掩着,赵津月轻轻一瞥,唇畔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故意的。
对付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击垮他的自尊,踩烂他引以为傲的信仰,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并占为己有。
巴掌声没有持续太久,紧接而来的是藤条鞭打肉体的响声,一下又一下,与皮肤上的旧疤重合。
程见深骇异,记忆中父亲的穿着始终板正严实,从未见过他裸露过身体,哪怕在家里,他也是穿着严密的家居服。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不知窥看了多久,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一个是他最敬重的父亲,一个是他最讨厌的女同学,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怎样关系?
秘密情人?炮友?还是……SM?
他的三观崩了。
自从那天后,程见深再也不能直视赵津月,他的脑海总能浮现出父亲卑屈的身影,以及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其实她没有看他,可他总觉得自己被她注视着,躲不开也逃不掉,像画地为牢,像作茧自缚。
他不敢再趾高气昂,像换了个人,更让他崩溃的是班上调换座位,他和赵津月成为了同桌。
“通宵打游戏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前桌的狐朋狗友回头问了句。
程见深心头发慌,“没有。”撂下两个字继续埋头做题了。
前桌不信,笑了声,“小心肾虚。”
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看了过来,程见深更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怕什么。
课间,几个男同学议论某款游戏,时而爆出猥琐笑声,时而吵吵嚷嚷,教室里的声音更喧杂了,干扰了赵津月解题的思路。
她眉头紧锁,回头剜了那几个男生一眼。
换作以前的程见深,肯定是要乱上加乱,可现在,他不敢了。
那几个男生的声音虽然小了,但仍是在窃窃私语。
身边人的气场变了,程见深提心吊胆,背后发凉。那是一种隐在平静表面下的戾气,一旦爆发,翻江倒海,势不可挡。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父亲会甘愿臣服,那是一种上位者的强大力量,哪怕还在成长期,也挡不住锋锐的势头。
“啪”的一声,手里的书本被赵津月重重地拍到桌上。
桌面震颤了下,他的身体也是如此。
教室顿时安静了,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了,那几个男生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座位上。
耳畔回荡着拍桌的声音,像那天的巴掌声。
程见深的心跳更快了,突突地、按压不住,快要爆出来似的。
理智告诉他应该抗拒这样的反应,可大脑与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接受了。
他又硬了。
仿佛那本书不是拍到桌面上,而是狠狠地摔到他的脸上。.
他终于清楚自己在怕什么了。怕变成父亲,卑微下贱,任由女人羞辱,毫无尊严可言。
可他已经变了,或许本性如此,只是被激发出来了。他无法承认这样的自己,更痛苦要改变认知,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地操控自己的精神思维,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最讨厌的女生。
程见深又羞又恨。
血气方刚的年龄,身体的反应很明显,尤其是男生。
赵津月瞥了眼,收回视线,轻轻一笑。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梁景川养大的儿子跟他一样,甚至比他更下贱。
赵津月心情大好,解题的思路更清晰了,她兴致盎然,跃跃欲试。
午后的阳光洒向教室,树影斑驳。空调的温度开得高,并不算凉快,闷热感仍在,一些学生昏昏欲睡。
程见深的精神紧绷,心乱如麻,老师讲的知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书本上的内容也变得空白。
他在想解决办法,决不允许自己步父亲的后尘,还要想办法改变父亲的思想。
被女人扇巴掌,怎么会开心呢?或许只是猎奇……
身下还硬着。
原本的逻辑认知崩塌得彻底,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脑子越来越乱,甚至眼前的老师也变了模样,变成赵津月,手里拿着教鞭,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为什么不好好听课?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在想你……
教鞭挥了下来,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一个激灵,程见深清醒了,心脏狂跳,浑身燥热。
为什么性幻想会是自己受虐?仿佛向来如此。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而且,对他施虐的对象还是她……
下体硬得发疼,怎么也压不下去。
就在他混乱之际,桌下,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隔着裤子一抓。
“啊……”
他惊得喘了出来。
奇怪的声音引起了教室里所有人的注意,众人齐齐看向他。
程见深涨红了脸。
赵津月若无其事地看了过来,和其他同学一样,带着好奇与揶揄。
她怎么敢?
明明抓着他那里,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程见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敢见人了。
“怎么了?”讲台上的老师关心地问。
程见深生怕桌下的举动被发现,他低着身子,仓促扯谎,“我、我肚子有点疼……”
“严重吗?”老师朝他走来。
他慌忙回答:“还好还好,没事没事。”
老师看了眼手表,快到下课时间了,“那你趴会儿缓缓吧,等下课去校医那里看看。”
“好。”他立刻趴到了桌子上,心脏咚咚乱跳,额头全是汗。
幸好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赵津月的身体挡住了他,没有人发现桌下的异样。
“继续上课吧。”老师回到了讲台上。
一切恢复平静,可她的手还在。
赵津月从容听课,右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谁也不会想到她的另一只手也在玩“笔”。
又长又硬,直挺挺的,隔着校裤勾勒出形状。
真骚!和他爸一个德行,动不动就发情。
她的力度加重,狠狠一捏,程见深疼得差点叫出了声,死死地咬着嘴唇,后背都被汗打透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女人?要是下手再重一点,那里就废了。
体会了她的手段,程见深的脑子里闪过一系列词汇——恶毒,坏,心狠手辣。
可他更恨自己竟然不想反抗。
那么疼,几乎威胁到了他的生命,怎么可能会勃起?可他还是硬挺着的,而且更蓬勃、更强烈,甚至渴望她再捏一次。
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着桌子边缘,手背的创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他压抑着喘息,腹部剧烈颤抖,身体紧绷。
不行!不能变成父亲!
至少……不能被他最讨厌的女人玩弄。
他仅存的理智顽强抵抗,只是抗争的意志太薄弱了,仅仅被她撸动了几下,就兴奋地屈服了,俯首就缚。
这一定是之前欺负她造的孽!
他的报应来了。
这样的借口让他更坦然地接受了她的亵玩,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玩射了。
下课铃响了,遮掩了粗重的喘息声。
“赵津月,你……”
“嗯?”
她气定神闲地抽出湿巾擦手,起身扔掉,程见深羞愤地逃离教室。
“哗哗”的水流声回荡在卫生间里。
程见深不断地捧起水泼到脸上,直到头脑完全清明。他的双手撑着台面,头沉着,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呼吸紊乱急促。
内裤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了,但仍残留着痕迹,潮湿的触感让他无地自容。
他和赵津月的同桌关系还要保持一个学期,再这样下去,他快疯了,迟早被她玩死,从身体到精神。
找个理由和老师申请换座?
这是个好办法,可如果真的换了座位,他竟然还有点舍不得。
被她亵玩……还挺爽,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亲身体会了什么叫痛并快乐着。
想到这里,他陡然一惊,自己竟然在回味。
“弄干净了?”赵津月见他回来了,轻声问了句。
程见深紧张地环顾四周,见没人往这边看,他的精神放松了些,压低声音吐出四个字,“你真变态。”
何止是变态,简直是恶魔。
赵津月面不改色,仍专注地翻看习题,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
“嘴挺硬,下面也是。”
程见深气红了脸,又羞又恼,再次偷瞄了瞄周围,生怕被人发现异样。
真是个十足的坏女人!
一想到父亲也是被她这么羞辱,他更气了。不过,他也只是一怒之下又怒了怒,按照常理,他应该更讨厌她,可他却完全没有厌恶感。
心又乱了。
「小狗会被主人抛弃吗?」
「听话就不会。」
谢舒元看着聊天框的回答,满心欢喜。
主人已经好久没有理他,他生怕主人有了新宠,不要他了,好在主人没有离开。从上次见面可以看得出来,主人也是个学生,学业应该很忙,他不能打扰。
他没有问东问西,敲下一行字,发了过去。
「我永远是主人最听话的小狗。」
肩膀突然被拍了下,“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谢舒元立刻反扣屏幕,将手机藏进了口袋里。
“没什么。”他一笑而过,优雅地掀开琴盖,“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吧。”
程见深心烦意乱。
他加了赵津月的微信,可她迟迟没有通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跟她说什么,或许是破口大骂,宣泄怨气;或许是跟她讲道理,要她以后安分守己,不要再欺负自己和父亲了。
他不清楚,只是想加她。
身体陷进沙发里,谢家的保姆端上来红茶和点心。
“谢谢。”程见深扯出一抹礼貌的笑。
午后的阳光很熟悉,和那天一样,不过空调温度适宜,体感没那么燥热,可他仍感闷沉。
节拍器来回摇摆,轻快悠扬的琴音回荡耳畔。
程见深闭上眼睛,静静聆听。
他和谢舒元相识于幼年,一个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一个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都是被孤立的个体,两人同病相怜。谢舒元的皮肤很白,在人群中很显眼,程见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他小白。后来谢舒元被接回了谢家,梁景川又和谢家有一些工作往来,两人越来越熟,成了最好的兄弟。
每次程见深不开心的时候,谢舒元都会弹琴给他听,舒缓情绪,但这一次,程见深的心情没有好转,越来越差。
他睁开眼睛看向谢舒元,他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嘴角止不住地扬,像沉浸在琴音中,又像沉浸在快乐的情绪中。
这家伙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
他打开手机,眼一瞥,还是没有通过。
琴音变得吵闹,和他的情绪格格不入,像把他隔绝在世界之外。
“小白,你肯定谈恋爱了,瞒着我不告诉我是吧?”他幽幽地问。
琴音戛然而止,谢舒元垂下眸子,“没有。”
眉清目秀的一张脸,优雅矜贵,带着温良的书卷气,一看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的确如此,说得也是实话。
这是独属于他和主人之间的秘密,他只是一条狗,配不上主人。
程见深半信半疑,“那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和谢舒元认识快十年了,他近期的状态很不对劲,尤其是朋友圈的表现。
谢舒元没有回答。
程见深确定了,一脸无语,“什么样的女生呀?把你迷成这样,天仙下凡?”
谢舒元不禁回想起那天的经历,虽然被虐得很惨,但他很喜欢,尤其是被主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哪怕为了主人献祭生命,他也愿意。
看着他陷入回忆的眼神变得深情,程见深皱紧了眉头,难道是暗恋?以谢舒元的条件,他更像是被暗恋的对象,而不是暗恋别人。
程见深更好奇了,“具体是怎样的女生?”
“她……”谢舒元低垂的眉眼缱绻着温柔浅笑,“个子很高,穿着虽然普通,但在她身上很独特。她眼神很理智,性子很冷,应该学习很好,是个很优秀的女生。”
听着他的描述,程见深的脑海里渐渐描绘出一个人的模样,那张脸庞十分熟悉。
程见深怔住了,怎么这么像赵津月?
那幅人物画有了色彩,头发也飘动起来了,变得鲜活生动,关于她的记忆如电影画面般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闪现。
不知什么时候,琴音响了起来,程见深毫无察觉。
怎么又想起她了?
就算没有出现,她的影子也始终笼罩着他,逃不开似的。
微信依然没有通过好友的提示,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谢舒元的朋友圈,那段文字已经没有了,可他记得很清楚——只有痛苦与被占有才能感受到强烈的爱。
一个答案突然跃进了脑子里,加她的微信不是为了跟她说什么,而是想要……深入了解她。
程见深心乱如麻。
那个女人真的很恶劣,肆无忌惮地玩弄他那里,还把他控射,父亲也惨遭毒手,可他为什么没有厌恶感呢?身体也不排斥她的亵玩,反而还想要了解她。
难不成她会魔法?又或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蛊?
“叮咚”一声,消息提示音响起。
程见深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抓过来手机,屏幕光照亮了他的脸。
她没有回应。
只是一条游戏推送消息,他最喜欢的游戏角色出了新皮肤。
他提不起来半点兴致,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
程见深烦乱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他下定决心并且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理那个坏女人了,再跟她多说一句话,他就是狗!
他的确是这样做的。
将自己的书本物品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自己的桌上,与她划清界限。椅子也尽量往窗边靠,与她拉开距离,一句话也不说,重新端起了高傲少爷的姿态,不给她亵玩的机会。
赵津月没看他一眼。
她只觉得莫名其妙,男人这种劣等物种的脑回路果然很奇怪。不过自己的空间变得宽敞,没什么不好的。
堆起的书本朝左边推了下,占据了他桌面的一角。桌下的双腿大张,脚蹬到了他的桌腿上,舒适自在。
她自顾自地做题,没注意到身旁被挤压空间的男生面红耳赤。
程见深很生气,可他没有一点想发火的情绪。
为什么呢?
他还是没有厌恶感,甚至觉得被她欺负的感觉……挺有意思。
他再次被自己的心理吓到了。
一定是错觉!
他尽可能地转移注意,疯狂刷题,学习才是最重要的。身旁的赵津月也是如此,不过她的心思只有学习。
对比她的淡定从容,程见深看上去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笔下的题也跟他较劲,怎么都算不出来。
他不经意地一瞥,注意到赵津月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困难。
好奇的目光探了过去,她正在思考一道数学题,那道题很深奥、很复杂。
程见深看清那道题目时,心情大好——他做过这道题,而且解出了答案。
他不禁暗想,如果她做不出来,那就勉为其难地教教她。不止能展示自己的能力,还能趁机奚落她,挽回面子,就算破了誓,他也不算是狗。
他得意洋洋,可不过喝口水的功夫,他就笑不出来了。
赵津月算出来了。
黑色墨迹在卷面上挥洒,流畅通顺,步骤还很精简,比他繁冗的解法少绕了许多路径。
程见深五味杂陈,那道题,他用了三天才破解。
难怪是年级第一,难怪父亲会臣服于她。
几乎各个方面都碾压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油然而生,伴随矛盾与纠结,像仰慕、像崇拜。
高智的人,情感大多淡漠,而且还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这不意外。
想到这里,程见深更烦躁了。
好像在为她找借口,合理化她欺辱自己的变态行为。
前排的杨越转头请教数学题,不过不是问他,而是问赵津月。
程见深皱眉踢了下他的椅腿,“你问我啊!”
杨越尴尬地笑了下,“这道题你也错了。”
程见深只能强迫自己沉浸到学习中,可书本的字怎么也看不进去,眼神总也忍不住地望旁边飘。
赵津月讲题很快,把思路提出来就完事了。
她一向不喜欢多费口舌,也双标,女同学向她请教问题,她会仔细一点,尽可能让对方明白,男同学就无所谓了,管他听没听懂。
杨越自然没听懂,可赵津月也没再理他,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她的手,“这里我还是有点不理解……”
程见深看不下去了,“诶诶,怎么还动手动脚?”
杨越懵了,“啊?我哪有啊?”
程见深抓起杨越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赵津月的手背上移开。
目光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气氛变得微妙。
赵津月仍然平静,看不出情绪,程见深局促逃开。
“我跟你研究。”
他抓过来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上面题目。
杨越挠挠头,“噢,好吧。”
好奇怪?
程见深越是紧紧盯着,越是没有头绪。
那些黑色的字仿佛变成了蚂蚁,在光影中乱窜,悄无声息地钻进他心里挠动。
直到放学,两人都没研究出来解法。
杨越无语,总觉得程见深很不对劲,心不在焉的,像变了个人,尤其是换过座位后。
杨越猜测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程见深的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可我还没说她是谁。”
“你在想谁?”
题,解出来了。
心跳骤然加快,程见深没有回答,紧握书包背带的手拽了下,“我爸来接我了。”
“诶,程哥!”
身后的杨越喊了一嗓子。
程见深装作没听见,烦躁地拉开眼前的车门,一抬眼,他和驾驶位上的阿姨都愣住了。
阿姨的面孔很陌生,车的内饰也不一样。
“妈妈!”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开错车门了!
程见深一下子反应过来,涨红了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在阿姨和女孩困惑的注视下仓皇逃离。
杨越憋不住地笑了出来。现在正是放学的时候,学生很多,哈哈的大笑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程见深一把勾住杨越的脖子,压得他直不起腰,窘促地威胁:“你再敢笑?”
笑声戛然而止,杨越摆了摆手,“不笑了不笑了。”
程见深松开了他,目光落向路边,企图从拥挤的车流中找寻父亲的车,可眼神却越来越恍惚。
天色很暗,路灯很亮,直晃晃地照进心房,无处可逃。
他的胳膊突然被杨越的手肘戳了下。
杨越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在人群中对上了一个熟悉的眼神。
光更亮了,灼热眩目。
“在看什么……”
“离我远点。”
话音还未落下,就被冷冰冰地挡回去了。赵沉落寞地应了声,不敢靠近她一步,在涌动的人流中扮演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赵津月停留几秒离开了。
她向来不在意他人的情感,是喜是悲、是爱是恨都与她无关,哪怕她拥有可以清晰捕捉他人情绪变化的能力,哪怕她是焦点、是一切变化的源头,只要没影响到自身的利益就都不重要。
她只在意自己的感官状态。
路灯明亮,晚风吹起头发飘动,清新沁凉。
那个在人群中很亮眼的男生,赵沉见过,是她的新同桌。
他常在课间偷偷去她的教室外看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经满足了。他不敢奢望什么,即使他的心思不想止步于此。
他只打听到那个男生的名字和家庭背景,具体是怎样的人,他还没有弄清楚。一个普通的同学而已,他没有太费心思打探。
可现在他觉得,他有必要查清他的底细。
那个男生的眼神,不单纯。
她都已经走远了,那个男生还在怔怔地望着,暗涌的情愫很刺眼。
长得好看,身材也不错,学习成绩虽然不如赵津月,但也名列前茅。他的家庭背景更是优越,父亲是个有权有势的精英律师。
各个方面的条件都很好,赵沉压力倍增。不过据他长久以来的观察,赵津月对于男人的条件并不在意,就算是神仙下凡,她也毫不动心。虽然她看上去情感淡漠,给人一种冷血无情的凉薄感,但他始终有一种直觉——她更倾向于听话的、能给她情绪价值的男人。
这点,他很有信心,也在努力去做。
谁也不能威胁到他在赵津月心中的地位,就算沦为最下贱的狗,他也要做她唯一的狗。
一道锋锐的目光刺了过来,程见深感知到了敌意。
人流涌动,消失不见。
或许只是错觉。
杨越揶揄地笑了下,“别恋爱脑啊!”
“瞎说什么?”
程见深瞪了他一眼,飘忽的目光闪烁不定,心很乱,手背上的痂很痒。
熟悉的轿车进入视线里。
颜色、车牌都对上了,程见深仔细确认后上了车。
以前的他看到梁景川很开心、很热情,律师的工作很忙,父子俩难得团聚相处,可现在,他的心境变了。
气氛很生硬。
儿子沉默无言,不再跟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日常趣事,也不再关心他的生活与工作,梁景川有些不适应。
难道两人太久没见面,关系生疏了?还是他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梁景川扶了下镜框,关心地问:“怎么不开心?学习是不是太累了?我记得你上次说对一家餐厅很感兴趣,我带你去。”
“还好,都可以。”
程见深尴尬地看向窗外,满脑子都是父亲被虐打的画面以及……那个施虐的少女。
颠覆他的认知、打碎他的三观,到现在,他还不能完全接受。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混乱的自己,更不知道,她与父亲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红灯亮了。
程见深心绪复杂,他无法将压在心底里的疑惑问出来了,也不敢问。
她和父亲在生活中毫无交集,或许只是露水情缘,赵津月有些奇怪的癖好,父亲恰恰能满足……
只是露水情缘吗?
程见深说服不了自己,他们看上去很熟,似乎已经维持了很久的关系了,而且父亲还瞒着他,把她带回了家。
像……背着他偷情。
程见深感到气闷。
曾经最崇拜的人暗地里其实是个任人虐打的贱货,多令人难过!可他的难过不止这一个原因——就算那个被赵津月虐打的人不是父亲,他也接受不了。
为什么不是他呢?
脑子恍惚间蹦出个念头,程见深陡然一惊,又被自己不受控的思想吓到了。
他要冷静,不得不说,这一点他要向赵津月学习,她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么冷静,处变不惊,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她。
不对……怎么一直在想她?
程见深有些抓狂。
他要拯救父亲,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堕落,在沼泽中越陷越深。以赵津月的那股狠劲儿,怕是会出人命,他见识过了,也亲身经历了。
“爸,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个人感情了,我也大了,以后肯定是要离开家里独立生活的,留你自己多孤单。”
梁景川怔了下,温和地笑了笑,“我没有这方面想法。”
程见深松了一口气,“那……没有喜欢的人吗?”
梁景川失神了。
他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父亲了,怎敢有非分之想?
信徒只能永远仰望神明。
月光漏了出来,遥远朦胧,分不清是月亮还是路灯。
程见深顺着父亲的视线看过去,走向公交车站的那道身影很熟悉。
他的心沉了下去,十分后悔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万一父亲真的得逞了,赵津月不就成了他的……
“不行!”
突然的一嗓子惊扰了梁景川,他对儿子的过激反应感到很意外。
程见深慌乱解释:“我、我突然想到,家里一直都是两个人,要是多个人,可能不适应……”
“放心。”
梁景川笑了下,他一直独身,早已经习惯了,身为最忠诚的信徒也不可能背叛神明。
那道熟悉的身影上了公交车,找不见了。
交通信号灯不知什么时候变了,直到后面的车狂按喇叭,梁景川才回过神来,松开刹车前行。
程见深心乱了。
明明不是亲父子,他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绪共鸣,这曾是他最期盼的心灵感应,因为一个女人。
杨越的话不断回荡在脑海里。
她那么恶劣,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天天欺负自己的女人?
一定是错觉。
他多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可梦境里的景象更让他茫然。
抽象扭曲的房间里,充斥紫色灯光,迷乱徜恍。
赵津月出现在眼前,仍是那副冷淡模样,是父亲把她带回了家,父亲要他尊敬她。
他是很尊敬她,可为什么她要让自己脱衣服?
他纠结,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没有声音却很响,压不住的心潮澎湃。
他急快地脱下了衣服,一件件地扔到了一旁。
内裤也要脱吗?
全都脱掉,一件不留。
好的好的。
他做着无意识的动作,可脑子是清醒的,清醒地看到自己赤身裸体暴露在她面前,一览无遗。
她拿起藤条抽了过来。
应该是痛的,可他感受不到,只能看到自己很舒爽。
好下贱的表情,可真的很爽。
他瘫倒在地上喘息,身体伤痕累累,还流着血,汗涔涔的。肌肉线条更清晰了,青筋偾张。
硬挺粗壮的性器突然被踩住,狠狠碾压。
一个声音说会碎掉的,另一个声音说再狠点,最终屈服于力量。
程见深猛地惊醒,身下的湿黏很熟悉。
他打开灯,掀开被子一看,烦躁地抓起了头发。
这是一个春梦,还被她踩射了。
他快疯了,竟然很想见她,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他再一次从班级群里加她。
意料之中的没有通过,就算现在不是深夜,她也不会通过。他很清楚,也很苦恼,仿佛蚂蚁在挠,火在烧灼,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仅仅知道她的名字以及寥寥两个字的网名,他对她一无所知。
他毫无头绪地搜索她的名字以及网名,焦躁地点开一个个的听歌软件、社交平台,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信息。
像个谜,又像一个漩涡,无法自拔地下陷沉溺。
手背的痂痒得厉害,快要愈合了。
他控制不住地扣,指甲撬开边角,撕裂的痛感清晰蔓延,痂皮褪落下来。
再也好不了了。
不过,留一辈子也挺好,很深刻的印记,和她的名字一样……
这是想什么呢?
头发被他抓得乱糟糟的,他只得不断提醒自己——他绝对不可能喜欢上那个恶劣的坏女人,也没有受虐倾向,统统都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比起他会喜欢她,他更相信她会魔法,或是蛊术。
他想,只要不理她,一定可以战胜她。不过,他高估自己了。
他越躲着,越受她的欺负。
桌上的纸巾几乎成了她的私人专属,书本试卷也被她随意翻阅,在上面勾勾画画,还在他的错题旁标了四个字——蠢钝如猪。她的笔没墨水了,随手拿过来他的笔用,那么娴熟,就是她的东西似的。
他急了,再也按捺不住了,“我加你,你怎么没通过?”
明明想骂她,可话到嘴边就变了。
赵津月专注地做着题,等算出了结果,她才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我跟你很熟吗?”
程见深又气又羞。
不熟吗?
明明了解他的一切,从家庭到身体。那些他不为人知的、私密的事物,她都清楚,就差脱光了给她看,可她根本不在意,还肆意践踏。
“赵津月,捉弄我很有意思吗?”
她翻了页习题册,轻飘飘地回了句,“嗯,挺有意思的。”
程见深更气了。
她根本没把他当人看,倒是应了他在三天前发的誓。
他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笔,那是他的笔,他有权抢回来。
赵津月皱了下眉,她正沉浸在解题中,随便抓了一支新的笔继续算题。
程见深见她没搭理自己,心里更别扭了。
他推了她一下,扬声警告:“以后不许抢我的东西,你还要跟我道歉。”
晚自习很安静,他的声音吸引了其他同学的注意,这让他不由得摆起了天之骄子的架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是赫赫有名的大律师的儿子,可他的心却在突突地跳,急快剧烈,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赵津月轻笑了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不是亲父子,但也算是亲叔侄,血脉相连,骨子里就是下贱胚子。
她转过头看向他,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
程见深绷紧了神经,心在狂跳,他强装镇定,“一定要道……”
啪!
巴掌声清脆响亮。
众人惊呼。
她一定会魔法,不然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生气呢?反而内心变得激荡澎湃,渴望她再扇一次,狠狠地扇下去。
在众人震惊、诧异的目光下,程见深的脸颊红了起来,看得出来赵津月下手的力度很重。
所有人都以为程见深会发火,跟她大吵起来,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愤怒,反而流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扭曲的兴奋感。
没准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到了放学的时间,有的同学不敢停留,离开了教室;有的同学好奇想看热闹,被杨越无情赶走了。
杨越也匆匆离开了,他就知道,两人一定有情况。
喜欢上赵津月不奇怪,不过她人狠话不多,冷得像座冰山,还一心思扑在学习上,很难被打动,注定是无果的暗恋。
教室很安静,仿佛只有一个人。
收拾好的书本文具丢到书包里,“唰”的一下,拉链合上了。赵津月起身要走,手臂突然被粘住了。
她淡淡地扔出三个字,“还想要?”
紧握的手松了,程见深羞赧又难堪,气她的冷漠无情,恨自己竟然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兴奋躁动。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被扇了一巴掌,那些窃窃私语被耳鸣声盖过。他知道他们惧怕父亲的权威,不敢明目张胆地笑他,可他也清楚,这一巴掌,彻底把他打进尘埃里。
“赵津月……”
他不知道说什么,念出了她的名字,被扇红的脸颊更醒目了,从皮肤里透出炙热的血色。
脸皮的确很薄,也很好看。
“觉得委屈就去告老师,或是……”赵津月注视着那片红,轻轻挑眉,“找你爸。”
程见深的心脏颤抖了。
父亲那么厉害的人都屈服于她,任由她打她骂,毫不反抗还享受其中。作为儿子,他又能高贵到哪里?况且,他连她的成绩都超不过去,始终被她压着,纵然想挽回尊严,也无济于事。
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可以肆意亵玩的下贱畜牲,和父亲一样。
他的恼怒只是无能狂吠,除非扑上去撕咬攻击,可他做不出来,也不敢做。
手背的伤疤清晰夺目。
惩罚是痛苦的,夹杂着令人羞耻的兴奋,难以抽离,耳畔回荡着无尽无休的巴掌声。
他在矛盾中挣扎,“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赵津月感到可笑,尤其瞥到他身下的反应,更觉得可笑了。
她从不想困住谁,她的心思与时间大多用在了学习上,攻克难题的成就感是至高无上的,世界还有那么多未解之谜。
她不想停留在某一处,尤其是思想。探索与开拓永远是她的第一追求。
男人嘛,就是一种消遣的乐子。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无所谓的东西。
她也从不觉得她困住了谁,是他们心甘情愿送上门,满足她的掌控欲,可画地为牢的畜牲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自我囚禁。
“你嘴上说让我放过你,可你的身体好像不这么认为。”
听到这话,程见深心口一紧,不知什么时候勃起了。宽松的校裤勒出了硬挺形状,像隆起的山丘。
“你比你爸还要贱,欠扇的畜牲。”
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听得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明明言语羞辱让他很愤怒,可身下却不受控制地胀大。他的内心甚至变得澎湃,渴望她的巴掌,渴望她的折磨,像折磨父亲那样折磨他。
这一定不是他,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程见深怎么也压不住那股澎湃的情绪。
一定是自己的誓言成真了,以后再也不随便发誓了。
扭曲的借口成了堕落的理由。
“拿出来。”轻淡的三个字传来。
程见深一怔,“什么?”
赵津月瞥了眼那处山丘。
程见深羞臊,“在这里?”
她转身要走。
“别……”
牙齿抵着舌尖,微启的唇在颤抖,未发出的字被讷讷地吞没,淹埋了他溃败的理智。
就这一次。
教室很安静,仿佛只有一个人。
衣料的摩擦窸窸窣窣,灯光亮得晃眼,烧灼了裸露的皮肤。程见深局促地遮掩着,可手根本挡不住,充血的性器红得发紫,硬挺昂扬。
很漂亮的形状。到底是年轻,这种蓬勃的活力是他爸比不了的,不过被她常年锁着,又怎么会有活力呢?
赵津月不在意,也不需要。
她想到了那道被打断的、还没算出来的物理题。
修长有力的手在性器上滑动,低沉的喘息溢了出来,笔尖划在纸面的“沙沙”声清晰地穿透耳膜。
程见深又羞又诧异,如果被人看到,一定会被当成变态的,可身旁的“变态”不以为意,竟然若无其事地做起了题。
“赵津月,你……”
怎么还在做题?怎么……不玩我?
程见深不敢说出口。
“我在听。”
赵津月漫不经心地抛出三个字,程见深耳根通红,喘息声更重了。
他咬着衣角,皮肤沁出了汗,肌肉线条清晰分明。他多希望她可以转头看他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可她的心思都在卷子上。
“氢原子的核外电子由外层轨道向内层轨道跃迁时,电子动能增大,电势能减少,减少量是小于、大于还是等于增大量?”赵津月一本正经地问。
程见深懵了。怎么突然问他这种问题?什么精元?大鱼小鱼?
那些熟悉的文字变得陌生,怎么也挤不进脑子里。
“谁让你停了?”赵津月面无表情地说,“一边自慰一边答。”
程见深的手立刻动了起来,紧张地脱口而出,“小、小于……”
“错了。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蠢死了!”赵津月一脸嫌弃。
这种情况要他怎么答题?程见深快崩溃了,可动作却不敢停下来。
赵津月冷冷命令:“加快速度。”
程见深条件反射似的加快手速,仿佛在玩一款游戏,然而游戏手柄在她手里,自己完全被她控制。
赵津月又问了起来,“链式反应中,重核裂变时放出的可以使裂变不断进行下去的粒子是什么?”
“啊?”
程见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要裂开了。
为什么会在这么……暧昧的时候要他回答那么正经的问题?
这是在上课吗?
他脑子一空,忍不住地射了出来,好像在做梦。
赵津月瞥了一眼他腹肌上的白色精液,“这是答案?”
程见深无地自容,他快被她折磨疯了,可这种感觉又很兴奋,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会上瘾。
性器还硬着。
赵津月收回目光,不由得冷笑了下。
她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冷静、理智又清醒,尤其是清醒地看着他人堕落,沉沦被掌控的色欲中,无法自拔。
她继续做题,再次命令:“答错了。继续,不许停。”
由不得他反应,身体的本能让他的手又握了上去。
他真的快疯了,简直要他精尽人亡。他应该要抗拒的,可他却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程见深记不清自己射了几次,只记得每一次问题都回答错了。
自己好像真的很蠢,难怪比不过她。
彻底清醒后,他既兴奋又后怕,要是被人发现,他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对比他的手足无措,赵津月很镇定。
“我没想到……”
话停住了,程见深的喉结滚动,“什么?”
她笑了下,“没想到你这么听话。”
像夸奖,又像嘲讽。
程见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可脑子却忍不住地联想——如果被她抽,应该会更……
遐想中的脸突然凑到了眼前,他的心跳倏地漏了半拍,脑子更混乱了。
砰砰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急促而又紊乱。
好像心动的声音。
他对小鹿乱撞四个字有了深刻的体会。
是要……亲他吗?
灯光更晃眼了,仿佛晕着紫色。程见深紧扣椅子边缘,呼吸越来越急促,全身被火烧起来似的。
从门口的角度看,好像在接吻。
赵津月没有吻他,视线向下探去,落在他清晰诱人的锁骨处。
湿润感覆了上来。
他的身体陡然绷紧,疼痛伴随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奇异感蔓延开来。
“嘭”的一声巨响,门关上了,摔门声回荡不散。
有人?
程见深惊诧。
疼痛感轻了,他锁骨下方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一块深红色的吻痕。
留下印记的人忽然笑了,像在笑被人发现,像在笑他堕落,又感觉奇奇怪怪的,不知因为什么原因。
程见深乱了,她是穿戴整齐,严严实实,反倒自己像个变态,裤子都脱了。要是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不止他声名狼藉,还会连累他那个鼎鼎大名的律师父亲。
可有她在,他也没那么害怕,尤其感受到她很放松,从容不迫,好像什么事都在她的掌控中,从不会出错。
“风吹的,走吧。”
赵津月干脆利落地收拾起桌面,拾起卷子时,她翻了翻,都做完了。
满足感涌上心头。
她不止喜欢掌控,还很喜欢看别人失控。
赵沉快气炸了。
放学迟迟不见赵津月的身影,焦急寻找之际却撞见了教室里的那亲密的一幕。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津月对待异性向来冷淡,虽然对他也是如此,但至少都一样,没有谁是特别的存在,况且。他还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近水楼台,他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可没想到还是失算了。
他不相信她会动心,一定是被野男人勾引了。
杂乱的心绪理顺后,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刚才摔门声那么重,会不会吓到她?会不会……发现自己?
一切很平静,赵津月一如往常地吃着晚饭,看不出异样。
赵沉收回偷瞄的目光,将一碟菜放在餐桌上,转身回到厨房,他的心还在乱跳,就像砧板上还在扑腾的鱼。赵津月不吃鱼,这是给姑妈赵岚青准备的,赵岚青有时候会加班,回家晚,他通常会在赵岚青下班的时候做饭,等她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了。
姑妈对他很好,也很认可他,尤其厨艺和家务这方面,也给了他对抗野男人的底气。
赵津月已经习惯他的照顾了,他相信她只是好奇玩玩,玩累了肯定会回家的。他的地位谁也不能撼动,也无法取代。
菜刀刀柄被握得更紧了,赵沉的眼神更冷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那就……
“咚”的一声,砧板作颤,鱼不动了。
“要知道力是物体对物体的作用……”
物理老师严肃地讲着课,程见深神思恍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下课铃响,他才清醒了点。
锁骨下的红印很深,轻轻一触,还有点疼,可她好像不记得了,大概她的脑子只能装得下学习。
程见深沮丧,也做起了题,可他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尤其当他看到习题册上的那句话——作用在物体上的滑动摩擦力既可能使物体减速,也可能使物体加速。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知识点,落到他眼里却变了味,脑子里不断回放着那天在教室里的画面。
他羞耻极了,根本不敢相信那个脱了裤子,听她话自慰的人是他自己。
“你脸怎么这么红?现在也不热呀?”前座的杨越疑惑地问。
程见深羞得无地自容,生怕身旁的人看过来,强作镇定地连忙接话,“怎、怎么了?哪道题不会了?”
“什么题?”杨越懵了,“我问你去不去打球。”
“你刚刚跟我说话了?”
“是啊!”
程见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脑子嗡嗡的。
身旁的赵津月朝前挪了下椅子,给他让出来离开的空间,视线仍在书本上,没看他一眼。
程见深又羞又落寞。
不玩他了吗?哪怕她有一点阻拦,他都会留下来,可他的地位还不如一本《考点同步解读》。
程见深想到这里,不由得愣住了,自己竟然期待被她亵玩?甚至期待她的命令……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她吗?而且还喜欢被她虐?像个抖M。
他的心乱了。
“走走走,去打球。”
程见深强行压下杂乱的思绪,或许转移注意力就好了。
来到室内篮球场,一群人在打球,其中多了个程见深不认识的男生。
“这谁呀?”他问。
杨越人送外号小灵通,学校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高一的,好像叫赵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凑近说:“就刚开学那时候,我看他和赵津月一起从公交车上下来,两人还说话了。赵津月认不认识他我不确定,不过他肯定认识赵津月,我都听见他喊她名字了。”
说话间,一个三分球投进了篮筐里,欢呼声响了起来。
杨越补充了句,“打球挺厉害的,长得也挺好看。”
程见深莫名烦躁,“就这还好看?你眼睛瞎呀!有没有审美?”
杨越连忙找补,“说错了说错了,你最帅,你最好看。”
“这还差不多。”程见深脱下校服外套,“他跟赵津月认不认识管我什么事?就算他俩真认识,又怎样?”
杨越乐了,撅起嘴,学起了他死要面子的语气,“就算他俩真认识,又怎样?”
“你有病吧?”程见深将外套丢到他身上。
杨越耸耸肩,“心长在你身上,在不在意只有你自己知道。”
程见深沉默了,眼神闪烁不定,心在翻涌。
杨越又说:“其实认不认识确实不重要,关系重在发展,还是要往长远看,机会还有很多,总是要争取的嘛!”
浪停了,程见深奔赴球场。
他朝众人打招呼,向下扯了扯T恤衫,故意露出了那道吻痕。
周围人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只有一道目光很不友好,充斥敌意。
手背的疤,锁骨下的吻痕,都是她留下的印记。
他没有。
赵沉的脸色变得很差,没了刚才投球的喜悦。
一个男生搭上程见深的肩,好奇地挑眉问:“谈恋爱了?”
程见深一笑,“还没呢。”
男生深意地说:“看来是快了。”
程见深没有回应,故意岔开了话题,“好久都没打球了,开始吧!”
男生说:“上回输了,今天就未必了。”
程见深自信满满地喊话:“上次反超你,这次还赢你。”
说着,与人群中一个锐利而又阴沉的眼神相碰。
锁骨下的那处红痕清晰刺眼。
是在……挑衅他吗?还故意给他看?
赵沉冷笑了声,真不要脸!
程见深主动进攻,摩擦在地面的脚步声和传球的声音交织到一起,气氛十分紧张。
眼见着他要投篮了,赵沉一个扑防拦住了。球落到了赵沉的手里,他左冲右突来到篮筐下,抬臂一抛,球进了。
程见深不甘示弱,每每赵沉发球,都会被他抢过来,赵沉也是如此,火药味十足。
几个回合下来,其他队友都看愣了,这两人打球像打架,斗得不可开交,不像第一次见,倒像是积怨已久的仇敌,借机发泄怒火,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杨越不禁担忧安全问题,可越怕出事,越会出事,墨菲定律是这样的。
球场上,程见深眼疾手快地接过队友的球,一跃而起,就在扣篮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外力撞了出去。
篮球摔到了地上,发出沉闷回响,痛叫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紧张地围了上去。
“哪里伤着了?”
“快找校医过来。”
“不能是骨折了吧?”
杨越气冲冲地推了赵沉一把,“你故意的吧!”
赵沉不急不慢地悠悠嘲讽,“有证据吗?打球本来就有受伤的风险,要连这点风险都受不了,太脆弱了吧!”
程见深气不打一处来,可奈何根本起不来反击,只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赵沉看出他的意图,笑了下,“想打我呀?”
“别以为不敢打你!”杨越怒火中烧,抬起胳膊就要动手,被众人连忙拦住了。
赵沉不以为意,“好啊,来吧。”
语气很像赵津月。
是错觉吗?程见深恍惚了。棚顶的灯光忽然被遮住,他的耳边响起具有威胁感的轻淡声音,
“我从小就陪着她,一直到现在,将来也是。她的语言习惯、喜好兴趣我都了如指掌,她对你只是玩玩,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别妄想插足。”
笼罩的阴影退去了,光仍然晦暗,越来越沉重。
程见深呆住了,一副遭到了重大打击的受伤模样,看着他的神色渐渐迷惘低落,赵沉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程见深的耳朵仿佛被堵住了,嗡嗡鸣响,那些关心的声音变得不那么真切。疼痛阵阵袭来,麻木而又强烈,源头不是受伤的腿,而是胸膛里的、剧烈收缩的心脏。
他们是地下恋吗?为什么有男朋友还要玩他?
可他从未听说她有男朋友,她的行事风格也不像在谈恋爱,那么冷漠理智的一个人,会喜欢一个人吗?如果不是她的男朋友,那个人怎么敢嚣张地警告他不要插足?
“程哥?程哥?”
杨越的呼唤声渐渐清晰。
一定是错觉。
他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常常欺负自己的虐待狂,甚至还是个可能有男朋友的坏女人。就算以前因为猎奇产生了兴趣,以后也绝对不可能。
他没那么贱,也不想当小三,他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
程见深这样劝着自己,可他还是很疼,呼吸艰难,分不清骨头和心脏哪个更痛?
他咬咬牙,“算了,以后再说,先去医院。”
球场上的“意外”成了学生们课间的谈资,赵沉那一撞,程见深骨折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没有人知道赵沉与赵津月的关系,也没有人清楚内幕,众人只觉得程见深倒霉,极有可能上辈子得罪了姓赵的,这辈子被姓赵的报复。
“两人根本不认识,肯定没过节,要我说呀,就是水逆,程见深是不是天秤座的?这个月的运势都不太行。”
“不知道,不过这事也没后续了,我看撞了他的那个男生没受什么影响。”
“程见深好像没追究。”
“那个男生真幸运,我估计他不知道程见深他爸是谁,要是知道了,躲都来不及,肯定不敢撞上去。”
“那可不,谁敢惹他?他爸可是律师!还那么有名。”
“也有人敢对付他……”
私语声更轻了,赵津月听不到了。
身旁的座位空荡荡的,她转头看了眼,轻轻一笑,继续做题了。
只要没打到她眼前,没有影响到她学习,就由着他们斗去吧。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就算最后都淘汰了又如何?玩玩而已,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她很清楚。
她要做“天”,而不是“物”。
球场的事很快传到了赵岚青的耳朵里。家长群里闲聊时,几位学生家长添油加醋地批判了一番,生怕被撞骨折的是自家孩子。
赵岚青很诧异,自己的侄子一向很乖,老实本分,怎么打个球还把人家撞进医院了?
晚饭时,赵岚青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这事。
“姑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赵沉无辜地低下了头,“打球肯定会有磕碰,这很正常。我要真的是故意挑事,肯定要被人家告老师叫家长,可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的确没有人找她,赵岚青放心了,可还是有点没底,“人家伤得严重吗?我听说进医院了。”
“一点也不重。”赵沉撇撇嘴,“像他那种骄生惯养的大少爷,手指划破了都要去医院检查,姑妈你不用担心,没事的。大不了以后打球我避开他,躲得远远的。”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逞强的委屈,一旁夹菜的赵津月扬起不易察觉的笑,突然觉得他以后可以进娱乐圈发展,是个不错的苗子。
赵岚青安慰地说:“没必要躲着,我以前跟你姐也说过,咱家不惹事,也不怕事,你又不是故意的。等之后找个时间,跟人家道个歉,要是人家不放过咱们,咱们也不能怂,知道吗?”
“好。”赵沉一口答应。
当然,道歉是肯定不会道歉的,这是那个野男人活该,谁让他勾引赵津月?这是他的报应。
“受伤的孩子你认识吗?”赵岚青又问。
赵沉的眼神飘开,扒了口饭,“不认识,第一次见,只是凑到一起打球,也没问什么。”
赵岚青心里有底了,回想起家长群里的聊天记录,转头看向赵津月,“津津,听说是你们班上的孩子。”
赵沉怕她知道是自己故意撞伤了程见深,紧张地瞄向她,观察她的反应。
她的神情还是那么淡漠,看不出异样。
“不知道。”赵津月扔下三个字,擦了擦嘴,“我吃完了。”
赵岚青望着她回房间的背影,陷入沉思。
除了学习,女儿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对于现在的阶段的确是好事,可以专注读书,心无杂念,不过学习太过辛苦,也没有交心的朋友,她不免有些担忧,怕她还在儿时的阴影里走不出去。
无论性格怎样,她只希望女儿是真的开心。
“我过两天要出差,大概一周的时间。要看你姐学习太累了,就陪她出去玩玩散散心,身体最重要。”
赵沉记下了赵岚青的叮嘱,“放心姑妈,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有了和赵津月独处的机会,赵沉的心躁动了。
赵津月是个情感淡漠的人,似乎天生凉薄。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成为她的习惯,他已经满足了,哪怕她对他没有一丁点感情,连亲情都没有。
在程见深没出现时,维持现状是他最大的祈愿,可现在变了,他也怕了。
家常菜天天吃总会腻的,外面美食那么多,被诱惑是难免的,他理解,可一时间不知怎样做才能留住她?
赵沉惴惴不安,仿佛窥探到了自己的结局——不再被她需要,彻底失去价值,逃不掉被抛弃的命运。
他开始拿自己和程见深对比,反思不足的地方。抛开家世背景,他不觉得程见深有哪里好,赵津月究竟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的长相身材?喜欢他的性格?还是喜欢他……骚?
当着她的面,衣衫不整地打飞机,还在教室里,万一被人发现了,肯定会连累她。更多免费好文尽在:xyuzhaiwu.one
他做不出来,也没他那么放浪。
看着就不正经,勾引女人的手段没准比卖身的鸭子还要多。
难道……赵津月真的吃这一套?
赵沉突然感到沮丧,好像自己也没那么了解她,甚至才发现她并不排斥与异性的亲密接触,只是那个人不是自己。
周末的夜晚,赵沉擦着湿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客厅传来电视的声响。
“这些亘古之谜,是人性渴望探寻答案的真实写照……”
似乎是纪录片。
赵津月很少看电视,只对新闻和纪录片感兴趣,尤其与宇宙科学相关的,她都会看,她的课外书也都是这种类型的。
她看得很认真,也很入迷,没有注意到他在身后。
或许她察觉了,但她不在意。她有一项让他很羡慕的能力——做什么事都非常专注,不会被外界所打扰,尤其是学习。
赵沉不敢走近。
他什么都没穿,只用一条浴巾围在腰腹上,遮住下体。
意图太明显。
挂在墙壁上的表在转动,吊着的钟锤左右摇摆。
赵津月抬头看了眼指针的位置,视线落回电视上。
窗外的天色更黑了。
忽然,淡淡的皂香萦绕鼻尖,清新怡人,尾调泛着绿茶香味,很独特。
沙发的皮面微微下陷,有人坐了上来。
赵津月不为所动。
赵沉换了身日常穿搭,他怕被她当成性骚扰。他还从来没在家里裸露过身体,哪怕上身也没有,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是因为赵津月曾经说过,袒胸露乳的男人都不干净,也没有德行,不是好男人。
他不理解,程见深连那玩意都露出来了,她怎么会喜欢?
是因为……只给她一个人玩弄吗?
他不敢确定。
现在,他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通过持续不断的变化,时间之箭推动着宇宙的进化,推动它向着未来单向前进……”
画面中的地球缓缓横移,不知不觉间,萦绕在鼻尖的香味浓郁了。
赵津月像完全沉浸在纪录片的世界中,没有反应。
表盘的时针和分针都变了。
两人的距离仍然隔得很远,容得下一个人。直到广告出来,赵沉才敢开口说话。
“姐,你这段时间学习太辛苦了,明天我陪你出去转转?”
赵津月丢出三个字:“没兴趣。”
他心里一沉,是跟他一起出去玩没兴趣吗?还是……对他没兴趣?
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是赵津月的手机。
她拿起来看,屏幕倾向她自己,像有意避开他。
赵沉的心凉了大半截。
他失魂落魄地躲去厨房洗水果,心有不甘。手中的苹果直冲水龙头,水花四溅,弄湿了衣裤,他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心脏怦怦乱跳。
一张男人的侧颜照片映入赵津月眼中,背景是学校的教室办公室,桌面堆着卷子,男人在认真地批改试卷。虽然看不到正脸,但他的骨相极佳,眉清目秀,模样不会太差。
她滑动屏幕,还有一张他的背影照,是他在教室的黑板上板书,黑板写满数学公式,字迹工整又潇洒,很符合他的气质。
是个很年轻的数学老师,还不到三十岁。
起初是在论坛认识的,他是个新人,也很特别。其他人找她要么是认她当主人,跟她深入交流,要么是找她学习经验,分享心得,他更像是云里雾里地闲聊,对自己的属性很迷茫,又对这种性癖很好奇,甚至尝试用逻辑与公式进行推理,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失败了,但他的推理过程很专业,这让她产生了些兴趣,跟他探讨了几句,聊到了情感矩阵、聊到了交际运算等等。
不过,仅此而已。
她没兴趣陪别人探索自我,尤其是一个连自己属性都搞不清楚的人。
她不再回复,当是垃圾消息过滤掉,没想到对方上了头,渴望向她寻求答案,还主动给她发了照片。
答案其实已经出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津月兴致索然。
新的人需要磨合,而现成的就在眼前。
赵沉见赵津月放下了手机,端着水果过来了。
气温不算热,阳台还开了窗,体感微凉,他只穿着一件白色无袖背心和灰黑短裤。他的身材比例近乎完美,一身简单普通的穿搭放到他身上格外亮眼。
他坐到沙发上,将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轻轻唤了声,“姐姐,你吃。”
单字和迭字的叫法,很不一样。
赵津月神色不动,“怎么吃?”
赵沉的耳根一下子红了,怔了几秒反应过来,拿出牙签扎在切好的苹果上,递给了她。
赵津月接过来咬了一口。
还挺甜。
她的嘴角微微扬了下,视线继续落在纪录片上,余光中的他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了起来,手臂肌肉结实流畅,恰到好处。
背心袖口很宽松,恰巧一阵风吹了进来,一览无遗,很难不注意到光洁匀称的胸肌以及那两点浅浅的红。
脸颊烫得厉害,赵沉剥橘的动作更滞慢了。
电视屏幕闪烁着光亮,听不见在说什么。
赵津月的视线向下移去,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的短裤是系带的,看起来很容易扒掉。
仔细再看,里面好像没穿。
“由此产生的额外热量将导致太阳的外层向外膨胀,太阳将变成一颗红巨星。太阳最终会变得巨大无比,以至于从地球看去,它的直径充满了整个地平线……”
纪录片的声音洋洋盈耳,赵津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意料之中的变化,也很正常,她没有新奇感,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兴致。
凉意被覆盖,赵沉的身体顿时滞住,手中的橘子掉到了一堆橘皮上。
掌心下的皮肤温度骤然变高,炙热蔓延扩散。
橘子早已扒好,上面的白色橘络也剔得干干净净,正如他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吃与不吃,他不确定。
他只希望给她的体验是甜的。
从袖口伸进来的手还在动,衣襟勾勒出游走轮廓。
赵津月目不转睛地盯着纪录片,看上去很投入。她的掌心若无其事地抚摸着胸肌,指尖肆意拨弄着坚硬的一点。
电视发出的声音遮掩了赵沉的喘息,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油然而生,如同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之境。
尖锐的痛感突然袭来,他找到了重心。
那颗红豆被她无情扯拽,几乎快要揪下来了。
他的身体沁出了汗,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扣着沙发边缘,青筋暴突。
人生第一次被她触摸身体,好似直接抓住心脏的痛感很真实。
两人的距离也真实地拉近了。
胸肌光滑结实,手感很好,掌心下的身体在颤抖。
赵津月停了下来。
疼痛得到了缓解,可他的心空了。
越是疼痛,越是感受到了她的在意,哪怕,只是他的幻想。
“在通往黯淡、虚无的未来之路上,时间之箭为生命的出现打开了一扇窗,但这扇窗的开放时间极为短暂……”
电视画面发出的光很暗,风在吹拂。
清凉的触感微微发痒,是几缕发丝飘了过来,赵沉恍惚了。
压感忽地轻了,风似乎漏了进来。
他一把按住了衣襟里正要抽离的手,心得到了片刻充填。
“结束了。”赵津月轻淡地扔出叁个字。
像在说纪录片,又像在说别的。
痒意更明显了,不是发丝。
赵沉清楚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脑子一热。
贴上她唇瓣的霎那间,他开始后悔、惧怕,维系多年的关系极有可能崩毁瓦解。
心跳得极快。
他舍不得离开,可又不敢深入,怕被她推开,露出让他绝望的厌恶与嫌弃。
极度纠结中,他睁开了眼睛。
赵津月很平静,这样一个突然的吻在他那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而对她来说稀松平常,仿佛只是被风碰了下。
赵沉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想……不想做你弟弟。”
她的手还压在他的胸膛上,强而有劲的心跳很剧烈,温热的气息紧密纠缠。
赵津月忽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一双认真的眼睛也很好看,亮若星辰。
她并不意外,反而觉得很有趣。
“那你想做什么?”
轻松的语调似乎带着笑意,赵沉更恍惚了,自认为不可能成真的幻想好像有了变成现实的可能。但是,他看不透她,尤其是她现在的反应。
“我、我想……”他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出来,“想照顾你……”
她明知故问:“你不是一直都在照顾我吗?”
还不够。
他没有说出来,不知所措。
赵津月贴靠着沙发靠背,他的手臂支撑在她的身侧,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你还想怎样照顾我?”
她的声音很轻,覆住胸膛的手在他不知不觉间向下游移了,指尖轻轻划着腹肌。
他的身体不由得绷紧,喘息越发清晰,心跳快得厉害。
短裤系带被她的指尖勾住,即将被拆穿秘密的紧迫感侵袭而来。明明有衣服遮掩,可在她面前,他仍觉自己赤裸。
他不知道她会怎样看他?
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缠绕带子。
他还是猜不透她。
正如现在,她倾身吻住了他的唇,像极了做梦。
她的吻不像他那样浅尝辄止,十分娴熟地深入进攻。他连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只能直愣愣地继续撑在她的身侧,懵懂地迎合,任由她肆意汲取稀薄的呼吸。
如果真的是梦,他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赵津月很满意他的青涩,掌心覆了上去,隔着裤子勾勒出早已硬挺的形状。
赵沉陡然一紧,下意识地后缩了下。
她咬住了他的唇,惩罚似的不放过。
真实的痛感再度袭来,赵沉一时间分不清是被捏住命脉的生疼,还是嘴唇被咬破的刺痛。
血渗了出来,沾在她的唇上,她轻轻吮了下。
的确很甜。
“会了吗?”她一笑而过,“不过,只有我可以,你不可以。”
赵沉不禁看住了。
那一抹血染红了她的唇,看起来是在微笑,可笑意不达眼底,仍感受不到半点爱意。
映在她眼眸中的他与桌面上的橘子别无二致。
他心甘情愿。
倘若她喜欢吃,就是值得的。或许终有一日,那丝甜意会流进她的心里。
他忍痛点头:“我记住了。”
赵津月的动作轻了,隔着薄薄的布料握住了蓄势待发的蓬勃器物。
赵沉倒吸了一口气。哪怕青春期的生理反应很强烈,他也从不敢自渎,他想把完整的自己献给她,他也偷偷查过如何增强能力。
不过,她不需要,掌中玩物而已。
女人得到身体快感是很容易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生理愉悦是儿时的一次夹腿,那是她对性的初启蒙,不需要男人,也并非“前戏”,与一些大众认知的性观念完全不同。
她也曾感到格格不入,可身体带来的真实快乐是骗不了人的,尤其亲眼见证了母亲的解脱。
她仍清晰记得父亲入狱后,母亲很开心,一次醉酒中,母亲开心地吐露醉话,她说,她终于不用再忍受了,特别是床上。后来她接触了SM,更加明确了自己的观念——就算没有生理感觉,她也不会纳入下贱畜牲的东西。
这是高等人类与低级生物的区别。
她要往上走,而不是向下滑。
男人的喘息越来越重,黏着皮肤的衣料很潮湿。风也变得灼热,吹得欲火越烧越旺。
性器被她肆意把玩,刺激又折磨。
就在快要射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停了。
就差一点点。
如同荒漠中求生的人望见了水源,当他急迫奔到那里时,一切消失了,原来只是海市蜃楼。
赵津月收回了手。
她的确很享受他的引诱,可她不是一个轻易上钩的人,也不想做这样的人。
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向九点,该到她学习的时候了。
赵沉抓住她的手臂,痛苦地唤了一声:“津津……”
赵津月眼神一冷:“你叫我什么?”
赵沉落寞地垂下了手:“姐姐。”
忽冷忽热所带来的痛感比刀割还要疼,他更怕与她的关系越来越差,回不到从前。
八年的朝夕相处在程见深出现的那一刻就不复存在了吗?
是新鲜感在作祟吗?还是她……从未在意过?
“我哪里不如他?我可以改。”他问了出来。
说得是谁?
赵津月疑惑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没什么区别,你需要认清你的身份和位置,不许越界。”
赵沉目光黯然:“我明白了。”
“不过,我可以对你做一切事。”赵津月从容一笑,“你是我家养大的,你是我的。”
房间的门关上了,客厅只剩下一个人。
赵沉愣了好一会儿,情绪不再悲伤,满脑子都是她最后说的四个字。
今晚的一切不是海市蜃楼,水源是真的。
只是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而已。
他的心在悸动,神思飘忽,拿起了桌上的橘子吃,爆开的汁水刺激到唇上的伤口,很疼,但也很甜。
电视里纪录片的声音很清晰,风轻轻吹拂,舒畅凉爽,一切都很真实。
他怕打扰到她学习,拿起遥控器调到静音,屏幕闪烁的光照亮了他的脸,他轻轻地抚了下被她咬破的唇,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也有印记了,而且,以后还会有。
清冷的月光照进病房里,空气弥漫消着毒水的味道。
程见深木然地望着天花板,骨折的腿被厚重的石膏裹住,很沉、很压抑。
这时候那个坏女人在做什么?在学习吗?还是……跟她的小男朋友缠缠绵绵?
他胸口发闷,呼吸也变得沉重。
一定玩得很开心吧?他只能躺在病床上养伤,像个残废似的。
他的脑海不禁浮现出许多关于她的画面,有静有动,情绪始终很稳定,哪怕是玩弄男人时,也是那样的冷静沉着。似乎没有能困得住她的难题,总能轻松克服,对待男人也是如此。
她还真是神通广大,连自己的父亲都搞定了。
他不由得感慨,心里更难受了,只能通过游戏来排解,可怎么也找不到状态,每局都输。
“程哥,你不会连手都骨折了吧?这不是你水平啊?”跟他一起打游戏的杨越给他发了条语音。
程见深烦闷至极,回了两个字:“累了。”
手机丢到一旁,什么消息都不再理会,也没有他想要的消息出现。
不一会儿,杨越的电话打了过来,程见深烦躁地接了起来。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明天不上课啊?”
“怎么了这是?”杨越笑了笑,“别为情所困了,身体要紧。”
程见深急了:“我能为情所困?真搞笑!认识我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什么人吗?再说了,她那样的坏女人,根本不值得我喜欢。”
杨越揶揄问:“哪样的坏女人?像你同桌那样的坏女人?”
程见深顿感脸颊发热,“我看你是神经了,有病赶紧治!挂了……”
“诶诶,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杨越急忙说,“有问题呢就解决,别憋在心里,万一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一句话搅得程见深心乱如麻,他的语气也没那么冲了。
“能有什么误会?”
杨越故作神秘地说:“我帮你查了下,你猜高一那位的家长是谁?”
“是谁?”
“赵津月她妈妈。”
程见深一脸诧异,杨越继续说:“而且他俩都姓赵,很有可能是姐弟关系。”
“那太罪恶了!”程见深脱口而出。
“什么?”杨越懵了。
“没、没什么。”程见深慌忙解释。
也许真的是他误会了。虽然那句不要插足很可疑,但也有可能是他怕有男生骚扰赵津月,从而装出来的情侣关系。
赵津月从来没有亲口承认有男朋友,她那样凉薄的人也不像恋爱中的人。
他渐渐冷静下来,郁堵的结一下子通了。
杨越又问:“不过他的的确确是伤到你了,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程见深不确定赵津月向着谁?追究有什么用?况且他们要真的是姐弟关系,岂不是给赵津月找麻烦了?
“不了。”他神气十足地回答,“我大度,不跟他一般见识。”
杨越笑了:“是真大度,还是在意某人呀?”
程见深涨红了脸,“你才在意她呢?”
对方沉默几秒,笑了笑,“不打扰你休息了,身心愉快有助于恢复,等着你早日归来。”
挂下电话,程见深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一直在笑。”
儒雅随和的声音传来,程见深窘迫回神:“哪有在笑?你看错了。”
梁景川放下手中的水果,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过来看看儿子,见他气色不错,放心许多。
“你的伤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医院这方面我给你安排好了,你安心住着,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及时……”
“啊?还要住院?”程见深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自己长时间不在家,赵津月很有可能再去家里和父亲密会,岂不是给两人制造机会了吗?
他紧张地解释起来:“我、我回家养就可以了!现在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住院太无聊了!”
儿子的反应有些奇怪,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了,似乎有事瞒着他。不过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隐私也很正常。
梁景川扶了扶镜框,思虑说:“回家养也可以,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程见深认同地点头:“回家吧!越快越好,我要闷死了。”
他不仅要阻止父亲继续被坏女人欺负,还要努力拯救父亲。
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父亲的条件很好,事业有成,名利双收,相貌和身材也很出挑,即使已经叁十五岁了,仍是魅力十足,招女孩子喜欢也不意外。
程见深的心绪又乱了。
就算他寸步不离地盯着有什么用?和父亲相比,他就是个毛头小子,除了年轻,他没有任何优势。况且,父亲很注重保养,外貌越来越好看,既有成熟男人的气质,状态又好。
毕竟是他曾经最崇拜的男人。
可细细一想,他又觉得奇怪,对于崇拜喜欢的人只会仰望,又怎么会踩到脚下凌辱呢?
赵津月的确有一些特殊的癖好,难道父亲也有?总不能直接问父亲喜欢受虐吗?不过相比父亲的癖好,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这样的关系会掺杂情感吗?
见儿子失神,梁景川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程见深仓促地找个话题,“爸,最近有没有人追求你呀?”
梁景川一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程见深挠了挠后脑勺,强装镇定地扯谎:“我今天在一个新闻封面上看到你了,是和其他律师的合照,就你最亮眼,状态也很好,好奇问问。”
梁景川无奈地笑了下。
儿子的赞美激不起波澜,她也看不到。
向来都是她找他,他的主动只会令她厌烦,她有她的生活模式与规划,谁也干扰不了。
他只能等待。
儿子是她的同班同学,肯定清楚她的动态,可他不敢问,也不能问。在外人看来,他和赵津月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一个叁十五岁的老男人莫名其妙地询问一个高中女生的近况,这个女生还是儿子的同学,听上去就意图不轨,道德败坏,况且,他还是个律师。即使不是一个好律师,面对儿子也没那么坦荡。
赵津月的确想不起他了。
班里转来位新同学,听说是个富家千金,身份不一般,还曾是中考状元,得过许多含金量高的竞赛奖项,各个方面都很出色。她起初不在意,直到月考成绩出来,她有了危机感。
这位新同学排名第二,与她的成绩只有一分之差。
新同学名叫苏诗杭,名字很雅致,听上去是个大家闺秀,可她本人与名字完全相反,性子很叛逆,看上去吊儿郎当,不止经常迟到翘课,还被人看到她抽烟喝酒,与紧张的学习氛围格格不入,完全是天赋型选手。如果她认真学习,年级第一势在必得,成绩甚至超出她一大截。
赵津月压力很大,不过这份压力不是消极的。
她喜欢挑战。
难度越大,进步越快,赢了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也是超越自己。
自习课上,苏诗杭又不见了,座位空空。
赵津月学习更加刻苦,她清楚自己的天赋一般,只能靠自身努力。她不觉得辛苦,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攻克一道道难关,这样的收获感与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优秀的人还在努力,有赵津月带头,班里的学习氛围更浓厚。
几个同学认真地找她研究习题,她虽然性子孤僻,但也并非不理不睬,还将整理好的课堂笔记和思维导图分享给她们。不过一同进步不是她的初心,她只是想多一些可以一较高下的竞争者,长时间停留在舒适区,很容易懈怠,她希望强者越多越好,尤其是女性。
“小赵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如果入选国家集训队就可以保送名校。”
同学江柏灵提了出来。
赵津月的物理本来就厉害,给她讲题时,她发现她还懂一些大学的物理知识。
她又说:“当然,以你的成绩考进名校肯定很轻松,我只是想到了这条赛道,可以试试。”
竞赛这两个字激起了她的兴趣。
赵津月沉思默想,右手转着笔。
她的确很喜欢这门学科,尤其是天体物理。
前桌的杨越装作看书,微微侧头倾听。
“今年竞赛时间过了,你可以向学校申请报名明年的,你这么厉害,一定能赢!”
“我会考虑的。”
江柏灵笑得更灿烂了,一边掏兜一边说:“竞赛难度很高,很辛苦的,觉得累的时候就吃点甜的,还可以补充能量……诶?有几块水果糖来着,怎么找不到了?”
她快步回到座位上翻书包。
杨越摸向校服口袋,里面有一块巧克力。
他犹豫片刻,正要拿出来,江柏灵的声音传了过来,“找到啦!让我放书包里了。这是资助我上学的好心姐姐寄给我的,你尝尝,可好吃了!我喜欢吃桃子味的……”
她拆开一块糖递给赵津月,可对方迟迟未动,江柏灵不由得忐忑起来。
赵津月给人的感觉很冷,不好相处,也很少见她主动交际,偶尔聊天的话题也与学习有关。她十分钦佩她的学习能力,很想跟她做朋友,可她始终寻不到机会,也不太敢接近,总觉得她会拒绝。
“谢谢。”对方接了过来。
江柏灵感到意外,心里隐隐激动。
桃子的香气充满口腔,很甜很清新,赵津月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继续专注地讲题。
杨越收回手,翻了几页书,藏在里面的手机露了出来。
他发了条消息:「赵津月可能想报名明年的物理竞赛,冲刺国家集训队。」
程见深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时常有意无意地问他赵津月的情况,还拜托他盯着赵沉,理由说了很多,都是围绕保障自身安全展开的。
面对满屏的六十秒长语音,他是不信的。
几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敌意很大,至于是什么类型的敌人,两人心知肚明。赵沉那边还曾放话嘲讽,作为程见深的兄弟,他自然是要帮他,无论安全,还是感情。
聊天框弹出来消息:
「不愧是她。」
「我发小去年参加过物理竞赛,还进了决赛,虽然没有入选集训队,但也得奖了,还是很厉害的。我可以问问他流程,还可以要一些学习资料。」
杨越明知故问:「你也想参加?」
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我就是单纯好奇而已。」
杨越只是凭直觉判断赵津月想参加,她也有这个能力。
在他还不确定时,程见深已经整理好教材书单发过来了,暗示他给赵津月。
速度真快!
杨越不由得感慨,他对他自己的学习都没这么上心。他没有赵津月的联系方式,手抄下来书单,学起江柏灵叫她小赵老师。
“竞赛难度不小,不止精通高中物理知识,还要学大学力学、电磁学等等,压力很大,你确定吗?”
赵津月头也不抬地做题,“嗯,有这个想法。”
杨越将书单放到她桌上:“这是某人整理的,你可以看看。”
手中的笔停下了,赵津月移过去视线。
书单很全,还贴心地做了备注,哪本是重点,哪本需要精刷。
她轻笑了下,将书单收好:“谢了。”
杨越试探地问:“他认识参加过竞赛的人,对你可能有帮助,要不要我让他加你微信,你好好了解一下?”
“嗯。”赵津月应了声,继续做题。
杨越松了口气。
程见深虽然没有提到这点,但作为他的兄弟,他还是很了解他的心思。
不过,也不止为了程见深。
他拿出来一本书籍递给她,“有志者事竟成,你肯定没问题的,不过要注意身体,这里有本《物理学难题荟萃》借你了。”
赵津月眉头一皱:“借?”
杨越一本正经地说:“等你获胜的那天,签个名,再还回来。”
赵津月不禁笑了声,他也笑了笑,转身看书了。
她的视线落在那本书上,上面压着一块巧克力。
程见深不敢相信赵津月加了他微信,他的心脏狂跳,一个不注意,骨折的腿磕到了桌角,疼得他快要升天了。虽然拆了石膏,但还在恢复期。
淡定淡定!他不停地提示自己。
疼痛让他恢复些理智,可他还是按捺不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现在要跟她说什么?刚加上就要说话吗?会不会太过热情了?
聊天界面空荡荡的,很安静。
如果不是腿上有伤,他现在一定像个多动症,急躁地到处乱走。
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绪,要装作不在意!
手机放到桌上,屏幕的光还亮着,他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自打知道赵津月会在晚上加他,他就开始忐忑地等着,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现在也是,连书都拿反了,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
秒针静静地转动,时间过得异常漫长。
他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聊天界面,每每屏幕暗了,他都会点亮了,继续等着消息。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 ai13. com
对面还是没有动静,他点进朋友圈看也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把他屏蔽了?就在他不抱希望的时候,界面弹出一条消息:
「在家等着,我去找你。」
程见深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他立刻截屏发给杨越,激动得手都在抖。
杨越没回。
他跳到和赵津月的聊天界面,忍不住地发了好几条消息。
「现在吗?」
「找我做什么?」
「你一个人过来吗?」
「知道地址吗?」
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家的位置发了过去,下一秒,他顿觉自己好像个傻子。
她和父亲在家里幽会过,肯定知道。
他忽的感到沮丧,不过好在父亲加班,晚上不回来了。
赵津月没有回应,杨越的电话震过来了。
“她去你家给你送作业了,我以为她不能答应呢,没想到她同意了。”
程见深诧异:“你怎么跟她说的?”
杨越回:“我就说我家里有事,不能给你送作业了,能不能拜托她帮忙送一趟,顺便还可以找你问竞赛的事,她应该是为了竞赛的事才去找你的。”
“她现在就过来了?”
“不知道啊,你问问她,我又没她联系方式。”
“她还没回我,你说我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她?但是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现在挺晚的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接她?她一个女孩子……”
杨越扑哧笑了出来:“别那么激动,小心腿上的伤。”
“我哪有!”程见深脸一烫,语无伦次起来:“就送个作业,我、我就是怕万一出事了,再赖上我,我还想着睡觉呢,打扰我休息……”
“那就跟她直说喽!”杨越学起了他的语气,“说你这个坏女人打扰到我睡觉了,改天再来。”
程见深噎住了。
杨越一本正经地说:“你要真的喜欢呢,就大胆点,你条件这么好,哪个追求者能比得上你?”
“怎么可能?”程见深下意识地反驳,“她那么坏,天天欺负我……”
他越说越没有底气,随便扯了个谎:“好了好了,我得换药了,挂了。”
聊天界面静止不动。
她可能在路上?不方便回消息。
程见深这样想着,心里更紧张了。
他点开谢舒元的对话框,找他了解竞赛的事,将他发过来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背下来,赵津月要是问起来,他能答得出来。
他一边背着,一边拖着受伤的腿,以最快速度整理自己的房间。角角落落,一尘不染,整齐又干净。
赵津月还没有回应。
他又按捺不住地发了条消息:「在路上吗?大概什么时候到?」
没有动静。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程见深又急又担心,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很快,对面接通了,程见深顿感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装镇静:“你、你没事吧?现在过来了吗?到哪里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话音落下,他的脸颊更烫了,手都出了汗,十分后悔说最后一句话,把自己的情绪暴露无遗。
对面的环境很安静,打转向灯的声音响了起来,咔哒咔哒,过度紧张的他没有注意到这熟悉的声音。
“过去了,不用。”赵津月淡淡地抛出几个字。
脑子“嗡嗡”的,程见深不知道说什么好,手足无措,回了句注意安全就匆匆挂掉电话。
绿灯亮了。
车子占错了道,原本左拐,现在只能直行,偏离导航路线。
赵津月看了眼驾驶位上的男人。
“对不起。”
像对她说,又不像。
赵津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
梁景川神色凝肃,心绪沉重。作为一名律师,敏锐力是必不可缺的,对待工作如此,对待情感也是,耳畔仿佛还回荡着儿子紧张她的声音。
程见深不知道她多久到,不过听上去还需要些时间。
他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虽然比以前瘦了,但好在脸没有垮,只是状态看起来比较颓丧。他快速地洗了个澡,用夹板把头发弄得蓬松好看,喷发胶定型。
柜子里的衣服翻了个遍,他挑不出满意的。他不知道赵津月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可能喜欢像父亲那样成熟儒雅的男人。
他从父亲的衣柜里挑了几件正装,可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怪,和父亲的气质相差甚远。
他垂头丧气,看着一堆凌乱的衣服,心里不是滋味。
搞什么?这么正式的迎接她?还是大晚上的。
她要问起来怎么解释?
去做房产中介的兼职了?看上去还被人当成黑中介打到骨折。
手机屏幕发着光,聊天界面一片绿色。
热脸贴冷屁股。
真没骨气!程见深咒骂了声自己,烦躁地抓乱头发,又换了身简单随意的家居服,看起来很懒散,根本不在意她的到来。
不过这样很邋遢,不是他风格。
纠结之下,他还是弄好了发型,套了身符合自己风格的卫衣长裤,又喷了点淡香,清冽干净,不明显但却很好闻。
只是想遮盖发胶的味道而已,他暗暗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没有消息弹出来,赵津月也没到。
程见深瞥见了垃圾桶里的垃圾,上前系好袋子,一瘸一拐地出门了。
不是担心她找不到路,而是倒垃圾。
到了一楼,程见深回身看电梯里的镜面,理了理额前的发,放心地走了出去。
车主是小区的业主,进来很顺利。
梁景川停到了茂密的树下,虽然儿子行动不便,但他也不敢大摇大摆地直接停到自家楼下。
这是一个秘密,两人的关系始终不可告人,除非她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
赵津月仍冷着脸,面无表情,永远是理智清醒的模样。
“什么意思?”她将手机移到他面前,屏幕显示转账界面。
梁景川解释:“我只是想补偿你。”
赵津月当着他的面退了回去:“我嫌脏。”
当初他的卡,她也没有收。她并非装清高,只是清楚这些钱不能要,一旦要了,就有了证据,极有可能被扣上同流合污的帽子。
她对他始终保持警惕,哪怕他在她面前贱得连狗都不如。
梁景川的心隐隐抽痛。
对高不可攀的神明动了不该有的妄念是很痛苦的,无论年龄还是身份,他都要收起这份妄念,况且,儿子的心思昭然若揭,作为父亲,怎么能罔顾人伦道德,和自己的儿子争抢同一份爱?甚至连这段主仆关系都要及时了断。
可即使再压抑,情感还是存在。沉迷她所带来的、扭曲的救赎,无法自拔。
他甚至想过放弃所拥有的一切,但又害怕放弃一切后,他也失去了她。
那时的他将没有任何优势,只是一个平庸的老男人,正如长期被锁住的性器,衰颓不堪。有儿子这样年轻鲜嫩的肉体在,她又怎会垂怜他一眼?
他不是一个好的律师,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对不起,我……”
赵津月的视线直直地看向车的前方。
梁景川心头一颤,意识到了什么,滞涩地看向窗外。
车灯照亮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怔怔地看着他。
明知道贪图权势而背弃原则是错的,却还是在犯错;明知道她是儿子的同学,和儿子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却还是不肯放手。
在程见深出现的那一刻,握住她手臂的力度加重了。
赵津月一笑而过:“你好像只会说这叁个字。”
手臂的握感松了,梁景川双唇翕动,目光低垂,不敢直视那比车灯还要刺晃的眼神。
自打大嫂大哥去世后,他就收养了他们的孩子。十几年的时光,程见深始终尊敬他,视他为亲生父亲,望着他的目光永远带着崇拜与敬仰。
而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敌意,带着几分失望。
裂痕清晰了。
没有误会,没有争执。是打了死结的芥蒂,也是无法消除的隔阂。
程见深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车里的女人贴近父亲的耳边,亲密私语。
他像个插足的第叁者,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即使他早已知晓。
那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父亲,曾带给他温暖、带给他关爱的父亲。
问她?还是问他?
程见深压抑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胡乱飞着,思绪难以集中,怎么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真到了这一步,反而不想问了。
答案显而易见。
拆穿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听到了他最不想听的话,之后又能怎样?
无力感涌了上来。
现在,至少心头还能存留一丝希冀。
车门开了,赵津月从容下车,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谢谢你,梁律师。”
那声称呼的咬字加重,梁景川的喉咙像被堵住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擅长羞辱,尤其言语羞辱,总能精准地砸到他的心上。
他恍惚打开车门,踩到实地的感觉也很虚,不那么真实。车门挡着一半身体,白玉般完美无瑕的手紧紧把着车门边缘,指节尤为分明,他没有迈出一步。
“不客气,顺路而已。”
语气和往日一样温和沉稳,听不出异样。
“我也可以接你。”
程见深的语气明显重了。
赵津月瞥了眼他的腿,程见深捕捉到她嘴角微微扬起的变化。
他不服气地忍着腿部剧痛走到她身前:“我家在那边,不是这里。”抓过她的手腕时,她没有抗拒,父亲也没有阻拦,只是别过了头。
希冀的火苗窜上来了,程见深有了底气,连痛感都轻了。
赵津月淡淡问:“不疼吗?”
程见深嘴一撇:“我还能背你呢!”
“我不想变瘸子。”
“摔了有我垫着。”
“……”
赵津月的眼神异样,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程见深的心突突地跳,快要从胸腔蹦出来似的。不会是嫌他幼稚吧?还是当着父亲的面。
和父亲这种成熟型的男人比起来,他算个什么?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底气又没了。
他尽力让自己变得正经:“天凉了,当心感冒,上楼暖和暖和,我给你煮点热茶,要不喜欢的话,还有别的喝的。”
她不像来给他送作业,倒像是来他家做客。
赵津月没有接话,视线下移到被他握住的手腕上。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拉近。
程见深立刻松开了,掌心的温度还很烫,沾着潮湿,飘忽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不远处,面无表情地定住了。
他下意识地张开双唇,又抿紧了,那个成为习惯的称呼没有脱口而出。
“你要回家吗?”
“我还有工作,不打扰你们了。”梁景川强扯出一抹温柔笑意,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
程见深无话可说,转身离开。
“你晚上吃饭了吗?”
“嗯。”
“那你有没有想吃的零食或者是水果?”
“没有。”
“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别人来我家我也是这样招待的。”
“我没误会。”
“哦……”
车灯灯光里的年轻身影渐行渐远,两人似乎在闲聊,一个热情地说,一个默默地听,可能是学校的事,也可能是别的,同龄人的话题总是很多,鲜活有趣。
梁景川垂下眼眸,哪怕这个人不是他的儿子,他也是痛苦的。
赵津月回头望了一眼,收回视线。
明明是旋涡的中心,她却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她一点也不意外,只要梁景川还维持着和她的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当然,也有她的推波助澜。
娱乐时间本就不多,既然是寻开心释放压力,那当然随心所欲,怎么过瘾怎么来!就算两人打起来又如何?她不在乎。玩就好好玩,学就好好学,她拎得清。
她也从不觉得梁景川是优柔寡断,他只是擅长权衡利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精明商人,可惜他输在不够狠,不够绝情。
玫瑰的根茎早已腐烂,偏要染上鲜红的颜色装作盛放,结果无非是一触即溃。
光里的身影越来越暗,直至完全看不见。
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视线蒙上酸涩的水雾,变得模糊,一滴泪落了下来。
梁景川身心俱疲,他坐回驾驶位,摘下眼镜扔到一旁,手伏在方向盘上,头垂了下来,耳边回荡着她的那句耳语:
“承认吧,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泛着玫瑰气息的木质香调萦绕鼻尖,很熟悉,是父亲常用的香水。
不知两人共处多久,香味都沾染到她的身上了。尤其在电梯这种狭窄空间里,味道更为明显。
程见深屏住呼吸,心烦意乱。
他曾经很喜欢这种香味,觉得很亲切,很好闻,可现在他十分厌恶,甚至后悔自己选择的香水味道太淡了,根本覆盖不住,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也不止是香水。
程见深开了门,正要给她拿拖鞋,赵津月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换好拖鞋,赵津月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像进自己家似的坦然,根本不用他引导,径自找到他的房间推门而入。
程见深愣住了。
这是自己家还是她家?
虽然知道她跟父亲在家里私会过,刚刚也心照不宣地一起装糊涂,但这也太明显了!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就差直接挑明摊牌。
她对环境很熟悉,肯定来了不止一次。
程见深心里不是滋味,如果他和赵津月不熟,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知道父亲和她之间的秘密了?
他无奈叹息,倒了杯温热水端给她。
赵津月没有乱翻乱动,她也没兴趣,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将带给他的作业从书包里拿了出来放到他桌上,简单明了地交代起来。
杯子里的水一口没动,程见深见她拉上书包拉链,忍不住地问:“这么快就走呀?”
赵津月淡淡地瞥他一眼:“还有事?”
“你……”
程见深欲言又止,她没理会,背上书包朝门外走去。
“赵津月!”
程见深急了,分不清是想问她什么,还是舍不得什么。
她停下脚步,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转过身,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被她的目光注视着,程见深紧张地攥紧衣角,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想不出让她多留一会儿的理由,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你和我爸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津月面不改色,从容反问:“你不是很清楚吗?”
程见深仍不敢确定,直到现在。凭直觉判断,父亲与她不止只有性关系。
至少父亲对她的情感不简单。
他难过又茫然,忐忑地问:“你……你的理想型是我爸那样的人吗?”
赵津月不假思索地认真回答:“我的理想型是未来的我。”
程见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重复她的话:“你的理想型是未来的你?那……不是我爸?”
赵津月轻笑了下,还是那样的冷,透着几分不屑。
被她嘲讽了,程见深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心里却很欢喜,阴霾一扫而空。
虽然她对自己没有好感,但对父亲也没有。
他平衡了。
“一定是我爸吗?”他试探地问。
赵津月微微挑眉:“嗯?”
他眼神闪烁,吞吞吐吐:“我爸、我爸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的意思是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赵津月有些不耐烦:“什么?”
一抹红潮从他的脸颊涌上耳后,攥住衣角的手心都是汗,他不再犹豫,毅然吐出两个字:
“换我。”
心脏急促跳动,他的脸颊更烫了,仿佛置身炎热酷暑。
他忐忑地等待她的回应。
赵津月和自己同龄,还是高中生,和父亲相差悬殊,都能当他女儿了。这要是被外人知道,对她的影响很不好,甚至会耽误她的未来发展。
不就是满足她的癖好吗?他也能。况且,她又不是没玩过他,课堂上、教室里以及大庭广众之下的亵玩,他记忆犹新。
曾经想拯救父亲的念头抛之脑后,忘得干干净净。
赵津月的神色有了细微变化,眼眸深沉了。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没有直接拒绝,回应得模棱两可。
他的心情像被浪潮卷起的帆船,上下沉浮。
他试探地问:“条件是什么?”
赵津月没有回答,反问他:“为什么换你?父债子偿?还是……你想取代你爸?”
她的眼型是下叁白,审视他时,压迫感十足。
喉结滚动了下,程见深不知所措,衣角攥得更紧。父债子偿四个字没有钻进耳朵里,最后一句话却听得真切,如同一把利刃刺穿伪装的面纱。
赵津月冷冷地说:“我不喜欢反应迟钝的人。”
程见深立刻回应:“哪里不满足,我可以改!”
话音落下,他又羞又恨地低下了头,羞于自己内心暴露出来,恨自己不争气,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赵津月轻笑了下,瞥了眼挂在墙壁上的钟表,脑海里调整好时间安排。
她放下书包,轻淡地扔出叁个字:“脱衣服。”
程见深诧异:“啊?”
不等他反应,赵津月倒计时:“叁、二……”
“好好好!”
程见深打断她的倒数。
不就是脱衣服吗?这有什么的?她又不是没看过。况且,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信心,如果有时间能让他做做俯卧撑充血一下,会更自信。
他深呼吸下,脱掉上身的卫衣。
赵津月没看一眼,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他书桌上的笔筒:“继续脱。”
还脱?
程见深难为情地解开裤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腿伤。
只剩下一条内裤,空气的凉意触碰到肌肤,让他不由得打个冷战。
有点丢人。
他强装镇静,当是医生在检查身体。
赵津月挑出一只碳素笔,觉得不合适又放了回去。就在程见深摸不着头脑时,她的视线落到一支记号笔上。
笔头很粗,墨也很浓,只可惜不是红色的,不过也能凑合用。
带有挑剔意味的散漫目光扫视他的全身,程见深的呼吸被挟持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每当深夜失眠时,他的脑子里总会蹦出一个疑问,为什么会听她的话?而且,一点也不想反抗。
他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身体的反应最直接,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半点被羞辱的气恼,只有难以置信的期待与渴望。
他渴望更多的关注,哪怕是嘲讽的、不堪的。
身体的伤口越来越痒,尤其是被她目光扫过的、无法愈合的手背疤痕,那是她留下的印记,也只有她能留下。
内裤在不知不觉间撑高了。
一声讥刺的轻笑投进耳畔,程见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空气也变得燥热,双手不知应该挡住还是垂在腿侧,任由其蓬勃发展。
他的局促多了几分欲拒还迎的意味,看起来很好欺负。赵津月兴致高涨,抬起笔在他的胸口上随意一画,像在试出墨的流畅度。
程见深又惊又羞,立刻捂住胸口:“你做什么!”
皮肤上的那道黑色墨迹格外明显,即使有意遮掩,也挡不住浓重的痕迹。
赵津月满意一笑,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落在他眼里,像嘲讽,嘲讽他又当又立,一边要她玩弄,一边又在装纯情,扭扭捏捏。
连性器都被她亵玩过,在身体上写写画画又算得了什么?
紧绷的手臂松懈了,程见深扭过头,掩饰慌乱的神色,也在掩饰涌上来的、难以抑制的兴奋。
短短几秒,态度就变了。
赵津月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什么,也不关心。
她淡淡地说:“打分,不合格的地方要改。”
语气像极了批改试卷的老师,可这不是在学校,不是在教室,而是在他的家里,程见深不禁想起了偷窥父亲被她肆意玩弄的那一晚。
血液在沸腾,他无法压抑内心的澎湃。
迷离灯光下父亲的脸变了,模样陌生又熟悉,似在梦里见过——那是被女人踩在脚下,受尽凌辱的他自己。
仅存的理智在做最后挣扎,他是个有尊严的男人,不应该被践踏,可要是那个女人是她……他愿意。
笔头压在锁骨上,程见深隐隐颤抖,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近到她的衣角碰到了他的手。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摩擦,酥酥痒痒,心跳声清晰急促。
他的锁骨很好看,线条分明,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赵津月打了六分。她的视线向下移去,胸肌匀称结实,既不浮夸又不扁平,练得恰到好处。
她的手覆了上去,程见深陡然一紧,不自知地发力,掌心的触感很坚硬。胸肌前的两点引起了她的注意,透着红的粉色,干净稚嫩,指尖碾了上去。
程见深忍不住地闷哼了声,低沉紊乱的喘息变得明显。
“有人碰过吗?”赵津月问。
程见深羞耻地沉下头:“只有你……”
喑哑的嗓音传来,赵津月满意一笑,笔墨圈住那里,打了八分,附上一句评语:继续保持。
程见深更感羞耻了,可他又莫名贪恋。
暖黄的光打在他的身上,肌理更显质感,隐在皮肤下的青筋若隐若现,年轻而又充满活力,这样的状态是他爸比不了的,即使注重保养,有科技辅助也达不到。
不过他的身材倒是与他爸很像,肩宽腰细,腿长而直,近乎黄金比例的完美身材。
她依次打分,臂围虽然符合标准,但腋下有毛发,扣掉叁十分。
程见深心里一沉,他以前从不在意体毛管理,可现在后悔了,的确是很不美观,尤其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眼前。
赵津月的目光向下移去,她很喜欢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用力抓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最好看。不过肱二头肌那里有点肤色差,夏天穿短袖晒出来的,她圈起来画了个叉,减十分。
程见深的脑海里闪过一些在广告里、电视里出现的美白产品,他知道父亲做过医美,如果实在没办法挽救,就上科技。
想到这里,一种扭曲感油然而生。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男人做什么美白?可这样的他,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他就要改,他不想看到她嫌弃厌恶的眼神。
他想让她开心。
赵津月的掌心从他的腹肌向下滑去,熟悉的预兆让他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可那里却更加蓬勃。
他心虚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赵津月饶有兴趣地命令:“伸进去,握住。”
程见深像被操控的木偶人,她的话一出,他就跟着做了,又羞又兴奋。
内裤隆起来,勾勒出手的轮廓以及快要顶出来的粗壮形状。
赵津月的手覆上去,隔着布料引导着他的手缓缓磨动。
“嗯……”程见深喘了出声。
她的动作一顿,幅度变大了。他的双腿忍不住打颤,牵动了骨折的伤,剧痛袭来,很折磨,但也很刺激,更感欢愉。
她似乎喜欢听他喘。
他不确定,只能试探。
光线柔和,环境安静,男人的喘息回荡在房间里。
他的声音本就富有磁性,因动情而不受控溢出的喘声更性感,悦耳好听,仿佛在做精神按摩。
赵津月满足地前挪一步,听得更仔细。
他只想给她听,只想给她看。
他不敢说。
那层内裤布料不存在似的,他的手背被她的掌心紧紧包裹,火热湿黏,仿佛融为一体,完全由她控制。
她用劲一压。
“赵津月……”
他痛苦地呻吟出她的名字,喘息格外粗重。
好像求饶,又好像在说不要停。
健硕结实的身体布满浓黑的字,顺着那些潦草的勾勾画画,她的目光向上一挑,那张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俊脸落在她眼中。
他的眼眶发红,湿漉漉的,疼得快哭了,可他仍在极力忍耐,昂着头,咬紧嘴唇,倔强地不让一滴泪落下。
这点疼都忍受不了,怎么取代父亲?
他更不想在她面前丢人。
疼痛还在持续。
赵津月的手劲很大,也不带一丝怜悯,捏压得他的手骨都发疼。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赵津月眉眼舒展,嘴角带着散漫的微笑。
她在享受,享受碾压他的快感。
如果跟她扳手腕,他百分百会输,可就算不比力气,他也输了。
内裤一片湿黏,又在极度的疼痛中射了。
程见深气喘吁吁,汗涔涔的皮肤泛着充血的红,尤其是湿潮紧实的胸肌。
字迹边缘被汗液晕染,黑色的墨渗透进皮肤里,斑驳缭乱,不成样子。他看上去很诱人,诱人将他踩在脚底肆意蹂躏,尽情凌辱。
还不急,时间很多。
她还要学习。
赵津月眼眸微眯,不动声色地在他的大腿内侧写下一个数字八。
程见深怔了下,立刻反应过来是给哪里打分了,脸红得可以滴出血。
“还需要改哪里?”他小声问。
赵津月瞥了眼钟表的时间,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先到这里。”
程见深意犹未尽,他极力克制砰砰乱跳的心,点头回应。
他估算了下,总计是负分。
赵津月打分很苛刻,尤其是不满意的地方,失败的体毛管理直接扣掉了一百分。
他现在只觉得以前的自己脑子有问题,为什么会觉得男人有腿毛很帅?
她很厌恶。
他开始沮丧,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要是都改了,是不是就可以……”
赵津月没有立刻回答。
她没有明确的条件要求,只在于她想与不想,男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下贱,毫无分别。
她背上书包,抛下四个字:“看你表现。”
见她要走,程见深心里一空,顾不得腿伤,急着跟上她的脚步:“我送你。”
赵津月瞥了眼他赤裸的身体:“不用了。”
程见深既羞赧,又失落,腿伤还很疼。他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拉好感:“我听杨越说你要参加物理竞赛,我有个朋友之前参加过,有经验,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嗯。”赵津月穿好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嘭”的一声,门关得严实,还是那样的冷漠无情,不留一丝缝隙。
程见深的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些难过,像得了分离焦虑,想时时刻刻地黏在她身边。
不行,这样太粘人了,会被她嫌弃的!况且,这也太丢人了……
程见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他望向镶嵌在墙壁上的镜子,里面的自己头发凌乱,身体遍布斑驳字迹,好像被人蹂躏了一番。
好羞耻。
要不要洗掉?
他抚摸上皮肤的字迹,那是她留下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如果用保鲜膜裹住,是不是就不会变淡消失?
他想,他只是怕自己忘掉扣分的地方,仅此而已。不过下次见面香水可以选择浓一点的,比得过父亲身上的味道,还可以喷得多一点,留香持久。
出租车上,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
「注意安全,到家告诉我一声。」
「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紧接着,程见深推了一个人的微信。
屏幕光照亮赵津月的脸,她不禁笑了下。
这个人就在她的列表里,很熟悉。
一切变得更有趣了。
她身心舒畅,今天晚上的学习肯定很轻松,可以解出来很多难题。
过了好久,她快到家了,消息音又响起来了。
还是程见深,几个字映到她眼中。
「我会尽快的。」
程见深网购一堆各式各样的脱毛产品,刮刀、蜜蜡、脱毛膏还有看起来很高端的脱毛仪。
他充满兴趣,先拿没骨折的另一条腿做实验,认真地试起来。
刮刀虽然方便,但残留黑点,肯定不合格,他自己看着都不舒服,赵津月肯定嫌弃死了,这类产品被他pass掉了。脱毛膏的效果还不错,可以先留着。
他又好奇地试起蜜蜡,将加热融化好的蜜蜡涂抹到腿上,待凝固后猛地一撕,连根拔起的痛感差点让他原地升天。
很疼,但也只有痛感。
如果是赵津月撕,会感到很爽吧……
渴望被她虐的念头突然涌上来,程见深心乱了,那罐蜜蜡被他丢进垃圾桶里。
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在说只是单纯的疼有什么意思?一个人的独角戏,无聊透顶。另一个声音在说他是正常人,没有受虐倾向,一切只是错觉。
他一定没有受虐倾向,只是不想让她声誉受损而已。
父亲名声大,对她影响不好,他不一样,他可以给她打掩护。
他暗暗洗脑自己,可思绪还是很乱,心不在焉地按下脱毛仪的开关,强烈的光差点闪瞎他的眼,他忘带护目镜了。
眼睛微微红肿,程见深滴了眼药水,决定好好看看攻略再试验。
脱毛产品五花八门,基本都是给女性介绍的,想找男人脱毛的攻略不多,尤其是下面。
都是脱毛,女的男的都一样吧?
他这样想着,私信一个看上去很专业的美妆博主咨询,对方给他详细介绍了医美脱毛。
他很感兴趣:「私处也可以吗?」
对方回:「脱比基尼吗?」
程见深一愣,反应过来:「不是,我是男的。」
过了好久,没有消息回复。
程见深再一看,对方把他当性骚扰拉黑了。
好像确实很像骚扰……
程见深挠了挠后脑勺,决定动身去医院咨询,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做了,又快又干净,还能保证终身无毛。
不过,这可能需要把身上的字迹清除掉了。
他轻轻抚摸上留在皮肤上的字,心有不舍。
她的字还挺好看,虽然在皮肤上歪歪扭扭的,不过那也是他皮肤的问题,与她的字无关。
不知道父亲在哪里做的保养,效果还不错。
和父亲相比,他只有年轻这一个优势,不能连这点优势都输给了父亲。
程见深思来想去,没有清除掉那些字痕。
留着吧,正好给大夫作参考,看他需要做哪些项目。
这样一想,他更坦荡了,心情大好。
「没有人加我。」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了,是谢舒元。
程见深不意外,他甚至料到了。
赵津月不是个随随便便加别人的人,他作为她的同桌兼……她的乐子,加她都困难,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呢?
她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漠。
不过,他现在有她的联系方式了,虽然她不回消息,但这是她的风格,他完全可以接受。
他心里涌上一种成就感。
谢舒元又发了条消息:「要不你把她微信推我,我加她。」
程见深纠结。
想帮她了解竞赛的事,但又怕真的因为竞赛的事赵津月加上了谢舒元。
哪怕,谢舒元是他从小一起长大、最好的朋友。
转念一想,他可以当个传声筒。赵津月既然没加他,那就是兴趣不大,他不能给她添麻烦。
他回:「等以后再说吧。」
谢舒元没再问下去:「你腿伤怎么样了?晚上我去看你。」
程见深怕他看到自己身体上的痕迹,仓促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我晚上做理疗,回家估计都半夜了,改天吧。」
学校里通往天台的门常年封着,也很少有人过去,今天是个例外。
锈迹斑斑的锁链断成两截,垂在地上,显然遭到了人为破坏,赵津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烟雾缭绕,薄荷清香在风中流溢。
这是她身上的味道,也是烟的味道。
苏诗杭静静地站在天台上吹风,不知是欣赏风景,还是想什么事?只见她突然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天台边缘,那里没有栏杆,很危险。
风忽地强劲,那道身影看上去摇摇欲坠。
眼见她又要抬腿,赵津月上前一把拉回了她。
烟掉落到地上,闪着火星的灰飘散湮灭。苏诗杭扑哧一笑:“你以为我要跳楼呀?”
原来早就发现她的存在。
赵津月立刻松开了手,恢复往日的平静冷漠。
鞋底不经心地碾灭烟头,苏诗杭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爆珠烟,笑着问:“来吗?”
赵津月向来不喜欢烟酒这类容易上瘾又对身体无益的东西,连带着对她的好感也降低许多。
她没有搭理,转身离开。
“听说你要参加物理竞赛?”苏诗杭叫住了她。
赵津月虽然有这个心思,但没有落定的事,她不想对外声张,尤其是面对可能会成为对手的人。
她反问:“你也要参加?”
“可能吧,看我心情。”苏诗杭收回烟,双手抄兜,“不过就算参加,你跟我也不一样,我是为了好玩,你是为了赢。”
说中了心思,赵津月眸光一动。她回过头,从容地说:“那你要是认真起来,年级第一的位子就要易主了。”
苏诗杭笑了下:“原来你会开玩笑呀!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冷冰冰的。”
赵津月淡淡地抛出几个字:“我没有开玩笑。”
苏诗杭享受般地呼吸新鲜空气,她望着天台之下的风景,悠悠开口:“看来要让你失望了,我对输赢没那么在意,而且,我很讨厌应试教育。”
沉默片刻,她认真地说:“赵津月,我是真的很佩服你。”
她做不到她的理智与冷静,也没有她那股一往直前的冲劲,她只想享受生活,快乐潇洒地度过每一天。
听到夸赞,赵津月没有感到开心,一方面是习惯这样的赞美,另一方面是有些失落。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这是她的期待。
“对手做不成,可以做朋友呀!近朱者赤,要是哪天我不想混吃等死了,朋友和对手也不冲突,”
苏诗杭虽然跟她认识的时间短,但也能看得出她根本不是缺朋友的人,很多同学都上赶着想跟她打好关系,有的是为了学业,有的是单纯结交好友,不过,决定权在她手里,她不是个想交朋友的人。
赵津月沉默良久,没有直面回答:“抽烟对身体不好。”
苏诗杭一挑眉,拿出烟盒在手里掂了掂,捡起几个石块硬塞进去。
风停了,只见她“咻”的一声,将烟盒丢了下去,正正好好落在垃圾桶里。
“准吧!”她得意笑着。
赵津月问:“你不怕砸到人?”
苏诗杭耸耸肩,自信满满地说:“涉及到生命安全的事呢,没有把握我不做。”
赵津月笑了,突然觉得她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苏诗杭悠悠开口:“烟这个东西是会上瘾,不过要是自制力强,也不会成瘾。偶尔抽抽,享受放空,还是挺快乐。”
把烟换成别的,也是一样的。
赵津月又笑了:“的确是。”
程见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来整形医院做改造,更想不到,他还带着一身带有羞辱意味的印记。
这曾是他引以为耻的。
他脑子里想了一堆解释的理由。大夫没有问,看他的眼神很怪异。
程见深应该感到害臊的,但他却莫名兴奋,这是她留下的痕迹,好想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是她的私人专属,他是她的。
他不应该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可他偏偏控制不住。
在陷入纠结的兴奋中,他的脸越来越烫,连大夫的话都听不真切,定下了全身脱毛的时间,他离开诊室。
“不会是有那种特殊的癖好吧?”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大夫跟助理的对话传到他耳朵里,程见深羞得无地自容,可心里还是很愉悦。
数学老师因病提前退休了,新老师还没有来,临时调来一位代课老师。
杨越好奇:“听说这位代课老师挺年轻的,还不到叁十岁,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是小灵通吗?怎么不通了?”江柏灵翻了页赵津月给她整理的复习笔记。
她现在坐到了程见深的位子上,原以为申请跟赵津月做同桌,班主任不会答应,毕竟程见深向班主任提过不换座位的要求,他的家庭背景不一般,老师自然依着他。可没想到,班主任竟然同意了。
当然,她也清楚是谁在背后帮她。
赵津月的成绩优异,为学校增光添彩,校长老师们都很关照她,她提什么要求都会满足。之前教体育的男老师太差劲了,动不动就搞体罚,还坚持让来例假痛经的同学跑步,她跟校长反应后,学校就换了老师。
杨越吃瘪:“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讲课讲得好就可以了,不过要是个年轻的,我还真的是怕他没什么本事。”江柏灵转头看向赵津月,眨眨眼恳求,“要是讲不好,还得麻烦小赵老师辅导我,我请你吃糖,零食也包了!”
杨越啧啧两声:“你这是借花献佛呀!”
江柏灵白了他一眼,资助她的好心姐姐是同意她分享出去的。
赵津月推给她套卷子:“会的题不用做,只做你不擅长的。”
是测试她复习成果,江柏灵点头:“好!”她非常珍惜和赵津月做同桌的机会,相当于找名师一对一补课了。
杨越心生羡慕,无奈叹气,扭回身看起了书。
灰色的云铺满天空,光线昏昏。被细雨浸湿的风吹进教室里,凉意扑面而来,驱散些许疲惫。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窝在家里娱乐或是睡觉。
坐在后排的同学往日都会偷懒,可今天却没有人打盹了,一个比一个精神,都在好奇那位新来的代课老师。
很快,庐山真面目就要露出来了。
班主任跟新来的代课老师在门外交谈着什么,隔着门上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背影,穿着黑色缎面衬衫,肩背宽阔挺拔,线条流畅,沉稳又不失松弛感。
几个同学窃窃私语。
“这身材也太顶了吧!”
“不像老师,倒像是走T台的模特。”
“不知道是不是背影杀手?”
他和班主任的交谈很顺利,没有对陌生环境的紧张感。
江柏灵好奇地跟着同学一起抬头望,见赵津月专注做题,丝毫没被同学们八卦的气氛影响,立刻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到卷子上。
门被推开。
教室瞬间安静,片刻,闭紧的呼吸“嚯”地一声释放了,叽叽喳喳地蔓延开来。
“我头一次见长得这么帅的老师。”
“要是拍下来发到网上,咱们学校肯定火了。”
赵津月不经意地抬头看去,侧脸很熟悉,似曾相识。
他从容地走到讲台上,扬起亲和的笑意:“同学们好,从今天起我将临时担任数学老师一职,直到宋老师上岗。”
戴着腕表的手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潇洒地书写叁个字——秦秋白。
是他。
和照片里的侧颜背影一模一样,赵津月认出来了。
一个同学脱口而出:“唯见江心秋月白。”
他笑了笑:“我的名字的确是出自这首诗。”
底下有同学起哄:“那老师你会弹琵琶吗?”
他回:“我刚来不久,跟音乐老师还不熟,有机会我请教请教他。”更多类似文章:jizai9.com
笑声响起,教室氛围轻松愉快。
秦秋白环视众人,一个眼神绊住了他。
平静中隐隐透着轻讽的笑意,看不真切,却又十分显眼,与其他同学格格不入。
是一个女学生。凝视他的同时正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气质很特别。
一种直觉在心头翻涌。
他可能认识她,或者在哪里见过。
不是学校里,也不是街道上,而是通往他内心深处的秘密隧道。
外面的雨骤急,啪嗒啪嗒,胡乱地敲打窗户。
天花板的灯突然亮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局促,迅速移开视线,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开始上课吧。”
他的教学经验和老教师比不算丰富,不过底子很好,讲课的方式也风趣幽默,轻而易举地激起了大家的兴趣。
江柏灵被逗笑了:“这个代课老师还挺有意思的。”
身边人声色不动。
是挺有意思的。
秦秋白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题,待同学上来答完后解析。
他看着手中的班级名单,想起班主任跟他说的几个重点培养学生,从中挑了一个顺眼又好听的名字。
“赵津月。”
转动的笔一停。
秦秋白心头顿紧,笑意凝滞住了。
她仍是淡漠疏离的模样走上讲台。
秦秋白本能地避开她的目光,让出空间,牵起一抹笑:“让我们看看这位同学是怎样解答的。”
粉笔头在黑板上哒哒跳动,和拍打窗户的雨声交相呼应。
她的思路清晰,解题流畅,完全沉浸其中,看不出异样。
只是一个高中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秦秋白恢复从容状态。
黑板上的公式工整有力,让人目不暇接,秦秋白和同学们专注看着,突然粉笔断了,留下一个未写完的字母。
他的心跳陡然急快,怦怦回荡在耳边,攥着名单的手心冒出了汗。
他对答案很好奇,可又不敢面对。
生怕被人看出异样,他背对学生,挺直腰板,强装镇定,飘忽的目光不知看向哪里。
同学们没在意,秋季本就清凉,雨天的体感更舒适了。
赵津月重新拿了根粉笔,若无其事地继续答题。
笔头覆在未写完的字母上,秦秋白下意识地屏息,氧气都被她夺走似的,异常窒闷。
她加重划了划,滋滋的声响传来,好像在他的心上挠痒。
是字母N。
呼吸通了,如同窒息的鱼重新跳回水里。
秦秋白强扯出笑容:“答得很好。”
一纸名单被他攥出褶痕,赵津月瞥了眼,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明明是秋天,可温度仍感焦灼,秦秋白终于熬到下课。
他对讲课一向游刃有余,可偏偏这次晃了神,乱了心,像被人扒光衣服,看得彻底。
“秦老师。”
一道淡淡的女声叫住了他。
秦秋白陡然一紧,深呼吸了下,转身从容面对:“有什么问题吗?”
赵津月捉到他躲闪的目光,他明显发虚了,仍勉强掩饰着,与她保持距离,重复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确有个问题。
她很想把手机里他曾发给她的照片和信息展示给他看,然后问他,这个奇怪的人是你吗?
为人师表,本应解疑释惑,却连自己的属性都想不明白,怎么能教好学生呢?
她倒是很想教教他。
“你结婚了吗?”她平静地问。
秦秋白怔住了,一个女学生问男老师这样的问题似乎不太合适,尤其还在私下。
这很不道德。
他想要严肃起来,拿出老师教育学生的态度待她,教她尊师重道,可他怎么也做不到。
心里缺了底气,也不那么坦荡,曾与她相识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内心莫名兴奋。
他确实没有结婚,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他不能撒谎。
秦秋白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回答说:“没有,我还是单身。”
赵津月突然笑了,带着几分轻讽:
“秦老师,我只问你结没结婚,没问别的。”
面对刁钻的问题,秦秋白总能游刃有余地应付过去,可这一次,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不知所措时,上课铃响了。他暗暗松了口气,提起身为教师的气势催促:“要上课了,快回班级吧。”
威力几乎为零。
赵津月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一条无形的绳子拴在他颈间,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她的背影,视线紧紧跟随。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颈间的绳结被拉紧,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只要上前一步,他就可以得到喘息,就可以得到他渴求已久的答案,但沉重的脚步拖住了他。
直到转角处,绳子脱手了。
他恢复呼吸,怅然若失。
无论是否相识,无论是否悸动,他都不能迈出那一步。
她是他的学生,身为年长她十岁的老师,他不能违背职业操守和伦理道德。
他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他不断提醒自己。
怦怦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
雨肆意倾泻,似要冲刷大地的污秽,可从天边降落的那一刻起,它就是脏的,夹杂灰尘与细菌。尤其在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中,更为浑浊不堪。
放学回家后,赵津月伏在阳台窗边听雨声,放空自己。
外边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从玻璃上看到灯光映出的人影。
“姐姐,我做了桃子慕斯,你尝尝。”
赵沉的身影渐渐靠近,快要与她的影子重合时,她离开了。
赵津月坐到沙发上,赵沉将蛋糕碟子和一杯热可可放到茶几上。
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她衣兜里有糖纸。她对食物一向很随意,除了不吃蛋黄,其他什么都吃,没有特别喜欢的,包括口味。
桃子味道的糖是他的新发现。
是她自己买的吗?还是……谁送给她的?
她好像很喜欢,连糖纸都舍不得扔。
赵沉想到这里,心底生出几分酸涩的落寞。
“还不错。”
赵津月随口夸了句,赵沉黯淡的目光瞬间亮了。
不管是谁送的,他都可以取代。
他咬唇笑着,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自打那一晚过后,他多了一个习惯,每每想她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咬嘴唇,似回味,似留恋。
他怎么突然开心起来?
赵津月没多想,吃点甜的确实有助于学习,这要感谢江柏灵。不过,也只有她送的糖最好吃。
她忽然发现赵沉的唇破了,渗着血丝。在她的印象里,他唇上那一处始终没愈合,那早已不是她当初留下的痕迹,而是他自己在快愈合的时候又咬破了。
她扬了扬唇,喝了口热可可:“挺甜的。”
气氛变得微妙。
赵沉的喉结滑动了下,望着她的眼神闪烁不定。
是不是可以再靠近她一步?
就在他忐忑时,开门声传来。
赵岚青下班回家了。
“怎么了?”她见赵沉慌慌张张,不禁关心地问。
女儿正平静地吃着蛋糕,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也什么都不在意。
赵沉连忙找借口解释:“饭、饭还没做好,我做了蛋糕,姑妈你尝尝。”
赵岚青和蔼一笑:“我还不饿,不着急。”
赵沉松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还滴着水珠的伞,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现在天冷了,得多穿点了,晚上我把秋冬的衣服都拿出来整理整理。”
“行。”赵岚青应了声,突然鼻子很痒。
一声喷嚏引起赵津月的注意。
作为女儿,她应该说一些关心体贴的话,给母亲倒一杯热水暖暖身子,很简单,却又很艰难。
赵沉感受到母女间的尴尬生硬,他连忙缓和气氛:“天凉容易感冒,我煮点姜茶,姑妈,你喜欢吃红枣,我多放点。”他转头看向赵津月,继续说:“姐,你不喜欢喝红糖我就不放了,加点桂圆怎么样?”
母女俩点头回应。
赵沉去了厨房,客厅里只有母女二人。
蛋糕放进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赵津月还是默默吃着,一句话也不说,视线也在蛋糕上不动了。
赵岚青早已习惯,是她当年犯的错,导致她的童年很不愉快,母女俩的关系很差。直到前夫入狱,母女俩的关系才缓和些,不冷不热。
她无奈叹息,去浴室洗澡。
客厅空荡荡的。
赵津月拿叉子的手停住了,压在喉咙里的话沉沉落下。
她吃不下了,回房间学习,做题可以集中她的注意力。
姜的味道很重,嗓子很辣,赵津月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眼前的题明明不难,但怎么也解不出来。她打算放空一会儿,再继续做题。
她想到了那位代课老师。
论坛私聊窗口里的照片和消息还在。她仔细看了看,确认那侧脸和背影就是他。
其实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他自己不想面对而已。
怎么能把最下贱的样子露给自己的学生看呢?实在不是好老师的样子,可他偏偏想做个好老师。回想起他故作坦荡的模样,赵津月不禁笑了笑。
曾经的她毫无兴趣,现在她想点进他的资料看看。
不过,里面空白一片。
把她删了?还注销了账号?
她转着笔,兴趣更浓了。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建了一个带密码的文件夹,将聊天截图和他发过来的照片传进去。
文件夹的名字是009,这不是她第一次保存记录了。
是记录,也是证据。
最大的文件夹是004,那是属于梁景川的存档,里面存着玩弄他的视频照片,以及一些与他工作有关的录音,一旦被曝光,将是毁灭式的打击。
她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他们也不是值得信赖的群体。
从什么时候产生这样的心理呢?她也记不清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在城里打工赚钱,父亲和她在村里生活。
父亲爱打牌爱抽烟,好赌嗜酒,常常后半夜才回家。每次赌输了钱,都会醉醺醺地把熟睡的她从被窝里拽出来打骂发泄。
直到有一次,她围观了村里杀猪,宰一头公猪,先阉后杀,没有性激素分泌的肉质更嫩更好吃。
她印象深刻。
男人和公猪对于她而言,没有区别。
为什么对待男人不能像对待公猪那样呢?
后来她做了个梦,梦里的场景很熟悉,一头公猪绑在长桌上,不过屠妇手中的刀到了她手里,寒光闪闪,吓得那头猪吱哇乱叫。
她突然发现,那头猪的身子没变,脸却变了,变成了父亲的脸。
还是那样的肥头大耳,是白花花的腻,是令人作呕的丑陋。
她毫不犹豫地剁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梦。
床上鲜血淋漓,她的手也都是鲜红的。
父亲痛苦地捂着流血的身下,那团软的、腐烂的肉物滚到她脚边。
不是梦。
她开心地笑了出来。
她虐待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她的生父。
没有性,只是纯粹的施暴。
她把满是鲜血的父亲绑了起来,拳打脚踢,尽情发泄,还拿钳子拔掉了他的指甲。父亲朝她哭嚎求饶,磕头如捣蒜,几次叁番差点晕厥,是她泼盐水疼醒了他。
承受能力真的很差呢!
不过看着父亲那副狼狈惨叫的模样,真的很爽!后来,她在梁景川的身上重温了当年的快感,只是少了点血腥。
母亲急匆匆地赶回家,村里人对她指指点点。
如果不是父亲的惨叫声太大,引起邻居注意救了他,他早成一具尸体了。
她激动地抓起母亲的手,要和她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忍受任何折磨了,可母亲却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按着她的头,要她向父亲磕头认错。
父亲失去了他赖以生存并引以为豪的力量,变得怯弱恐惧,认定他的女儿被厉鬼或是恶魔附身了,即使向他磕头,他也不敢看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赵津月不理解,父亲都不敢生气,母亲在气什么?
明明是在解救母亲,为什么她不情愿?
挨打很舒服?
哪怕母亲是撑起家里的顶梁柱,曾经的父亲也不畏不惧,毫不尊重,时常在牌桌上拿母亲开玩笑,肆无忌惮地贬低她,好像在外挣钱养家的人是他,不是母亲。
母亲每每回家,把挣来的钱都给父亲时,父亲没有露出高兴的模样,反而很生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愤怒。待全部没收后,他都会狠狠地痛打母亲,像是一种特殊的迎接仪式。
这让她很痛苦、很窒息。
她要代替母亲挥拳反抗,可母亲却按回了她的手。
“他是你爸爸!你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赵津月不停地质问,她想不明白。
母亲崩溃地哭了:“这是杀人,你会坐牢的,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是我的宝贝,我不能失去你。”
她也落了泪:“可你为什么能接受他频频伤害你的宝贝呢?”
“因为我爱你的爸爸。”
眼前的母亲好像村里那些被传销组织骗进去的人。
她不相信母亲的话。
爱是什么?爱就是割舍自己去为他人牺牲与奉献吗?
她宁愿不要爱。
她希望她做回赵岚青,而不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
至少她是赵岚青的时候,像个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给父亲谋生计,跪在老板的脚下赔着笑脸,苦苦恳求。
被阉割的父亲性情大变,变得温和了,良善了,没有攻击力,只是每每看她的眼神还是很恐惧。
她很享受他的恐惧。
她是对的。
假如她成绩不好,对学习没有兴趣,那么她一定当个屠户,尤其是宰公畜。
这是一项快乐的工作。
那时候她就觉醒了自己的癖好,只是她没意识到,也没了解过那个圈子。
生活还是向着她的,父亲被人当成替罪羊进了监狱,母亲和他离婚了。
她好像在做梦,是充满光明的美梦,不那么真实。
或许是母亲忍受不了丈夫时不时的发疯哭嚎,忍受不了要买一堆假阳具装模作样,曲意迎合,维持丈夫在床上的尊严,忍受不了那股子充斥在鼻腔中的尿骚味,忍受不了一个毫无魅力的、满身肥腻的男人存活在生命里。
他和公猪还是有区别的。
公猪被阉割后,肉是可以吃的,而他,一无是处。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我会永远保护你……”
赵岚青在一次醉酒后,抱住她痛哭,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像是给女儿道歉,又像是给曾经的自己道歉。
她曾经是赵岚青,后来成了别人的妻子,现在又重新恢复了赵岚青的身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阴影始终挥之不去,赵津月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想产生“爱”。
她不确定母亲会不会再变成妻子,倘若母亲一直是赵岚青,或许终有一天阴影会消散,这需要时间。她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哪怕是亲生母亲,即使她很清楚母亲也是受害者。
她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
连绵几日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了。
班级里的同学都在认真听课,秦秋白风趣幽默的授课方式很吸引人,连对数学不感兴趣的同学都听进去了,只有一个人自顾自地翻着课外书看,格格不入。
这是一本名叫《星云奇迹》的书,江柏灵转头瞄了眼,全英文的,密密麻麻的字母让人眼花缭乱,赵津月看得入迷。
她学习好,老师讲得内容她早已烂熟于心,听不听都无所谓了。
江柏灵收回视线,继续听课。
秦秋白还是那样谈笑自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即使公然在他的数学课上看课外书,他也没有说教。
赵津月察觉到他视线的跳跃,落到前排的杨越、飘到旁边的江柏灵,辗转至其他同学,始终没看她一眼。
像不在意,又像束手无措。
赵津月气定神闲地翻了页书。
不明不白地招惹了她,想逃走?
没那么容易。
题目投到黑板上。
“继续看下一道题。”秦秋白不徐不疾地讲着,“某工厂去年十二……”
清朗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同学们投去好奇地目光。
心脏咚咚跳动。
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字而已。
秦秋白扯出一抹笑,将压在舌底的字放了出来:“十二月,十二月份的产值是去年一……月份产值的……”
一道题目念得磕磕绊绊,他的脸烫得厉害,眼前的文字恍惚不清。
同学们在窃窃私语,流露出鄙夷的目光。
他们在说什么?说他道德败坏,枉为人师。
风吹了进来,吹乱了书页卷子。
同学们整理了下,好奇地等待他讲题。教室很安静,没有任何异样的目光。
秦秋白深呼吸下,继续讲课。
“某工厂去年十二月份的产值是去年一月份产值的m倍,则该厂去年产值的月平均增长率……”
他讲得流畅专业。
赵津月一抬眼,视线从英文字母落到讲台上,站在那里的人很镇定,举手投足仍是潇洒自如。
只是,他的耳根变红了。
悄无声息。
暮秋时节,落叶纷纷。
教师办公室里,坐在靠窗位置的秦秋白不知在想什么,望着窗外失神,桌上的教案空白一片。
“秦老师,你刚来没多久,讲课有没有压力?感觉累吗?”一位老师热心肠地问。
秦秋白回过神。
教学没有压力,这是他的强项,一向游刃有余,至于其他的……
眸光动了动,他微笑回:“压力还好,我只是代课的,远不及各位劳累,你们是真的辛苦。”
另一个老师抻腰叹息:“是啊,单休假期还少!”
“班主任最累,压力太大了。”
“高中生还好管点,这方面算轻松了,我之前带过小学和初中,太难管了!”
“的确是,不过也分情况,遇到那种调皮捣蛋的很头疼。”
秦秋白一恍惚,将课题名称填到了教学目标里。
他立刻划掉改正。
教案字迹凌乱,勾勾画画,看起来很不专业。
秦秋白重新换了一份空白稿,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怎么也做不到。
老师们闲聊的声音占据他的听觉,也占据了他的视觉。
“一班的学生挺好管的,学习氛围是最好的,也容易教。”
“毕竟是重点班嘛!”
“一班有个女生很厉害,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了,有天赋也很刻苦,这孩子以后肯定错不了。”
“你说的是年级第一?”
“对,赵津月!我对她印象很深,这孩子真的很不错。”
几位老师对她赞不绝口。
秦秋白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头竟涌出几分骄傲感。
因为她是他的学生吗?
不是。
他很清楚。
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心乱,因为一道题。
这原本是他的秘密,就算理不清逻辑,解不出来,也没有人发现。可正因为不为人知,他毫无防备,如同失职的监考老师,提前将考题泄露出来。
她不止答出来了,还施加难度反过来考他。
是缘分吧……
像命中注定。
他的潇洒彻底失效,几次叁番陷入窘境,曾引以为豪的从容与自信也不攻自破。
他逃了,落荒而逃。
可他也认了,甘拜下风。
等到她毕业就再也没有交集了,他想,大不了躲个一年半载。他只是过客,不能在她满分的人生中留下错误与污点。
眼神不自知地怅惘。
“津月?正说到你呢!”
“我来找秦老师。”
熟悉的声音传来,秦秋白顿时清醒。
脚步渐渐向他走近,心的跳动也越来越强烈。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在,他强装镇定:“什么事?”
男人没有看她,仔细盯着教案,一副专注的样子,可上面一片空白,笔尖停在空中,迟迟没落下来。
赵津月微微俯身,将手中的卷子放到桌上。
椅子的滚轮一滑,自然而然地与她拉开距离,秦秋白的视线仍在教案上。
赵津月瞟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了下,继而用一贯淡漠的语气说:“秦老师,我这道题是对的,可你批错了,是没注意到吗?”
她的态度严肃,听上去是真的找他问责。
他仍没有看她,指尖按着卷子移到眼前,压下心头的慌乱,认真检查。
一道错题都没有。
“哪道?”他问。
赵津月轻淡地抛出两个字:“背面。”
秦秋白一掀卷子,瞳孔倏地放大。
“啪!”
拍桌的声音很响,一下子引起几位老师的注意,好奇的目光探了过来。
秦秋白神色复杂,手掌死死按住卷子。
“怎么了?”一位老师问。
秦秋白强扯出一抹笑:“没什么,有蚊子。”
“秋蚊子最毒了。”
“可不是嘛!”
老师们私语几句,又安静下来,各忙各的。
赵津月眼眸微眯:“秦老师,错了吗?”
按住卷子的手隐隐颤抖,秦秋白扭过头看她,眼神仍是诧异。
卷子下面是他的秘密。
当初他发照片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自己的学生,更想不到,她会把自己的照片打印出来,明目张胆地拿到学校里。
像威胁,又像警告。
赵津月微微挑眉,秦秋白低下头,心慌意乱。
办公室里的老师很多。
紧张的目光查探四周,确定没有异样,他低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语气明显加重,带着几分严厉。
赵津月没在意,重复地问:“错了吗?”
像刨根问底的孩童,非要弄清楚答案。可她却毫无孩童的天真,带着极强的侵略感,像在狩猎,捕捉一只势在必得的猎物。
心跳得极快,秦秋白的双唇翕动,欲言又止。
她说的不是题,他很清楚。已经挑明了,像被她抵背扼喉,他再也不能装糊涂了。
身为教师,一旦被爆出来和学生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与死无异。可要是放任下去,一定会失控。
逃是深渊,万劫不复,不逃也是如此,两边都没路了。
必须要做出抉择。
他终是嗫嚅回答:“错了。”
像妥协,又像是无可奈何,可他清楚,都不是。
期待如同一发不可收的熊熊烈火,在他的心房里燃烧,他不能任由亢奋的火焰肆意蔓延,只能强撑理智去扑灭那些卑劣的念头。
赵津月满意一笑,伸出了手,秦秋白下意识地压紧卷子。不过,她的视线不在卷子上,而在他的颈间,不动声色地向下滑去。
被她紧紧注视着,秦秋白感到呼吸艰难。
他猜不到她要干什么,提心吊胆。
这是在教师办公室,只要一有异动,一定会引起注意。
就在他忐忑之际,她猛地扯掉一颗衬衫纽扣。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领口松散,线条分明的锁骨露了出来。黑色衬衫显得他的皮肤很白,光洁细腻,如果留下血痕,一定很明显、很好看。
纽扣握在手心里,赵津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秦秋白放松了呼吸,颈间仍有无形勒感,可他并不厌恶,反而很喜欢。
拴在脖子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收紧,这样的感觉令人上瘾。
他悄悄藏起卷子下的照片,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了两个人的秘密,仿佛预见到这会让他的生活滑向不可控的深渊。
惴惴不安的同时又冲上来一种难以抑制的刺激感。
他隔空轻抚卷子上的字迹,那是她的字。微颤的指尖不敢落下去触碰,那是禁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违背道德、违背伦理,也违背了他的职业初衷,他茫然了。
身为解疑答惑的老师,他又该问谁呢?
上课铃响,秦秋白一如往常地跨进教室,授课讲题。
无论自己变得多么不堪、多么可耻,那也是私底下的事,不能影响正常工作。他想做个好老师,一个称职的、公私分明的好老师。
“套公式的前提是理解公式,要做到知根知底,了如指掌,如果理论没有剖析透彻,不建议大家套公式,这不是一个好的学习习惯。继续分析这道题……”
讲台上的男人一副认真模样,侃然正色。
杨越向后一仰,小声议论:“你们发没发现秦老师讲课变严肃了?”
江柏灵不以为意:“能听懂不就好了。”
杨越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小声说:“我猜可能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心情比较压抑。也不知道秦老师有没有对象,结没结婚?他这气质不像是英年早婚的。”
江柏灵白了他一眼:“八卦。”
哪里是小灵通?分明就是喜欢打探小道消息的八公。
杨越咂咂嘴:“你们怎么不好奇呀?”
江柏灵没搭理他,继续听课。赵津月专注地做物理题,头也不抬,看上去对外界的事毫无兴趣,也不会被干扰。
杨越只好坐正身体听课。
赵津月即使看一整堂课的课外书,还能轻松地整理出来课堂笔记,把老师讲得知识点归纳得很详细,像认真听完整节课似的。她有一心二用的能力,他没有,就算突然被老师提问问题,她也能答得出来。想看小说就到:yuzhaiwuvip.com
不过在秦秋白的课上,他只提问过她一次,此后,就再也没有互动,这引起了杨越的好奇,这位新来的数学老师似乎不是很喜欢她。
想来也是,一个不听他讲课、不尊重他的学生,就算成绩再好,也与他无关,只会徒增烦恼。
一道难题解出来了。
赵津月心情舒畅,她转着笔,闲适的目光落在讲台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羊毛衫,面料质感很好,松弛又不失贵气,言行举止流露着极好的涵养,偶尔的幽默也没有冒犯感。
他在讲什么?
长得挺好看,声音也好听。
教室敞着窗,风静止了,看不见也抓不到,拂过脸颊才能感受到那股清凉的存在。
秦秋白深呼吸下,转身板书。
“函数的极值点是自变量的值,极值是函数值。极值点就是x等于几的问题,极值就是f(x)等于几的问题,这里一定要注意,时常有同学出错,千万不要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是讲课,也在提醒自己。
在她面前,他好像连做老师的专业自信都没有了。
啪哒一声,清脆的细响传来。
扣子从校服兜里掉出来了,声音很小,纽扣也很小,没有引起众人注意,只有秦秋白听得真切。
粉笔断了。
他今天穿的衣服没有扣子,不会有人发现。
那只是一颗很普通的纽扣,谁的衣服上都有可能出现。
秦秋白攥紧短截的粉笔继续板书。
赵津月拾起纽扣,漫不经心地拿捏把玩。
黑板上的字迹明显加重了。
她一笑而过,收起扣子继续做题。
攥着粉笔的手一顿,秦秋白微微侧头,余光中的学生们没有异样。
他松了一口气,心跳仍然很快。
有她存在的课堂是折磨的、煎熬的,可他并不抗拒这样的痛苦,他只能用理智抵抗自己的“不抗拒”。
像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毫无逻辑,无法推理,也解不出来。
思绪吹散在风里,落日余晖洒向大地,教学楼折射出金灿灿的耀眼光芒。
赵津月在天台上静静地欣赏夕阳,放空自己。
这是个好地方,视野宽阔,一览无遗,云没有边际,风也没有归宿,自由自在。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视线移向堆在旁边的废旧桌椅,她走过去翻了翻,在生锈斑驳的桌洞里掏出来烟盒和打火机。
是苏诗杭藏起来的,烟盒还是满的,看上去只抽了两三根烟。
她心里产生了好奇,不是对烟,而是对人。
朋友,可以值得信任吗?
目前来看,苏诗杭不是个会被骗进“传销组织”的人,她很讨厌曾经扎根在“传销组织”的母亲,失去人格,失去自己,也会刺痛身边人。
烟雾升起,强劲的凉意伴随着薄荷清香充斥胸腔,提神醒脑。
感觉还不错。
赵津月满意一笑。
“你怎么在抽烟?”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几分训诫的严厉。
赵津月不以为意。
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况且,她还是个支配者。
她抽了一口烟,反问:“秦老师,都放学了,你怎么还在学校里?”
秦秋白的眼底闪过一抹慌色,仓促解释:“我还有工作要忙。”
她轻笑了下,缓缓向他靠近:“那你怎么不忙工作?你的办公室在天台吗?”
劲凉的薄荷香气袭来,秦秋白顿时无措。
他要怎么解释呢?
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心也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独处,即使是在宽阔无边的天台,他也觉得狭窄逼仄,仿佛被薄荷香气紧紧包围。那是她的味道,很刺激但又很好闻,令人着迷,令人上瘾。
他强迫自己镇定,义正词严地教导:“你还是学生,学生不可以抽烟。”
赵津月满不在乎:“那,老师可以吗?”
心脏仿佛被她猛地抓住,他的呼吸变得紊乱,吸入的薄荷味道更浓烈了。
他又一次溃败了,身为教师的气势荡然无存。
在他无措时,双唇间突然挤入微微潮湿的异物,唇瓣下意识地夹住。
是一根烟,她抽过的烟。
她前倾身体,几乎快要贴在他的身体上,两人的气息交缠到一起。
秦秋白的脑子一片空白,紧紧攥住衣角。
她轻轻呼出烟圈:“我不抽了。”
“我是好学生,你是坏老师。”
烟气扑面,秦秋白无意识地吸了一口,呛得他咳嗽起来,嘴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赵津月不禁笑出了声,似揶揄,似嘲讽。
秦秋白羞愧难当,面红耳赤。
在他怔诧的目光下,她转身离开,笑声回荡在风中,人影隐没在静谧的暗蓝里。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暗了,夕阳消失不见,到了蓝调时刻。
天台只剩下他一个人,极力克制却心不由己,呼吸仍难以平复。
未熄灭的烟闪烁着微红的光,他鬼使神差地拾了起来。
没有人看到,连她都没有。
他心乱如麻。
身为老师,却对自己的学生动了心,还是个会威胁自己的学生,这比直视自己的受虐倾向更要痛苦,更难接受。
如果没有当初毫无防备的好奇、如果当初没有招惹她,会有今天吗?
他不知道。
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深夜。
梁景川回了家,屋内黑漆漆,一盏灯都没有,温度比外面还要冷,凉意入骨。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儿子房间。门紧闭,里面传来细微声响,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敢询问,哪怕只是善意的关心。
自从秘密被撞破后,父子的关系一天不如一天。
他背靠墙壁,支撑疲惫不堪的身体。无论以父亲的角度还是律师的角度,他都不应该再去维持那段关系,最好清除掉与她有关的所有记忆,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可他做不到,只能克制。
越压抑,越汹涌。
他乏力地摘下眼镜,闭目沉沉叹息。
如果这是上天的惩罚,要他赎罪,那么,他甘愿承受。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程见深恍惚回神。
落地镜中的他身体赤裸,仅仅穿着一条内裤,虽然那些字痕已经消失不见,但改造后的身体很符合她的要求,皮肤光洁干净,肤色白皙均匀,摸上去还有些滑,肌肉线条更加分明。
他满意地对镜拍了几张照片,在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停住了手。
太卑微了。
每每失眠时回想,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想,不能她要求什么,他就完全顺着她的意去做。
他得吊着她。
「我改好了,尽快找个时间见面吧,我很忙的。」
他敲下几个字,发给赵津月时犹豫了下,似乎语气太生硬了,她会不会反感?
思来想去,他删除了,重新在消息框里输入一行字:
「没及格的地方我改正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过了几分钟,在程见深焦急地等待中,赵津月回了一句话。
「明天早上六点。」
紧接着她发了一个位置,是一个公园。
程见深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对方没再回消息了。
难道要他野外露出?
这也太变态了!
程见深脑补了画面,又羞又抓狂,满脸通红,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激荡澎湃。
他不是没露出过,之前在教室里脱光衣服被她玩射了好几次,也没被人发现。
有她在,应该不会出事。
她是个做事稳妥又很靠谱的人。
不知不觉间,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一夜无眠。
下了一场雨,空气格外清新,渐渐升起的太阳唤醒大地。
公园的路面铺满落叶,甩鞭的响声从远处传来,中老年人悠闲地晨练,有的散步遛弯,有的打太极练功,零星几个年轻人在跑步。
赵津月看了眼电子手表,已经跑过了五公里。她气吁吁地停下来,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打开随身带着的电解质水喝了几口。
已经很久没有晨跑了,体力比以前稍稍逊色了些,虽然有点累,但还是很舒畅的。
微信消息响了起来,是苏诗杭发来的语音,赵津月点开听。
“怎么样?很不错吧!学习固然重要,但有一个好身体更重要,经常跑跑步,锻炼身体也有助于活跃思维。”
自然的清香随风拂来,凉爽舒畅,赵津月呼吸着新鲜空气,身心格外愉悦,头脑更加清明了。
的确很不错。
她不经意地一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抬起手表看了眼,正好六点。
程见深注意到赵津月发现自己了,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
骨折的伤没有完全复原,长时间走路还是有不适感,不过可以忍受,尤其在她面前。
他小跑几步来到她身边,心跳快得厉害,要蹦出来似的。
赵津月上下打量起来,他穿着外套长裤,裹得很严实,看不出什么,不过脸比以前白了,皮肤也更嫩了,她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
程见深惊住了,嘟嘟囔囔地挤出几个字:“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津月不以为意。
况且,也没有人盯着看。
她松开手,视线向下移去,忽然发现他穿着的异样。
外套拉链拉到锁骨下,光洁的皮肤露了出来,没有内搭,似乎什么都没穿。她再向下探去,长裤很宽松,还是空档,连内裤都没穿。
她轻笑了下:“你穿的还挺特别。”
被戳穿了伪装,程见深的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总不能裸奔来找她吧!现在都快到冬天了,再穿短袖挺另类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把自己精心改造后的身体露给别人看。
只要她亲手拉开拉链,什么都看到了。
他想,这也是在吊着她的好奇心。
不过他想错了。
今天赵津月不想玩他,她的时间安排只有跑步和学习,叫他过来只是顺便做个服从性测试而已。
程见深心情忐忑,眼神时不时地偷瞄她,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能紧跟着她。
赵津月出了公园,扫了辆共享单车。
她要做什么?程见深纳闷。
难道……她要把自己领到她的秘密小黑屋里搞囚禁?
他更紧张了,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刺激,隐隐发颤的手拿出手机准备扫码。
赵津月随口一说:“你不用。”
“啊?”程见深愣住了。
赵津月淡淡地说:“看你会不会跟丢,要是能追上我,我再考虑收你的事。”
程见深脸一红,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你骑车,我跑着追你?”
赵津月点点头,跨上单车。
“只是这样?”他又问。
赵津月没搭理,自顾自地骑车走了。
“诶!”程见深心里一空,落差感袭来。
在期待什么?
自己也挺变态的。
他挠挠头,追了上去。
单车的速度就算再快,他跑得快点也能跟上,没有难度。
程见深不禁沾沾自喜,虽然未恢复好的腿隐隐发疼,但也是轻松的。索性让她几分钟,还可以彰显自己的实力。
他自信满满地停了下来。
赵津月绕着公园骑行,风迎面吹着,和跑步一样舒畅。
“津月!”一个女声叫住了她,苏诗杭骑着电动车奔驶而来,一头短发清爽利落,拉风的黑色夹克搭着工装裤,英姿飒爽,电动车被她骑出了机车的气势。
“要不要去打台球?”她问。
赵津月摇摇头,她对台球没兴趣,再加上已经确定要参加竞赛,学习时间更紧了。
“我到七点就要回去了。”
“那我走了。”苏诗杭启动电车,没多远又折回来了,“帮我选个早点,我懒得想了。”
赵津月想了想:“豆浆油条?”
苏诗杭一挑眉:“Nice!听你的。”
飒爽的身影很快看不见了,赵津月的视线落在旁边的共享电动车上。
程见深看了眼时间,过去五分钟,可以追她了。
应该能追到吧?
他一恍惚,答案变得不确定。
“即使伤好了,也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不然很难恢复如初。”
大夫的话回荡在脑海里,他没有犹豫,像一只没拴牵引绳的小狗沿着熟悉的气味朝主人狂奔。可四处都找不到赵津月,他后悔了,心里更没底了。
就在他迷失方向时,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女人从远处驶来。
身形有些熟悉……
程见深仔细看去,赵津月骑着小电驴从他眼前经过,像风一样。
他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怎么变成电动车了?
“哎哎!这是作弊啊!”程见深紧追上去,跑得气喘吁吁。
万幸,他没跟丢。
快到七点了,赵津月停下来。
程见深强忍腿部疼痛,扶着一旁的大树歇息喘息。
一个拎着豆浆油条的陌生女人骑电车过来了,看上去和赵津月很熟。
“你这是?”
“遛狗。”
苏诗杭“噗”的一声笑出来了,想不到她还挺会玩,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赵津月你!”程见深脸色涨红,不知是羞还是生气。
哪里是他吊着她,分明是她把他玩得团团转。
不过,她虽然把他当成狗,但是她在她的姐妹面前叫他狗啊!
一点也不避讳,大大方方。
算不算间接公开了她与他的这层……暧昧关系?
程见深的脸更红了,炸毛的气势一下子没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突然想到自己的真空穿着,他仓促躲到树后。
赵津月毫不在意,一边锁车一边问:“你没去打台球?”
苏诗杭递给她一袋豆浆和油条,笑着说:“给你送早点。”
家里已经做好早餐等她回去吃,赵津月迟疑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苏诗杭笑得灿烂:“你真不跟我去?”
赵津月摇摇头,她最擅长拒绝,无论亲疏远近。只要是她不想做的事,从不会勉强自己去做。
苏诗杭很喜欢她这一点,没再继续问,摆摆手道别:“那不打扰你遛狗喽。”
躲在树后偷听的程见深羞得无地自容,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赵津月叫他,他才探出头了。
“你不回去吗?”
程见深没反应过来:“去哪?”
“回家。”
“这就回家了?”
“不然呢?”赵津月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你在期待什么?”
被戳中心思,程见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又羞又失落。
一条奔跑的小狗突然跃进他的视线里,只见那条小狗伸出前爪搭在赵津月的腿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又期待地望着她。
小狗的主人立刻拽回绳子,向赵津月致歉:“真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被拉回主人脚旁的小狗还在望着她,看起来很喜欢她,想要找她玩。
“没事。”赵津月回了两个字,忍不住地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也开心地蹭着她的手。
一抹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
程见深怔住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
她很喜欢小狗吗?
斜阳照向阳台,程见深撕开狗粮,舀了一勺倒在碗里,一条小土狗摇着尾巴过来了。
他领养了一条狗,跟赵津月摸过的那条狗很像。
回想起公园的画面,程见深幽幽地叹了声。以为会发生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
小狗吃得很香,他伸手去摸。小狗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像好奇,又像朝他笑,惹人喜爱。
程见深突然冒出个问题:她眼中的自己也有这么可爱吗?
浓郁的香味从狗碗里散发出来,他鬼使神差地低下身,轻轻嗅了嗅。
这狗粮……还挺香,很像非常好吃的小饼干。
他不受控似地跪了下来,双臂撑着地,呈奇怪的爬行姿势映到小狗的眼里。
小狗的笑容没了,歪着头,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是这样吗?
程见深也歪着头,学起了狗的神态与动作,应了那个成语——人模狗样。
他想讨赵津月的欢心。
他伸出手朝小狗爬行,指尖触碰到爪子。
小狗猛地弹开了,受惊似的朝他狂吠两声。
程见深呆住了,有这么可怕吗?
他趴到地上,露出笑容哄着它。
小狗吓得退后几步,流露出一种十分生动的嫌弃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智障。
“拜托,别这么看我。”
程见深垂头丧气,想站起来,腿隐隐作痛。
“嘶……”
他倒吸一口气,这条腿算是废了,顶多能支撑日常行走,再也达不到健步如飞的状态了。和手背的创伤一样,永远也好不了了。
留在身上的印记又多了一处。
他想,废了就废了吧,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赵津月扔飞盘的时候,他跑过去捡的动作会慢一些。
程见深失神,随即眉头紧皱,尴尬到脚趾叩地。
自己在想什么呢?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幻想?竟然还模仿起了狗?
他就算真的有受虐倾向,也不能任由她肆意妄为,被她当成狗来玩弄!
多丢人!卑微至极!
程见深再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不是犯了癔症?
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啊!
不过转念想想,她也算是挺尊重他的,至少没有强行给他拴上链子,也没有把他关起来虐待,还会在姐妹面前公开。
或许……还有点好感吧?
不然为什么她只欺负他,不欺负班里的其他同学?
提出想取代父亲时,她也给了机会。
程见深越想越荡漾,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里甜滋滋的,连腿伤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程见深销了病假回学校上课,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杨越经常向他汇报情况,很多事情他都了解——来了位代课老师,和赵津月关系不好;转来一位成绩优异的新同学,和赵津月关系不错。
他没想到的是赵津月的好姐妹竟然是那位新来的同学。
当着同班同学的面,被赵津月当成狗来使唤,有点羞耻,尤其瞥见苏诗杭笑他的样子,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诗杭只是笑笑,没当回事,也没有到处散播。
程见深应该感到庆幸,可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失落。在学校里,他和赵津月只是同学关系,甚至算不上熟,关系在外人眼里还很差劲。
赵津月总是欺负他,他也总是赌气不理她。
现在要是赌气不理她,她更看不见了,他的座位换到她的右后方。
程见深郁闷地翻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不知不觉转起了笔,视线不受控地移向熟悉的位置。
自打他回来后,她没看过他一眼,始终都在专注学习。
这也符合她的性子,他已经习惯了。还好坐在她旁边的是个女生,如果是个男生……他会难受吧?
程见深恍惚了。
他只是想帮她而已,她的癖好那么变态,稍有不慎,对她影响很不好,他既可以让她玩,又可以帮她掩饰。况且,她还要准备物理竞赛,冲刺国家集训队,压力那么大,的确需要发泄发泄。
只是帮她。
他不断提示自己,指间的笔飞了出去,掉到地上。
听到声音,周围的几个同学看了过去。
程见深身体一歪,快速捡起笔,做贼似的。视线里的人还在做题,没有回头。
他松了口气,低头看书。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停住了手。
自己什么时候有转笔这个习惯了?
心怦怦跳动,很清晰。
午后阳光洒满教室,最亮的那束光照在视线焦点上。
她一如既往地认真做题,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慌不忙,稳如泰山,周身仿佛散发着金色光晕,比阳光还要耀眼。
这样也好,抬头就能看到她。
小狗永远仰望主人。
下雪了,夜晚的气温骤冷。
街道空荡荡的,路灯下的飘雪更加清晰,纷纷扬扬。铺落地面的雪无人踏足,纯白无暇,似要掩盖大地的污垢。
两个女孩漫步其中。
“都凌晨了,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去好几个景点逛呢!”
“行,我想去前面的烧烤店买点串,你吃吗?”
“那……吃点?”
“哈哈走吧!明天先逛哪个景点呢?”
两人正开心地闲聊。
“嘭”的一声巨响传来,是重物坠落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映入眼中,在白雪中格外明显。两人仔细看去,大惊失色。
那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血从他的身下渗出来了,蜿蜒流淌,染透了雪,宛若簇簇盛开的红梅花。
女孩下意识地抬头看,一个身影缩回窗内,她立刻拿出手机报警。
红蓝警光闪烁,几辆警车疾驰而过。
赵津月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班上的同学议论纷纷。
“听说四中的一个男生跳楼自杀了,死的时候还是光着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校园霸凌,四中一个品行很恶劣的学生勾结社会混混一起欺负那个男生,听说网上有那个男生死前被殴打的视频,不知真假?”
“两块九,我买了,假的,是国外的视频,还是很早以前的。”
“听说那个学生有前科,不是第一次搞霸凌了。”
“啊?学校不处理吗?”
“他家里有钱有势喽!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少爷,厉害着呢!”
一个学生看向发呆的程见深,好奇地问:“听说你爸接了这起案子,做那个小少爷的辩护律师,是真的吗?”
程见深的目光从赵津月的身上飘开,转着笔看书:“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说过话了。
他还无法接受和父亲共侍一主,父亲也没有明确退出,现在的他,只是个替代品。
只要父亲没和赵津月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他都不关心。
几个同学一无所获,只好收起好奇的心,各自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学习。
程见深的目光又忍不住地飘向熟悉位置,坐在那里的人专注做题,不为所动,似乎除了学习,没有什么事物可以引起她的注意,哪怕天塌下来,也满不在乎。
这样也好。
都是一样的,没有谁轻谁重?
程见深落寞地叹了声。
律师事务所。
门窗紧闭的办公室内,一个中年男人死死握住梁景川的手:“梁律师,我儿子还小,他不能坐牢!我不要减刑,我要他无罪释放!”
虽然是恳求的话,但语气和态度很强硬,没有退让的余地。
梁景川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男人继续说:“难道你不想再往上爬一爬吗?钱你不缺,集团的首席律师你也看不上,我很清楚,所以,我会给你你现在没有的东西作为报酬,比如……更高的权力?那是你还不曾踏入的领域。”
梁景川早有耳闻,眼前的中年男人与政界的某位高层过从甚密,甚至暗中与境外势力勾结,操作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起初他以为与毒品有关,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不止是毒品这么简单。
“曾经你打赢过类似的官司,我相信这次你也一定可以。”
中年男人靠近一步,低声说:“只要你帮我儿子脱罪,你要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想要什么?
一张熟悉的脸闪现在脑海里,高不可攀,可他还是想要伸手去够一够,哪怕只能触碰到沾染她气息的风。
他犹豫了。
没人会不爱权力,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千万人的命运。
或黑或白,或善或恶。
她现在不理解没关系,他会把代表着善的权力让渡给她,将背后的罪恶独留给自己,就算终有一日审判降临,那也是他的惩罚,与她无关。
可他首先要拥有,才能转让。
“我考虑考虑。”他思忖说。
中年男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渐渐露出笑容。
两天后,网上疯传一段打人视频,主角是跳楼死亡的男生,不过,他的身份是施暴者。
监控视频里,男生手持棍棒挥向一个瘦弱的老头,他面目狰狞,打得老头满身都是血,视频还特意放大了他凶狠的表情,看上去很可怕。
舆论风向变了。
「这下手也太狠了!我看他才像霸凌者。」
「苍蝇不叮无缝蛋。」
「两边都不是好人,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我就说少爷肯定是被冤枉了!」
在一众批判咒骂中,一条显眼的评论出现了。
「好像是因为这个老头虐猫,把男生养的猫给杀了,他才报复的。」
很快,这条评论消失不见了,殴打老头的原因也找不到解释了。
赵津月面无表情地退出新闻。
在背后操控舆论的人是谁,她心里有了答案,这是他的手段。
书桌上切好的苹果氧化发黑,她没有食欲,做题的思路也有些乱。
她起身来到阳台吹风,一辆眼熟的车停在楼下。
「今晚有空吗?」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她瞥向窗外,梁景川下车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成熟儒雅,气质卓绝,举手投足尽显风度。他的手里捧一束玫瑰,那玫瑰是血红的颜色,流转着勾魂摄魄的美丽光泽。
他抬头对上她的眼神,唇畔扬起一抹温和的笑。
律师事务所。
“怎么想到来这里了?”梁景川问。
赵津月的指尖随意拨着架子上的书:“不然呢?去你家吗?”
梁景川的笑容僵住了。
书架上的《道德经》很新,她的指尖沾染了灰尘。下面一层的《罗织经》看上去发旧,页角翻起来了,阅读痕迹很明显。
赵津月兴致索然,整面墙的书没有一本是她喜欢的,她对这间高档气派的办公室也毫无兴趣。
玻璃幕墙映出都市夜晚的璀璨繁华,鼻尖隐隐萦绕玫瑰花香,那是从他身上扩散的香味,带着一种枯茎朽骨的腐烂气息。
赵津月眼一瞥,桌面文件上的尸体照片很眼熟,还未看清,两摞档案压了上去,盖得严严实实。
梁景川立刻解释:“今天走得急,还没来得及收拾。”
“收不收拾都是一样的。”赵津月满不在乎地一笑,“这是你的强项。”
她惯会言语羞辱。
梁景川面色凝重,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我宁愿你打我。”
赵津月淡淡地扔出两个字:“手疼。”
梁景川心里一空,变得不安,如同失去毒品的瘾君子。
他牵起她的一只手,虔诚地捧在双手间,轻轻一吻:“那就不打,都听你的,只要你……别离开我。”
赵津月无动于衷。
温柔的吻从她的手背辗转至掌心,每次事后他都会如此,献上自己的忠诚,礼敬神明。哪怕神明回馈的眼神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慈悯。
双膝渐渐屈下,他的头埋在她的腹上,紧紧地拥着她,贪恋她的气息,那会给他带来快乐与轻松,即使伴随着痛苦,即使只是麻痹自我的短暂慰藉。
“别走……”他一遍遍地轻声呢喃。
“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你?”
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梁景川目光黯然,她连花都不肯收,也不再打他,但凡扇他一巴掌,他都觉得与她的情感联系还在,没有断裂。
赵津月的视线落在被压盖住的文件上:“我说过,我嫌脏。”
梁景川一怔,无奈地说:“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赵津月冷笑了声:“不止年纪小,我还是你儿子的同班同学。算年纪,我还比你儿子小两个月。”
梁景川心里一沉,五味杂陈。
他干涩地问:“你们……在谈恋爱吗?”
赵津月没有直接回答:“谈了又怎样?你会放手吗?”
他恍惚了,自己还在紧紧抱着她。
赵津月的眼神仍然冰冷,她从不觉得他是痛苦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只是在掩饰内心的阴暗,无论律师的身份,还是父亲的身份,包括对她。
身为律师却屈服权势,明知道她是厌恶的,可他还是在做。
梁景川缓缓站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认真地说:“谁也抵不过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以后会明白的,我不敢乞求你的感情,我只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赵津月笑了,“我本来就很好。”
梁景川哑口无言,身为律师,最擅长辩论,可他现在却不知所措。
他极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态度:“现在你还在上学,不理解没关系,我不会因为你的不理解而放弃对你的好。等你以后上了社会就知道了,我能帮到你,且不求回报,这是小深给不了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我想收回随时都可以收回。”
即使说得温柔好听,也掩盖不住言语间流露出来的傲慢与高高在上。
赵津月冷笑:“是啊,你想收回随时都能收回,我没兴趣。”
意识到她误会了,梁景川立刻辨解:“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反唇相讥,“连养了十几年的儿子都能背叛,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一向不信男人,尤其是比她年龄大的男人,她也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和他们绑定。
锋利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津津……”
“别这么叫我。”她语气强硬。
梁景川深深呼吸,双手撑着桌边,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好。”他颤颤地应了声。
他不知道如何和她沟通,像是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鸿沟,只能转移话题:“你晚上吃饭了吗?你现在学习压力大,需要好好补补,身体最重要,我带你去……”
“不用了。”赵津月拒绝得干脆利落,“你倒不如关心关心你的儿子,他的腿伤还没好。”
又提他……
梁景川压不住情绪了,换作其他人,早已经被他“请”出去了。
他不是没脾气,只是不想破坏与她之间的关系。
他是生气的,也是害怕的。
“我们可以不要说他了吗?我不想和你吵。”
“这不是吵,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赵津月甩下一句话,转头要走,梁景川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对不起,是我语气太冲了,我向你道歉。”
她严肃地说:“人脉的核心在于利益,是互惠互利,你比我清楚。我不想进入你的圈子,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你所能给我的,我用不上。我不是你追名逐利的借口,是你自己禁不住诱惑,不要把你对权势的渴望施加给我。”
“你的矛盾无非是辜负了当初成为律师的初衷,可这是你自己的造成的,又当又立,怪得了谁?没人能救你,你也不需要。”她轻蔑地笑了下,“你只要放弃权势就可以立地成佛了。”
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里,刺破把自己都骗过去的伪装,露出最真实的样子。
他难以接受。
“就算我想放弃,我也没办法放弃了。”利益链牢固,无法脱身抽离。
赵津月冷笑:“不是你不想放弃,而是你接受不了一无所有。”
“有错吗?”他无奈笑了,“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做到吗?”
“我有底线。”
“我不想变成你,也不会变成你。”
赵津月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彻底结束了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
梁景川的心抽痛不止,泪水从眼中涌出,模糊了视线,他不敢看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寻不到她的气息。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赵津月走了进去。
梁景川之后会怎样?与她无关,现在的她只想回家学习。
对面的电梯也到了,正准备走出来的西装男人不经意一瞥,随着电梯门闭合的女人身影恰巧落在男人眼中,很熟悉,恍然如梦。
他回过神来,冲上前狂按电梯按钮,不过已经来不及了,电梯门完全闭合,视线被冷冷地挡了回去。
电梯的层数向下滚动,男人急不可待地上其他电梯去追,完全不顾身后的助理在喊他。
“谢总!谢总你去哪啊?”
助理宋何一路跟到写字楼的外面,夜色下的行人来来往往,谢序淮焦急地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可不如人意,茫茫人海中,无影无踪。那匆匆一眼,仿佛只是一场梦,真实又虚幻,正如当年。
宋何气喘吁吁地问:“谢、谢总……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在找什么?
谢序淮神情恍惚,不禁抬头望向夜空,那里看不到月亮,只有霓虹闪烁的光影。
“谢总?谢总?”宋何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出什么事了吗?”
谢序淮眼神怅惘:“没什么。”说着,转身回到写字楼里。
宋何望着那道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不禁纳闷,在他的印象里,谢总向来沉稳,言行举止极具修养,温文尔雅,这是他第一次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不过更让他奇怪的是不止谢总不对劲,梁律师也看起来怪怪的。
办公室没有开灯,淡淡的玫瑰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玻璃幕墙前是男人修长而又颓唐的身影,在璀璨夜景的映衬下更显孤寂,形单影只,黯然伤神。远远看去,好像要坠入无边无际的繁华楼宇中。
一盏昏暗的灯开了,偌大的办公室显得冷冷清清。
宋何见气氛不对,察觉到两人未必谈公事,把手中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就去外面等着了。
“遇到烦心事了?”谢序淮开口问。
梁景川没有回答,眼眶还是红的。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一直背对谢序淮。两人之间有业务合作,他拿出对待工作专业认真的态度,有条不紊地讲着公事。
谢序淮回应几句,没再说什么。现在的他,神思还有些恍惚,脑子里总是闪过电梯里的熟悉身影。他做不到专心办公,索性闲聊几句,缓解气氛,不过梁景川看上去没心情搭话。
他不禁想到了最近的一宗热门案件,那是梁景川经手的校园霸凌案,他有所耳闻。
“你还要继续吗?”他问。
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沉重的两个字传来,“继续。”
玻璃映出梁景川的眼眸,那是一种麻木颓然的决绝。
已是覆水难收,玫瑰根部溃烂不堪,即使涂上鲜艳的色彩,也改变不了腐烂的本质,不如坦然接受,接受自己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坏种,接受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的事实。或许朽骨重肉,会有转机。
他不想放弃得之不易的一切。权力和人,他都要。
谢序淮欲言又止,梁景川曾帮他打赢过几场官司,一来二往就熟悉了,后来发现梁景川的儿子与自家弟弟是好友,交情更深了。站在朋友的角度,他应该提醒几句,毕竟牵扯到了人命,不过他也清楚梁景川的为人和处事风格。
商人本色如此,他既然决定了,那就代表着他已经做了权衡利弊。
在这个物欲横流,醉生梦死的时代,站在顶端的人,有哪个是清清白白,一尘不染?人这一生,都在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得到什么,注定也会失去什么。
谢序淮的目光再度恍惚了,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更静了,仿佛空无一人。
梁景川木然望着窗外的璀璨夜景许久,眼神从空洞渐渐变得坚定,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睿智,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今天晚上还有工作要忙,不回去了,照顾好自己。”
仍是父亲关心的话语,儒雅平和,可语气却透着难以亲近的疏离。
程见深早已不在意了,在撞破父亲和赵津月的关系时,那份父爱就消失殆尽了。
他吊儿郎当地“嗯”了一声,正准备挂断电话时,对方又传来几句话。
“你的腿伤还没恢复好,放学早点回去,不要到处乱跑。这段时间我的工作都很忙,可能不会回家了,不过我受邀参加了多所学校的反校园欺凌的讲座,其中就有你们学校,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
程见深愣了下,换作是以前的他,一定开心得蹦起来了。可现在,他难受极了。
是看他?还是看她?
父亲和她岂不是多了见面的机会?
程见深的心里不是滋味,他不能时时刻刻盯着父亲的行踪,也不清楚赵津月的动向,两人保不准常常见面。更何况,他提出来代替父亲,赵津月还没有完全同意。
论条件,他哪里能比得过父亲?
梁景川挂断了电话,他愧对天上的大嫂大哥,不过也只剩下愧疚了。
他俯视着脚下的高楼大厦,内心平静下来,甚至多了一丝愉悦。他清楚这样的行径是狡诈的、可恶的,可目的达到了,这就是成功的。
一通电话搅得程见深心乱如麻,忐忑不安。
会不会父亲现在就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里,程见深立刻给梁景川打电话,他想听听环境音,不过梁景川没有接电话,语音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程见深的心凉了大半截,他无法平静,做不到不去胡思乱想。
他们是在哪个酒店?还是别的地方?极有可能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父亲就被她踩在身下,享受着她的玩弄。
程见深坐立难安,满脑子都是两人幽会的画面。他不知所措,手机屏幕亮着,是微信界面。
他点进去和赵津月的聊天界面,想要问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在做什么?
这太直接了,他摇摇头,在输入框敲下三个字:睡了吗?
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犹豫片刻,他又给清空了。
他还想不到合适的话语,生怕不小心按错,发送过去消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待有了设想时再点进去。就这样反复许多次,直到他灵机一动,找谢舒元要了一些关于物理竞赛的视频资料,给赵津月转发过去了。
「偶然看到的,希望对你有帮助。」
他附上一句话,焦急地等待对方回复,脑子里做了各种猜想。
他甚至有一种直觉——父亲在和他争抢,争抢成为她掌中玩物的机会。
消息声响了起来。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到极点,不敢直接点进去看,怕这是一条让他崩溃的消息。他只得半眯着眼,拿远了手机,试探地窥探绿色对话框中的字眼。
只有一个字——嗯。
程见深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一条消息代表不了什么,他还是很紧张,心脏咚咚乱跳,在输入框里敲下几个字发送过去。
「还没睡?」
过了几分钟,对方没有回复。
程见深恨不得自己拥有特异功能,他无法再口是心非。
被她亵玩过,也挑明了关系,故作清高装什么?打直球是最好的沟通的方式。这是他近期通过学习得来的方法经验,学习如何讨女生欢心,如何追求喜欢的女生,更学习了如何当好一个被调教的臣服者。
「要是你觉得压力大,可以随时找我,我已经准备好了。」
发完这句话,程见深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盒子里,里面是一些情趣道具,有项圈、皮鞭、蜡烛等等,最亮眼的是两颗精致小巧的猫耳铃铛,夹在乳头上的。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受虐倾向,不过,只能接受她一个人。
他试着对镜夹上了那两颗小铃铛,轻轻拨弄,刺痛感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袭来,又疼又痒,可又是酥酥麻麻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异的愉悦感。
身下渐渐撑起来了,硬挺着、克制着,期待着被她肆意亵玩。
程见深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不禁面红耳赤,身体烫得厉害,沁出一层薄汗。做了调整后的肤色比之前白了几度,被薄汗润湿的皮肤更加光滑细腻,白里透粉,肌肉线条清晰分明,触感很有弹性。
颈间的黑色铆钉项圈很衬他的肤色,仿佛会发光。被夹住的乳头有些充血,好像快要熟透的红果,坠着的小铃铛微微晃动,更显诱惑。
颤动的唇开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口腔。红润舌头的中间多了一颗圆圆的、凸起的东西,那是他特意打的舌钉。
他想,如果需要他服务,除了掌握技巧,道具也是很重要的。
他不想输给父亲,他想尽力满足她,让她舒服愉悦。
聊天框静止似的,没有任何消息弹出来。
程见深失落,与此同时,他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拍了一张上身照片,给她发了过去。
好骚……
她会喜欢吗?
很快,他撤回了。
他是故意的。
夹在指间转动的笔停了,赵津月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撤回字样,轻笑了下。
她打开电脑,熟练地建了一个带密码的文件夹,编号设定为010,往里面传输了一张照片,是程见深发给她的裸照,光很暗,模模糊糊,胸前的两颗乳夹铃铛反射出显眼的白光。
在发过来的那一瞬间,赵津月立刻保存了——这张照片上面有他的脸。
这是她的习惯,习惯性防备。
她没有回复,悠哉地继续做题,对方显然是等不及了,又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学习重要,身体也很重要,别熬太晚。」
「我的关心可能会唐突,但我是真的心疼你。我也不想给你带来麻烦,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我随时都在。」
赵津月有些意外,以他的性子,即使心里想说,嘴上也不会直白地说出来,还会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给自己找借口。
她微微挑眉。
这是从哪里复制粘贴的话?
房间没有开灯,程见深在床上辗转反侧,屏幕上的绿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眼神落寞。
是不是发了太多消息,她嫌烦了?还是……她真的和父亲在一起?
疼痛感从指尖蔓延,穿透心脏,麻痹全身。可即使是麻木的,也是痛的。他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心如刀割,这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难受。
他不知所措,回想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企图从中捕捉她偏向他的蛛丝马迹。
她会主动玩他,还会当着她姐妹的面公开与他的秘密关系。这算例外吗?算是对他感兴趣的表现吗?
程见深的心里七上八下,时而兴奋,时而沮丧。
有父亲这座大山在,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做不到不内耗,越是焦虑,就越深陷其中。
这就是喜欢吗?
他又想到了那句话——只有痛苦与被占有才能感受到强烈的爱。
他陷入迷茫中,唯一确定的就是——
在想她,很想很想。
他被困在一个铁笼里,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刺耳的鞭声突然响起,皮肤感到剧烈疼痛,火辣辣的,可他却甘之如饴,想要继续,哪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知道,是她在挥动鞭子。
主人,请你继续打,狠狠地打,不要留情……
他的乞求都是颤抖的,甚至发不出声音。
他的头被什么东西压着,身下撑起的阳物被她踩在脚下,肆无忌惮地碾压凌虐。粗糙的鞋底磨破阳具的皮,她没有停,还在继续的剐蹭,针扎似的刺痛席卷全身,深入骨髓。他能感觉到身下湿腻腻的,渗出了血。
这是痛苦的,濒临窒息,可也是至高无上的愉悦。
他还沉浸在兴奋中时,动作突然停了。
她要离开吗?
不要……
不要离开,求求你了!
我愿意当最下贱的畜牲,任你玩弄凌辱。我就是条发骚的公狗,劣等烂货,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往狠了打,我不怕的。
只要你开心,只要你满足。
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全身都绑住,动弹不得。身体的汗液与血混在一起,像盐似的刺痛伤口。
他被彻底关在黑暗中,她再也不理他了。
很快,鞭打声伴着巴掌声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随之而来的还有父亲愉悦的呻吟。
他愤怒极了,可他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什么都做不了,像个被抛弃的玩具,永远活在痛苦中,不受她在意、没有任何兴趣价值的痛苦中。
泪水从眼角滑落,程见深猛地惊醒,眼眶还是湿的,身体也是湿潮的,被子床单被汗水浸透,身下一片狼藉。
天蒙蒙亮,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没有变化,还是满屏的绿色对话框。
心里空荡得难受,他痛苦地抓着头发,宁可醒来看到身体遍布伤痕,写满羞辱他的话,也不愿什么都没有。
学校里,程见深来得很早,顶着黑眼圈,杨越惊了:“你一晚上没睡?又通宵了?”
他是睡了,可又不算是睡。他的精神还很涣散,不知道回答什么,只能摇摇头。
新来的代课老师是个年轻的老师,很会带动课堂氛围,可程见深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他这一天昏昏沉沉的,对什么课程都提不起来兴趣,是沮丧的、颓废的,失去希望。前排的熟悉身影在阳光中更显耀眼,可望而不可即。
很多同学都说代课老师秦老师和赵津月关系不好,可他总觉得秦老师看赵津月的眼神不单纯,常常躲闪回避,又忍不住地看过去。
男人最了解男人,秦老师一定不怀好意……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自己很奇怪。
不会是得癔症了吧?看哪个男的都像敌人,连代课老师也不例外。
老师要是对学生意图不轨,那可是大忌,几乎葬送整个未来。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也没那么警惕,万一被他猜中了,大不了投诉到教育局,散播舆论,别说是当老师,这一辈子都完了。
正当他思索之际,赵津月轻淡地撂下一句话:“晚上来找我吧,给你发位置。”
她的身影汇入放学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程见深愣在原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会自己还在做梦吧?他狠狠掐了一把腿肉,气血顿时冲到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
他没有被抛弃,至少,他还有机会。
笔记本里发出的网课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赵津月仔细看着,时而拿笔记着,时而停下来沉思默想。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打断了她的思路。
赵津月看了眼时间,眉头紧锁,起身过去开门。
赵岚青上夜班,赵沉出去做兼职了,家里只有她一人。
程见深怎么也没想到,赵津月发过来的位置竟然是她家。
他拘谨地站在门口,抱着一大束新鲜的香槟玫瑰,手里提着两个精致华丽的水果礼盒。
赵津月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程见深局促地扯出一抹笑:“第、第一次来,总要带点东西……不能空手来。”
赵津月无语。东西无所谓,不影响什么,顶多是和家里人多解释几句,可他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二十分钟,干扰了她学习,这让她很不开心。对于她而言,什么都没有学习重要。
她冷冷地命令:“你来早了,去外面站着,等到时间再来。”
“啊?”
程见深还没反应过来,“嘭”的一声,门关了。为了给她留个好印象,他还特意早点来,没想到是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他沮丧地叹了声,只好乖乖地在门外罚站。
刚才门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朴素简约的装修,极具生活气息,似乎没人有在?
想到这里,他心里欢喜的同时,又有几分失落涌了上来。
如果她把他介绍给她家里人认识,岂不是更亲密?
不过这样也好,循序渐进。况且,能当她的狗已经是幸事,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程见深自我安慰,双腿因站立的时间长而隐隐发疼,这样的疼不是痛苦难受的,而是愉悦的、充满期待的。
“小伙子,怎么不敲门呀?没人吗?”楼上的邻居大爷遛狗,路过他时,忍不住地问。
程见深一时无措,语无伦次地回:“有、有人……不,不是那个……好像是吧。”
大爷听得一头雾水,也没再多问,感慨地说:“年轻就是好啊!她家要是没人就别等了,怪累的。”
程见深摇摇头:“不累不累。”
大爷不再打扰他,牵着狗下楼了。
那条小狗看起来很兴奋,尾巴疯狂摇着,比大爷下楼还要快。
程见深收回视线,情不自禁地扭腰晃臀。
好羞耻……
程见深的脸颊烫得厉害,他清咳几声,挺直身体,端出沉稳的样子。
此时门开了,淡淡的女声传来。
“进来吧。”
听到这叁个字,程见深舒了一口气,忍着腿部麻木的疼痛进了屋。
他放下东西,规规矩矩地跟在她身后,视线不敢乱飘,脚步不敢乱动,生怕哪里做的不对,惹她不开心。
赵津月指了指客厅:“等一会儿吧。”
还有一道题没解决,他必须要遵守时间,但她不用。规矩是用来训狗的,不是束缚人的。
她自顾自地回到房间里,程见深不知所措,摸了摸后脑勺,茫然地傻站着。
难道还是在惩罚自己吗?
可以进屋,他已经很满足了。如果他真的是一条狗,此时一定开心地摇尾巴。
网课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在学习吗?
总不能像个傻子一样直愣愣地站着,要做些什么呢?程见深暗暗思索,视线落在阳台上的空花瓶上。他走了过去,衣架上的一件外套引起他的注意。
款式像男装,也没见赵津月穿过。难道是她爸?可她是离异家庭,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程见深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的腿。
是那个在篮球场上挑衅他,把他撞骨折的男生吗?
程见深心一凉,耳畔仿佛回荡着那个男生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他从小就陪着她……
难道是青梅竹马?还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如果那个男生住在这间房子里,一定有痕迹证据,可自己不敢搜查,一方面是怕侵犯赵津月的隐私,惹她不开心,另一方面是怕自己真的找到了什么……
程见深不再想下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一边听着房间里传来的网课声音,一边插花,可他不是赵津月,做不到一心二用,网课的内容与物理竞赛有关,太过深奥,根本听不懂,他只得专注插花。
待他把装满花的花瓶摆放在茶几后,忍不住地蹑手蹑脚来到赵津月的房间外。
门是虚掩的,赵津月正在学习,完全沉浸其中,那副认真专注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
不愧是年级第一,永远都在挑战难度,心态也永远是那么的稳。
程见深的心怦怦乱跳,既仰慕,又感到自卑。
“过来。”
熟悉的女声传来。
程见深陡然一紧,他以为自己的乱动会引起赵津月的反感,从而有新的惩罚,可她的态度很平和,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还对他微笑,好像一种奖励。
程见深心生欢喜,小心翼翼地进了她的房间。
身上的白色衬衫很干净,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透亮。宽肩窄腰,身材比例完美。头发乌黑蓬松,眉眼俊朗,亮若星辰,正值青春年少,他看上去很有活力,气质也比以前更好了,多了几分稳重。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香味,从他身上扩散的,像雨后山林。
赵津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程见深不敢呼吸,藏在衬衫里的乳夹早已把他的乳头夹得麻木,可一紧张起来,还是隐隐作痛,带着几分刺激的兴奋。
现在要做什么?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个玩具似的,任由她操控。
他青涩、忐忑而又激动地期待着,仿佛自己是即将被女皇临幸的面首,她有这个气势。
“姐,我回来了。”
一道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打断气氛。
程见深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
果然是那个男生。
他要出去打招呼吗?还是……躲起来?
他不禁看向赵津月。看好文请到:por nba 8.co m
她显然是感到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淡定从容的模样。
没有经过她的允许,赵沉进不了他的房间,就算两人碰上了,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只要不会影响到她的学习,即使与她有关,她也不想搭理。
她只是想逗逗“狗”,放松心情。
赵沉拎着两大兜菜回来。
赵津月学习繁重,赵岚青的工作也很忙,两人都需要吃些营养的东西补补。他出去做兼职负责生活开销,帮家里分担。
今天的兼职提前结束,他一进门,一双陌生男鞋闯入眼中,像一根细小的针似的,扎进他的心。
茶几上的花瓶插着新鲜的香槟玫瑰,餐桌上还有两个水果礼盒。
“姐……有客人来吗?”声音难以抑制的发颤。
程见深猜不透赵津月是什么意思,手足无措,他有挺身而出的勇气,可生怕自己的轻举妄动让她生气。
他也猜不透在她心中,自己和那个男生究竟谁更重要?
“没有。”平静的女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伴随网课的声音。
赵沉不禁握紧了菜兜的提手。
怎么可能没有人?到底是哪个野男人在勾引她?
想到赵津月在为那个男人做掩护,他心里更难受了,又气又无奈,恨不得直接冲进她的房间,把那个野男人拽出来暴揍一顿。
可他不能这样做。
朝夕相处那么久,他从未见过赵津月对哪个男生动情。或许只是玩玩而已?他要大度,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
他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终究是强扯出笑容,接受这一切。
“我走之前煲了你最喜欢的汤,这次我放了点参片,很补的,现在已经好了。”他若无其事地问,“姐姐,要不要尝一尝?”
脚步声渐近。
那个男生一定会看到他的鞋,一定知道了这栋房子里还有第叁个人的存在。程见深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好像偷情似的。与此同时,赵津月也向他靠近,朝他的胸膛抬起了手,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
“好啊,尝尝吧。”
摇铃声闷在衬衫里,程见深羞得面红耳赤,她的话像是在回答外面的话,又像是在对他说。
她是真的不怕,他也没见她怕过什么。
既然她都不在意,他又担心什么呢?难以言喻的刺激感冲了上来,带着报复的快感。
门外的人继续说:“你之前说想吃提拉米苏,本来想昨天晚上给你做,不过怕打扰到你学习,就在今天你出去跑步的时候做了,放进冰箱里冷藏,现在应该已经好了,等会儿喝完汤拿给你吃。”
闲聊的语气很自然,可程见深清楚,门外的人是故意的,故意透露他和赵津月的生活日常。
“嗯。”赵津月应了声。
程见深心里不是滋味,难道真的是青梅竹马?给她洗衣做饭的青梅竹马?
她喜欢贤惠的男生?
程见深心里有了盘算。
“姐姐,劳逸结合,注意休息,别太累了噢!”
关心的话语落下,门外的人离开了。
那声姐姐怎么叫得那么茶?真是个惯会勾引女人的骚公狗!
程见深不服气地悄悄说:“我也可以……”
赵津月问:“可以什么?”
那张俊朗的脸红透了,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灼热的气息在流转。
“我、我也可以做饭,可以叫你……叫你姐姐。”
赵津月一挑眉:“这不是你该叫的。”
“那我应该叫什么?”程见深脱口而出。
赵津月发出很轻的一声笑,像嘲讽,又像被逗笑了。
程见深顿感脸颊滚烫,连带身体都烧了起来。
他局促地低了下头,目光飘忽,蓬松的头发看起来很好揉。
赵津月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
修长的手正紧紧地攥着衣角,他的皮肤比衬衫颜色还要白,骨节分明,十分好看。胸前凸了起来,是小铃铛的形状,随着他的颤抖隐隐作响。
那个称呼,他曾在梦里唤过无数次,甚至张开嘴唇的动作都是那么的自然熟练。
“主人……”
灼热的气息拂过赵津月的面颊,传至耳畔,酥酥痒痒,在咫尺间萦绕。
“姐姐。”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偷情般的刺激感让程见深更紧张了。
自己算是小叁吗?
他想,就算是小叁又如何?赵津月压根就不在乎外面那位的感受。
至少眼下,他比外面那位更有吸引力,更能引起赵津月的兴趣。
“汤我盛出来了,你是……是出来喝,还是我端过来?”
声音隐隐发颤。
赵沉清楚她屋里有人,即使强装镇定,也无法控制住情绪。他多想冲进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野男人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勾住了赵津月?可没有赵津月的示意,他根本不敢进去。
这样也好,他也怕看到让自己痛苦的画面。
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两个男人忐忑之际,赵津月若无其事地甩出四个字:“端进来吧。”
程见深怔住了,满目诧异。
赵沉也懵了,怀疑自己的听觉是不是出了问题?就这样进去吗?难道屋里没藏人?
“是端、端进去吗?”他不敢置信地重复问。
“嗯。”赵津月回应。
程见深顿时无措,连呼吸都不敢发出。
要正面交锋了吗?
他心里没底。他不怕跟外面那位打起来,就怕赵津月不向着他。现在的他,猜不透赵津月要做什么。
屋子静得可怕,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传来。
有了赵津月的示意,赵沉也不再犹豫拖沓,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他是低着头进来的,当看到地板上没有多出的脚,他喜出望外。屋子里只有赵津月自己,正坐在书桌前学习,一边看网课,一边做题,一如既往地专注认真。
他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看来是自己多疑了,门口的男鞋可能是赵津月买来穿的,她一向喜欢宽松舒适,简单利落的打扮,有买男装穿的习惯。对于她来说,衣装不分性别,只有舒不舒服,干不干净的区别,穿在女人身上合适,那就是女装。
汤碗散发着香气,赵沉小心翼翼地从托盘里拿出,放到桌上。
“姐姐,不烫,温和的,喝起来刚刚好。”
赵津月的视线移向汤碗,浓郁的香气扑面,她不禁拿勺喝了一口,“还不错。”
赵沉更开心了,“那我以后再给你做。”
闷沉的摇铃声隐约响起。很小的声音,听不出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赵沉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没有铃铛。
可能是错觉,也有可能是网课里的声音。
他沉浸在欢喜中,没太在意。
“还有提拉米苏,我去给你拿。”
赵津月点点头。
门没有关。
藏在书桌的程见深一手掩住口鼻,不让呼吸喘出来。一手捂住胸口,防止乳夹晃动作响。
他现在还有些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赵津月一把摁进桌下。
书桌很长很宽,可桌下的空间对于他来说还是狭窄的,只能将身体蜷缩着。
要这样一直藏着吗?
空气因紧张而变得稀薄,双腿隐隐作痛。明明很难受,可他却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动一动,被赵津月踩住了。
梦变成了现实。
这是他曾最唾弃的,也是如今他最渴望的。
“姐姐,来了。”赵沉端着甜品盘过来了。
那声音格外兴奋,程见深不用看都知道这个绿茶屌现在是怎样的一副贱样子。
他故意动动身体,想要发出声音引起那个绿茶屌的注意。
他清楚,就算这个绿茶屌知道他的存在,也只能忍着。如果绿茶屌是赵津月在意的人,两人感情很好,他肯定接受不了赵津月带男人回家,早就把他揪出来打架了。显然,他不是。
胸口的压感更重了,她的脚尖碾着被乳夹夹住的乳头。
程见深又疼又爽,快要忍不住地喘出来了。他的血液在沸腾,全身都在抖。
“嗯,好吃。”赵津月称赞赵沉的厨艺。
赵沉很开心:“冰箱里还有,没了我再做。”
勺子触碰盘面发出响声,赵津月不急不慢地品尝,在赵沉眼里,她在享受这份甜品,享受他做的甜品。
在不为人知的桌下,她的脚从男人的胸口向下踩去,像在寻找舒适的位置,最终碾压在那凸起的硬物上。
程见深疼得差点叫出来,可他也爽到快要翻白眼了。
他像是在火上炙烤,身体被汗浸透,湿漉漉的,白衬衫紧贴皮肤,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以及乳夹的形状。
空气稀薄,缺氧的快感让他飘飘欲仙,这是他从未享受过的愉悦感受,哪怕被活活憋死,他也愿意。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骚M,淫荡的公畜,任由主人践踏凌辱的贱种。
这个绿茶屌知道主人在做什么吗?
主人在玩弄他啊!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踩他、凌辱他。
就算天天陪着主人,给主人洗衣做饭又怎样?还不是得不到主人的爱!
程见深兴奋至极,心底不断涌出激动的成就感,像无法遏制的喷泉,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结束了。
网课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赵沉早已离开了。
他会发现吗?
程见深不清楚,一种罪恶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太……”
当着她的面,骚这个字他没敢说出口。
他羞耻地低下头,恨自己太放荡,应该矜持点的。被玩几下就射了,还射了好多,主人会嫌弃的吧?
赵津月不以为意,“还好。”
她的视线在网课上,手里转着笔,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程见深有些失落。
赵津月瞥了眼,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还不出来?”
程见深立刻爬出来了。经历桌底的蹂躏后,他的身体有点虚,还未等站起来,头一晕,直接摔到地上。
“还能站起来吗?”赵津月问。
腿很疼,被夹到麻木的乳头也疼了起来,可他的精神还在兴奋中,急促地呼吸着。
“我、我可以。”
他强撑胳膊,脊背刚有直起来的势头,就被赵津月一脚踩下去了。
“啊啊……”他痛苦地呻吟。
“很疼吗?”赵津月若无其事地问。
程见深立刻回:“不疼不疼!请主人继续、继续……”
他的腹下紧贴地面,随着她碾压的动作,那凸起的硬物与地面挤压摩擦,很快又在疼痛中射出来了。
“啊……好爽……”
他的双手因为兴奋而颤抖,手背的伤疤清晰可见,是她当初用笔尖刺进去的。
赵津月踩了上去,微微一笑,“你还记得你一开始的样子吗?小少爷?”
那个称呼如同当初的笔尖般锐利,狠狠地扎进他的心窝里,这是一种耻辱,可他偏偏对这样的羞辱践踏不可自拔。
他就是个贱种,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样子装给谁看?
他心里脆弱极了。
现在的他只想被她一直凌虐,那会让他产生一种被占有,被偏爱的扭曲快感。
“我就是个贱畜,求求主人快踩断我的手。”
他彻底释放本性了。
赵津月不屑地嗤了声,男人都是下贱胚子,谁也不例外。
她毫不留情地踢了他几脚,把他踢翻了个面,他的身体好像被抽空力气,四肢软绵绵的,任人折磨。即使狼狈不堪,那张优越的脸还是很好看,尤其汗涔涔的虚弱模样,更动人,像个破碎又精致的玩偶。
胸口再度压上重量。
这次是她跨坐到他的身上,从胸膛向上移去,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小少爷,很难受吗?”她漫不经心地问。
“不、不难受!”程见深脸更红了,是难以呼吸的憋堵,也是害羞。
这是他和赵津月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哪怕被她压死,他也是开心的、激动的。
那是一副很下贱的样子。
赵津月忍不住地扇了他一巴掌,他的脸颊留下印记,红得快要渗出血了,又疼又爽,灵魂升天似的愉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嗑药了。
赵津月发泄似地继续扇巴掌,啪啪的响声回荡在房间里。
程见深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她凌辱父亲的画面,这是他渴求已久的。他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窒息感再度袭来,她骑到了他的脸上。
宽松的家居裤褪下大半,只穿着内裤,她毫不留情地压坐下去,隔着布料的两瓣勾勒出他鼻子嘴唇的轮廓,阴蒂变得更加敏感。
一定是梦吧?程见深兴奋地快要抽过去了,他竟然直接触碰到她的身体了。
他在濒临窒息的快感中伸出舌头。
那触感,是颗舌钉。
赵津月嘲讽地笑了声,“小少爷,你的花样倒不少。”
程见深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动作停了下来。
“继续。”赵津月开口命令。
程见深卖力舔舐,他曾偷偷看视频学过,实践起来的容易许多。
这是一个机会。
他要比其他男人的服务还要好,尤其是父亲。
在让她快乐的这一方面,他不想输给父亲,父亲都老了,怎么能比得过年轻的他呢?这是他的优势,他要好好利用。
他的口技很厉害,舔得她很舒服,一会儿就到了。
她爽了,他快死了。
就这样死了也挺好,至少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在取悦她、满足她。
赵津月起来了。
他虽然得到了呼吸,但神志还是不清。
赵津月拍了拍他的脸,确定他还活着后,一脚踢开了他,这时的他已经没用了。
她照例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留作记录,身心舒畅地去浴室洗澡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见深缓过来了,呼吸顺畅,神志渐渐清醒。
他突然意识到房子里还有第叁个人的存在,难道那个绿茶屌一直在门外偷听?
他朝门口看去,正巧看到洗完澡的赵津月。
她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随口说:“他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赵沉去哪里的,只知道他出去买东西了,她从不关心他的去向,更不在意。现在的她头脑清明,神清气爽,很适合学习,尤其攻克难题,她立刻拿出一套试卷做了起来,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仿佛那个凌辱他的女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程见深有些失落,原以为能气一气那个绿茶屌。
他虚弱地瘫在地上喘息,浑身酸疼,被汗水打湿的发贴着额头,那双眼睛仍是迷离恍惚。他的骨相五官很好,即使脸颊被打得又红又肿,也还是能看出他的俊朗。
“主人……”
欲望褪去,那声称呼多了几分羞怯,没那么自然。
“嗯?”赵津月专注做题,没看他一眼。
“还、还满意吗……”他的脸烫得厉害。
草稿纸上的笔尖一停。
“嗯。”
还是轻淡的回答,没有一点感情。
程见深既开心,又落寞。
他不敢打扰赵津月,可又很想亲近她,不想错过这个和她共处一室的机会。
他试探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知道。”
“那我……走吗?”
“随你。”
寥寥两字,差点让程见深激动得昏过去。
是在留他吗?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翻了个身,爬向赵津月,乖乖地趴到她脚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陪着她,他也很满足了。
赵津月瞥了眼,“你真的很像条狗。”
程见深抬头望她,满眼期待:“那我算是哪种类型的狗?”
小土狗?或者是哈士奇?
“虽然叫你狗,但你比不上狗,下贱的公畜。”
淡漠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泼了过来。
程见深讪讪地低下头,他早已经习惯被她羞辱了。
在她面前,他就是个下贱的公畜。
他想趁着这次机会多了解了解她,不禁开口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种……这种癖好的?”
“忘了。”赵津月随口回答。
她的记忆那么好,肯定不会忘。会不会是跟自己的父亲有关?
想到这里,程见深心里一沉,小心翼翼地问:“你跟我爸……是怎么认识的呀?”
“没必要知道。”
她做得到一心二用,可以一边算题,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不过她不想回答,不想向他透露自己太多的信息。
程见深察觉到她的谨慎与提防,没再继续问下去,他还没有得到她的信任。
在他的记忆里,她似乎从未信任过谁,苏诗杭算是她信任的人吗?
他不清楚。
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很难走进她的内心。他的心底藏着一份希望——希望跟她除了主仆关系外,还有另一层亲密关系。
她的屋子很干净,也很简单。
书桌书架占房间的一大半,剩下的就是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衣柜的门敞着,半边都是书册,衣服除了黑白灰就没有别的颜色了,这在他的意料中。他从未见她注重打扮,她的屋子也没有看到化妆品饰物之类的东西。
一开始他还觉得她平平无奇,除了个子高点,外形没什么亮点,现在他的想法完全变了。她身上的亮点太多了,清醒的头脑、睿智的思想,冷静沉着的处事风格以及无人可及的学习成绩,优点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尽。他越来越着迷。
这算是暗恋吧……可他也清楚,暗恋她都不够资格。他除了家境好点,哪点能配得上她?况且,好的家境也还是梁景川给予的。
他要怎么赢过父亲?
那曾经是他最崇拜的人,现在是他最厌恶的人。
和她有关系的男人除了父亲,就是那个绿茶屌,还会有别人吗?
这个答案在程见深的心里是肯定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与此同时,他对她的第一条狗产生了好奇。
会是父亲吗?还是从小陪伴她的绿茶屌?
他犹豫一会儿,终是支支吾吾地问了出来:“第一个被你玩的男人是……是我爸吗?”
“不是。”赵津月回答了他。
得到了回应,他忍不住地继续问:“是你家里的这位吗?”
“也不是。”
“那是谁呀?”他脱口而出。
赵津月皱了皱眉,“你的话太多了。”
程见深立刻解释:“我、我就是好奇,作为你的第一条狗,感觉还挺荣幸的。”
赵津月懒得搭理,抛下叁个字:“回去吧。”
程见深心里咯噔一下,被嫌弃冷落的感觉很难受,比羞辱他还要痛苦。
“对不起主人……”
赵津月没再说话,认真做题,沉浸其中,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没有露出不开心的样子。
可能只是单纯嫌他烦了,不是这个问题令她不悦。
程见深不舍离去。
门轻轻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下赵津月一个人。
笔尖再次停住了,一些记忆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不算重要,但也深刻。
她轻笑了下,继续做题。
下了整夜的雪,地面白茫茫的一片,路况很差。
已经习惯晨跑的赵津月正准备去远点的地方寻找干净的路面跑步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苏诗杭发来的。
羽毛球馆宽敞明亮,温度适宜。
人不多,那道向她招手的身影很显眼。
“这天跑不了,不如来点新花样。”苏诗杭挑好球拍递给她,“会玩吗?”
赵津月来了兴致,苏诗杭看看周围,调侃问:“你的狗呢?没溜出来?”
赵津月随口回:“哪条狗?”
苏诗杭的眼睛一下子放大了,不禁竖起拇指,“你可真厉害啊!”
赵津月轻笑了下,“还有更厉害的。”
她抛起羽毛球,猛地发球,苏诗杭的眼神立刻犀利了,挥动手中的球拍狠狠回击。
两人劲道十足,矫健有力,身影跟随球的落点来回移动,竞争十分激烈,在空中划过的球快得看不到影,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人打得起兴,完全沉浸在竞技运动的激情斗志中。
这比玩男人更畅快,赵津月越来越喜欢和苏诗杭相处。
运动结束,两人不相上下。
赵津月拧开电解质水的瓶盖,递给正擦汗的苏诗杭。
“橙子味的?”苏诗杭一扬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的?”
她常喝橙汁,稍稍留意观察就能看出来。
球场还有打球的,赵津月的视线移了过去,“随便拿的。”
真是傲娇!
苏诗杭啧啧暗叹,不过的确看不出来,她是个有另类癖好的人,这让她对她更好奇了。
她贴近赵津月,闲聊打趣:“你的癖好属实是有点变态。”
赵津月不以为意,“不是有点。”
苏诗杭再次竖起拇指,“佩服佩服!是天生的吗?还是发生过什么导致的?”
赵津月想了想,“都有吧。”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天生具有暴力基因,不过她的力气确实异于常人,她也很喜欢自己的力量,用在玩男人上是发泄压力,娱乐身心。
苏诗杭打趣问:“你不能是受过什么刺激吧?”
阉割父亲算是一种刺激吗?
她不觉得,只是报复而已,不过最开始觉醒性癖的经历的确很刺激。
赵津月无所谓地抛出叁个字:“可能吧。”
苏诗杭的笑容消失了,带着几分心疼,“是有什么人让你受伤了吗?”
赵津月笑了声,没有回答。
深夜,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凛冽的寒风比刀子还要锋利,冰冷刺骨。
谢舒元关上通风的窗,呵了呵手。
母亲常年在外生活,工作繁忙的哥哥也很少回家,今天佣人有事也不在,整栋别墅空荡荡的。在很小的时候,还流落在外的他曾幻想过有钱人的日子,那是天堂般的人生,可现在的他想法变了。
无人陪伴,孤独寂寞,这样的生活哪里好了?
主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了,可能主人也很忙吧……全世界只有他最闲。
谢舒元闷闷不乐。
门铃声突然响起。
谢舒元立刻过去开门,是助理宋何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谢序淮回来了。
谢舒元帮忙搀扶:“怎么喝这么多?酒局很难应付吗?”
宋何摇摇头,“你哥不是因为应酬喝多的,他是借酒消愁。”
谢舒元怔住了。
宋何无奈叹息,自打从梁律师那里回来后,他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常常心不在焉,即使项目拿到手了,也没有半点开心反应,比往日的他多了些颓废感。
今天的局明明不用喝酒,可他还是一杯又一杯地灌醉自己,时不时地怅惘失神,不知在回忆什么。
宋何更确定那天他在找人,至于在找谁,就不得而知了。
谢序淮在业界风评很好,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很难想象他会在感情上栽跟头,况且,他连恋爱都没谈过。
宋何没再想下去,这毕竟是谢总的私事。把谢序淮扶到床上后,他不做打扰,和谢舒元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谢序淮身上的蓝色衬衫松散,宽阔的胸膛若隐若现,那里藏着秘密。
谢舒元没注意到,准备拉上窗帘,让他好好休息,却被他制止了。
“别……”
哥哥醒了?
谢舒元看了过去,只见谢序淮恍惚地望向高悬在夜空的月亮。
清冷的光照向他的脸庞,那双温柔的眼眸很落寞,如同夜幕下的海,沉静忧郁,无声无息地翻涌浪花。
谢舒元再一次怔住了,几乎从未见过哥哥落泪。
是错觉吗?
哥哥的眼睛合上了,薄唇微张,呢喃着什么。
谢舒元靠近去听。
他说,夜晚只有一个月亮。
谢舒元茫然不解,这句话应该还有别的意思。
“哥……”
他想追问,男人已经睡着了。
回想宋何说的借酒消愁,谢舒元更疑惑了,是感情方面的烦恼吗?可哥哥向来洁身自好,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心扑在事业上,哪里来的愁?
难道哥哥还有不为人知的白月光?
他正猜测着,不经意一瞥,目光定住了。
谢舒元感到不可思议,哥哥修养极好,连烟都不抽,更没有不良嗜好,从小到大都是人人称赞的乖孩子,想不到这样一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人竟然有纹身。
那是一轮弯月,很像字母J,他仔细一看图案,似乎是叁字人名的首字母。
这是哥哥愁绪的源头吗?
弯月是凸起来的,他好奇地轻触。
那是一道疤,在心跳的位置。
“最近怎么没看你上线?”是杨越发来的语音消息。
程见深从浴室出来,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回:“不想玩了,没意思。”
游戏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被主人玩。
卧室的落地镜映出他布满淤青的身体,他轻轻触碰,还是很疼。这样的疼痛却他十分开心,这是主人留下的印记,是占有他的事实。
他穿上高领毛衣,将身体裹得严实,除了双手和脸,不露出任何皮肤。
当程见深走向餐桌时,他那如清晨阳光一样明朗灿烂的笑容深深刺痛梁景川的眼。
他是他的养子,也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子,可他却产生了厌烦与憎恶,尤其厌恶那副开心模样,向他炫耀似的。
梁景川放下咖啡,板着脸说:“老师说你最近的成绩不如从前。”
程见深坐下来,敷衍地回:“哦,我会努力的。”
梁景川没有动筷,“我送你出国留学,国外的教育更好,也更适合你。”
夹菜的动作一停,程见深愤然摔筷,“我不去!”
梁景川的脸色更黑了,“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程见深冷笑了声,“你是什么心思你心里清楚。”
梁景川沉默了。
程见深没了胃口,随手背上书包,撂下句话,“我晚上不回来了。”
梁景川皱眉问:“你去哪?”
他没有回答,只留下“嘭”的一声巨响。
门关上了,心彻底隔开。父子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这在梁景川的意料之中,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有他的推波助澜,他甚至后悔收养程见深,这个孩子应该跟随大嫂大哥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那串号码,眉头舒展了。
“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
“好。”梁景川笑着回,“合作愉快。”
电话挂断了,坏情绪一扫而空。
过来收拾屋子的保姆不禁问:“梁先生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梁景川没有直接回答,吃了口虾仁滑蛋,满意地夸赞:“做的不错,味道很好。”
一贯的儒雅随和,看不出异样。
保姆笑了,“小少爷很喜欢……”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到餐桌上,为程见深准备的早餐一口没动。
她疑惑地问:“没吃就走了呀?”
“倒了吧。”
梁景川淡淡地抛出叁个字,自顾自地吃着早餐,优雅从容,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保姆不再说话,这父子俩的气氛越来越怪,现在看上去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涉嫌校园霸凌的豪门少爷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那个惨死的男学生被判定为自杀,是抑郁症导致的。
赵津月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走向回家的路。
男人施暴,男人受害,她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不过,心里还是感到闷沉压抑。
在男人掌权的社会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总能轻而易举地打破规则,扭转局势,改变结局,哪怕把正常的自然秩序弄得乱七八糟,他们也无所畏惧。人命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微不足道的蚂蚁罢了,挡了他们的路就会被一脚踩死,由低劣生物搭起的草台班子就是这么荒唐。
赵津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拥有社会给予的优势,后来,也被这个草台班子反噬,这是报应。她想要变强变厉害,不受这个草台班子的控制,甚至,反过来操控他们。但这谈何容易,无异是异想天开,也解释了在那个圈子里为什么女S少得可怜。
可她还是要朝着目标努力,宁可死在前进在道路上,也不愿束手待毙。
玫瑰香气隐隐袭来,在飘散的风雪中。
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的车旁,梁景川温柔地为她打开车门。
赵津月想要绕开,却被他伸臂拦住了。
“恢复你的真面目了。”她从容不迫地应对。
梁景川笑了,“津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谁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彻底撕掉那层伪善的面具。
赵津月没有意外,这就是最真实的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背弃初衷,放弃道德,失去底线。
她不想要选择,也不需要。
梁景川又说:“时间还长。”
她现在还小,还是个学生,等她以后步入社会,长大成人,她会明白的。
他是这样想的,殊不知赵津月最讨厌这样的话,以及他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她很想狠狠扇他一巴掌,可她也清楚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失衡,她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臣服者来对待,他是个有权有势的上位者,她绝不能轻举妄动。
见她默不作声,梁景川笑了声,“有一个好消息,你一定会很开心。”
“什么?”
“你父亲,快要出狱了。”
赵津月心一沉,仍是面不改色,“你做的?”
梁景川郑重地说:“是我的错,我该负责的。”
他还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像个好人。
赵津月微微一笑,“看来梁律师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了,恭喜你。”
梁景川捧起她冰凉的手试图焐暖,他恳地说:“津津,我愿意与你分享。”
手下意识地抽离,却被他握得更紧了,赵津月转瞬即逝地皱皱眉,面上仍是不冷不热,“我不信。”
梁景川无奈又抱歉地笑了下,“好,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或者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沉默良久,赵津月扬起一抹笑,“我确实是需要你做一件事。”
她需要他,这是个好消息。
梁景川心里有了底,温柔地吻了吻她的掌心,牵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有什么奖励吗?”
她轻淡地丢出四个字:“做到再说。”
梁景川自信一笑,“什么事?”
赵津月平静地看向他。
一辆货车经过,嘈杂的轰鸣声掩盖了她的声音,可梁景川却听得真切。
他的笑容消失了,诧异而又凝重。
那个被她阉割的男人判了无期徒刑,这辈子都很难出去。赵津月原以为他会老死或病死在监狱里,没想到现在有了不可控因素出现,她必须清楚那个男人的动态。
她不相信梁景川,就算梁景川真的能做到,她也要知根知底,这关乎她和赵岚青以后的生活。
市第二监狱在郊区,一个偏远僻静、人烟稀少的地方。附近有座山,她穿一身冲锋衣,背着户外背包,装作登山客,看不出异样。
以女儿的身份探监是最合适的,不过不能打草惊蛇,这招用不了。赵津月远远眺望监狱大门,一边琢磨计策,一边观察情况。
梁景川不会亲自过来,她也没看到特别的人出入,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的,充满不确定性。就在她思谋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秦老师。”
让他心跳骤然加速的声音响起。
学校里人来人往,秦秋白强装镇定,以老师的口吻问:“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语气很不自然,眼神也不敢与她对视,风度没了大半。
“这位同学?”赵津月笑了下,“秦老师真是健忘。”
话里有话,秦秋白的心更乱了。
他的纽扣还在她的手里,而她遗落的烟蒂正藏在他家里,用密封袋装着,在他的枕边,触手可及。
这是他的秘密,不为人知的秘密。
路过的学生向他打招呼,他立刻拉开与她的距离,强扯出一抹笑回应,生怕被人发现异样。
和他相比,赵津月显得从容大方。
学生离开,周围安静了。赵津月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会去监狱?”
秦秋白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津月平静地回:“我去登山,路过第二监狱,正巧看到你了。”
那里确实有座山。
他放松了些,“我舅舅是那里的狱警,我给他送东西去了。”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
秦秋白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禁警惕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除了纽扣外,能让他身败名裂的照片也在她手里。
赵津月嘴角扬起的笑意更明显,带着冷嘲热讽。
“没什么。”她突然伸出手。
秦秋白侧身一躲,紧张的目光向四周探去,心里无法抑制地涌出来澎湃的期待。
在期待什么?与她的亲密接触吗?
身为老师,和学生有暧昧关系是大忌,这是不允许发生的,他必须扑灭内心的火苗,扼制那份炽热旺盛的期待。
“这里是学校,我是你的老师,请你注意。”他义正词严地提醒她。
也在警示自己。
赵津月不在意他的话,漫不经心地一笑:“衣服上有雪。”
秦秋白低头一看,再抬眼时,她已经转身离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眼神变得迷惘。
面对别的同学,他是风趣幽默的,也是讲课游刃有余的,是学校里一道亮眼的风景线。可在赵津月这里,他完全变了,她总能轻而易举地窥探他的心理变化,而他却束手无策,方寸大乱。
数学课上,赵津月一如既往地自顾自做题,没听课,也没看他。
在所有人眼中,赵津月没把他这个老师当回事,而他们也只是很普通的师生关系,甚至生疏。
赵津月和女老师走得近,对男老师的态度冷淡,这是众所周知的,没有人在意。可秦秋白心里清楚,只要在同一所学校里,只要可以常常碰面,审判迟早降临,无论她的审判,还是自己内心的审判,都逃不过。
害怕和刺激并存的同时,他也对她的忽冷忽热感到失落。
她手里有他的底牌,还曾威胁过他,他不应该产生情愫,可偏偏情不自已,不知所措。
这就是犯贱吧!
秦秋白坐在教师办公室里写教案,笔下的纸比窗外的雪还要白。
“秦老师。”
想念的声音真实响起,不是幻觉。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心跳快得要蹦出来了。
“有事吗?”他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没抬头,翻着桌上的试卷,假装很忙。
赵津月随手拉过一旁椅子,坐到他身旁,坦然说:“想找你帮个忙,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他身体紧绷,强装镇定地问:“什么人?”
赵津月一笑,“你答应了,我再告诉你,你可以做到的。”
“好。”他一口应了下来。
“你答应得还挺快。”赵津月抽出他桌上的教案,漫不经心地翻看。
秦秋白面颊发烫,耳根通红。他不应该答应的,应该问清楚,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帮她,心里还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欣喜。
他板起脸,口是心非地说:“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是不会答应的。”
赵津月扔下教案笑了声,“那怎么这一次答应了?”
他抿紧双唇,说:“是你威胁我。”
赵津月笑了,“明明是你自己想认我当主……”
“请你放尊重!”秦秋白红着脸打断她的话,视线飘向门口,没有人进来。
他是一名人民教师,必须要公私分明,决不能任由罪恶的情感肆意生长。他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做出背德的事。
他严肃警告:“我不是个随便的人,我有我的傲骨,不容他人践踏!”
“那这是什么?你的傲骨?”
不知何时,赵津月的手已经覆在他的身下,捏住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嗡”的一下,混混噩噩。
那里仿佛连通他的心脏,在她的掌心中跳跃,逐渐炙热、硕大,躁动不安。
赵津月嘲讽地轻笑了下,“是挺硬的。”
被捏住软肋,和她拿照片威胁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明明应该愤怒,可他却控制不住地心潮澎湃,兴奋不已,假如不是强行压制,一定会在表情上露出破绽。
“你……”秦秋白不知所措,那张清俊的脸红得快能滴出血了。
“诶,津月也在啊!”声音从门口传来,是教英语的王老师。
秦秋白陡然一紧,身下的反应却更大了。
赵津月暗暗笑了,坦然自若:“我找秦老师问点问题。”
他的位置靠窗,而王老师的位置挨着门口,桌上还有挡板,王老师一进来就坐到办公桌前找东西,没发现异样。
汗水浸湿身体,秦秋白不敢抬头,氧气被她夺走似的,异常窒闷。
如果被人发现,他这辈子都完了,而她也会受到影响,她不怕吗?秦秋白心乱如麻,可大脑根本思考不了,生理的兴奋控制着他的神经。
“我记得是放在这里来着……”王老师嘀咕的声音传来。
赵津月的手还在动,肆意玩弄他的“傲骨。秦秋白咬紧嘴唇,一动也不敢动,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抓扣桌面,指节泛白。
像偷情,可这也的确是违背了伦理道德。
他从小就想做老师,尽力保持克己复礼的形象,就算对自己的性癖好奇,他也没自慰过,只想让别人来控制。可他从未想过人生第一次体会到性愉悦,是自己的学生给予的。
他的头更低了,额头冒出的汗滴落在试卷上,生怕被王老师发现。
王老师见秦秋白埋头不语,不禁打趣:“什么问题这么难?把秦老师给问住了?”
赵津月微微挑眉,“秦老师,这道题很难吗?”
秦秋白更不敢抬头了。
王老师以为他是被学生难住了,自尊心受挫,不再多嘴。
赵津月用力一捏,秦秋白差点喘出来了。
很痛,可也很舒爽,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快感,欲罢不能。
“不在这里吗……难道是落在教室里了?”王老师嘀咕的声音还在。
他多希望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和赵津月两个人。
他们的确是师生关系,她是他的老师。
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劲道越来越狠,他的大脑完全空白,身下一片湿黏。
王老师早已经离开了,办公室空荡荡的。
“秦老师,笑一个。”
“什么?”
秦秋白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刺眼的白光闪过。
他遮挡不及,赵津月拍下照片。
在教师办公室里,射完精的他,脸颊泛着潮红,眼神还很迷离,哪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秦秋白愕然,伸手去抢她的手机。
赵津月早已预判他的动作,椅子向后一滑,拉远距离,他的身体差点摔到地上。
手机还安稳地在她手里。
赵津月从容起身,冷静沉着地说:“秦老师,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她优游不迫地离开。
又被她威胁了吗?可自己好像乐在其中。
秦秋白陷入迷惘中。
那个被她阉割的男人还在监狱里蹲着,日复一日地进行劳动改造,除了心脏不好,一直在吃药外,没有特殊情况发生。
得到消息后,赵津月沉思良久,心里有了一些猜测。她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桌面的台历上,距离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还有二百多天,很多事情都要在竞赛前解决,免得留下后患。
她要她的未来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一声哨响。
矫健的身影冲出起跑线,迎着冬日阳光奔跑。她的步伐轻盈协调,稳健有力,充满对生命的热情与拼搏。
“加油加油!”操场上的同学们在为她助威呐喊,其中江柏灵和程见深的声音最大,白色的哈气清晰可见。
八百米体测对于赵津月来说轻轻松松,很快就超过同组的其他同学,毫不费力地到达终点。
体育老师按下计时器,说出成绩,“真厉害!”
“第一诶!”江柏灵激动地喊了出来。
程见深立刻上前给她裹上外套,江柏灵把颈间的围巾摘下来要给她系上,“刚跑完出汗掉,小心感冒。”
赵津月见她鼻子都冻红了,按住她的手,“你戴着吧,我没事。”
说着,赵津月把围巾给她系好,拉高挡住鼻子。
江柏灵心里暖洋洋的,笑得开心,忍不住夸她,“小赵老师你太厉害了!”
程见深怔住了,好像赵津月从来没对他这么好过。不过江柏灵是个女孩子,他也就没太难过,把一瓶水递给她,“慢点喝。”
几个同学在远处窃窃私语。
“程见深什么时候跟赵津月走得这么近了?赵津月之前还伤过他。”
“上课的时候程见深还总盯着赵津月看。”
“这两人不会在一起了吧?”
“不像,赵津月都怎么不搭理他。”
连水都没接过来。
杨越上前分开那几个同学,“诶诶你们话真多!”
“你这个八卦小能手怎么回事?”
“你跟程见深走得近,你知道他和赵津月的情况吗?”
杨越摇摇头,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最近新出的皮肤……”
这几个同学对游戏都很感兴趣,几句话就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走了。
体测结束,赵津月成绩最好,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中。
苏诗杭站在她的身旁,不甘心地叹了声:“差一点就能超过你了!”
只有八百米比她慢几秒,其他都不相上下。
她又说:“下次我肯定能超过你。”
赵津月一笑,“我可不会等你。”
苏诗杭也笑了,“你等着瞧!要是赢了你,你可要请我吃饭。”
赵津月一口答应:“好。”
学生们往班级走,程见深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赵津月身后。赵津月和苏诗杭还有江柏灵叁个人说说笑笑,程见深没有打扰。见赵津月口渴,立刻上前递水,一句话也不说。
这一次赵津月接了过来,正好落在杨越的视线里。
他垂下眼眸。
“那一把你出招太狠了,真是一点也不让我……诶?怎么不说话了?”身旁的同学问。
杨越立刻恢复聊游戏的激情势头,“那是你太菜了好吗!让你也赢不了……”
课间,程见深去学校超市给赵津月买零食去了,他还多带出两份给苏诗杭和江柏灵,想讨好那两位,毕竟她们两个和赵津月关系好,没准能从她们那里打听出赵津月更多的喜好信息。
赵津月和苏诗杭还有江柏灵往教室里走,几个同学倚在走廊的栏杆上闲聊。
“门门考试第一,体测也第一,这也太强了吧!好像就没有她做不到的。”
“她还能引体向上,做的比男的还多。”
“太牛了!”
“听说她好像还要参加什么竞赛……”
那几个同学看到赵津月,议论声立刻没了,讪讪的眼神里闪着崇拜的光。
赵津月风光无限,一个男同学心里不是滋味,不屑地哼了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侧的同学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噤声。
怨毒的眼神瞪了回去,他故意提高声调:“成绩好有什么用?长得那么高还那么强势,哪个男人要她?以后嫁不出就完了!”
江柏灵气得想要骂他,正要开口时被赵津月按住了手臂。
“没事。”她一笑而过。
苏诗杭嗅了嗅空气,嫌恶地捂住鼻子,“好大的酸味啊!还挺臭的,你们闻到了吗?”
路过的同学好奇地围观。
男生听出了讥嘲,愤然咒骂,那气冲冲的架势好像要打仗,可他始终都在原地,就算周围的同学不拉他,他也不会真的冲过来。
苏诗杭伸出小拇指转了转耳朵,“没有新意,除了慰问祖宗十八代就不会说别的了吗?”
男生差点背过气,恼怒地吼:“你们、你们一群男人婆!”
赵津月平心静气地朝他一笑:“我们是女人,男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形容词还是送给你吧。”
“你!”男生气得双眼冒火,满脸通红,可他心里清楚,他打不过她,只能哼哧哼哧地喘着怒气。
江柏灵鄙夷地白了他一眼,“爷们唧唧的!”
苏诗杭忍俊不禁,周围的哄笑声越来越大,男生被气跑了,躲回教室偷偷抹泪。
江柏灵“啧”了一声,“真是上不了台面。”
苏诗杭和赵津月相视一笑。
快到教室时,一个保温杯递了过来,赵津月转头看,是赵沉。
他一如既往按照赵津月的要求,在学校里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这是你落下的东西。”
水杯里是他泡好的红枣枸杞水,给她暖身子用的,知道她体测完不久,还给她准备了巧克力和面包补充能量。
苏诗杭一眼看出不对劲,挑眉问:“追求者?”总能看到他在教室外面晃悠。
赵津月没有像往常一样刻意回避,她接过东西,“我弟。”
“亲弟?”苏诗杭好奇地问。
赵津月摇摇头,“舅家的孩子。”
赵沉愣住了,他没有听错吧?她竟然公开了他的身份?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用再躲躲藏藏,装陌生人?
“哦——原来是弟弟啊!”一道熟悉又讨人厌的男声响起,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
赵沉的眼神瞬间变了,充满敌意。
程见深提着叁兜零食,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
怪不得住一起!
他心里更有底气,也更自信了。
站到赵津月身后,他在面上收敛了针对赵沉的嚣张气焰,露出一副乖巧模样。
有赵津月在,赵沉面对程见深的挑衅只能忍下来了,扯出勉强的微笑,“对,我是她弟。”
江柏灵不清楚状况,只当是普通的闲聊。苏诗杭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她忍住笑,意味深长地问:“津津,你到底养了几条狗呀?”
江柏灵一听来了兴趣,她也很喜欢宠物犬,不禁问:“小赵老师你养狗呀?什么品种的狗狗?”
程见深的脸唰地红了。和苏诗杭在一个班待久了,早已经不尴尬了,不过被她这么一问,还是臊得无地自容。
赵沉的表情更不自然了。
赵津月笑而不语,正巧预备铃响了。
“该上课了。”她说。
江柏灵眨眨眼,什么情况?怎么气氛怪怪的?
“上课喽!”苏诗杭揽过江柏灵的肩,把还处在发懵状态的她带回教室,悄声说:“我家也有狗,一条金毛,一条萨摩耶,都超可爱!有机会带你去我家看。”
“好啊好啊!”江柏灵期待点头,刚才的好奇抛之脑后。
程见深松了口气,一脸乖巧地看向赵津月:“今天体测辛苦了,得补补能量,晚上我带你去一家超级好吃的餐厅,那里的……”
“外面的菜不如家里的干净。”赵沉抢过他的话,阴阳怪气。
他哪里不干净了?分明是在暗戳戳造谣!
程见深的笑容僵住了,紧咬牙关。
赵沉瞟了他一眼,嘴角扬起弧度,继续说:“谁知道怎么做的?万一吃坏了闹肚子怎么办?期末考可快到了。你不担心姐姐的身体,我担心!”
程见深气得脑袋疼,双拳攥紧,恨不得立刻跟这个绿茶屌干一仗。可赵津月还在,他不敢表露出来,仍是保持礼貌微笑,“弟弟年纪小,不懂什么是米其林叁星级的评定标准也正常,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还可以增长见识。”
赵沉一眯眼,从容笑了,“姐姐,姑妈晚上回来吃,我给你们做汤喝。”
程见深说不出话了。
赵津月早就看出来两人气氛不对,言语夹枪带棒,不过只要没大吵大闹影响到她,她都不在意。
况且,两人面上还算和谐。
“嗯,晚上回去吃。”她淡淡地应了句。
赵沉笑得开心,视线移向程见深:“你要来吗?我做的饭菜虽然比不上米其林,但是,姐姐爱吃。”
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得意的眼神充满挑衅。
程见深强压下胸腔中的气,看上去情绪很稳定。他不甘示弱,当着他的面,亲昵地问赵津月:“我可以去吗?”
“随你。”赵津月抛下两个字,回教室了。
这次是赵沉说不出话了,他心底讶然,怎么也想不到赵津月会允许其他男人来家里吃饭。
赵津月不在,两人都不装了,眼神充满敌意,剑拔弩张。
与此同时,上课铃响。
扳回一局的程见深有了底气,“弟弟,迟到喽!快回教室吧,咱们晚上见。”
赵沉哼了声,愤懑离去。
赵岚青要参加单位团建,晚上没回家,这事她很早就告诉赵沉。
赵沉原以为到时候家里只有他和赵津月两个人,他就可以穿得单薄点,试图再次勾引赵津月。哪怕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伺候她洗脚,他都很满足了,可程见深的出现打破了计划。
“啧啧,这是什么呀?”程见深戏谑地捏了起来。
那是几根黑色皮带和链子串连而成的东西,是男用的情趣衣服,程见深见过,他也有。
束缚在赤裸的上半身,轻轻勒着肌肉线条,很有美感,以及诱人的禁欲感。要是搭配微透的白色衬衫,视觉更刺激。
赵沉又羞又气,一把夺了过来塞进衣柜,“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啊!随便翻人东西!”
程见深耸耸肩,“谁翻了?自己掉出来的。”
赵沉哑口无言,这东西原本放在床上,程见深来了后,他着急收拾,没放好。
程见深低声警告:“你和她有血缘关系,别乱来。”
赵沉扬起下巴:“哪又怎样?她不在乎。”
程见深诧然,是她不在乎,还是他?看上去,赵津月的确不在乎。那只有他们两人在家的时候……
他不敢想下去,眉头紧锁,危机感再度加重了,毕竟这个绿茶屌可是从小一直陪着她。不过,赵津月要真的对绿茶屌感兴趣,绿茶屌也不至于跟自己斗了。
他的心没那么紧张了。
赵津月上完卫生间出来,两人又强装出一副友善样子。
“屋子收拾得挺干净呀!”
“还好还好。”赵沉不想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汤快好了,我去看看。”
赵津月看了眼那道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满脸笑容的程见深,嘴角轻轻动了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程见深跟上赵津月,“你要学习吗?”
赵津月轻淡地应了声。
“那我陪你。”程见深乖巧地趴到她脚边,这个动作快成为他的习惯了。
幸好绿茶屌走了,没当电灯泡,眼不见心不烦。
赵沉进厨房就后悔了,他辛辛苦苦做饭,岂不成把和赵津月独处的机会让给了那个野男人?这还是在他的住所。
不行,他得想办法破坏。
赵津月做题很专注、很安静,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无法干扰。优秀的人还在刻苦努力,没有懈怠,她的成绩第一实至名归。
程见深更仰慕她了,目光怎么也移不开,直到他看到了她手里的那本《物理学难题荟萃》。
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正想着,突然从厨房传来叫声。
“啊!”
待程见深和赵津月过去看时,厨房台面、地上,以及菜刀上血迹斑斑。
程见深一眼看出他的心机。
赵沉用水冲着流血的手指,自责地喃喃:“我没看好,一下子切到手了,唉,是我太笨了……”
程见深暗笑嘲讽,“是挺笨的。”
赵沉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了,可还是尽力保持那副自责委屈的样子,“没事的没事的姐姐,你去学习吧,我自己会处理的。”
如果是真的不小心受伤,赵津月还是会怜悯一下的,可她很清楚,他是故意的。
程见深向赵津月拍了拍胸膛,“放心吧!这里有我,你回去学习吧。”
赵津月没心思搭理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更没兴趣看他们演戏,如果闹翻了天,影响到她做题,那就把两个人都赶出去,现在场面还在可控范围内,就由着他们斗了。
她没有心疼,也没有关心,连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
赵沉见赵津月真的走了,心里凉了大半截,手指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了。
弄巧成拙了吧?程见深得意笑着,“不是自己处理吗?不会连腿都切到了吧?”
赵沉瞥了眼他的腿,他记得他走路走快的时候有点坡脚。
他反唇相讥,“我的腿好着呢,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腿吧!”他抽出纸巾包住手指去找医药箱。
程见深脸色一僵,可随即笑了出来,他是真的不在乎。
赵沉包扎好手指,黯然伤神,赵津月无情离开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她是真的不在意吗?
不过,这也是她的性格,不都已经习惯了吗?
赵沉自我安慰,他想,赵津月是一个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的大直女,哪里懂得情情爱爱,更看不懂他们之间争风吃醋的心机手段,一定是野男人装纯勾引她的!
要没有野男人挑拨,赵津月肯定向着自己。
碍眼的东西!
他剜了眼沾沾自得的程见深,视线落回药箱,里面有一盒泻药。
饭做好了,热气腾腾,棚顶的暖光一打,看上去丰盛又温馨。
想不到这个绿茶屌的手艺还挺好!程见深暗叹,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民以食为先,是这个道理。
他也要学会做饭!而且比这个绿茶屌做得还要好,他暗暗定下目标。
赵沉给赵津月准备好汤和饭,程见深大摇大摆地坐到赵津月身边。赵沉没有生气,微微一笑,“你也要喝汤吗?”
程见深毫不见外,“尝尝呗。”
他以为要自己去厨房盛汤,没想到赵沉亲自给他端出来一碗。
有这么好心?
程见深产生一种不对劲的直觉,心里打鼓。
眼前的这碗汤是很浓郁的鸡汤,里面有补身体的药材,像人参、枸杞等等,闻起来是好喝的。
他犹豫地端起来,赵沉一边拌着凉菜,一边偷偷用余光瞄着。
嘴唇即将贴上碗沿,程见深忽地停住了,他露出同样礼貌的微笑,“弟弟做饭这么辛苦,这碗汤先给弟弟喝吧,我不急的。”
赵沉镇定谦让,“你是客人,得招待好你,你喝吧。”
试出来了,果然有诈。
程见深放下汤,随便编了个理由,“我突然想到我最近上火,口腔溃疡,喝不了太补的东西,这鸡汤我怕是无福享受了,等下次吧,下次好好尝尝弟弟的手艺。”
赵津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碗被嫌弃的鸡汤,继续吃饭。
赵沉劝说无效,只好作罢。程见深向他一挑眉,炫耀看出来他的阴谋诡计。
赵沉憋着的火更大了。
不知怎么,他隐隐觉得赵津月不止是不在意,她似乎……向着这个野男人?
“你晚上没有兼职吗?”轻淡的声音传来。
赵沉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赶他走吗?
“看好时间,别晚了。”赵津月又说。
赵沉的心凉透了,鼻尖酸涩,视线变得模糊。他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好,我知道了。”
他晚上没有兼职,什么事都没有,可既然她想他走,那他也没必要留下来打扰。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骄傲自大的野男人?
程见深更得意了,美滋滋地吃了一大口菜,“真不错啊!”
赵沉只能装看不见,“我吃完了。”
他放下筷子,转身就走。要是晚一步,眼泪就落下来了。
就算流泪,她也不会心疼,更不会抛下野男人哄他。
抓上门把手,屋里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没了他碍眼,他们一定吃得很开心吧?
门关上了。
大雪纷纷,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如利刃般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身体,刺心刻骨。
街道旁的店铺放着伤感音乐。
也许是我不懂,算谁比谁有种
逃不出的操控,分分钟都失重
我想我会变有种,在清冷世界中点亮自己的灯,做没有你的梦
不需要你的心疼,早习惯了冰冷
不必再继续等,不必再继续撑,早切断了进程……
眼泪止不住地流,风更冷了,钻心的疼。
赵沉漫无目的地走着,像具行尸走肉。
多年的陪伴与照顾,都不如后来居上,是新鲜感在作怪吗?
他开始胡思乱想。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离开了,放过她,也放过自己,这是她想要的吧。可他真的舍不得……
其实她对他挺好的,至少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大吵大闹过。
他要是走了,她能吃得惯别人做的饭吗?姑妈工作那么忙,她学习那么忙,谁来照顾她们?
想到这里,他突然坚定了,一把抹掉眼泪。
他不再奢望打动她,能一直留在她身边,陪伴她、关心她,他心满意足了。
街边店铺切换了歌单,是小甜歌。
他心情好转,一边跟着哼唱,一边闲逛,路过文具店。
她的笔还够用吗?最近的刷题量明显大了,应该买点备上……
他走进去了。
赵沉离开后,程见深身心畅快。
他偷偷瞄了眼赵津月,只见她还是那副淡漠样子,情绪没有波动。
是因为自己吗?
他乖巧地唤了声,“主人……”
赵津月手中的筷子停了下。
她的确偏向程见深,带有目的性的偏向。
什么人或是事都没有她的学习与未来重要,尤其未来。
男人这种低劣生物没了就没了,就算赵沉跑了,她也毫不在意,假如有不习惯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少了个给她洗衣做饭的人,可这样的人又不是独一无二,不可代替的。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程见深,继续吃饭。
程见深懵住了。
他看不懂她,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不过她对绿茶屌冷漠……好像也不是因为喜欢自己?
她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他早就知道的。
程见深既失落又感到庆幸,庆幸她对别的男人也是如此,没有例外,没有特殊,能激起她兴趣的只有学习和天文探索。
「吃完不用收拾,我回来收拾。」
程见深不小心看到了赵沉发给赵津月的消息。
他不禁骂了两个字,真贱啊!
完全忽视自己也是很下贱的。
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脏话,赵津月脸一沉,“改掉口癖,别再让我听到。”
程见深立刻保证:“习惯习惯!我一定改!以后绝不爆粗口!”
赵津月神色不变:“也不是不让你爆粗口。”
“啊?”程见深愣住了。
赵津月一笑,“可以换成别的。”
房间里,在赵津月的操作下,平板发出机械音,是一堆骂人脏话,程见深从未听过。
赵津月指了下,“学吧。”
程见深听话地试着念:“骟、骟他爹的……”
他刚开始接触,还不习惯,声音很小。
“你没吃饱吗?”
冷冰冰的语气,压迫感极强。程见深立刻提高声调,“骟他爹的!”
他突然发现,骂爸的感觉好爽啊!他不禁重复:“骟他爹的!骟他爹的!”
“很好,再来。”
“骟他爹的!阉了他爹的贱屌子!”他激情开骂,把所有的恨与怨都发泄出来了。
就这样骂了好久。
假如这些骂人的话成真,梁景川早已经被阉割无数次,死了无数次了。
他真的很恨他。
“不错。”赵津月满意地向他招手,“过来。”
程见深立刻爬过去。
赵津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程见深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终生难忘。
奖励过后,赵津月翻开书册,没再看他一眼,“好了,滚吧,我要做题了。”
手一抽离,他的心也空了。
他不敢讨要主人的爱抚,只能可怜巴巴地乞求,“我可不可以陪你做题?”
时间仿佛静止了,程见深的心怦怦乱跳。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多了?主人会厌烦吧?
在他忐忑之际,赵津月轻笑了下,“你真的很粘人。”
程见深心一沉,立刻说:“我、我改……我绝不打扰主人!”
他怕主人因此嫌弃他,抛弃他,很怕很怕,这比死还要痛苦。
赵津月不以为意,“没事,听话就好。”
她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激动地保证:“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他乖乖地趴在她的脚边,很安静,像一条温驯的狗。
赵津月瞥了眼,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继续沉浸在题海中。
落日低于地平线时,天空会呈现出冷色调的蓝,静谧柔和。赵津月站在学校的天台上,静静地欣赏这一时刻。
“还是老样子,没变化。”秦秋白向她汇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津月没说话,像沉思默想,又像看风景。
秦秋白也默不作声,静静地陪着她。
现在正是寒冬,气温很低,天台的风更加凛冽。她没带手套,手一定很凉。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不应该做什么。
“小心感冒。”他以老师的身份关心了句。
“嗯。”赵津月转身离开了。
蓝调时刻很短,男人孤独惆怅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任由寒风吹着。
放学后,几个低年级的学妹学弟想加赵津月微信,向她请教学习方面的问题,可她们不敢直接找赵津月,就去找程见深这个跟班了。
程见深见这些人里还有男的,一下子急了,“加什么微信啊!她可是要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人!物理竞赛听没听过?含金量很高的!要能冲进国家集训队,就可以直接保送名校,都不用参加高考!她现在争分夺秒的学习做题,就是为了拿奖,这也是咱们学校的荣誉!万一你们耽误人家学习,影响人家成绩,你们赔得起吗?”
那几个同学面面厮觑。
“就……加个微信而已。”
“你好像经纪人。”
“赵学姐一直都是年级第一,而且也不偏科,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学习方法……”
“学姐来了!”
一个学妹鼓起勇气举着手机二维码跑到赵津月面前,“我想请教学姐一些物理问题,可以付费的!”
“付费就不用了。”赵津月扫了二维码,平静地说:“看到消息我会回的。”
程见深瞪大了眼,这么容易就加上了?
“啊!我有学姐的微信了!”学妹激动地都要蹦起来了。
那几个同学也过来要她微信了。
好在加的都是女生,男的一个都没加,这让程见深的心理平衡了些,这也符合她的性子。
赵津月向来不抗拒教女同学,只要是真心诚意地请教她问题的女同学,她都帮助,为她们解答疑惑。她还曾私下找班主任给江柏灵调换座位,把他原本的位子给占了,为的就是方便辅导江柏灵学习。
人散了,程见深挠挠后脑勺,“我不让那些人加你微信是怕、怕那些人不怀好意……你现在的情况特殊,没有人打扰你是最好的,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准备冲刺竞赛了。”
赵津月不以为意,“挺好的。”
他确实能帮她推掉很多不必要的交际,还能……扫清障碍。
梁景川是颗定时炸弹。
她只是个学生,论权势与社会地位,她根本比不上梁景川。即使她手里有能威胁到他的证据,她也没有十足胜算。梁景川现在的势力远超从前,甚至可以说得上一手遮天。她不想把自己卷进去,万一出了差错,会影响到她的学习、考试,甚至是未来的路。
要拆除炸弹,不经过她的手也是可以的。程见深是一个选择,当然,她也不止只有这一个选择。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一切,慢慢来。
她要百分百的胜算。
见她没有不开心,程见深悬着的心落下来了,他立刻找话题,“我朋友又给我发了些竞赛方面的题,我转给你。”
赵津月问:“那个参加过竞赛的朋友跟你很熟吗?”
“当然熟!算是从小玩大,他哥跟……”程见深停顿,那曾经是最亲密的称呼,现在却说不出口,他不情不愿地挤出那两个字,“我爸,挺熟的,我们两家走得挺近的。”
赵津月若有所思地问:“他哥跟你爸有工作上的往来吗?”
问到父亲,程见深心里忐忑,“有啊,怎、怎么了?”
沉默片刻,赵津月一笑,“没什么。”
琴音从指尖流泻,悠扬悦耳。
“献丑了。”谢舒元的脸很红,心跳很快。
已经很久没看到主人了,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他家里,还是她主动提出来去他家。
“不错。”赵津月满意点头。她看了看四周,随口问:“家里只有你自己吗?”
“我妈常年不在家,我哥在外面有自己的住处,大多时候就我自己。”
他温柔的语气渐渐低落。
赵津月没再问下去,琴房本就隔音,没有说话声后,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气氛有些冷,谢舒元更局促了,轻声问:“你饿了吗?要不……要不吃点东西?或者,你还想听什么歌?我弹给你听。”
赵津月想了想,“星空。”
听到名字,谢舒元一怔,这不是哥哥最喜欢的曲子吗?他一开始学钢琴就是哥哥教的,哥哥经常弹这首曲子。
他犹豫地敲下琴键。
很冷门的曲子。可能是重名,叫这个名字的曲子很多……
“是这首。”
赵津月的话中止了他的思绪。
谢舒元讶异,不过他也没想太多,喜欢小众冷门曲目的人也是有的。
一曲结束。
赵津月看上去似在回忆什么。
谢舒元朝她晃晃手。
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问也白问,她肯定还是那句回答——没必要知道。
“主人,不好听吗?”他拘谨地问。
“好听。”她回过神,“叫我津津吧。”
谢舒元愣住了,“可以……吗?”
这是安全词,也是很亲昵的称呼,看来,她的名字里应该带这个字。
赵津月点头,闲聊的语气问:“你学钢琴几年了?”
沉浸在欣喜中的谢舒元回想了下:“十年了吧。”
“时间挺长的。”
“还好,我哥学的时间更久,不过他后来不弹了。”
“你很喜欢弹钢琴吗?”
“挺喜欢的。”
当年被哥哥接回谢家后,他心里是害怕的,母亲对他的态度很冷淡,爱答不理,没有亲情而言。是哥哥弹钢琴给他听,让他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从那以后,他也喜欢上了钢琴。
赵津月上前抚了抚琴键,漫不经心地聊:“你跟你哥的感情听上去不错。”
是挺好的。
如果不是哥哥执意要找回他,他这辈子还困在那破旧的屋子里。他曾厌恶那个拥挤的、脏乱差的屋子,可后来,他却十分怀念那时的生活。
一个高音发了出来,是赵津月按下琴键。
谢舒元回神发现他与赵津月的距离拉近了,她就站在他的眼前,梦里出现过许多次的脸,在阳光下很耀眼,真实而又虚幻。
她平静地注视着他,虽然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但能看出来,透过他的眼睛,她又在回忆什么。
他轻声问:“怎么了?”
他的眼睛很温柔、很深情,像一个人。
“挺好看的。”赵津月回。
镜面映出清俊而又忧郁的脸,他垂下头,打湿的发丝滴着水,双臂撑着洗手台边缘。
“哗哗”的水流声不止,背影颓唐。
助理宋何递过去纸巾,关心地问:“谢总,你还好吗?”
谢序淮关掉水龙头,擦了擦脸,即使醉酒,他也没有失态,仍是温文尔雅。
他牵出一抹温柔的笑:“没事。”
宋何自然不信这两个字,瞎子都能感受到他消沉低落的情绪,更何况,他的眼神明显无光。
宋何欲言又止,没有追根究底地问下去,这毕竟是老板的私事。
“我已经安排人把王总他们送回去了。”他说,“谢总你也早点休息吧,我送你回去,今天晚上喝得太多了。”
身体很疲惫,可谢序淮很清楚这不是醉酒带来的。
夜风轻拂,月光皎洁。
宋何一出饭店就注意到今晚的月亮很特别,很圆很大也很明亮,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这月亮也太好看了吧!”
“新闻前几天就说了今天晚上的月亮是超级月亮。”
路人的声音传来,谢序淮恍惚了,头更感晕沉。
“超级月亮?”很像他的声音。
“太阳、地球和月球排成近似一条直线,这个时候月亮最圆……”
认真科普的女声听不真切,若有若无。
在做梦吗?他不清楚。
栀子花香隐隐弥漫,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像晃动失真的影像。
“快跟上……”
“你走得好慢啊!天都要亮了……”
他不知身处何地,也看不清那道身影,只能不停地向前追赶。
“快点……”
“要看不到了……”
女声越来越小,身影离他越来越远,他拼命地跑,可怎么也追不上,好像自己始终困在原地。
水雾模糊视线,他伸手去够,空空如也,只有一片微茫的光。
梦醒了。
心在跳动,眼泪在肆虐,很安静。
什么都没留给他,连一个清晰的梦也没有。空荡荡的痛感侵袭而来,像在凌迟他的心脏,一片一片,不知何时结束。
月亮高悬夜空,可望而不可即。
赵津月到了计划的休息时间,她放下卷子,打开窗户吹吹风。寒冬的夜很冷,头脑也因此更清明。
“别冻感冒了,把窗户关上吧!”身后传来赵岚青关心的声音。
“放心。”
这点冷她还是禁得住的,她很清楚自己的体质——天生底子好,吃得也营养,再加上常常锻炼,健康结实,筋骨强劲。
赵岚青没再说什么,女儿的心智比大人还要成熟,一向让她放心。不过母女俩的关系始终不冷不热,这也是她的一个心结。
她亏欠女儿太多,没给她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现在的她想要补偿,言语上的关心无济于事,她想努力工作,向上打拼,争取给女儿更好的生活。
“我看上一个房子,一楼带小院,位置也挺好。那个小院很大,平时可以种种花种种菜,还可以放一个天文望远镜。”
赵津月的心一动,掀起波澜。
她转过头,赵岚青露出和蔼笑容,“不打扰你学习了,累了就歇歇。”
门轻轻关上。
屋子更安静了,只有风吹书页的声音。
赵津月失神。
她一直用冷静与理智的态度面对人生。越难解决的问题,越能激起她的斗志,可情感不同,冷静与理智并不能推理出背后的逻辑,也没有准确答案。
苏诗杭、江柏灵……还有妈妈。
和她们相处的每一天,她都能感受到温暖与快乐。
她有些迷茫,到底什么是爱呢?
她曾经很厌恶“爱”,这代表着奉献与牺牲,会失去自我,失去掌控。她想要追求绝对的清醒,尤其清醒地看着他人堕落,无法自拔。这似乎是世俗定义的“坏”,她也无所谓世俗定义。
童年时母亲对待“爱”的态度的确留给她阴影,可她从不觉得亲手解决父亲是一种阴影,反而让她觉醒了受益一生的思想。
她很确定,她的人生不需要父亲这一身份的存在。
面对男人,她也可以做到心如止水,理智始终占据上风,唯一一次心动是因为……吊桥效应。
她不禁抬头望向那轮圆月,和叁年前那个晚上的月亮很像。
那是在一个盛夏,泛着栀子花的清香。算不上难忘,但也深刻,那毕竟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雨后的风从车窗涌进来,透着山林深涧的自然清香,湿润凉爽,扑在脸颊很舒适,令人心旷神怡。
大巴车在山路上开得很稳,赵津月静静地欣赏窗外景色。
山间云雾缭绕,如同仙境,连绵起伏的峰峦若隐若现,郁郁苍苍。飞瀑从悬崖峭壁奔泻,远远看去壮丽奇伟,气势磅礴。
“真好看啊!”前排的人忍不住赞叹,“好想进去玩!”
“这片山只开放了前半段,后面都封了。”
“啊?为什么呀?”
“都摔死两个人了!尸体还没找到,就算让进,我也不敢。”
“从这么高的山上掉下去,都碎成泥了吧……”
几人背脊发凉,眼前的壮美风景瞬间阴森森的。一个人瑟瑟发抖地关上车窗,车内变得很安静。
生命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很渺小、很脆弱。赵津月不禁暗暗感慨。
走山路的时间长,体感温度越来越低,一点也不像夏天。坐在赵津月身旁的大婶冷了,想要挪出座位下的编织袋拿外套,可袋子卡住了,怎么也拽不出来。
赵津月伸出援手,轻而易举拽出来了。
“谢谢啊小姑娘!”大婶感激地笑着。
赵津月继续看风景,眼神有些黯淡。
这时的她学习成绩不突出,怎么努力也上不去,反而越来越焦虑。留给老师们的印象除了力气大点之外,没什么特点,资质平平很普通。
她曾想过往体育方面发展,可她真的很喜欢搞研究,尤其天文物理。她不想放弃,也不甘心。
大巴车的目的地是一个古镇,属于旅游景区,不过因为这片山出过事,即使正值暑期旅游旺季,也没有多少人过来,车上大多是镇子里的人。
“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自己一个人出来玩吗?”大婶热情攀谈。
赵津月的确是独自一人出来旅游,趁着假期散散心,缓解焦虑。不过考虑到安全,她没有说实话。
“找朋友的。”她说。想看更多好书就到:deyim en.c om
大婶看了看她,个子很高,脸庞带着几分稚气,年龄应该不大,不过气质很特别,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着稳重。
“上大学了吧?”大婶好奇地问。
赵津月想了想,“嗯。”
她在心里给自己编了一个身份——二十岁的女大学生,虽然听上去也不安全,但至少不会让人生疑。
她攥紧口袋里的防身小刀。
大婶见她不愿搭话,没再聊下去。
天光乍现,雾散去了些,山底下一片破败村落映入赵津月眼中。
大婶好心提醒:“千万别往那边去,那里的村子闹鬼,很吓人的!”
赵津月没有意外,她在找攻略的时候看到过一些说这里闹鬼的言论,不过她没有在意,她从不信世界上有鬼魂存在。一切离奇现象都可以用科学解释,如果解释不了,那只能代表现有的科学技术不够发达,还需要进步。
听到闹鬼两个字,后排的本地人也跟着附和。
“在七八十年前,那里还挺热闹的,后来发生一场地震,好多人没逃出去,全被压死了,那里怨气很重。听说有游客误闯进去,看到烟囱冒烟,以为有人在做饭,结果仔细一看,只有死人的骨头……”
另一个本地人说:“我怎么听说那不是地震,是厉鬼索命。好像是因为一户人家的儿子死了,他们要配冥婚,女方必须是阴年阴时阴月出生。那时村子里的确有个符合条件的女孩,不过是活人,他们为了给儿子配冥婚,就把那女孩关在棺材里活生生闷死了。”
“真是可怜呐!”大婶搭话说:“我也听说过这事,因为村里的人都见死不救,那女孩死后化成厉鬼,把那里的人都害死了,半夜还能听到惨叫的哭声。”
“你们说那两个摔死的人是不是被厉鬼索命了……”
明明车窗都关了,可几人还是感到阴风阵阵,头皮发怵。
一个人干笑着缓解气氛,“嗐!就算闹鬼也没啥,那里早就封路了,根本进不去。”
赵津月默默听着,她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有鬼也挺好。
大巴车很快到达目的地,浦萝古城。这是一座百年古镇,历史悠久,很多建筑还保持着旧时代的原有面貌。
这里开发成景区的时间不长,再加上附近的山出过事,过来旅游的人很少。赵津月不喜热闹,不爱往人堆里扎,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手机上的天气显示明天是晴天,她放心了。
明晚有超级月亮,她计划登山看月。现在是旅游旺季,那些热门的山都挤满了人,她翻了好久的攻略才找到这里。
街上冷冷清清的,很少看到年轻面孔,大多都是老年人。
馄饨的香气扑面而来。
赶了一天的路,没怎么吃东西,赵津月早就饿了,她点了两碗馄饨坐下来吃。
铺子很小,一进来人就能注意到,尤其还是很特别的人。
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高挑挺拔,仪态端正。他的相貌本就清俊优越,在冷白色皮肤的映衬下,更显精致,让人移不开眼,很像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与古朴的环境格格不入。
赵津月心想,不会是搞传销的吧?那些人总是穿的光鲜亮丽,而且他们很喜欢老年人多的地方。
男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气质十分出众,可不知因为什么,他看上去魂不守舍,情绪低落。点了一碗馄饨后,他就坐下来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电话铃声响了,是他的手机发出来的。
他没有接听,调到静音。
他正好坐到她对面,她看得清楚。他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许久,似乎一直都有电话和消息进来。
热腾腾的馄饨上来了,男人牵出一抹礼貌的笑,“谢谢。”
他看上去没有食欲,可为了饱腹还是吃进去了,举止优雅自然,不失风度,摆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乡野馄饨,而是高级精致的西餐,看得出他的教养很好,不是装的。
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奇怪、太割裂了……
赵津月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刀,一边警惕地盯着他,一边加快进食速度。
两个年轻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打眼一看就是旅游的。
“野菜馄饨闻着还挺香,要不就这家?”
“你先问问能不能线上支付。”
话音落下,老板拿起老年机,直截了当地说:“我这只能现金。”
这里建设比较落后,再加上留在镇子里的居民大多都是老年人,线上支付还没流通起来,赵津月提前做好攻略,现金准备充足。
“啊?怎么又是一家只能现金支付的店!”
两个年轻人沮丧离开,她们的声音引起男人注意,只见他立刻摸向口袋,眉头皱了起来。
应该是没带现金……
男人略显为难地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赵津月确定自己的猜测。她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馄饨,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
出于无奈,男人走了过去。
“请问可不可以跟您换些现金?”
他的语气很温柔,富有磁性的声音清润悦耳。
“作为报酬,我可以多付一些钱。”
她一个未成年女孩独自在外本就不安全,尤其还是到这种僻静偏远的地方,她心里始终保持警惕,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尤其对男人。
“我带的不多,你找别人吧。”赵津月面无表情地拒绝。本就是下叁白的眼型,一冷起来,她的气场更强了,看着就不好惹。
因为这一点,她很喜欢自己的外貌。
“对不起,打扰了。”男人抱歉地说,没有因为被拒绝而不满。
馄饨铺的人很少,除她之外,只有两个老奶奶,还只会说方言,结果可想而知。
老板见他境况窘迫,懒得计较,“算了算了,不要钱了。”
他摘下腕间的表递给她:“馄饨很好吃。这次出门仓促,没有准备现金,我把这块表压在这里,等我找地方换到现金就立刻过来付账。”
那块表很有质感,一看就价格不菲。
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顾客,老板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往围裙上抹了抹,犹豫地接了过来。
“行吧,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再往右走,那里有家超市,能换现金。”
他温声致谢,转身离开。
赵津月没兴趣看戏,也不关心。吃饱喝足,她来到订好的民宿休息。
天空飘起小雨,远处山峰轮廓隐匿在夜色中,无影无踪。
山区地形复杂,气候无常,天气预报常常不准,赵津月有些焦虑。
明晚能看到月亮吗?
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出来转转。
夜晚的古镇很安静,灯也很少,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在雨中晕出朦胧的光。
青石板,长街旧桥,仿佛真的回到古代了。
赵津月撑伞闲逛,路过馄饨铺,那里已经打烊了,不过屋子还亮着灯,老板和老奶奶在唠嗑。
“我都没当回事,那小伙子真把钱给我送过来了!”
“还挺讲信用哩!”
“馄饨一碗才多少钱?他竟然塞给我两张红票票!我找钱给他,他怎么都不收!”
“还有这好事?别是假的。”
“我验过了,真的!那小伙子看上去就挺有钱的。等你家姑娘回来,一定得给我弄弄什么微信支付……”
闲聊的声音隐没在雨中。
是那个奇怪的男人吗?赵津月想着,不经意一瞥,那人正孤零零坐在路边喝酒。他身后是一家关门的店铺,房檐伸出很长,为他挡住些风雨。
白皙修长的手拿着一罐啤酒,表戴回腕间。
他垂着头,眼神疲惫无光,不知在想什么,通身气质没有因此减弱,反而多了几分忧郁的破碎感。
放在啤酒袋旁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一通电话。他看了许久,指尖一滑,接了起来。他没有拿起手机,而是按下免提。
“哥,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呢?”焦急担忧的男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我在……”他看了看四周,牵出晦涩的笑,“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啊?”对方诧异,“项目的事我虽然不懂,但没谈成很正常。妈妈骂你也是迫不得已,她毕竟是董事长,不能偏私。”
项目?董事长?
董事长的儿子这么奇怪吗?
赵津月听得迷惑,只有传销里的那些人才这样,用一些高级称呼与话术提高身价。
“不是这个原因。”他回。
“那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对方的语气更急了,“妈妈其实、其实很关心你的,只是她不会说出来。”
沉默片刻,他垂眸,“照顾好自己。”
“什么?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现在……”
声音戛然而止。
在现代社会,手机没电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尤其还是在科技落后的古镇上。换作赵津月,她是决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可他很平静,一种……心死的平静,继续看雨喝酒,没有去找充电的地方。
体验生活?行为艺术?总之奇奇怪怪,还有点自毁倾向。
不过他应该庆幸他是个男的,要是个女孩子,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她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雨下一整夜,天色晦暗,潮湿阴凉,直到午后才放晴。
赵津月看了眼天气预报,虹山到晚上都没有雨,始终晴朗,她放心了。不过考虑到山区气候多变,还是带上了雨衣。
虹山死过人,即使是免费景区,也很冷清,游客寥寥无几。和赵津月一同进山的只有一对挎着相机包的小情侣。
“人少就是舒服,空气都干净了!”
“山里空气本来就好。”
“你非要跟我杠吗?”
小情侣争吵的声音传来。
赵津月无语,加快脚步。
她一身宽松运动装,背的登山包不大,便捷轻快。脚上是最普通的、有些发旧的旅游鞋,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到爬山速度。
她的步子又快又稳,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对小情侣甩到后面了。
台阶两旁树木高密,郁郁苍苍,湿润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正当赵津月以为空无一人时,不远处的蓝色身影引起她的注意。她定眼一看,竟然是那个奇怪的男人!而且,他的衣服没变。
穿西装登山?有病吧!不是发神经就是图谋不轨的传销头子。
她警惕起来,目光向四周探。
前面只有他自己。
万一发生意外,以她的能力,她还是可以应对的。想到这里,她有了底气,继续上前。
男人的步子很慢,走走停停,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山的,不过看他西装很潮湿,显然淋过雨。
她快步超过他,悄悄回头看去,只见他眼神空洞,心不在焉,抬步的动作很机械化,完全没有登山游玩的兴致。
“你也要往上爬吗?”她试探地问。
“对……还要往上。”
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也没认出她。
赵津月又说:“我看你挺累的,要不歇歇吧,上面还很远。”
他牵出一抹礼貌的笑,“没事,谢谢。”
赵津月继续前进,遇到一条岔路,她故意放慢脚步。
果不其然,他跟上了她。
这是什么新型骗局吗?她拿出口袋里的小刀紧紧攥在手里。
是要骗她?还是要动手?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决不会上当受骗,也打得过他。不过,后面那对小情侣就未必了。
白光闪了下,是小情侣在拍照。
“这人好奇怪……怎么穿西装登山?”
“别说了,人家该听到了。”
叁对一,胜算更大了。不过,赵津月还是更相信自己。
她停下来,转身朝男人警告:“别想骗我。”
“什么?”男人茫然。
那对小情侣也停下来了,迷惑不解。
赵津月扬起下巴,冷冷地说:“我是不会买任何保健品的,也没钱。”
男人怔住了,“保……健品?”
前面有人带路,他就跟着走。他只想到山的最高处,没有恶意。
意识到被误会,他立刻解释:“我不是……”
“啊!”
女人脚下一滑,被她男朋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这里又高又陡,摔死过两个人,可得小心点!”
提到摔死过人,男人眸光动了下。
从最高处跳下去,想不死都难吧……
女人揉了揉脚,“好累,咱们回去吧。”
“啊?”男朋友愣了下。
女人暗中碰了下他的手肘,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挺累的,下山吧。”
说着两人掉头回去了。
“这两人奇奇怪怪的,赶紧走!”
“还提到了传销……”
两人怯惧的声音被风吹密林的响声掩盖。
“我不是传销,也没有恶意。如果你不相信,我在这里停一会儿,和你拉开距离,不会打扰到你。”
男人温和有礼,语气带着几分抱歉。
赵津月没有立刻回应。
她有底气,不怕突发状况。如果让他离开视线范围,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反而更危险。
“不用了。”赵津月抛下叁个字,继续前行。
这段山路崎岖而又漫长,和他的人生一样,走不完,也看不到尽头,在煎熬中痛苦。
他不想爬山,也不喜欢爬山。
不知多久,谢序淮累了。他来这里也是因为他累了,身心俱疲。
“我走不动了。”他抱歉地说,“你的体力真好,祝你登山愉快。”
赵津月眉头一皱,她的精力充沛,还没到停歇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防备,她早就大步流星地奔向山顶了。
她没有回应,装作继续前进的模样,藏到拐角处观察情况。
谢序淮停在一处平台上,山风吹着他,背影颓唐,身体摇摇欲坠。
他的身材和相貌都很优越,西装虽然不适合登山,但很衬他的气质。即使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也没有影响他的形象,仍是一道亮眼的风景线,泛着沉郁的、破碎的冷蓝色调。
天色渐渐暗了。
日落如同一场恢弘磅礴的谢幕,天边呈现橙红色的耀眼光芒,绚烂而又炽热。云雾中的山峦笼罩在金色余晖中,深浅不一,连绵起伏,巍峨轮廓若隐若现。
赵津月不禁拿起手机拍照,记录眼中的壮观景象。
镜头从耀眼的天际线缓缓移动,落在他的身上。
他还站在那里,欣赏风景吗?
奇奇怪怪。
赵津月通过手机镜头继续观察。
山风骤急,推着他向平台边缘靠近,那里没有围栏,风再大些,他就要被吹下去了。
他……不躲吗?
不对!
赵津月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冲了过去。
摇晃的身体已经倾向边缘外,赵津月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用劲一拽,把他拉了回来,整个人摔到地上。
石头硌到后背,疼到他难以忍受。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母亲都不在意,或许连自己死了,母亲都不在意。离家出走连下属都打电话过来问,可他始终没有接到母亲的信息。
泪水从眼眶滑落,酸涩冰凉。
母亲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至亲。从小到大,他一直被母亲当成完美的商业工具来培养。
当初执意接回流落在外的弟弟,他有私心。
不止因为亲情,还是因为弟弟比他优秀,无论从学习,还是心理承受能力。
他想,弟弟更适合辅助母亲成就事业。
他理解母亲的强势,也很钦佩。可他太累了,他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压抑、痛苦……濒临窒息。
怎样才能真正解脱?直到他看到了虹山坠崖的新闻。
以前他也曾看到过类似的新闻,可只有这一次,触动他的心弦。于是,他来到这里寻求了结。
“不要劝我……”他的声音哽咽。
“谁劝你了?”赵津月揉着肩头,语气暴躁,“我可不想当嫌疑人!”
谢序淮怔住了。
赵津月强压下怒火,冷静地说:“要是你真的跳下去,尸体碎成肉泥,根本验不出自杀还是他杀。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之前的那对小情侣还拍了照片,人证物证都有了。警察调查起来,我肯定逃不脱嫌疑。”
更何况他的身份非富即贵,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家里人肯定要讨个说法,万一栽赃到她身上,她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法律会帮她吗?有父亲被权贵当成替罪羊入狱的例子在,就算她认为这是他的报应,她也根本不敢信任法律。
她庆幸自己的反应快。
她再次强调:“我没兴趣劝你,更没有义务救你,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不过,你的死要是连累了我,就与我有关了。”
听完赵津月的话,谢序淮心生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我不会连累你的,我……我去别的地方。”
“估计这座山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了,除非下山。”赵津月瞥了眼他憔悴的模样,“不过,以你现在的精神和体力,肯定死在路上,到时还是会连累我。”
现在的他的确是头昏眼花,半死不活。或许他还有力气走,可精神支撑不起来。
赵津月看了眼手机,没有信号,叫不来救援。
她想了想,沉声说:“现在好好休息,我会给你食物和水补充体力。在下山之前,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他自责点头,“我答应你。”
不能连累无辜的人,可能今天不是他的死期吧……
后背被石头硌得发疼,用力有些困难,他强撑着坐起来,不禁感叹她的力气真大!
赵津月拿出矿泉水、面包还有巧克力给他,待他的体力恢复过来,天已经黑了。
他问:“现在下山吗?”
“我要去山顶。”赵津月问:“还可以吗?再歇会儿?”
当然,她是不希望继续停留。山中气候多变,她不确定会不会下雨。不过为了他的安全,等一等倒无妨。
这次看不到月亮,下次也能看到,机会很多,可他要是死在这里,一切都是未知的了。
“没问题。”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赵津月松了口气,“走吧,时间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他问。
“看月亮。”赵津月打开手电筒,“今晚是超级月亮,很好看。”
“超级月亮?”
“太阳、地球和月球排成近似一条直线,这个时候月亮最圆,也可以叫近地点满月,每年都会出现几次,不算罕见。”
赵津月在路途中很少说话,不过说起天文知识倒是滔滔不绝。
她的年龄看上去不算大,很像大学生,极有可能是天文系的学生。
谢序淮对此感到好奇,不过出于礼貌,以及考虑到她的戒心,他没有问,一路上只聊她感兴趣的话题。在她不想说话的时候,他就陪她专注登山。
登山赏月,的确是很不错的体验,能在死前有机会看一次月亮,挺好。不过,这可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尤其还是晚上。如果没有他的出现,那就只有她自己。
很勇敢,也很厉害!他由衷佩服。
虹山又高又陡,越到顶端越难爬,步履艰难。
天黑了下来,走到一个岔路口时,他发现其中一个方向被路牌挡上了。那里通往另一座山,比虹山更陡峭,摔死的两个人就是在那座山掉下去的,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牌子上“禁止进入”四个字让他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赵津月停住脚步,“出来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轮圆月悬挂在枝头,皎白如昼,明净如水,没有城市灯光和雾霾的影响,月亮仿佛近在眼前,像一盏指路明灯,照亮暗夜,开阔心境,让人久久移不开眼。
谢序淮不禁感慨,如果没有遇到她,自己早就死了,肯定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月亮。
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落到她的脸上,嘴角随着她的笑容上扬。
赵津月止不住地开心:“果然还是得远离城市。”
她的体力本就好,一看到心心念念的月亮,精神更亢奋了,打鸡血似的。
“快走快走!”她一把抓起他的手,“这里树多,到上面空旷的地方看。”
微妙的悸动从指尖直达心脏,前所未有,谢序淮恍惚了。
赵津月催促的声音传来,
“快点!你走得好慢!”
“照你这么走,还没到山顶,天都亮了!”
谢序淮开始后悔,在出门的时候应该换身舒适宽松的衣服,再不济,在山下买一身也好,西装是真的不适合登山,还不伦不类。
他又想到在来古镇前,车没有锁,钥匙还在车上。可现在他的手机一点电都没有,毫无用处,还不如砖头。他完全忘记在来这里前,他只想着找个地方一了百了,没有考虑太多。
他尽力追赶赵津月的脚步,哪怕双腿酸疼,精疲力竭,他也没有停下歇息。不过,他没有感到痛苦煎熬,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感。
他想,可能是持续运动的精神亢奋。
那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月亮的出现是他动摇的开始。
雨不合时宜地下起来。
山中气候多变,赵津月没有意外,只是遗憾没爬到山顶看月亮。
等下次吧!下次没有人自杀,风景应该更好看。
赵津月调整好心态,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雨衣,她带了两个,一个是户外专用的雨披,一个是塑料雨衣以作备用,想不到都派上用场了。
自己的体质好,不容易生病。她想了想,把厚雨披给了谢序淮。
“我用这个塑料的吧。”谢序淮没有接过来。
赵津月眉头一皱,“让你用就用,别那么多废话,雨要下大了。”
谢序淮被她的气场震慑住了,立刻披上了。
下雨的栈道很滑,容易摔伤,以防万一,赵津月把碘酒和医用棉球放到口袋里。
雨骤然变大变急,哗啦啦地泼下来,模糊了视线,手电筒的光开到最亮也无济于事。
禁止通行的牌子掉落到树丛里,杳无踪影。
石阶湿滑,两人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履维艰,这样的情况根本不适合下山,赵津月四处搜寻可以避雨的地方。
“那有个亭子!”谢序淮指向不远处的瀑布边。
赵津月惊喜不已,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不对劲,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记得上山的路上没有瀑布。
谢序淮已经过去了。
那个亭子的确是最佳避雨点,等躲过这场雨再考虑别的吧。赵津月心里想着,惴惴不安。
飞瀑奔流直下,在雨中澎湃咆哮,隆隆作响,仿佛即将爆发毁天灭地的大灾难。
一道闪电劈空,划破黑夜。谢序淮脚下一滑,赵津月下意识地拽他,可雨势太猛,就算力气再大,和大自然相比还是很渺小的,两人双双跌落瀑布。
人生总是意外不断。
赵津月没有想到这句话,而是想到了墨菲定律——越怕出事,越会出事。
两人被湍急的河流冲进一片陌生区域。
会死吗?赵津月第一次濒临死亡。
她还年轻,很多有趣的东西都没有探索,她还要上太空,开拓地球外的世界。
她决不能死!
天已经黑了,月亮被乌云遮住,时隐时现。河水汩汩流动,闪着微光,山林一片寂静。
突然,河面炸开水花,赵津月喘着粗气,新鲜空气涌进鼻腔的通畅感仿佛得到新生。谢序淮还在冰冷的水里挣扎,赵津月扎了回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用劲一拽,把他拉了上来。她庆幸自己学过游泳,不然别说是救人,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两人爬到岸边,谢序淮呛了点水,剧烈地咳嗽着,赵津月立刻进行急救措施,冷静沉着,有条不紊。
水吐了出去,谢序淮没那么难受了。
“谢谢你……”他清醒过来,渐渐恢复平静,心里满是愧疚。是他意外跌落,连累了她。如果不是他想自杀,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看完月亮就顺利下山了,现在,已经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觉了。
“对不起……对不起……”
这叁个字,他已经说了无数次了,听得赵津月心烦。
她一把拉过他的领带,“不许再说对不起和抱歉,我不想再听到这几个字。”
距离突然拉近,谢序淮的脸颊发烫,心乱如麻。
“好……好的。”他回。
赵津月松开他的领带,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
她做着深呼吸,继续保持冷静。
现在的她情绪不算稳定,可一昧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暴躁愤怒在当下无济于事,还容易气坏自己的乳腺。
她呼出一口气,平静地说:“好了。既然得救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她开始观察周边情况。
四周黑漆漆的,看不清路,不知方向,不过以她的推测,现在的位置应该在被封禁的山林中。
手电和背包都被冲走了,根本找不到。山中气候多变,毒蛇野兽常常在夜晚出没很不安全,再加上两人溺过水,身体虚弱,必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不能轻举妄动。
虽然背包丢了,但好在外套口袋防水,里面的东西都能用。赵津月拿出没有信号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明。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可以过夜。
她庆幸自己选择的防身小刀是多功能的,可以当钳子,可以当剪刀,还附带镁锌打火棒。
谢序淮捡了些干木枝拿来烧,火更旺了,温暖的光照亮山洞,架在火边烘烤的衣服不再滴水。
赵津月往火堆里放了几颗捡回来的鹅卵石,仔细观察一圈,确定山洞是安全的,她放心了。
一切安静下来,外面又下起雨。
赵津月不想说话,谢序淮不知说什么,两人烤着火,沉默无言。鹅卵石被火烧得滚烫,赵津月用木棍从火堆里拨出个鹅卵石滚到鞋子里。
谢序淮疑惑了下,赵津月说:“这样干得快。”
他不禁好奇:“你以前经常参加户外运动吗?”
她的野外生存经验很丰富,让人很踏实。
赵津月没有回答。
她的确喜欢运动,跑步、攀岩还有游泳,都是她喜欢的项目。不过,她从未经历过野外冒险,这是第一次。她所掌握的技巧知识是从纪录片里学习的,恰好这次派上用场了。
谢序淮不再过问,照着她做。手臂拉扯到后背,隐隐作痛。
赵津月察觉到他的异样,伸脖一看,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的衬衫背部渗出了血。
“可能、可能是溺水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石头了。”他局促解释。这是他被赵津月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时受的伤,当时他的后背磕到地面的碎石。
赵津月眉头紧锁:“把衣服脱了。”
谢序淮愣了下,他没谈过恋爱,也从未在异性面前暴露过身体,更没有和异性亲密接触过,局促而又不知所措。
赵津月无语,“你伤在后背,不脱衣服我怎么看伤口情况?”
谢序淮窘迫,脱下衣服。
“给你添麻烦了。”他惭愧地说。
赵津月平静地回:“有自知之明,没有伤到脑袋,挺好。”
谢序淮的脸烫得厉害,连带着身体都在烧,尤其是被她触碰过的地方。
“严重吗?”嗓音有点沙哑。
赵津月松了口气,“没什么事。”
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感染发炎,用碘酒就可以解决,她口袋里正好装了,还有医用棉球。这两样东西不止可以处理伤口,还有别的作用。医用棉球和木炭石子搭配还可以做个简易的滤水工具,碘酒也可以给水消毒,以便饮用。
虽然山里的泉水也能喝,但万一真被困在山里几天几夜,禁不起生病。没有药,一个小感冒都容易致死,更别说是腹泻了,在饮食和水源上必须谨慎。
谢序淮的皮肤很白,在火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肌肉匀称,线条分明,一看就很注重保养。
赵津月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从伤口辗转到其他地方。
“我、我前面没受伤。”谢序淮羞赧,不过心里竟希望她看下去。
“哦。”赵津月敷衍了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不能怪她,多看几眼而已,没有恶意,顶多是羡慕他的健身成果。
不过,自己嘛,也不赖。
她看了眼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结实有力,只是皮肤没他白。当然,她也不需要白。
给他的伤口消毒完,那瓶碘酒只剩下点底了。
“尽量别再受伤了,没有消毒药品,很容易感染发炎。”
“抱……”谢序淮讪讪改口,“我知道了。”
衣服已经烘干了,雨衣也变得干燥。
赵津月望了眼洞外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沉默的气氛有些压抑。
他主动开口,“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谢序淮,兰亭序的序,夜泊秦淮的淮。”
名字介绍很风雅,符合他的气质。
“叫我津津吧。”她心里还保持警惕,没有向他透露全名。
“是哪个字?”他问。
她抖抖雨衣,轻描淡写地说:“今天的今,金钱的金,青青子衿的衿,都可以。这个音的字挺多的。”
意识到她不想聊天,谢序淮没再问下去,好奇心更强烈了。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力气很大,面对险境毫不畏惧,沉着冷静,镇定自若,很稳,很神秘,嘲讽能力还很强。
其实被她嘲讽挺有趣的,他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可以正视自己。他从未遇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他想,她的人生肯定很精彩吧!如果有幸和她做朋友,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赵津月将干透的雨衣铺在地上,考虑到他后背有伤,把户外专用的厚雨披让给他垫,自己睡在塑料雨衣上。
习惯舒适又奢华的睡眠环境,谢序淮不知所措,“就这样睡吗?”
赵津月忍住翻白眼的心,“大少爷,你也可以祈求上天赐给你一张床。”
谢序淮噤口不言。
山洞狭窄,又生着火,赵津月留给他的位置紧挨着她,几乎没有距离,很容易发生肢体触碰。
他一向和异性保持社交距离,是洁身自好,也是一种尊重。现在和她已经处于亲密距离了,他不知道怎么躺下,迟迟没有动作。
赵津月指了下洞外,“你要怕我占你便宜,外面睡去。”
她自顾自地躺下,盖好衣服,没有半点与陌生异性在野外夜宿的怯惧感。
即使如此,谢序淮还是郑重向她保证:“我不会乱动,请你放心。”
“我不担心。”赵津月不以为意,“真要发生什么,受伤的只会是你。”
后背突然疼了下。
谢序淮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
赵津月已经合眼入眠,谢序淮拘谨地躺下,手脚一动都不敢动,始终保持背对她的侧身姿势。
旁边的火烘得他全身热乎乎的,暖意从皮肤蔓延到心里,即使身处的环境很糟糕,他也感觉很舒适,
或许是因为……有她在。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可以放空一切,什么都不去想。
火堆里的木枝烧得旺盛,发出“噼噼啪啪”的细微响声,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这两种声音都是可以舒缓精神的白噪音,配合在一起很助眠。
这一天经历太多,谢序淮疲惫不堪。起初他还束手束脚,后来身体完全放松,自由舒展,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赵津月不是深度睡眠,外面打个雷就醒了。
野外环境恶劣,毒蛇猛兽可能随时出现,她必须保持警惕,好来应对突发状况。防身小刀始终在手边,赵津月摸了摸,心里踏实了些。
她转头看向身边人,谢序淮睡得很沉,雷打不动。他没有打鼾,眉头紧皱。
做噩梦了吗?
赵津月不禁感叹,不愧是修养好的富家少爷,连睡相都很优雅,她可做不到。
那是一片荒山野岭,路况险峻,谢序淮走的磕磕绊绊,时常跌倒,身体伤痕累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走。
突然,眼前出现几个狰狞可怖的怪物,就在他即将要被吞掉时,一位大侠从天而降,英姿飒爽,威武不凡,不费吹灰之力就砍死了怪物。
他上前感谢,当大侠转过身时,他怔住了。
赵津月的脸出现在眼前,近在咫尺,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雨停了,火也小了,晦暗的光从洞外照进来。
谢序淮清醒过来,湿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颊上,痒痒的,钻进他心里。
他想到了梦,不禁看住了。不知怎么,轻生的念头打消了,心里莫名泛起幸福感。
时间很珍贵,他以前就知道,可现在却亲身领悟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过去了,像风一样抓不住,再也找不回来。
他希望是梦,又不希望是梦。
眼前人的眼皮动了动,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谢序淮心头一紧,像做了坏事被发现似的,立刻闭上眼睛。可还未等恢复原位,她的一条腿压到他的腿上,将他牢牢禁锢,动弹不得。随即胸口猛地一痛,是她一拳砸了过来。
谢序淮疼得厉害,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赵津月被震醒了。
一夜无眠,等到天亮,她才真正睡了会儿,补充精力。她对自己的动作完全没意识,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睡觉不老实。
赵津月立刻放开他,随口扔出几个字:“不好意思了。”
被她多锤几次,大概可以练胸口碎大石了。
“没事,是我不小心呛到了。”谢序淮轻声问,“吵醒你了吗?”
他不想让她受窘。
赵津月没在意,伸伸懒腰起身,“走吧,这里不适合久留,早赶路早回家。”
她现在饿了,有点怀念家里热腾腾的可口饭菜。
洗个热水澡,在柔软的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睡醒后饱餐一顿,接下来无论学习还是娱乐,状态都很好。
野外生存的确很有意思,她喜欢探索与冒险。不过现在生命得不到保障,心里没多少底气,况且,还带个……累赘。
累赘看起来落寞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天空阴云密布,山林四周都是树,根本找不到方向,赵津月想到自制指南针。
制作指南针的过程很简单,需要的东西也不算复杂,水和叶子触手可得,裤子口袋上有磁石。
不过,还有一样关键的材料不容易找,那就是“针”。一般用缝衣针或细铁丝,可放眼整座山林,到哪里去找“针”?
赵津月思索时,不经意瞥见谢序淮腕间的手表,表盘里的指针很合适。
谢序淮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将腕表摘下来给她,“能用得上吗?”
赵津月没有直接回答,“这块表多少钱?”
一看就很贵,她不敢轻举妄动。
谢序淮温柔地笑了下,“没多少钱,就算价值连城,也没有生命宝贵。”
“你也知道呀。”赵津月随口一说,轻淡的语气,充满讽刺。
谢序淮垂下眼眸,心绪复杂。
他怕她心里有负担,主动拿石头砸破表盘,把里面的指针取出来。
赵津月摘下一片叶子,轻轻置在水面上,再把磁化后的指针小心翼翼地放在叶子上,整个过程很稳,没有出错。
谢序淮看着她专注认真的模样,心跳不知不觉变快了,视线半点都舍不得离开她。
“好了,成功了!”
赵津月开心地看向他,他的目光立刻飘开了,落在指南针上。
按照她确认的方向,还要再翻过一座山,才能抵达来时的路。
“看来要走很远了。”赵津月叹了声。
谢序淮心里的愧疚更重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现在两人生死不明,这句话很像空头支票。
赵津月耸耸肩,“等出去的吧。”
她又问:“你确定不是传销头子?”
谢序淮郑重地说:“我对天发誓,如果我是坑蒙拐骗的传销头目,就让我不得好死……”
赵津月立刻捂住他的嘴。
距离很近,几乎快要贴在一起,谢序淮恍惚了。
赵津月一向不信任何人的誓言,尤其男人,不过以现在的境况来说,还是不要提死比较吉利。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他要是死了,她活下去的概率也不大。
“走了。”赵津月放开了他。
待谢序淮回神时,她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追了上去,心跳更快了。
溪水咕咕流淌,清澈见底,鱼儿在游动。
走了小半天的路,赵津月饥肠辘辘,她力气大,也能吃。水里的鱼落在视线里,她更饿了。
她捡起一根长木棍,用刀削尖顶端,眼疾手快地扎到两条大鱼,足够两人饱餐一顿了。
谢序淮用木棍搭起烤架,赵津月生起火,正要直接把鱼架上去烤的时候,被谢序淮叫住了。
“处理一下会更好吃。”
做饭是赵津月的知识盲区,家里有赵沉在,她没下过厨。
谢序淮礼貌地问:“可不可以把你的刀借我用用?”
赵津月递过去。
谢序淮温柔一笑,“你坐下来好好歇歇,接下来交给我。”
鱼的鳞片清理干净,内部掏空了,谢序淮摘了些可以食用的野蘑菇以及香茅草塞进鱼肚,香味很诱人。烤鱼的火候刚刚好,外焦里嫩,烤制过程没放一点调料,味道却意外地可口美味。
“想不到你还会做饭?”她不禁问。
谢序淮无奈,母亲对饭菜很挑剔,他常在私下研究食谱,为得就是给母亲做一顿合她胃口的饭菜。母亲很喜欢吃鱼,他对烧鱼很有心得。
不过,母亲从未在意。
他牵出一抹笑,“这里条件简陋,等出去了,我好好做顿饭请你吃。”
不自杀了?
赵津月轻笑了下,“好。”
看来,他也不算个累赘。
她对他改观了。
天色晦暗,山林弥漫着幽蓝色的雾气。树是发黑的绿,风一吹,凄厉的鸣叫时强时弱,似蝉声,又似尖锐的嘶鸣。
蓝调时刻本应很美,可山林过于沉郁,赵津月感到异常窒闷,仿佛身临恐怖片现场,被黑绿色的浪潮包裹,密不透气。
“那里好像有烟。”谢序淮指过去,很像烧饭的炊烟。
可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炊烟呢?
难道是守林人?或是防火的工作人员?天快黑了,距离出口还有很远的距离,只能去碰一碰运气。
这是一片荒村,杂草丛生。有断壁残垣,也有完整的砖楼瓦房,快要被黑暗吞噬,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的臭味。
赵津月提高警惕,这里的确有生活痕迹——两边的草明显切割过,地面还有车轮滚过的痕迹。
炊烟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从哪里飘出来的,像……凭空出现的。
赵津月突然想到大巴车上大婶的话。
“千万别往那边去,那里的村子闹鬼,很吓人的!”
一股凉意窜进背脊。
看来他们误入了这片禁地。赵津月不信鬼神,可当下所处的环境太诡异了。
“怎么了?”谢序淮见她眉头紧锁,不禁问,“是……哪里不对劲吗?”发出的声音隐隐作颤,他也有些心悸。
赵津月第一次迷茫了。
要继续前行吗?往前走会面临未知的恐惧,可返回去也没有过夜的住处,只能露宿野外,更危险。
谢序淮见她豫不决,坚定地说:“我听你的,我相信你。”
这句话鼓舞了她。
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如果真的有鬼,也是谁的亲人。她想到了已经过世的姥姥,心里顿时不怕了。
最起码,这里还有可以遮挡风雨的住处。
两人继续前行,月黑风高,湿潮的雾气笼罩大地。
木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一座外观完整的院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赵津月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里面没有人。
这座院子很大,结构还算稳固,当作临时休息点住一夜是没问题的。
据她观察,这座荒村的确经历过地震。曾经在这座院子里生活过的人应该很有钱,属于大户人家。屋子里的装潢属于明清风格,不是仿的,而是就是从古代传下来的。
她来的这间屋子比较小,里面放着一张围廊式拔步床,雕花别致,工艺精湛,几乎占据整间屋子。她虽然不清楚用料是什么,可整座村子荒废已久,床体仍然坚固,没有半点鼠啮虫蛀的痕迹,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木材,其他房间也是如此。
“这里可以住。”她对谢序淮说。
手机的电量提示不足,她只能关掉照明,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了。月光阴寒,凉飕飕的风吹得头皮发麻,背脊冰冷。
“可能有蜡烛,我找一找。”
谢序淮壮着胆子来到窗边的斗柜,借着微弱的月光翻找。里面果然有蜡烛,他的眼眸泛起喜色,没有注意到抽屉的角落里藏着一个沾满白粉末的空袋子,粉末借着风,钻进他的鼻腔里。
谢序淮的鼻子有点痒,他没在意,只当是被风吹的,随手揉了揉就把蜡烛拿给赵津月点燃。
屋子重新亮起来,驱走些许恐惧感。
赵津月为了确保安全,拿起蜡烛继续巡视,在步入后院时,她惊奇地发现手机竟然有了信号,立刻拨打报警电话。
谢序淮守在屋子里,他继续翻找,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柜子抽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镜台上的一个小木盒引起他的注意,看着像妆奁。
在以前,这是小姐的闺房。
他犹豫再叁,打开查看,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头忽感晕沉,谢序淮揉了揉太阳穴,或许是劳累过度导致的。他不经意一瞥,身体仿佛坠入冰窟,毛骨悚然。
那面斑驳模糊的铜镜里竟乍现一个穿着寿衣的女人,低着头,长而密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就站在他身后。
阴寒的凉气吹着他,近在咫尺。
他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抬腿就跑,他要去找赵津月,可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像鬼打墙似的,怎么都绕不出去。
他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突然,视线里出现一个出口。他咬咬牙,冲了出去。
长街空无一人,雾气缭绕。天很黑,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可光线却良好。
他恐惧迷茫地前行,不远处,一群人影映入眼中。
希望瞬间点燃,他跑了过去。只见几排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大门外,是祖孙几代人在拍全家福。那些人的穿着奇怪,像清朝服饰,工整、庄重而又死气沉沉。
月光森冷,泛着晦暗阴郁的蓝,他们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
他们……怎么一动不动?
谢序淮仔细看去,那些人竟没有脚,全部是悬空的。
温度再度骤降,谢序淮骇目惊心,身体被定住似的,动弹不得,连呼吸都不敢发出。
他们似乎发现了他,“咯吱咯吱”地缓缓抬起头,惨白诡异的脸,全部都在朝他笑,渗人的笑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回荡在耳边。
一眨眼,他们更近了,恐怖的声音更响了。
他们没有眼睛,空洞的眼眶好像要把他吸进去,活活吞噬。嘴角诡异的弧度越来越大,快要裂开了。
谢序淮突然脸痛了下,好像有人在打他,是他们的力量吗?
“醒醒……你怎么晕过去了?醒醒……”
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再向那些人看去时,一个熟悉而又令人充满安全感的身影挡在他身前。
是梦里救他的大侠。
是她!
这不是真实的,都是幻觉,幻觉。
他闭上眼默念,心脏咚咚乱跳,手心全是汗。等他睁眼时,一个巴掌毫无征兆地扇了过来,面颊火辣辣的疼。
他是痛的,也是开心的。
赵津月的脸出现在眼前,周围的环境很眼熟,还是那间屋子。
“你终于醒了!”赵津月松了口气。
她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谢序淮的胸口仍剧烈起伏,脸颊的疼痛还存在,只是没那么强烈了。如果现在照镜子,他的脸一定肿起来了。
“疼不疼?”他喘着气问。
赵津月一怔,明明是他被打了,怎么反问她?
谢序淮笑了下,“力的作用是相对的。”
赵津月也笑了。
还知道开玩笑,没被她打傻,赵津月放心了。手掌虽然确实有点疼,但下手扇过去的时候,竟有一种神清气爽的快慰感。
还挺变态!她不由得感叹。
谢序淮在赵津月的搀扶下站起来,气息恢复平稳,他再次注意到妆奁里的老照片,那是一张四世同堂的全家福,正是幻觉中的画面。他将照片翻过来,背面印有一个日期,墨迹早已模糊,只能看出来是一九几几年。
自己的胆子这么小吗?一张照片就能把他吓出幻觉?
谢序淮不禁产生了怀疑。
赵津月严肃催促,“我报警了,现在去找安全的地方等着,这里的空气不干净,很可能有致幻的成份,不能久留。”
夜色浓重,如同化不开的墨,一点火光忽明忽暗。
赵津月举着火把谨慎前行,谢序淮紧跟其后,空气冷涩,格外渗人,仿佛身处寒冬腊月。
突然,谢序淮被脚下的东西绊住了,赵津月停下一照,两人不禁倒吸冷气。
那是两具骷髅,挂着残破的衣物布料。
谢序淮第一次看到腐烂的尸骨,胃里翻涌,忍不住地干呕。赵津月虽然也有些恶心,但还是很镇定,处变不惊。骸骨旁边登山包引起她的注意,款式很新,上面布满干涸血迹。
这座村子荒废已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她心生疑惑,不禁观察起来两具尸骸。彻底白骨化,下肢各关节分离,没有蝇蛆活动,尸骨周围的霉斑很宽。
这里的湿度很高,平均气温大概在二十摄氏度左右。
她推测:“死亡时间应该不到一个月,可能只有二十多天。”
谢序淮诧异:“你怎么知道?”
赵津月回答:“看过一些讲解人体的纪录片,里面有一期提到了尸体白骨化的过程。”想看更多好书就到:h u nz irj.c o m
“真是博学多识!”谢序淮更佩服她了。
赵津月听到夸奖没有感到开心。她不是专业法医,只是略懂皮毛,根本看不出来两人是怎么死的。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这座荒村暗藏危机,可能是杀人狂魔,可能是毒虫野兽,又或是………
“那是……什么?”谢序淮颤栗的声音传来。
赵津月背脊一凉,顺着他骇异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砖楼。在惨淡的月光中,窗户映出一个正在疯狂咬噬东西的黑影,贪婪又凶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隐隐扩散在空气中。
那怪物在吃什么?
谢序淮头皮发麻,是一条蛇,还在动。长长的蛇尾在空中弯曲摇摆,试图缠住怪物的脖颈,可却被怪物一把抓住,狠狠撕咬,断成两截。
蛇不动了,怪物转过头,露出一张惨白可怖的脸,溅满鲜血,没有半点活人的生气。
是……僵尸吗?谢序淮匪夷所思。
“快跑……快跑!”赵津月抓起他的手,夺路而逃。
窗户上的黑影消失了。
恐怖的嘶吼声回荡在村落上空,久久不散。
怪物跑得很快,紧追不舍。赵津月拽着谢序淮一路狂奔,手里紧紧攥着刀,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敢贸然出击,除非生死关头,拼命一搏。
前面的路被山石堵死,赵津月注意到旁边的空房子,虽然屋顶破了,但不影响避难,两人躲了进去。
这是一间废弃民宅,里面很破。怪物的声音越来越近,喘着粗气,蛇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拉出粘腻的血丝。腥臭味熏得谢序淮想吐,可两人躲在狭窄破损的衣柜里,动弹一下,衣柜都会摇晃,招来危险。
谢序淮强忍住难受。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悄声问。
赵津月也拿不准,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僵尸?
突然,怪物发出痛苦的呻吟,赵津月从柜门的缝隙向外窥探,只见怪物全身抽搐,瘫倒在地上,发疯似的在身体上抓。
赵津月借着月光看清怪物的模样,是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穿着很普通的短袖短裤,他抽搐的时候,从裤兜里掉落一个对讲机,发出呲喇呲喇的声音。
“在……在哪……”信号很弱,接收不到完整的话。
就在此时,他从鞋里拽出来一小包白粉,疯狂撕扯吸食。
赵津月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是个人,还是个瘾君子。
两具骸骨闪现在脑海里,她不禁联想到游客坠崖的新闻。那一瞬间,所有信息串联到一起,她明白了,心里也有了底。
“我跑不动了。”谢序淮气喘吁吁地说,“等会儿我拖住他,你快走。”
赵津月拔出小刀,眼神坚毅,“要走一起走,我不会扔下你的。”
谢序淮心头一颤,刀的寒光映到他眼中。
“你要做什……”
话未说完,赵津月冲了出去,猛地踢掉那包白粉。
现在是这个瘾君子最虚弱的时候,她必须解决掉他,以免他用对讲机招来更多的人。
“你个死娘们!”他发出愤怒的咆哮,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攻击。
赵津月学过几招防身术,专攻他的下体。
她的力气大,出招又狠,换作普通男人肯定挨不住,可他吸食了毒品,失去痛觉,不容易对付。
他恶狠狠地朝她挥拳,那副丑陋的嘴脸让赵津月想到了一个人。
她又回到当年的梦境,手起刀落。
“啊!”
男人捂着下体大叫。
不是踢也不是打,而是割了下来。
赵津月笑了,脚用劲地踹,拳头大力地挥,像对待沙包似的殴打发泄。看着男人鲜血淋漓的痛苦模样,她感到很兴奋,久违的兴奋,控制不住地继续施虐。
男人早已没有反抗的能力,只得连滚带爬地狼狈躲避,这一次,换做是他像看怪物似的看她。
谢序淮察觉到不对劲,就在她挥刀刺向他时,立刻从后面抱住她,“津津!捅下去就不是正当防卫了。”
“你会坐牢的!”
母亲的声音与他的声音重迭到一起。
攻击的动作倏地停住,手中刀掉到地上。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赵津月喘着气,眼泪因情绪亢奋激动涌出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谢序淮捂住她的眼睛,转过她的身体,紧紧拥抱她。
“没事的,没事的……我相信你。”他温柔安抚。
她在他怀里,失控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双手不知不觉间覆在他的后背上。
“王八犊子!终于找到你了!又生吃老子抓的蛇!叫你不要磕那么多……”
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对讲机也没了声响。
防身用的刀在纹身男脚边,赵津月对上那道凶狠的目光,心提到嗓子眼。
男人看了眼重伤不醒的兄弟,“呵!小姑娘挺厉害呀!”
他一身腱子肉,龙虎纹身遍布全身,脸上还有刀疤,一看就是练家子。就算有武器,两人的力量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跑……”
这是赵津月想到的唯一办法。能屈能伸,保命要紧。
纹身男迅猛出击,直接拦住两人逃跑的路,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刀,朝赵津月挥去。
谢序淮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
刀,刺进他的胸口。
正是危急时刻,赵津月顾不得惊诧,当机立断捡起自己的刀。纹身男想要夺刀,赵津月朝他的下体猛地一踹,疼得他跪地,赵津月顺势挥刀,稳准快地刺进他的喉咙处。
她一拔刀,鲜血喷溅出来,模糊她的视线。她没有半点犹豫,继续朝他刺去,肩膀处、心脏旁边以及大腿根部,不是致命的位置,却能让他没有还手的余地。
纹身男不再挣扎,气息奄奄。
紧绷的神经松下来,赵津月立刻奔向谢序淮。
他第一次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担忧与慌乱,不像她的风格。
“你会逃出去的,我相信你……”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拭去挂在她眼角的泪珠。
赵津月握住他的手,“你不要再说话了,救援很快就到,你再坚持坚持!”
心脏被刺破的感觉很清晰,窒息般的疼,却很开心,很幸福,他仍能感到怦怦地跳动。
“谢谢你……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我庆幸没有自杀……还可以……可以……”
保护你。
他的手垂落下来,赵津月怔住了。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当谢序淮恢复意识时,天花板的灯亮得刺眼,身体很沉重。他似乎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不是黑夜,没有怪物,也空无一人。
是梦吗?还是已经去了天堂?
以她的能力,她肯定获救了,他也算死得其所,只是遗憾没能陪她爬到山顶看月亮。
尖锐刺耳的“滴滴”声响起,环境音变得嘈杂。
“病人情况很不好,快去叫医生!”
“他怎么样?”一道急切的女声传来,很熟悉,很清晰。
“病人求生意识不强,情况很不乐观,现在要进行抢救。”
护士的话让赵津月不知所措,可她必须保持冷静,冲动慌乱的情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经历导致,她很快恢复理智,沉着镇定。
病床推向抢救室,谢序淮戴着氧气面罩,那张清俊的脸毫无血色,苍白虚弱,如同易碎的玉瓷,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了。
赵津月紧跟过去呼喊:“那两个人被我打残了,你要是不在了,就没人帮我证明是正当防卫了,你一定要挺住,我还等着你报答我!”
他的指尖动了动,抢救室的门关上了。
赵津月呆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这是她第二次迷茫,心乱如麻。
死里逃生的经历对于她而言很刺激,是一种新奇的冒险,可如果代价是一条人命,还是为了救她而牺牲的人命,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做不到无动于衷。不过她很清楚,这只是一种出于仁义的感动,不是别的情感。与此同时,她也在担心万一他真的死了,他的家人朋友会不会对她进行道德绑架?要她做什么补偿?
不知在忐忑中度过多久,她身心俱疲。
抢救室的灯灭了。
谢序淮被推了出来,没有盖白布。
赵津月的精神仍紧绷着,立刻上前问:“他怎么样?”
医生回答:“患者生命体征平稳,暂时脱离危险,不过还要密切观察。”
赵津月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两名警察按照流程过来做笔录,那片荒村暗藏一座制毒基地,闹鬼的谣言也是毒贩散播的。两名游客不是摔死的,而是误入制毒基地,被毒贩杀害了。
赵津月听到这些话,没有感到意外,这和她的猜测一模一样。
谢序淮没醒,做不了笔录,她们准备回去时,其中一名警察对赵津月感到好奇。
“你的身体还好吗?有受伤的地方一定要及时治疗。”
赵津月回答:“检查过了,没受伤。”
那两名被她打残的毒贩伤得很重,都失去男性功能了。一个手脚残废,从此行动困难,另一个精神失常,一提起她还瑟瑟发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制服他们的人竟然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而她仍沉着冷静,不慌不忙,丝毫看不出经历过死里逃生。
警察不禁称赞:“你的身手真不错,练过吗?”
赵津月摇摇头,“我只是力气大一点而已。”
“而已?”两名警察诧异,佩服地笑了出来,“厉害厉害!后生可畏。”
两天后,谢序淮彻底清醒,转到普通病房。赵津月见一个陌生男人进入病房,和谢序淮很熟络的样子,没有上前打扰。她打开手机,翻着返程的票。
病房里,秘书齐魏向谢序淮汇报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公司发生的事——项目失败,又不知道他的踪迹,人心动摇,几个核心员工接连离职,乱作一团。
齐魏犹豫地说:“谢董已经知道了。”
谢序淮垂下眼眸,“我又让她失望了。”
齐魏叹了声,“你伤得太重,现在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谢董已经安排严晚溪接管你的工作。”
严晚溪是母亲一手栽培的学生,能力超群,才华出众,母亲待她如亲生女儿,也有意培养她做集团继承人。
“这很好。”谢序淮释然一笑,母亲的选择很正确。
齐魏皱眉:“她会取代你的位置。”
谢序淮牵出一抹无奈的笑,或许自己注定得不到母亲的爱吧。没有利用价值就会被抛弃,这是母亲的风格。
他问:“我弟弟知道了吗?”
齐魏说:“谢董不想你出事的消息传出去,她派人封锁了消息,我不太确定谢董会不会跟小少爷说。”
据他对母亲的了解,是不会说的。
正巧此时,谢舒元的电话打了过来。
“哥,你总算是接电话了,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我真的很担心你!”
谢序淮调整好情绪,温柔地说:“我没事,只是想散散心,不想别人打扰,就把手机关掉了。”
“那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过去看看你。”语气担忧又焦急。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去了。”谢序淮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还要准备钢琴比赛吗?专心练习吧,我会赶在你比赛之前回去。”
“好吧,那你不要再关掉手机了,我会很担心的。”
弟弟的关心让他心里一暖,“好。”
医院走廊上,赵津月考虑如何返程。
原定返程时间的机票很便宜,可现在一看,价格翻了好几倍,很不划算。坐火车要倒好几趟,费时费力,钱也不少,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家,好好休息。思来想去,她买了昂贵的机票。
回到病房,只见谢序淮心不在焉,郁郁寡欢,不知在想什么?不过,想什么也与她无关了。
“别太疲惫了,保重身体。”
熟悉的女声响起,压在心头的愁绪轻了许多,谢序淮扬起一抹笑,“谢谢。”
赵津月说:“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两清了,以后更不会有瓜葛了。”
谢序淮有些茫然。
她继续说:“我要回家了,明天的票。”
谢序淮心里一沉。
心电监护仪突然响起来,他的心跳很快,生命体征都不稳定。
护士紧张地过来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心脏在抽痛,很强烈。
谢序淮不想让她担心,极力平复情绪:“没事,刚刚伤口有点疼,现在不疼了。”
护士检查伤势后离开。
两人沉默无言,外面的天色黑了下来,赵津月打开窗户透气,月光皎洁,花的香味随风拂面,清凉沁人。
她向下看去,楼底满是盛开的栀子花。
“明天什么时候走?”谢序淮先打破沉默。
赵津月仍倚在窗边赏花,“上午的票,从这里去机场要很久,可能天不亮就出发了。”
“我安排人送你。”
“不用。”
“你救了我,我还没有报答你。”
赵津月回身指了指他胸口,“都说了,两清了。”
谢序淮的心脏不可遏制地一痛,空落落的,仿佛小舟失去桨,迷失方向,没有希望,任由河水将他淹没。
“还不知道你名字。”他带着歉意补充了句,“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就算知道名字也做不了什么,以后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她没有直接告诉他。
“姓是百家姓第一个字。”她指了指夜空,“名字里有这个。”
谢序淮想了下,“赵津月?”
她笑了,抬头看向夜空,“可能是星星,也可能是飞机……”
“夜晚只有一个月亮。”
病房一瞬间安静了,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
他重复:“只有一个。”
月光似水流转,映在他温柔的眼眸里,含蓄而又汹涌。
赵津月移开目光。
她多希望自己天生钝感,对他人的情感变化没那么敏锐。不过,她是清醒的,犹如开了上帝视角的旁观者,只要没有影响到自身利益,就都不重要。
“我送你吧。”谢序淮忽地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想转院,可以一起走吗?”
这一次,赵津月没有拒绝。
既然可以省下昂贵的机票钱,又不用劳累周转,何乐不为?
她是清醒的,这就是底气,他人是爱是恨,是悲是喜,都不重要。
船桨失而复得的欣喜冲淡了疼痛,身体也有了力量。
谢序淮想,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让他看到了唯一的月亮。不过那时的他不知道,他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与自己的道德认知相悖。
相遇开始,离别也步入倒计时。
赵津月搭上谢序淮的顺风车回家,路途虽然遥远,但一点也不累。私人救护车长途护送,路上还有护工照顾起居饮食,她不是病人,可也享受了同等待遇,就差把饭喂到她嘴里。
这一趟返程,她实实在在体验到了富人生活,不止涨了见识,也激发她的斗志。虽然身为普通人很难跨越阶级,步入上流社会,但通过努力学习,变强变厉害,成为成绩最好的人,未来的路总归是宽阔的,丰富多彩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钱,可她并非只看重钱,她对上流社会的花花世界没兴趣,她只想畅通无阻地在自己热爱的道路上奋勇前行,比如她很感兴趣的天文物理。不用担心居无定所,也不用算计生活费用,看到喜欢的飞船模型可以毫无顾忌地下单购买,不需要攒钱就能买下来一台专业级高倍高清的天文望远镜。拥有的资金能撑起她的热爱就足够了。
不过说来简单,实现起来却不容易,第一步就卡在学习成绩上,这是她焦虑的源头。
中途休息时,谢序淮见她闷闷不乐,关心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赵津月满脑子都在想怎样才能提高学习成绩,随口丢出两个字,“没事。”
她有心事,他敲不开门。
当他得知与她在同一座城市生活时,内心止不住地欣喜,身体似乎一下子恢复如初。可当他看到她郁郁寡欢时,情绪又随她沉了下来。
他想为她做些什么,可又不知从哪里入手,思忖良久同她说:“我只救了你一次,可你救了我很多次,不能算两清,我还是要报答你。况且,我答应过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想要什么?
赵津月失神,她想要可以许愿的阿拉丁神灯,让她一夜之间智力值拉满,成为年级第一……不对,是世界第一。
她一句话也没说。
谢序淮默默陪在她身边,正思考对策时,电话响起来了。
“哥,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今年没能陪你一起过生日,等你回来,我给你补过一个。”
是弟弟打过来的。
“我学会了你最喜欢的那首曲子,等你回来,我弹给你听。”
他温柔回应,“好。”
赵津月听到他们的对话,萎顿地抛出祝福:“生日快乐。”
“你身边有人?女朋友吗?”电话那边的声音很诧异。
谢序淮立刻解释:“不是。”
“那是什么人?”
面对弟弟的疑惑,谢序淮不知如何回答。
陌生人吗?可又不止如此。如果她不在身边,他或许会告诉他实话。
一个很特别的女孩,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意外。
“不打扰你了,等你回来再说。”对方知趣地挂断电话。
赵津月没听到似的,仍心不在焉,不言不语。
谢序淮收回探察的目光,脸颊莫名得烫,心跳很快。她的那句生日祝福虽然很敷衍,但却让他很开心。
弟弟接回家之前,他从不过生日,也没有这个概念。
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或许可以帮到她。他买了一个小蛋糕,只留下自己和她在车里。
正好赶上了,那就陪他过个生日,也不会耽误时间太久,赵津月无所谓。
“你今年过生日了吗?”他问。
“过完了。”
“那你过生日时,生日愿望是什么?我参考参考。”
赵津月沉默了,她今年的生日愿望是考上重点高中,然而愿望并不灵验,她没考上。
这个愿望不符合她二十岁女大学生的人设,她随便编了个愿望:“一夜暴富。”
这对于她来说很难,可他却能轻松帮她实现。他现在没了权势,富贵闲人一个。
“你的愿望会成真的。”
赵津月猜到他的心思,“你不会要给我钱吧?”
谢序淮笑了下,“报答。”
赵津月也笑了,打趣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暴富,至少得过亿才算是暴富吧!”
谢序淮赞同点头,认真地说:“再多的钱都比不上生命珍贵,你救了我,这是你应得的。”
赵津月心一动,好奇地问:“以陌生人的身份?”
也可以是别的身份。
他没有说出来,这很冒犯。他佯装轻松的语气回:“朋友身份?”
“你对朋友真大方!”赵津月感叹,“其实我一直觉得生日愿望只是个心理安慰,想要什么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当她听到自己真的能暴富时,的确是心动了,不过她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样的钱她就算收了,也无法心安理得的用。她很清楚,她和他的差距太大,她不占稳妥的主导地位,更何况,他看她的眼神不清白。她想,如果她不是一个清醒的人,百分百沦陷其中,拿一辈子去赌他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生骄傲,自己的自制力还挺强!她的心情好转许多,视线不经意落到远处的广告牌——名师一对一辅导,根据孩子情况匹配最佳学习方案……
她看向怅然失神的谢序淮,微微一笑:“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
既然他要报答,那她也不客气了,让他找名师给自己辅导学习。她必须提高成绩,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才能从普高转去重点高中,这是她的考验,也是目标。
“怎么是高中的知识?”
当他好奇问她时,她编了个想当家教赚钱,但是能力还不够的理由糊弄过去。
谢序淮没想那么多,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只想帮到她,让她开心。她不再闷闷不乐,他的心情也变好了,身体恢复得很快。
“哥,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谢舒元钢琴比赛结束,不禁问了句。
哥哥以前的眉眼总是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心事重重,可现在看上去开朗多了,常常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
谢序淮无奈摇头,“没有。”
只是他单方面喜欢而已。
谢舒元半信半疑,没见哥哥谈过恋爱,甚至连关系近的女性朋友都没有。
“那有没有喜……”
谢序淮立刻转移话题,“妈妈晚上到家,我送你回去。”
谢舒元到嘴边的话彻底忘了,期待地问:“你回去吗?”
“我……”谢序淮目光黯然,牵出一抹勉强的笑,“我晚上有事,你在家好好陪妈妈吧,把你拿冠军的消息告诉她,她一定很高兴。”
说到这里,谢舒元情绪低落:“妈妈根本不关心,她肯定和晚溪姐谈公事。”
“要理解妈妈。”谢序淮温柔地劝,“她不是不关心,只是工作太忙了。下午有一场画展,在回家之前,我带你去看。”
“好!”谢舒元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哥哥最了解他的喜好。如果没有哥哥在,他想象不到自己的生活会有多压抑。
雨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下来,淅淅沥沥,谢序淮第一次觉得雨声很好听。
如果有她在身边……
伤口突然疼了下。
谢舒元见他脸色苍白,担忧地问:“哥,你怎么了?”
他笑了笑,“可能是空调吹得有些凉。”
“那快走吧!基本都看完了。”
“刚刚经过风口,现在没事了。”
说话间,谢序淮的视线被一幅油画吸引,像月亮,又像小舟,荡漾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一对情侣看画闲聊。
“月亮可以承载很多东西。”
“什么意思?”
“像思念,像情感……当你抬头看月亮的时候,心里想的那个人可能也在看月亮。”
他恍惚了下,很想拍下照片分享出去。
不止照片,还有很多很多话——
今天有雨,温度降了许多,没那么热了,路上撑伞闲逛的人看起来享受又自在。
雨中花很好看,尤其是栀子,很想养一盆。
画展挺有意思的,有的画有很多种解读,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
会觉得他絮叨吧!闲得没事做似的。
「劳逸结合,别太辛苦了,身体重要。」
他只发了这一句话,给她订了下午茶,有提神醒脑的热咖啡,还有滋补身体的点心小食。
赵津月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没看手机上的消息,也没分心去想外卖是谁送的。
辅导班的安老师鼓励她:“其实你很有天赋,只要找对学习方法,再加上你的努力,成绩一定突飞猛进。”
希望吧!
赵津月喝了一口咖啡,香醇的暖流驱走阴雨天的寒凉与潮气,头脑更加清明。
名师一对一辅导虽然贵,但的确学到很多东西,受用无穷,她的成绩大有起色。她发现相较理论输出,自己更适合实践学习。只是不知怎么,遇到难题时,她的脑子里总是闪现暴打那两个毒贩的血腥画面。当回味暴力带来的快感时,她解题速度更快了,准确率也提高了。
不会自己真的有施虐倾向吧?她感到很新奇,像探索到一片光怪陆离的新世界,丝毫没有察觉到雨越来越大,淋得头发衣服都湿了。
一把雨伞突然遮在她的头顶,赵津月回过神,“你怎么来了?”
“顺路。”谢序淮匆匆解释,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掉,披在她身上,“雨下大了,我送你回家。”
送弟弟回去后,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开车漫无目的地逛荡,其实他心里有一个很明确的目的地,可他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过来,他更担心自己会打扰到她。
冥冥之中有指引似的,左绕右绕,他还是到了这里,来到她的身边。
车里常备新毛巾,他拿出来给她用,又开大热风,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关心地说:“淋了雨很容易感冒,要注意身体,尤其你现在学习这么辛苦……”
“我体质没那么差。”赵津月打断他的唠叨,“你也见识过。”
谢序淮抱歉一笑,“是我以己度人了。”
他打开保温杯,往纸杯里缓缓倒入热茶。只装了一半,不烫手也不容易洒,既方便她喝,又可以暖手。
“你还挺会照顾人的。”赵津月满意地说。
“那……打个分?”谢序淮打趣地问。现在见到了她,和她单独相处,他的心情变得很好,开朗许多。
赵津月想了下,“六十分。”
“刚及格?”
“不能让你太骄傲,这样还可以进步。况且,我也没受你什么照顾,只能算个印象分。”
谢序淮笑了出来,“那要请领导多多视察,我已经准备好了,期待领导的综合评分。”
赵津月端起领导的架子:“我可是很严格的!”
谢序淮认真地说:“不怕,越严格越进步。”
两人都笑了。
气氛轻松欢快,谢序淮顺势问:“明天有空吗?”
“什么事?”赵津月抿了口热茶。
“请你吃饭。”谢序淮说,“之前困在山里的时候,我答应过你,等出去了,我好好做顿饭请你吃。”
“好。”她一口答应。
回应很快,谢序淮有点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又问了句:“明天晚上可以吗?”
赵津月点点头。
谢序淮确定了,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
交通信号灯显示红色,谢序淮停下车,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见她的心情也很好,不禁问:“遇到开心的事了吗?”
开心算不上,只是觉得很有意思,人类的癖好总是多种多样。
她没有回答,“我在想电磁炉是利用涡流产生热量进行烹饪,里面的结构是怎样的呢?”
谢序淮诧异她的思维跳跃。
赵津月一本正经地说瞎话:“以前的知识记不清了,现在还没学到这里,挺好奇的。”
“可以拆开研究。”谢序淮想到自己新买的电磁炉,随口提了一句,“我家就有。”
赵津月来了兴趣,“那去你家吧!”
谢序淮愕然。
滴滴的喇叭声从后面传来,信号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绿色了,谢序淮立刻启动车子前行。
他的心跳很快,脑子很乱。
“这么晚了,你家里人会担心的吧?要不明天?”
他很想继续和她在一起相处,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开心的。可他很清楚,这是不对的——深夜,又是下雨天,让她一个女生跟自己回家,实在不道德!
赵津月一皱眉,“你害怕?”
谢序淮无措,“不是……”
赵津月轻淡地说:“那你在顾虑什么?我之前说过,真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受伤的只会是你。”
谢序淮犹豫再叁,不想扫她的兴,和顺地劝:“津津,我知道你不怕,不过,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最晚到十点好不好?十点我送你回家。明天你想继续研究,我再接你过来。”
真麻烦!不过他也是为她着想。赵津月突然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不再强求,“那明天吧!明天没课,正好你请我吃饭。”
忐忑的心平稳了,谢序淮温柔一笑:“好,明天我接你。”
他开车送她回家,为她撑伞到楼门口,直到她发了条到家的消息,他才安心离开。
越是放在心尖上的人,越是珍重,生怕哪里轻佻,做得不好,冒犯了她。这是他的道德准则,也是对她的态度。
赵岚青带着赵沉回村里烧纸了,家里只剩下赵津月一个人,就算夜不归宿,她们也不会知道,况且赵岚青很放心她,不过今天没有夜不归宿的机会。
赵津月好奇地在网上查找BDSM、施虐等信息,她探索自己性癖的兴致和拆解电磁炉一样强烈。
她对性不抵触,也很感兴趣,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她曾经抱着科普的态度了解过女性的身体以及性知识,女性不同于男性,女人有很纯粹的性器官——阴蒂,神经末梢丰富,很容易达到高潮,再加上没有静脉丛,可以很快充血很快放松,达到多次高潮。
她探索过,深知其中的快乐,更加喜欢自己的性别。同时她也为那些缺乏性知识,没经历过高潮的女人而感到遗憾,那些女人大多是有男朋友的、已经结婚的。
那些搜索出来的东西看得她入迷,明明下雨天很凉,可她却感觉浑身燥热,她觉得在性这方面,她还能更快乐。
雨倾盆而下,泼打在车窗上,仿佛淹没一切,雨刷器摇摆的速度加快了。直到谢序淮快到家了,雨才渐小。
车载蓝牙电话响起来了,他看了眼显示屏上的备注,立刻接听了。
“你到家了吗?”赵津月闲聊的语气问,声音慵懒,像在床上躺着。
她走后,谢序淮的心里空落落的,可现在一听到她的声音,所有愁绪全都烟消云散。
“还没有。”
“现在还下着雨,路上注意安全。”
对方的声音和以前有点不同,听上去有点……低柔?又像昏昏欲睡的倦懒,很亲切。
是在担心他吗?
谢序淮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开车很小心的,放心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语调提高几分。
谢序淮一怔:“什么?”
“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中元节,也就是鬼节。”
对方压低声音,意味深长。
谢序淮背脊不由得一凉,保持镇定:“怎么了?”
对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那天晚上在荒村老宅里,你因为误吸毒品产生了幻觉,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路上的车变少了,隐没在雨水中无影无踪。
谢序淮不敢回想,虽然很清楚那是幻觉,但画面的确过于恐怖。没有她在身边,说不害怕是假的。
他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你害怕了?”赵津月笑了,“其实你可以考虑过来接我,我体质好,阳气重,镇得住很多东西。”
说到这里,谢序淮突然不觉得怕了。她的话怎么听起来别有企图?
他温声催促:“好了,快睡吧!我到家了。”
“真没意思。”赵津月懒懒地丢出几个字,意兴阑珊。
他无奈笑笑,“等以后的……”
“以后什么?”困意袭来,赵津月的声音越来越小。
谢序淮没有说出口。
电话还通着,对方没再说一句话。
“津津?”
他轻唤了声,对方似乎睡着了,他温柔一笑:“明天见,晚安。”
他不舍得挂断电话,仿佛她就在身边。
夜晚只有一个月亮,可阴雨天看不到月亮。以后自己的世界会始终晴朗吗?他不确定,他只盼望明天尽快到来。
他想见月亮,很想很想……
谢序淮翻来覆去睡不着,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在眼前闪现,大脑皮层异常活跃。他索性不睡了,把干净的房间重新清洁打扫,里里外外,一点死角都不放过。
一个人生活久了,他习惯自己做家务,东西摆放有序,井井有条。他也常常擦拭清洁,保养维护,家具设施还很新,像装修没多久似的,即使不特意打扫,环境也很整齐干净。
他定好食谱,天已经蒙蒙亮,晨光穿透薄雾,绽放出绚丽耀眼的朝霞。外面温度适宜,空气格外清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你不会是怕的睡不着觉吧?”赵津月打个哈欠,手里拿着为晨读准备的英语报。
谢序淮为她打开车门,“怕什么?”
赵津月没有立刻坐上去,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当然是你幻觉里的那些东西。”
距离不知不觉间拉近,只隔着一道车门,谢序淮温柔一笑,“我问心无愧,怕什么鬼?”
“那你还真的是坦荡。”赵津月抛下句话,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看英语报。
谢序淮恍惚了下,无奈笑笑。
来到他家,意料之中的大,很有格调的装修风格,简约又不失高雅。赵津月发现自己不止对电磁炉的结构好奇,对其他电器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很多都是自己家没有的。
“我会给你安上的。”她保证地说。
谢序淮不在意,反而觉得很开心,“随便拆,坏了也没事,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
赵津月心情大好,探索新大陆似的开启她的求知之路。
谢序淮已经安排好时间,先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那是他之前不告而别留下的烂摊子,必须要解决,然后买菜,回来给她做饭。
那时母亲看重的项目没谈成,公司投资建造的办公大楼也出了事故——在施工期间,有人跳楼自杀,被搅进水泥里,死状惨烈,大楼不得不停工。
死者身份特殊,是一名政府官员,出轨吸毒,还牵涉一宗情杀案,更麻烦的是,死者可能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如果没有一个人的帮助,他肯定缠上是非,难以脱身。
男人从法院走了出来,刚打完一场官司,他身上还穿着律师袍,金丝眼镜很有质感,看上去温厚谦和,儒雅斯文。
谢序淮向他表示感谢,梁景川温和一笑,“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想到人命,谢序淮神情凝重,“他到底是不是自杀?”
梁景川抱歉地说:“我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说。”
谢序淮心里有了答案,没再问下去。
梁景川转移话题,拿出专业认真的工作态度提醒他:“严晚溪已经接管你的工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序淮没兴趣,心里也清楚,除非用些不可告人的卑劣手段,否则,根本争不过严晚溪。
“你比我更适合做个商人。”他满不在乎地笑了,转身离开。
“你去哪?”
谢序淮没有停下脚步,“买菜做饭。”
他看上去很开朗,和以前有自毁倾向的沉郁状态完全不同。
“谈恋爱了?”
脚步一顿,他回应两个字:“没有。”
梁景川通过他的背影,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梁景川扶了扶镜框,抛出一个结论:“看来你是为情所困了,需要情感咨询吗?”
谢序淮回身,开玩笑地说:“这个咨询的机会留给你自己吧。”
梁景川笑了,“那我这辈子都用不到了。”
“人生总有很多意外,一些……美好的意外。”谢序淮感叹,“话别说得太早,梁律师。”
梁景川又笑了,“我也很期待那个能困住我的人出现。”
天色渐黑,赵津月还在钻研家电构造。谢序淮回家时,客厅地上都是拆卸下来的家电机器零件,电视机、空调,连带墙上的钟表都大卸八块了,像个高档修理部。他在中午给她点了外卖,她都吃完了。
“我现在给你做饭。”
赵津月没听见似的,仍专注地研究电视机里的电路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谢序淮拎着买回来的菜去了厨房。赵津月抬眼瞥了下,种类很多,大鱼大肉,还有海鲜,青菜也不少,看起来就很丰盛。
她收回视线,继续钻研。
赵津月没动厨房里的电器,除了电磁炉。为了这顿饭,谢序淮把所有锅具电器都用上了,在厨房忙碌许久。锅里炖着香气四溢的肉,汤汁还很多,烤箱里的鱼也没完全熟烂,都需要时间,他不由自主地移步到客厅。
赵津月在组装电视机,望着她认真专注的模样,他不禁看住了。
“把那堆小螺丝给我。”
淡淡的声音突然传来,谢序淮怔了下,原以为她不会注意到自己,没想到她早就发现了。他立刻上前帮她,把她要的东西拿给她。他不想打扰干涉她,默默在她身边给她打下手。
端量的目光从电路板移到他的身上,商务款的白色衬衫,系着深蓝领带,背脊挺拔,气质优越。他正认真地在一堆零件里挑拣螺帽,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袖口十分整齐,蓝宝石袖扣折射出内敛深沉的光彩,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袖箍紧绷,带着几分温柔的禁欲感。
“挺好看的。”
谢序淮正疑惑她漫不经意的话,灯突然灭了,眼前漆黑一片,屋子寂静无声。
“可能是厨房用的电器太多。”谢序淮打开手机照明,去厨房查看情况。
“不是。”赵津月冷静地叫住他,拔下电视机插销,“应该是电路没弄对,跳闸了。”
话音落下,厨房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赵津月明显察觉到谢序淮的身体因那声响动颤抖了下,她忍俊不禁,“还说自己不怕鬼?”
谢序淮局促,不知怎么解释,他的背脊的确发凉。
“应该是有东西在动。”赵津月故意压低声音。
厨房的确有异样的动静传来,像什么东西在爬。谢序淮更紧张了,可他不想在她面前失态。之前因为幻觉,还能有个理由,现在什么借口都没有了。
赵津月想到他回来时拎着的东西,意味深长地说:“应该一种爬行生物,准确来说是……可食用的海鲜。”
谢序淮恍悟,急忙去厨房处理。电蒸锅因跳闸停止工作,还没熟的螃蟹顶开锅盖,挣扎乱爬,他只得改用燃气灶,架起蒸锅。
屋子里再次静下来。当他回到客厅时,赵津月正专心致志地拆电视机,她的一只手举着手机照明,一只手拿螺丝刀,很不方便,他立刻上前帮她照明。
赵津月调侃一笑,“看到鬼了?”
见她从容不迫,处变不惊,谢序淮自惭形秽,更佩服她了。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他问。
“不信。”赵津月坚定回答。
借着谢序淮手机照出来的光,赵津月拆开电视机检查电路,果然是电路没有连接好,松动了,从而触发跳闸保护机制。她一边重新连接,一边漫谈:“当一种现象无法用科学解释,那只能代表现在的科学技术还不够发达。比如暗物质,存在宇宙中,可至今都不知道它是由什么组成的。”
闸被推开,灯亮了。
赵津月继续畅谈:“暗物质无光,不发出电磁波,再高端的望远镜都看不到,不过可以通过引力透镜间接观测,如果一个星体发出的光线是弯曲的,那么这个星体附近极有可能存在暗物质。”
“这是什么意思?”
“大质量的物体会导致时空发生弯曲,集中分布的暗物质质量巨大,经过它附近的光线会发生弯曲。”
谢序淮认真倾听,大概理解意思,对她丰富且深奥的知识面感到好奇:“你的专业是天体物理吗?”
现在还不是,以后会的。
赵津月一笑而过,“有这方面的纪录片,可以看看,挺有意思的。”
谢序淮记在心里,他要恶补这方面的知识,不然以后连共同话题都没有。
“看来你的理想是当个科学家。”
她点头。
如果没有理想与目标,那就不是赵津月了。
“读研读博,搞科研,我喜欢探索与开拓,这很有趣。物理学的发展就在于不断提出新概念来修正理论假设和实际观测之间的出入,最终建立出一套可以自洽的数学模型。如果以后的我解开了暗物质的谜题,那多有成就感呀!”
她在描绘未来时,眼神灿亮,神采奕奕,整个人好像会发光,谢序淮久久移不开眼,心也随着她激荡澎湃。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前进的道路很明晰,她也朝着目标方向不断努力,无论在哪里,都是耀眼的中心,令人敬佩,令人仰慕。
相较她的辉煌未来,他想要的就很简单了——为她做一顿丰盛美味的晚餐,安全送她回家,如果有幸在分别前与她吹吹晚风散散步,那就更幸福了。
不过,现在也很幸福。
谢序淮在做饭的空隙望向客厅,赵津月正坐在地毯上一边研究机器构造,一边在本子上记录,心无旁骛,专注认真。
锅里的水烧开了,他收回视线,春风满面。
做饭给喜欢的人吃是很快乐的事,谢序淮把刚从蒸箱里端出来的鱼推到她面前,“多吃点,这个有营养。”
眼前丰盛的菜肴营养搭配均衡,色香味俱全。赵津月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动了,她正长身体,在饮食上决不能亏待自己。
“不够我再做。”谢序淮见她很喜欢自己做的菜,吃得也很想,心里更开心了。一直没有胃口的他食欲大开,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你厨艺比我家那位……”
声音戛然而止,谢序淮问:“什么?”
赵津月平静一笑,“比我家里人做饭好吃。”
赵沉做饭也挺好吃的,不过到底是年纪小,经验不够,而且食材也不同——家常便饭和山珍海味确实没法比,像鲍鱼龙虾这种东西,下馆子都不舍得点。不过对于谢序淮来说,习以为常吧!
赵津月感慨了下,没太在意。她没有虚荣心,也没有金钱方面的攀比欲,等以后自己拥有挣钱能力,能达到富婆水平那就吃好的,达不到就吃普通粮食,做好了也很营养美味。不过,她确实在谢序淮这里见识到了很多东西,让她觉得很有趣。
酒架上金色瓶装的白酒吸引她的注意,是她听过的很有名的牌子,瓶身印有一个80年的字样。
她只尝过啤酒,没喝过白酒,尤其还是这种名贵的酒,心生好奇。
“我想看看那瓶酒。”
谢序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毫不犹豫地拿给她。他很少喝酒,家里的酒大多都是别人送的,摆在架子上收藏。
赵津月拿起来看,像拆解电磁炉似的仔细认真,“我可以尝尝吗?”
谢序淮犹豫了下,他倒不是不舍得,只是这酒的度数有点高。
“你以前喝过白酒吗?”
“喝过,那种自家酿的。”
村口大娘家常年摆着一大坛酒,她小时候路过,总是能闻到挥发出来的浓烈酒味。构成酒的分子不断运动,与人的嗅觉细胞接触,也算是间接喝了吧?
的确是有点强词夺理,赵津月暗自笑笑。
见她兴致高涨,谢序淮不想扫兴,拿出小酒盅,给她倒了点。
酒的颜色泛黄,气味浓郁,闻一下好像就要醉了。像研究机器构造似的,她先观察,再进行品尝。味道强劲,饱满醇厚,焦香层次丰富,很不错的体验。她后来查了下这款酒,七位数的价格。
不愧是名酒,其他的酒都寡淡无味了。
赵津月一口闷了,那种上头的感觉很愉悦,她还想再喝,谢序淮立刻阻止,“不能再喝了,白酒劲大,很容易醉的。我邀请你来我家吃饭,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更要保证你状态清醒,不会出现断片、失忆的危险情况。”
她满不在乎:“我一直很清醒。”
清醒地享受和他的暧昧,可以尽情放纵,也可以随时抽离。
谢序淮无奈拿走她手里的酒盅,故作严肃地提醒:“再喝就不清醒了。”
“没劲。”赵津月抱怨嘟囔。
他虽然看上去温柔亲和,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很像既照顾又管控的家长,有S的潜质。
可能还没有激发出来?
她更好奇了——
他在欲望面前是怎样的?脱光衣服到床上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克己复礼?主导权会落到谁的手里?
胜负欲激起她兴致浓烈,她信自己会赢,更想看他失控。
微醺的醉意刚刚好,身心放空,愉快放松。赵津月像玩玩具似的,把拆卸的家电统统组装好,成就感十足。
“真厉害!”谢序淮不禁夸赞。他刚收拾完厨房,过去扶起坐在地上的赵津月。
醉意有些上头,她的身体摇晃不稳。谢序淮握住她的手臂,待稳住重心时,下意识地保持距离。
他不免担心,谆谆叮嘱:“如果和异性单独吃饭,尽量不要喝酒,不太安全。我知道你有防身能力,不过还是要注意。”
自己的家长都没有这么唠叨,不过他的声音挺好听的,温柔清润,长相也不错,唠叨起来别有一番韵味,赏心悦目。
赵津月一笑,忽地靠近,“那现在,我安全吗?”
距离突然被拉近,谢序淮不知所措。天花板的灯光格外明亮,晃得他发晕。
赵津月微醺的笑意更浓,饶有兴味地问:“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谢序淮的喉结滑动了下,耳根通红。
那双含笑的眼睛很亮,仿佛可以看到满天星河,璀璨夺目。银河也在望着他,许多星星降落下来,落到心跳处,印在记忆里。
谢序淮快要招架不住了,立刻后退保持距离,“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赵津月不爽,“你是老年人作息吗?”
还不到九点钟。
谢序淮转身为她收拾背包,心跳仍然很快。他深呼吸下,软语温言地劝:“你喝醉了,回家早点休息,不然家里人该担心。”
赵津月看上去恢复平静,只是走路还有些踉跄,谢序淮伸出双臂护着她,自觉隔着距离,没有肢体触碰。
晚上气温低,她只穿了一件短袖,谢序淮担心她醉酒吹风受凉,想拿外套给她披上。他回房间取衣服时,领带突然被扯住,那股力道很大,一个趔趄,他被拽了回去。
谢序淮还没反应过来,双唇覆上温软触感,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头脑顿时空白,晕晕忽忽,天花板的灯光折射出迷离光芒。
看着他不知所措的纯情样子,赵津月笑了出来,“好像喝醉的人是你。”
她一把推他到卧室的床上,顺手关门,灯光消失了,唯有月色。
现在还是不清不楚的关系,即使真的有以后,也不能这么草率地到这一步。他喜欢她,就更加不能放纵,决不能违背坚守的道德原则,必须对她的人生负责。
“不行……”谢序淮用理智推开她,却被她抽出皮带,捆住双手。
“怎么不行?让我探索一下。”
赵津月正在兴头上,很想听他沉沦欲望的喘声,一定很好听、很性感。
“你会后悔的,现在太早,真的不可以……”谢序淮还在束缚中挣扎,语无伦次。
他越反抗,她越兴奋,手从他急促起伏的胸膛向下抚摸,指尖划过衬衫的每一颗扣子,其中几颗扣子因他的挣扎而散开,皮肤与空气摩擦,升温炙热。
顽劣的手停留在他的腹下,她轻轻一笑,“你的身体反应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温热的气息扑向耳廓,撩得他酥酥痒痒,暗夜的感官更加敏感。他全身烫得厉害,理智不断与欲望对抗,克制情不自禁的冲动。
皮带捆住他的手,置在头顶。他的衬衫凌乱敞开,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松散的领带像项圈似的,挂在他的颈间,垂落腰线处。唯有袖子还算整齐,黑色袖箍勒紧手臂,像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索性放弃挣扎,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喘息声在夜色里格外撩人。他像任由她拆解的电器,无论研究到哪里,他都不为所动。
“我没有感觉的,津津,放开我吧。”
“哦?”她兴致高涨,隔着衬衫玩弄那一点,“这样呢?”
捻捏拉扯的痛感很清晰,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沉的轻嗯,额头渗出汗,身体仿佛在火炉中炙烤。
他还是忍了下来,屏住喘息,装出没有反应的样子。
他想,她只是好奇,等玩够了就觉得无趣了。可他把她想得太天真了,顽劣的手伸向他腹下,她的掌心根本包不住,隔着西裤勾勒出硬挺粗壮的形状,不知是谁的温度,炽热滚烫。
赵津月用劲一握,他气息骤急,大脑一片混乱,残存的意志强行支撑,如同打了肾上腺素,双手猛地挣脱皮带,按住她的手将她反压在身下。
炙热的呼吸交融到一起,在月光中对望。
赵津月更亢奋了,原以为他会失控,紧接着像困兽场上的角斗,疯狂撕扯,搅海翻江,搏出输赢。
可她想错了,他没有任何激烈举动,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下她的额头,那双隐匿在夜色中的眼眸,温柔而又深情。
月亮是神圣的,他不能亵渎。
他低喘地劝:“那里不行……”
“我知道。”轻淡的三个字在暗夜漾开。
她从未想过和男人发生零距离的关系,那不是她的快乐。她始终清醒,即使在欲潮浓烈时,这是天然的本能,没有经过任何驯化,她也不会被驯化。唯一让她新奇的是,他的疼痛赋予另一重快慰,让她的身体变得更加兴奋愉悦。
他的衬衫松垮,赵津月伸手探进去,触摸到一道凸起,是刀伤愈合的痕迹。
“还疼吗?”她问。
“不疼。”他温柔地回。
她轻轻按压。
“嘶……”疼得他倒吸口气,强忍着笑了笑,“没事。”
她的指尖在他的心口划动,时重时轻,兴致盎然,像在写字。
撑在她两侧的手臂隐隐作颤,谢序淮不等她问,抢先回答:“你的名字?”
“很痛的。”关心的三个字,她的语气却掩盖不住的兴奋。
谢序淮察觉到她的异样,她似乎……很喜欢他疼痛的样子。当他恍惚之际,赵津月饶有兴味地再度把他压到身下。
“啊……”
掌心压在他的心口处,侵袭而来的疼痛一瞬间淹没了他的话。
赵津月收了点力,手背却被他的手覆住、按压。
只要她喜欢、她开心,痛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的这条命都是她救回来的,哪怕还给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不再压制,任由疼痛的喘息在房间里回荡,低沉、性感而又富有磁性,令她暗潮涌动。
赵津月跨坐到他的腹下,谢序淮恍然清醒,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隔着衣料的摩擦坚挺火热的硬物,她的身下颤抖,很快就到舒爽的极致。
她不是第一次高潮,却是最有趣的一次高潮,也让她对自己的性癖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她笑了笑,“你的心跳好快。”
谢序淮放开喘息声。
还好,止步于此。他松了口气,她开心就好。
欲望得到满足,身心愉悦,她的思维比以往都要清明,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都是数字公式、图形曲线。一道许久没有解开的数学题乍现,运算逻辑异常明晰,轻而易举地推演出结果。
她惊喜地跑到客厅,火速掏出背包里的卷子开始做题,那副专心致志的模样让谢序淮诧异——上一秒还在……调情,下一秒就若无其事的学习了。
他没有打扰她,疼痛感渐渐轻了。
赵津月感到自己的脑子格外通畅,像突然开窍,思路清晰,曾经解不开的、如同地狱级别的难题,现在变得容易简单。
她欢欣雀跃,学习飞跃进步,比一夜暴富还要快乐。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要不要出去转转?”她太开心了,开心就想奔跑。
谢序淮刚整理好衣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抓起手,朝门外奔去。
街边路灯明亮,照映欢畅奔跑的身影,暖黄的光在流动,洒在发顶、衣服上以及拉住的手。
盛夏的夜晚,车马如龙,市声喧繁。她带着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随风越过街角巷口,簌簌花影摇曳飘荡,沿途既有烟火气息,又有沁人芳香,就这样一路直奔目的地。
露天体育场宽阔空旷,灯光通明,四周的栀子花洁白无暇,花瓣散落满地,风一吹,纷纷扬扬,夏夜蝉噪回荡在耳边。
谢序淮气喘吁吁,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多巴胺刺激他异常兴奋。
这段奔跑酣畅淋漓,十分痛快,赵津月擦了擦汗,抬头望天,“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昨天虽然没看到,但今天的更好看。”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轮圆月高悬在夜空中,皎洁明亮,美好难忘。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间转移,她的眼眸亮如星辰,神采飞扬,洋溢热情青春,他突然觉得她不像二十岁的年纪,倒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念头一闪而过,他的心不由得沉重,牵出一抹从容的笑:“你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学业有成。”她脱口而出,没有一点说谎的迹象。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谢序淮放心了。
赵津月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从今往后,她的生日愿望只会是这一个。
她还沉浸在欢喜中,“今年你的生日没过好,那就在今天重新许愿吧!”
她的视线始终在夜空上,而他的目光始终在她的身上。
“心想事成,天天开心。”祝你两字没有说出口。
“这算两个愿望,还可以再许一个。”
“第三个愿望……”谢序淮想了想,感叹一笑,“得偿所愿吧!”
后来,他每年生日都会许三个愿望。
一愿赵津月前途似锦,心想事成;二愿赵津月无病无灾,平安健康。
第三个愿望很简单——今年不要再想她。
可能是前两个愿望耗光他所有运气,第三个愿望从未实现。
那晚的夜色很美,风也温柔,空气弥漫栀子花的香气,清甜醉人。自此之后,他再也寻不到那样美好的夜晚。
月亮仍在,风很凉,栀子花香隐隐流动,是香薰扩散出来的。汹涌的回忆冲击着神经,难以入眠。
谢序淮站在露台上,拿着酒杯的手搭着栏杆。城市霓虹闪烁,璀璨夺目,可他的眼里只有天上的月亮。
风吹起桌上的卷子,沙沙作响,赵津月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没有什么事比学习更重要,这关乎她的未来,她要前进的道路顺顺利利。
她关上窗户,拉好窗帘,看了一眼台历,继续专注做题。
小猫懒懒地叫了声,跳进黑暗里。
乌云翻涌,月亮不见了,杯里的酒也空了,独留一道落寞身影。
回忆戛然而止,麻木的生活还在继续,谢序淮半醉半醒,时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都没有她的出现。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他这里失效了。不过失效是对的,思念对于他来说是龌龊的,道德败坏,他必须克制。
他魂不守舍地削苹果,刺痛突然袭来,是刀刃划破手腕,鲜血染红袖口,滴落在衣襟上、地上。
他没有急着包扎,任由血液从伤口冒出流动。
如果再深一点,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
血还在流,伤口好像不止一处,直到弟弟打来电话,他才草草拿纸巾包住。
“哥,今天是我演出,记得来。”
纸巾被鲜血洇红、染透。
“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听不出异样。
“今天还有一个人也会来,她是……是我喜欢的人。”含羞的语气满是喜悦。
谢序淮打开免提,抽出几张纸巾覆盖按压伤口,“她是你的同学吗?”
对方支支吾吾地应答。
谢序淮虽然为弟弟感到开心,但毕竟弟弟才上高中,年龄还小,对方也是。温声提醒:“青春期对异性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不要对人家动手动脚,就算人家对你也有意思,也要以礼相待,你们这个年纪还是要以学习为主,我相信你有分寸。”
“我知道。”谢舒元更羞了,“晚上见。”
对方匆匆挂断电话。
谢序淮无奈笑笑,恍惚间想到什么,神色怅然,血从指尖滑落。
乍暖还寒时,积雪有融化的迹象,道路湿滑。
“小心。”谢序淮扶起一个摔倒的路人。
“谢谢你。”路人感激道谢,和同伴一起走进剧院里。
电话响起,谢序淮接起来。
“我到了。”
“好,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出来给你送票。”
对方的环境音嘈杂,听上去很忙。
“不着急。”他回了句,视线不经意瞥,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梦里的模糊身影出现了。
是错觉吧?
冷空气灌进鼻腔很疼,可他却不觉得难受。
他下意识地上前追寻,可一想到今天对弟弟的教诲,止住脚步,心口隐隐作痛。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她,即使真的有那一天,他也要藏起来。
视线跟随的身影突然一滑,他不由自主地冲过去,背叛了理智。
时隔三年,她看到了他的失控——无关情欲,只有她有危险时才会出现,正如当年为她挡刀。
真实的触感从他的掌心传来,四目相对,路灯折射光芒,一切变得清晰,心在狂跳。他颤抖的双唇动了,舌尖顶住上齿,气流还未从口腔中间通过,就被他人取代了。
“津津!”
刻骨铭心的名字,亲切熟悉的声音。谢序淮的心脏不可遏制地一痛,硬生生地压咽下去,如鲠在喉。
赵津月察觉到握住自己手臂的力度轻了,他的手背青筋突起。
“你们都来了!”
喜欢的人和最亲的人都在,谢舒元很开心,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异样。
谢序淮牵出一抹勉强的笑,手彻底松开了,酸涩的痛楚从指尖蔓延到心脏,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猛烈而又无声无息。
“这是我哥。”谢舒元分别向两人介绍对方,“她是我……朋友。”
也是喜欢的人。
提前跟哥哥说过情况了,谢舒元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中满是欢喜。
那样的欢喜,溢于言表,加剧他心脏的疼痛。
命运真是个开了个大玩笑,谢序淮哽咽难言,连声客套的“你好”都发不出来,嘴唇翕动,眼眸闪着光,极力抑制汹涌的伤悲。
他一身蓝色西装,外搭深灰色大衣,样子和以前没变化,仍是白皙如玉,清贵温润,只是身形消瘦许多,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很像初遇他时的状态。
赵津月静静地看着他,要说内心没有一点波澜是不可能的,只是很快就过去了,和当年一样,转瞬即逝,对情绪的控制更加得心应手。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醒地面对这场久别重逢。
“演出快开始了。”她转身进入剧院。
寒风凛冽,见哥哥一动不动,谢舒元碰了碰他,“怎么了?”
“没事。”谢序淮干涩一笑,“比赛顺利。”
谢舒元愣住了,“什么比赛?”
谢序淮无法解释因悲痛导致的记忆错乱,只得抱歉地回:“演出顺利。”
哥哥待人接物一向彬彬有礼,可今天却很奇怪,一句客套话都没跟她说,连他的演出都记错了。
是工作出问题了吗?谢舒元想到他心上的那道疤。他心不在焉,情绪低落的状态越来越频繁,他不免担心他的身体。
“哥,你要不去医……”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上场了!”工作人员的催促声响起。
谢舒元顾不上关心,把票塞到他手里就赶往后台准备。
谢序淮魂不守舍地进入演出厅,他拿着票,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像漂泊游荡的流浪者。头顶的灯灭了,光聚焦在舞台上,观众席人影幢幢,那道孑立身影仿佛与周围隔绝,更显孤寂。
他对上票的座位号,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舞台发出的光像皎洁月光,照亮清晰的侧脸。
她转过头,眼前突然黑了,他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只有微光勾勒出的熟悉轮廓。
他应该醒了,可仍觉身处梦境。
谢舒元不在,他还是一句寒暄的话也说不出来,座椅扶手隔开两人距离,视同路人。他曾经近到可以触碰她的脸颊,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像前世相遇的人,不能在今生相认,因为只有他拥有记忆。他不能打扰她,这是他曾对自己发过的誓言。
唯一的光打在舞台的钢琴上,谢舒元登台演奏。熟悉的旋律响起,谢序淮呆怔住了。
“这是什么曲子?”
“星空,很冷门的曲子,好听吗?”
她满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钢琴的工作原理基于机械传导和弦振动,发声原理是通过琴弦的振动、共鸣箱的共鸣和琴键的控制来实现的。”
他笑了。本想听她的评价,不过他也不意外,“你不会想拆它吧?”
赵津月在他家里看到这架钢琴时就产生了拆解的兴趣,不过钢琴价值不菲,她不懂音乐,组装后要是走了调,可就麻烦了。
思忖之际,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
“找工具。”
“我保证不了恢复如初。”
“有舍才有得,况且我早就想换一台新的了,也算是物尽其用。”
“那你可不要让我赔偿。”
“赔偿是要有的。”
“嗯?”
“教教我,我也很好奇内部结构。知识最宝贵,这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好啊。”
欢声笑语渐弱,完全被旋律覆盖,记忆中的人就在身边,沉默无言。
这首曲子经过谢舒元改编,曲调变得欢快,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欢快的音乐听起来很忧伤,他的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
演出结束,外面下起了雪。
“太晚了,雪这么大,我送你回家,正好我哥开车来的。”谢舒元看向谢序淮,“我不着急回去,先送她回家吧。”
谢序淮忍着心脏跳动的疼痛,点头答应。
为她开车门的习惯还在,他下意识地朝副驾驶的门伸手,谢舒元的手早已搭在后座车门把手上。
赵津月没有立刻坐进去,两人只隔着一道车门,谢序淮微微侧头,时间仿佛静止。雪在路灯的映照下清晰可见,泛着昏黄的光,无声无息却又急骤迅猛。
“哥,怎么了?”谢舒元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疑惑地问。
熟悉的身影在车里,寂若无人。
冷空气侵袭鼻腔,疼到难以呼吸,谢序淮逼迫自己镇静。
“没什么。”他坐到驾驶位启动车子。
雨刮器来回摇摆,车里很安静,心照不宣的沉默。
谢舒元毫不知情,只觉得气氛压抑,或许是不熟的原因。他伸手拭去赵津月头上身上的雪,“天气太冷了,很容易感冒,要注意身体……”
“我体质没那么差。”
耳熟的回答,恍如隔世。
“我只是担心你。”谢舒元轻声说。
赵津月望着窗外,没有回应。谢舒元早已适应她的冷淡,和她在一起相处已经很开心了。
他不想气氛不好,主动找话题,一路上谈笑风生,从音乐聊到学习,他惊奇地发现她对物理很感兴趣,尤其是天体物理。
弟弟开朗健谈的状态似曾相识,让谢序淮恍惚。
“今天下雪,看不到月亮,前几天的超级月亮你看了吗?”
疼到麻木的心脏再次被刺痛,谢序淮握紧方向盘。
“嗯。”
身后传来一声轻淡的回应。
“其实最好看的超级月亮是在三年前,最大的满月,大概是在夏天……”
一个急刹车中止谢舒元的话。
抱歉两字被他遏制在喉咙里,谢序淮艰涩地问了声,“还好吗?”
“没事没事。”谢舒元揉了揉撞到椅背的额头,他担心地看向赵津月,“下雪天路况不好,你怎么样?”
沉默片刻,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挺好的。”
像在答复他,又像在回应他。
谢序淮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心口的疤痕好像被撕裂,手腕的割伤也裂开了,鲜血直流,疼得眼泪夺眶而出。可他必须要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伪装成不熟的过客,继续驾驶。
他也要确保她的安全。
谢舒元感到奇怪,可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他主动调节气氛,继续聊天:“我之前参加过物理竞赛,虽然失败了,但过程还是挺有趣的。”
赵津月沉默片刻,“你很喜欢参加比赛吗?”
“还好。”谢舒元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起初只是为了讨母亲欢心,可母亲根本不在意,再后来参加比赛只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过现在有她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舒元腼腆地问:“今年还有一场钢琴比赛,到时候……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过来看吗?”
赵津月点头。
谢舒元开心得语无伦次,“那我……我……比赛很容易的。”
心在滴血,谢序淮强忍痛楚。
同龄人相处总是很投缘,有说不完的话。他记得当年她说过他年纪太大,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年龄,以为年长她六岁。
叁岁一个代沟,的确是很大。
他想,做朋友也好,不敢奢求太多,默默守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可命运总爱捉弄人,事不如愿是常态。
当他知道真相时,是在公安局,被她打伤的毒贩死了。
“我可以证明,她的确是正当防卫!”
警察见他焦急,立刻安慰:“放心放心,早已经判定为是正当防卫了,不要害怕。毒贩长期吸食毒品,身体早垮了,即使没挨打,也活不了多久了。不过按照流程,还是要做个笔录。”
相较他的紧张,赵津月从容不迫,好像没打过人似的。
警察很欣赏她的心态,也很佩服她,“想不到你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么厉害,勇气可嘉!”
警察的话如同当头一棒,谢序淮不可思议地怔住了。
何止是相差六岁,她还是未成年!自己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他庆幸没有向她表白。
“新学期上高中了吧?”警察问。
赵津月点头,“嗯。”
她从没未过告诉他真实年龄,也从未想过和他长久发展,除非自己始终占据主导地位,可她也清楚自己的能力,还达不到运控自如。
两人差距太大,全凭他克制,一旦崩了,就很难收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无法想象。
从公安局出来后,谢序淮始终魂不守舍。
他好像困在盛夏里,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空气弥漫栀子花的清香,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两人注定无果。
他想了许久,道德和理智占据上风——唯有体面告别,才不负这段盛夏时光。
车子抵达目的地,到了分别时刻。这不是梦,可他只能当成一场梦。
那年,他从未想过会有重逢的一天。
一旦分别,就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里,自以为调整好的情绪还是崩溃得一塌糊涂。
“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阻止我自杀,我早就没命了,后来困在山里,也是你救了我。再后来,我产生幻觉,神志不清……”
絮絮叨叨的话太多,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声音变得哽咽。
赵津月欲言又止,挑明的话语收回,换另一种表达方式。
“你听过吊桥效应吗?当遇到危险时,心跳会不由自主加快,如果这时有另外一个人在身边,那么就会错把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另一个人的心动。”
风很大,吹落枝头残留的花瓣,枯枝摇曳。
谢序淮沉默许久,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原来如此。”
赵津月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她能感受到他现在心情复杂,她呢?好像没太大触动,只觉得这是个很美好、很开心的盛夏,仅此而已。
她转身离开。
“津津……”颤抖的声音欲言又止。
不是吊桥效应,他很确定。
他很想很想说出来,可他也确定自己的勇气是肮脏龌龊的。有些人注定留在回忆里,不能奔赴,不能靠近,不能打扰。
谢序淮克制住内心的波澜,温柔一笑:“注意安全。”
赵津月继续前行,他还停留在原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视线模糊,他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泪水在脸上肆虐,心脏抽痛不止,比被刀子捅进去还疼。
正如现在。
身后突然传来响动,谢舒元回头一看,脸色大变。
“哥!”
谢序淮晕倒在雪地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殷红的液体从手腕流淌。谢舒元这时才发现他的身上、车座还有方向盘上都是血。
“手腕的割伤不算严重,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不过他血小板低,凝血功能不好,要多注意点伤口。”
谢舒元在病床边心急如焚,“那我哥怎么会晕倒?现在还没有醒。”
医生回答:“割伤不会导致昏迷,是心脏的问题。”
谢舒元愕然,“心脏?”
医生严肃地说:“病人以前受过很严重的刀伤,能救回来已经是奇迹,一定不要再让病人受刺激,不然太危险了!”
受刺激?谢舒元愣了许久。他从不知道哥哥出过事,原以为那只是一道很普通的疤痕,可能不小心划到的,用纹身遮掩。
他对他的经历一无所知,更不解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
许多疑问在心里翻涌,秘密在他眼底沉眠,没有复苏的迹象,直到深夜,月亮在窗外悄然现身,沉眠的人仿佛听到呼唤,指尖动了。
谢舒元激动:“哥、哥你醒了?”
可谢序淮没有醒过来,苍白的嘴唇在嚅动,呢喃梦话。
谢舒元附耳倾听,声韵很熟悉,像一个字,又像两个字……
视线不由得移向他的心口,是声母,也是纹身最显眼的一个字母。谢舒元不可置信地呆住了,望着与自己相似的眉眼轮廓,仿佛窥探到深藏眼底的隐秘心事。
是他的,也是他的。
“那个人心脏病发,好在发现及时,抢救过来了,只是现在情况很不好。”
傍晚的学校天台上,秦秋白向她汇报情况。
每每见到她,他都心乱无措,是怕,又不止是怕。尤其她和男学生走在一起时,他的大脑会下意识地控制身体躲起来,只有这时,他才有勇气站在她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没有一点老师的样子。
沉默许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赵津月才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一如既往,像倒春寒的风,冷冽彻骨,秦秋白默默承受着,恨自己的懦弱,更恨懦弱的源头并非面对要挟不敢反抗。
“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快转正了,不应该呀!”同事赵老师打趣地低声说。
秦秋白心一紧,立刻瞄向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见几人没有反应,他松了口气,“别瞎说。”
“好好好。”赵老师笑了。
他姑妈晋升教育局局长的消息人尽皆知,别说是老师,连学生们都在传。有这层关系在,事业岂不顺风顺水?
不过秦秋白不是走后门的关系户,也不想做这样的人。在遇到赵津月前,他坚定自己会凭借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可现在,他动摇了。和学生不清不楚是身为教师的大忌,他应该把她遗留的烟蒂彻底扔掉,不应该放在枕边,可他做不到,更不应该想她想到夜夜失眠,他开始质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投身教育行业……
“秦老师,你觉得那片地方应该弄什么呢?”
思绪被打断,秦秋白回神,“什么?”
赵老师说:“教学楼的一楼不是要重新翻新嘛!有一处墙面空出来了,有人提议做文化墙,也有人提议做照片墙,记录校园风采更好,你觉得呢?”要看更多好书请到:p o1 8b s.c om
秦秋白调整好状态,从容回答:“都可以,听大家的意见。”
对面李老师认真地说:“秦老师的意见也很重要呀!”
办公室的几位老师心领神会。
秦秋白怔了下,坦然一笑,“都挺不错的,看学生们投票的结果吧!”
“秦老师真的很关心学生的感受。”
几位老师都很认同李老师的话。
夸赞的语气在别人耳中很正常,可在秦秋白听来,却很讽刺。手中的笔迟迟未动,笔尖浸出的红墨水在试卷纸面上洇散,覆盖字迹,淹没答案。
这是一道选择题,究竟是对是错,他茫然了。
“下个月就可以报名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了吧?”
“对,已经在统计报名名单了。”
“物理竞赛难度可不小,都涉及到大学知识了,还得会微积分,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
“有一班的赵津月吧?”
笔尖划破纸面,秦秋白的心更乱了。
几位老师兴致高涨。
“以她的成绩,肯定能拿名次,为学校争光添彩。”
“何止是为学校争光,为国争光也是很有可能的!我觉得她肯定能进国家集训队。”
“这孩子成绩好,心态也稳,真的很优秀。”
“知识面还很广呢!上次我看津月找秦老师问问题,还把秦老师难住了!”
王老师的一句话,让办公室里的所有目光汇聚一处。
“什么题呀?”赵老师好奇地问。
秦秋白的心跳骤急,脸烫得厉害,脑海不断闪现羞耻的画面。他极力保持镇定,“我记不太清了。”
王老师见他面红耳赤,心想准是自尊心受挫,无地自容了,连忙找补:“上次有道题判错了,我自己都没发现,要不是这孩子偷偷提醒我,我可糗大了!我觉得今年竞赛,她肯定没问题。”
“这次报名竞赛的人多吗?”
“挺少的,有一个学生还在考虑要不要报名。”
“高中时间本来就紧张,竞赛肯定耽误正常学习计划,既要刷题又要做实验训练,要是能拿奖还是挺值的,高考可以加分,还有机会保送名校。要是没拿到名次……”
闲聊的内容转移到竞赛上,秦秋白暗暗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相信赵津月的实力,他也是。不过,顶着所有人的期望,进行高强度的竞赛训练,压力一定很大吧……
夜已深,床头灯亮着,他一如既往地望着透明密封袋包裹的烟蒂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他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靠近她,要是被人发现,肯定会影响她参加竞赛。
如果竞赛结束,他可以做些什么吗?比如那天办公室里发生的……
心突突狂跳,他被自己的幻想吓到了。
身为老师,决不能对自己的学生抱有任何想法,更何况,她还是个恶劣的狂徒,惯会要挟羞辱他。
他是个傲骨铮铮的人。
他不断提醒自己,身下却不争气地硬了,仿佛场景重现,脆弱而又敏感的地方被她狠狠捏住,肆意玩弄。
真糟糕!
他灭掉灯,将烟蒂藏在枕头下,紧闭双眼,试图用睡眠麻痹活跃的神经,可还是失败了,每晚都是如此,他的屡败屡战荒唐可笑。
他好想听到她的声音……不止是声音,更是对他的命令与控制。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精神越来越亢奋。
扇他、打他,拿烟头烫他,用最下流粗暴的脏话羞辱他,踩烂他的尊严,碾压进烂泥里。他会发疯般的兴奋,在疼痛中不断抽搐,直到在她的凌虐中射精。
什么傲骨铮铮,分明就是个发骚的贱畜!
他又恨又气,对自己的生理反应无可奈何,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赵津月笑了,笑意未达眼底。
电脑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神淡漠不屑,讥讽映在眸中的人——青涩俊俏的一张脸,是科技无法复苏的鲜嫩,年轻而又充满活力。气质和现在很像,文质彬彬,斯文温厚,像个好人。
他站在阳光下,头戴学士帽,手捧鲜花,对着镜头微笑。那时的他还没有戴眼镜,眼睛很明亮,满是憧憬未来的意气风发。
赵津月继续翻动,照片下面是一段慷慨宣言:
我会坚持不懈地捍卫正义,维护公平,努力让法治之光普照每一个人,决不背叛我的初心与使命。
源自政法大学官网。以他现在的成就与地位,的确是母校的荣耀,值得记载在册,表彰宣扬。
赵津月按动鼠标,把照片保存下来。
鲜活年轻的眼眸消失不见,只有疲惫、麻木,漠视一切,尽显高高在上的冷血傲慢。
梁景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额前碎发湿漉,水流声哗哗不断,眼镜放在盥洗台面上,旁边还有钳子电锯,以及血迹斑斑的锁精环。
两粒药吃了进去,他很清楚药效没那么快,只是心理安慰,可仍觉得身体焕发生机。卧室暗格的抽屉里满是瓶瓶罐罐。
砸门巨响突然袭来。
“骟你爹的!给我开门!凭什么不让我进来!你对得起我妈我爸的在天之灵吗!卑鄙无耻的贱吊子!”
哪里学的脏话?真刺耳!
梁景川不动声色,镜片折射的寒光凛冽,令人望而生畏。保姆吓得战战栗栗,一句话也不敢说。
“上次做的红茶味道不错,再做一杯。”他转身回书房工作。
程见深不知砸了多久,拳头冒血,喉咙干涩沙哑,可大门仍坚固屹立,没有丝毫破损。门镜居高临下地看他,仿佛嘲笑他的无能狂怒。
“骟他爹的!”程见深不服气,换套话术继续咒骂,“梁景川我知道你在家!卑鄙无耻的贱吊子!不就是忌恨我和她走得近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岁数了?哪来的脸去勾引她!贱不贱啊!要不是在脸上动刀,你那张皮都垂到地上了!你的几把还活着吗?是不是像暗沟里的蛆一样,只能苟延残喘地蠕动?可能还没有蛆大吧!吃一百瓶一千瓶药都拯救不了……”
突然,门开了,露出缝隙。
程见深正要冲进去,保姆为难地挡住他:“现在梁先生很生气,小少爷你还是先在外面找个地方过夜吧,等梁先生气消……”
“凭什么?这是我家!”
见他不听,还要气冲冲地往里闯,保姆急得说出实情:“梁先生有交代,不允许你进门!除非你听他的话,出国留学,不然他……”
程见深变得异常冷静,“他还说什么了?”
保姆硬着头皮地回答:“如果……如果你不听话,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程见深心一沉,父子俩注定分崩离析,这在梁景川停掉他生活费时,他就确定了,只是想不到梁景川比他想象的还要心狠无情。
他一时间感到恍惚,眼前的“家”变得格外陌生,鼻尖酸涩。
“不认就不认,谁稀罕?”
他摔门离开。
“嘭”的巨响传来,视频里的围墙轰然倒塌。
一位年轻员工从大厂辞职,回村开店当自媒体博主,不过店还没开成,就遇到了征地拆迁。征收方向他们承诺“拆一补一”,可补给他们的不是市区的房子,而是烂尾楼。他们不同意拆迁,征收方又说他们的房子没有手续证件,都是违章建筑,并用暴力威胁他们同意拆迁。
视频里播放的正是当时强拆房屋的过程,村民被征收方派来的打手围攻殴打,惨不忍睹,最后一死七伤,还上了热搜。不过,征收方请来了梁景川。
具体怎么解决的,赵津月不清楚,她只知道征收方赔了点钱,那位回村开店的受害者发了条澄清视频,证明无人受伤,也没有强行征拆,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那位受害者已经成为百万粉丝的大网红,还和梁景川有过合作,以搞笑段子的方式科普法律知识,流量很高。
屏幕里的视频没有流出去,是她从梁景川那里偷来的。
每每梁景川被她打得神志不清时,她都会翻他的手机,梁景川虽然谨慎,会删除清空很多东西,但和她在一起时收到的消息,他没时间删。
当时,对方只发来这段视频,现在想想,这个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赵津月把这段视频以及这起案子的相关信息都保存在一个文件夹里,操作十分熟练。她退出来,满屏几乎都是整合好的文件夹,对应的是他经手的大部分案子。
她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她收集的信息,没有证据。
受害者的母亲举遗像、拉横幅跪在法院前要求翻案,可几分钟不到,就被警察以扰乱社会治安为由带走了。
灿烂开朗的笑容永远封存在黑白照片里,那是被富家子弟霸凌的男学生的脸。
赵津月点开受害者母亲为控诉施暴者而专门建立的微博账号,热度不如从前,评论很少,有一大半是骂她的。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直播带货了?」
「别装可怜了,你儿子才是真变态!」
「少爷太可怜了,沾上屎了,甩都甩不掉,心疼!」
文明用语不多,大都是污言秽语,粗鄙咒骂,看了让人胸闷心堵。
赵津月叹了声,拔下U盘,桌上还有两个U盘。
这是至关重要的证据,牵扯无数人的利益,一旦公布,必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不过正是因为重要,所以更难传播,极有可能使她陷入险境之中。
思考之际,电话铃声响起,是程见深打来的。她接起来听,对面只有哭声。
24小时便利店灯光通明,为漆黑冰冷的雨夜带来一束温暖。
程见深坐在凳子上发呆,眼眶红肿,他不应该哭的,可电话通了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地哭出来了,即使被全世界抛弃,他还有他的主人。
赵津月递给他一杯热巧克力,温暖的水汽再次模糊他的视线。
她说:“生活还要继续,可以先去你朋友那里借住。不过这不是长远之计,还是要想办法找个房子住。”
程见深怔了怔,他什么都没说,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就像明明天气预报没有雨,可她却未卜先知地带了两把伞,安全感十足。
“我没想到他那么狠。”程见深忍不住地抱怨:“他好像变了个人,真没想到他的妒忌心那么强……”
“不止是妒忌。”赵津月打断他的话,平静反问:“你知道你爸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吗?”
程见深呆住了,满目诧异。他很少过问梁景川的工作,只知道他很忙碌。
他不禁苦笑:“我跟他朝夕相处十几年,都不如你了解他。”
赵津月喝了口手中的咖啡,“因为他看着像个好人,你也没有戒备。”
外表斯文,温厚儒雅,在公众视野里还是一位伸张正义的律师,很难往恶的方向去想。况且养育他的这十几年,他一直待他不薄,如果没有赵津月的出现,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敬仰崇拜的父亲会是一个冷血恶魔。
程见深感到后怕,“他……会对我下手吗?”
他曾以为自己也是上流社会的一员,是养尊处优的富家阔少,可现在看来,都是假的。他从未富有过,一切都是梁景川施舍给他的,梁景川能让他上天堂,也能让他下地狱。
赵津月喝完咖啡,拿出几张现金放到他面前。
“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你。”
轻淡的语气很坚决,程见深心跳加快。
“你去哪里?”
“回家,做题。”
她不止要为物理竞赛做准备,还要攻克一道至关重要的难题。
程见深不免担忧,梁景川不会放过她的。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津月轻笑了下,打开手机照明,撑伞离开。那道光亮在黑夜里独行,雨浇不灭,风吹不散,更不惧鬼蜮邪祟。
天晴了,只是气温还很低,空气仍透着阴潮的凉意。
“回去吧,别再闹了,再有下次就不是拘留几日这么简单了。”
警察把一位憔悴颓唐的大婶送出拘留所,她是被霸凌致死的男学生的母亲。
宋慧莲抱着遗像,浑浑噩噩地行走,手中的文件袋摇摇欲坠,里面是她收集的证物,都是无效的。
即使有效,也会被判定为无效,就像自己的儿子才是受害者,现在却被冤枉成变态的施暴者。
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阳光很晴朗,可她被大树的阴影遮挡得严实,看不到光芒。她没有意识地撞到个人,文件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对方好心地帮她捡起来。
她木然道谢:“谢谢……”
赵津月轻声问:“想为你儿子讨回公道吗?”
宋慧莲眸光一动,怎么可能不想?不过她已经疲惫不堪,没有力气去说了。
赵津月默默地帮她收拾好证物,从背包里拿出水和面包,“坐下来歇歇,吃点东西。”
宋慧莲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因长时间嘶喊,肿痛难受,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木呆呆的一具躯体被赵津月搀扶到旁边的台阶上歇息。
赵津月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她。
宋慧莲麻木地接过来,当水洇润嘴唇,滑过喉咙时,她的手变得颤抖,水撒了一地。她泪如泉涌,怎么也控制不住,再度崩溃。
“我、我找到一家店的监控,可以证明我儿子死前是和那几个畜牲在一起的!监控看得很清楚,我儿子帮他们买烟,那几个畜牲在外面等着,然后……然后……”
嘶哑的声音语无伦次,宋慧莲抱紧怀里的遗像悲恸欲绝。
赵津月拿出纸巾擦拭她的泪水,无奈地问:“你的证据有用吗?”
宋慧莲绝望了,失声痛哭。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赵津月轻抚她的背,安慰说:“有办法。”
宋慧莲心灰意冷,“还能有什么办法?”
赵津月郑重地吐出两个字:“造势。”
宋慧莲怔怔地抬头倾听。
“他最擅长的一个手段就是用舆论造势,不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见她沉着冷静地出谋划策,宋慧莲不由得心生信任,憔悴发木的眼眸有了光。
赵津月继续说:“你儿子的死,热度已经过去了,你需要制造一个新的热点挑起群众情绪,尤其是愤怒的情绪。”
宋慧莲想不出来,无力感再度涌上心头。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这个能帮到你。”赵津月递过去一个U盘,神色凝肃,“集结更多的受害者,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宋慧莲愣住了,心脏咚咚乱跳,仿佛溺水无望的人看到救命稻草出现在眼前,不确定是真实的,还是濒临死亡的幻想。
“你到底是谁?”
她笑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逆风翻盘,绝地反击?”
宋慧莲毫不犹豫地抓过U盘。
“来,对着镜头笑一个。”杨越拿着新买的相机在教室里到处拍照。
“有什么好拍的。”江柏灵头也不抬地做题。
杨越笑笑:“留念嘛!等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仔细想想,也是。
江柏灵不禁看向身旁做题的赵津月,她要是在物理竞赛中拔得头筹,都不用参加高考了,和她相处的时间更珍贵了。
江柏灵转头对杨越说:“你给我和小赵老师拍一张。”
赵津月闻声停笔抬头,杨越按动快门,正好捕捉到她嘴角扬起的瞬间。
“给我看看。”江柏灵拿过相机,很满意他拍的照片。和赵津月相视一笑,她把相机还给杨越,“记得发给我。”
“没问题。”
“我也来我也来。”
“蹭蹭年级第一的光环。”
“我先和赵姐拍……”
几个女同学围到赵津月身边,抢着拍照。
赵津月没有拒绝,不过她不会摆姿势,一动不动,像个景点雕像。
旁观的苏诗杭忍不住笑出声。
赵津月看了她一眼,苏诗杭憋住笑,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至少比个耶吧!”
快门按下的瞬间,苏诗杭竖起的两根手指顶住赵津月的嘴角向上一推。
赵津月没反应过来,苏诗杭顽皮地做鬼脸吐舌头。
极其搞怪的两张照片出来了。
苏诗杭一直笑到放学,像她那么正经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拍出这种照片的。
赵津月无奈摇头,不过……也挺有意思。
她也笑了。
趁着兴头,苏诗杭问:“去玩剧本杀吗?一直学习很累的!”
赵津月的神色严肃几分,“你去吧。”
苏诗杭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之前跟她说去哪里玩,她都会去,可现在又变成独来独往的样子。
“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赵津月沉默。
现在她的处境不算安全,知情人越少越好,还有一点——她不想她卷进去涉险。
她想到偶然在老师那里看到的物理竞赛名单,反客为主,“这句话应该我说。”
苏诗杭也报名了物理竞赛。
她一挑眉,“给你的惊喜。”
赵津月顺势转移话题,“不愧是天赋异禀,都不用做题练习。”
苏诗杭悠哉一笑:“我嘛,重在参与,输赢不重要。”
赵津月的生活照旧,没有任何变动,学习依旧占据她的大部分时间,她也会在繁忙的学业中抽出时间锻炼运动,唯一不同的是每天都有送上门的玫瑰花。
“赵小姐。”配送员认出放学回来的她,捧着一大束鲜花递给她,“这是送给您的花,请签收。”
玫瑰流转着勾魂摄魄的美丽光泽,颜色似血般的刺眼。
鲜红的花瓣漂浮水面,香气还未扩散,就被毫不留情地踩进盆底,赵津月和往常一样泡脚,赵沉贴心地为她揉搓按摩。
那个人天天送花,也不露面,不像程见深的风格,赵沉很想旁敲侧击地问出来送花的人是谁,不过赵津月显然不在意,一心备战竞赛,或许只是个无聊的追求者。
他想了想,咽下疑问,低头专注地为她洗脚。
手机屏幕亮了,是宋慧莲发来的短信。
「我们已经联系好媒体记者了,想不到今天还有意外收获。」
一张照片传过来,是几个男人正瘫在房间里吞云吐雾,背景环境奢华靡丽,其中两个男人很眼熟,一个是霸凌男学生的富家少爷,另一个是和梁景川有过合作的网红博主,也是当年拆迁案的受害者。
这在她意料之中,出于谨慎,她回复一句话。
「你们的重点是扳倒梁景川,不要调查太深,注意安全。」
「我会的,谢谢你!」
寥寥几个字,赵津月仿佛看到宋慧莲欣喜的笑脸。
她不是普通的受害者家属,她曾是绝望的。绝望往往代表着极端,稍一挑动情绪,就会爆发出巨大能量——要么自毁,要么毁了世界。可只要引导正确,这股能量就会变得积极,枯木逢春,否极泰来。
红色台球一击进洞,飞速旋转的白球滚动到目标位置,预备接下来的进攻。
程见深从来没想到赵津月会打台球,而且打得还这么厉害,都是技巧。
他纳闷,“你什么时候学的?”
赵津月没回答,自顾自地打球。
苏诗杭喜欢打,经常拉着她一起玩,起初她没有兴趣,后来被苏诗杭硬拽着玩了几次就喜欢上了。桌球也是一项竞技运动,极其考验智力、耐力与观察力,需要绝对的冷静、敏锐,以及扛得住高压的稳定心态。
这很适合她。
瞄准和力度控制是台球技巧的关键,涉及到物理原理和数学计算,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以至于苏诗杭常常调侃她,说她打台球像在做实验。
程见深不会打,只能旁观。
他环视周围,见没有人在,不禁疑惑地问:“她们要怎样造势呀?感觉很难,你告诉她们办法了吗?”
赵津月同他讲了一部分计划,他对此很好奇。
“如何造势不是我该研究的问题,这是她们的事,我该考虑的是后果。”赵津月俯下身,球杆瞄准目标球,“要是成功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可要是失败了,就要启动PlanB。”
程见深诧异,“还有B计划?”
响亮撞击,一杆进洞。
赵津月笑了,“还有CDEFG。”她要确保万无一失。
程见深听不出来是不是玩笑话,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相信她能赢。
“那成功后会怎样?他是不是会被抓起来?”他现在迫切希望梁景川伏法。
赵津月一边观察桌上的台球,一边轻淡地说:“要看他们会不会救他。”
“他们?”程见深疑惑,“还有同伙?是谁呀?”
赵津月抬眼瞥向他,程见深摸不着头脑。
自己吗?可他已经和梁景川断绝关系了,她是知道的。
赵津月的视线回到台球上,“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又是一杆响袋。
她的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样凉薄,什么都不在乎,可又什么都在掌控中,极致的冷静理智。
程见深咽了下嗓子,心脏怦怦乱跳,既仰慕,又敬畏。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桌上的一个球离洞口很近,不过路线被阻挡,白球打不过去。沉着的目光落在贴靠案边的台球上,她丢出两个字,“等待。”
程见深一头雾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的确权尊势重,可又有多少人觊觎他拥有的一切?”赵津月放缓运杆速度,积蓄力量,“当他处于困境时,有人会向他伸出援手,自然也有人想推他下去,最好一蹶不振,永不翻身。”
杆头迅猛出击,利用高杆吸库,借助另一个球将目标球撞进去。
程见深叹为观止。
赵津月更喜欢打台球了,桌案上看不到线,却布满了线,运算趣味十足。
“他们最擅长权衡利弊,当梁景川濒临失势边缘,很难拉回来时,他们就会选择放弃,甚至推他坠落。”
程见深恍惚,“他们也那么狠吗?”
赵津月继续打球,“梁景川同他们沆瀣一气做坏事,即使他手里不存证据,那些人也不会相信他。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
“这是什么意思?”程见深疑惑。
赵津月一边专注打球,一边回答:“依靠权势金钱结交的关系,一旦利益消失,交情也跟着消失了。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无法再用的人,死是他最后的价值。”
“死人的嘴最严。”程见深脱口而出。
他仿佛看到重心偏移的天平,一端是梁景川,一端是扳倒他的正义势力,代表正义的砝码不断增加,渐渐压过邪恶。
他期盼梁景川早日升天。
“我能做什么吗?”
赵津月一笑,“你要做的事很重要,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
晚风微凉,街灯闪烁,苏诗杭倚着路牌,望着远处走出台球厅的熟悉身影。
赵津月打车离开,程见深依依不舍地目送。过了好久,他才挪动脚步,前往地铁站。
在她的印象里,程见深向来是豪车接送,这符合他的家境,怎么现在落魄了?可他爸现在正风光呢!
苏诗杭心生疑惑,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亲爱的姑姑,工作忙吗?今天……”
“什么事?”清冷的声音识破她的殷勤,对方的环境声很静,似乎在办公。
苏诗杭收起玩笑状态,神色凝重,“帮我查个人。”
几张照片扔到茶桌上。
“她们怎么会聚到一起?”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焦急不安。
梁景川瞥了眼,照片里有宋慧莲、有反抗暴力拆迁而死的村民的女儿,还有几个女人很眼熟,在曾经受理的案件中见过。
总的来说都是视他为仇敌的人,她们蹲在马路边吃盒饭,虽然灰头土脸的,但看起来很开心。
梁景川不在意,抬高水壶,将热水注入茶碗。茶叶在其中翻动沉浮,香气四溢。
这是茶道中的一步——悬壶高冲。
男人紧张地踱来踱去,和梁景川的气定神闲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苦思许久,下一个定论:“我怀疑有高人在背后给她们出谋划策。”
“高人?”梁景川哂笑,“她们哪有机会接触高人?”
男人还是很担心,“不能是国安部……”
“你太紧张了。”梁景川从容泡茶,“几个小人物掀不起风浪,随她们折腾吧!放心。”
她们既然铁了心往南墙撞,就由她们撞,大不了再以扰乱社会治安罪、寻衅滋事罪抓起来,蚍蜉怎么能撼动大树呢?自不量力!
男人见梁景川满不在乎,心中的担忧减轻许多,坐下来喝茶。
那些人对付的目标是梁景川,哪怕真的出事,也是梁景川挡在前面,况且,在当年强拆村子时,他见识过梁景川的能力。如果不是梁景川出手,现在的他极有可能在监狱里蹲着,而不是悠闲喝茶。
“梁律师运用法律得心应手,真让我佩服!”
“与其运用法律,不如成为制定法律的那个人。”梁景川意味深长地一笑,“那才是真正的得心应手。”
男人愣住了,思考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眉飞眼笑:“恭喜恭喜!”
“还早。”梁景川悠哉地转着手中的品茗杯。
男人笑了笑:“有区别吗?”
从利益链里的一员变成头目,指日可待。
梁景川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神采奕奕。
男人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问:“那我扳倒谢华英是有希望喽?”
梁景川喝茶的动作一停,摆出从容样子,“有些事不能急于求成,需要慢慢来。”
谢家的权势不可小觑,不是想扳倒就能扳倒的。
男人叹了声,上好的茶水索然无味。
他和谢华英是同行死对头,原以为谢华英年纪大了,儿子又帮不上她,熬也能把她熬死,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严晚溪。
“那么大的企业,不给自己的儿子,反倒给一个外人,还是个女人!”男人啧啧叹了声,“不过她那两个儿子也真是不成器!大儿子将自家产业拱手让人,去搞什么光学仪器生产,挣的钱本来就少,还全捐了!小儿子太小了,根本斗不过严晚溪。”
梁景川和谢序淮有交情,他太了解谢家了,也清楚谢序淮的为人处世。谢序淮没有事业心,常年为情所困,而且现在越来越颓废消极,根本拉拢不来,可惜他的身份背景了。
他不禁想到被自己赶出家门的儿子。
一个无依无靠,身无分文的学生,过惯了富贵生活,离开他后能去哪?除了谢家,那就是……
脑海里浮现出熟悉身影,梁景川不由得握紧茶杯,滚烫的瓷壁吸住指腹,他毫无知觉,直到男人唤他,灼烫感才袭来。
“怎么了?”男人问。
梁景川立刻放下茶杯,牵出淡定的笑,“谢老太太年纪大了,现在还在国外休养,早就没有当年一手遮天的能力了,只要扳倒严晚溪,华英建设就撑不了多久。”
“我当然知道。”男人皱眉,“问题是严晚溪不好对付啊!”
梁景川闲雅地为他斟茶:“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不过,总会有转机的。”
“就怕是坏的转机!”
男人望着照片长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一语成谶。
网红明星聚众吸毒的新闻登上热搜,里面的主角称得上网红界的顶流,在娱乐至上,流量称王的时代,这条热搜的威力如同重磅炸弹,一下子引爆舆论,全网轰动。
「上次直播他的脸就不对劲,瘦得离谱,粉丝还狡辩是营养不良!」
「这太严重了,必须封杀!」
「一张照片能证明什么?一看就是p的,清者自清,等警方通报!」
照片里还有在网友眼中被冤枉的富家少爷,一同被推上风口浪尖。
「心碎了,他的眼睛真的很纯洁,不相信他会吸毒!」
「会坐牢吗?好奇。」
「像这种级别的富二代,别说是吸毒,就算是杀人我都相信。」
「看来是个连环瓜!坐等霸凌案反转。」
赵津月关上手机,从实验室出来,一直在外等候的程见深立刻上前递水递面包。
“你一直做实验,都没吃饭呢,先吃点东西垫垫吧!今天的实验训练一定很成功吧!”
赵津月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收获很多。”
程见深替她感到开心,“晚上还要做题吗?身体要紧,先去吃点东西吧?我请你!”
赵津月一笑,“你现在有钱吗?”
程见深捣蒜似的点头:“有啊!”
之前他朝谢舒元借钱,把赵津月给他的钱还回去了,现在发传单做兼职,勉勉强强够用,不过就算借钱背债请主人吃喝玩乐,他也心甘情愿。只要主人开心,他就开心。
赵津月咬了口面包,“你现在住哪里了?”
程见深欣然回答:“是我妈去世前留下的一套老房子。”因为太小太破,梁景川没当回事,如果梁景川记起来,一定会收走的。
赵津月提醒:“现在要更加小心。”
“怎么了?”
话音落下,程见深突然想到热搜新闻,神色凝重。
“很好的开头。”赵津月沉静地说。
只要继续增加砝码,压倒梁景川是没问题的。
“那梁景川是不是也会有行动?他会做什么……”
“你爸要从政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听到这个消息,赵津月没有意外,早知道似的,不过苏诗杭的出现是她没想到的。
程见深一脸震惊:“啊?你怎么知道?”
苏诗杭没有直接回答,“听过严晚溪这个名字吗?”
不算陌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程见深摇摇头。
苏诗杭又问:“你爸之前处理过一宗拆迁案,里面那个黑心老板叫赵涛,常跟你爸来往,认识吗?”
程见深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苏诗杭扶额:“那你爸想法设法起诉华英建设,你总知道吧?”
程见深愣住了。
一问叁不知,苏诗杭无语到翻白眼,转头问赵津月,“你把他打傻了?”
赵津月摊摊手,一副不关我的事的样子。
程见深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无地自容,他对梁景川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华英建设我知道,那是我朋友家的企业,但是梁景川跟我朋友的哥哥关系很好,怎么会对付他家企业?”
“关系很好?”赵津月嘲讽轻笑,“养育十几年的儿子都能抛弃,更不用说是朋友了。”
程见深沉默了。
苏诗杭解释:“明涛和华英一直在竞争,我姑姑是华英建设的继承人,而你爸和赵涛交情不浅,两人同流合污干了不少坏事。”
“严晚溪是你姑姑?”赵津月问。
苏诗杭点头。
怪不得她知道!赵津月心里更有底了,“你姑姑还跟你说了什么?”
“我让她帮我查梁景川……”
“等等。”程见深一头雾水,“你怎么会想到查他?”
苏诗杭看向赵津月,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很默契。
之前赵津月还怕她卷进来受伤,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担忧是多余的。
“重在参与嘛!”苏诗杭挑眉说。
程见深肯定和他爸闹掰了,这起初是她的猜想,至于因为什么,她不清楚,不过她有一种直觉,一定和赵津月有关。
和赵津月有关,她必须重视。
程见深更懵了,“到底什么情况?”
解释起来太复杂,苏诗杭索性说:“你知道我姑姑和你爸是敌对关系就行了。”
程见深强调:“他不是我爸。”
的确不是,智商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她没再理会程见深,转头握住赵津月的手,郑重说:“你放心,我姑姑本来就在对付他,她会帮你的。”
天平的砝码增加了,这应了当初的推测——有多少人捧他,就有多少人想拉他下来。
赵津月回握住她的手,含笑的眼神很坚定。
后来苏诗杭了解全过程才得知不是她姑姑帮赵津月,而是互帮互助。
“公关已经处理了,不过现在局势太糟糕了,现在……现在不知道……”通话声音语无伦次,屏幕不断显示有电话打过来。
水声哗哗作响,梁景川闭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脸。处理过许多棘手的案子,他的心态很稳定。
“找到宋慧莲她们了吗?”
“还没……”
“继续找。”他从容不迫地安排,“我派人联系公安了,他们暂时安全,现在必须降低这件事的热度,不能继续发酵,一定要压下去。即使有照片也没关系,让他们发律师函,对外宣称照片是合成的,再把明星婚内出轨的料放出来,公关知道怎么做。”
说完,他强调一遍:“一定要压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调至静音,那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我怀疑有高人在背后给她们出谋划策。”赵涛的话回荡在耳边。
梁景川笑了。
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在脑海里,激起他的胜负欲与征服欲。
他不禁看向镜子,现在的他早已和过去告别,曾经的迷茫、纠结与痛苦烟消云散。
当个坏人挺好,彻底放纵,彻底解脱。
他要颠覆两人的关系,他要让她重新认识他。
他不会被困住,永远不会。
玫瑰花一如既往地送过来,赵津月照旧签收。
赵沉正要摘花瓣为泡脚准备时,被她叫停了,“不用了,放着吧。”
赵沉虽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
电话响起,是秦秋白。
即使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他也从不给她打电话,除非,有紧急情况。
与此同时,赵岚青气喘吁吁进门。
赵沉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赵岚青对上女儿冷漠的眼神,仿佛回到从前,她的情绪一下子平复了,想说的话顺着喉咙咽进去,消化掉了。
“没事。”她一笑而过,“刚刚跑步来着。”
“那快歇歇。”赵沉连忙过去扶她,“锻炼得循序渐进,不然身体吃不消,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赵岚青突然打断他的话。
这句话很奇怪,赵沉摸不到头脑。
赵岚青若无其事地问:“晚上吃什么?”
赵沉回:“昨天的菜都比较辣,今天换换口味,糖醋排骨?”
赵岚青点头,“好,不要和以前一样。”
赵津月的眼神柔和下来,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拨通程见深的电话。
“要到你出场的时机了。”
对方的声音很激动,“我、我能做什么?”
“大义灭亲。”赵津月转动手中的U盘,“作为他儿子,作为被他无情抛弃的儿子,出庭作证。”
“好!”程见深毫不犹豫地答应,“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赵津月不紧不慢地说:“找个有身份背景的人和你一起,增加可信度和证明力,也是为你保驾护航。”
程见深疑惑:“找谁?”
赵津月一笑:“他的朋友。”
夜色浓郁,华灯璀璨,河水映出流光溢彩的倒影,岸边的身影孑然,更显落寞。
谢序淮提着一兜啤酒坐到长椅上,惆怅的眼神无光,不知在想什么。远处的路人在灯下驻足,时不时地看表张望,似乎在等人。
他收回视线,打开一罐啤酒。酒水入口微苦,心脏隐隐作痛。医生说他当年没有恢复好,落下病根,难以痊愈。
他确实落下了病根。
是心伤,也是心伤。
“不要对短暂出现的人执念太深,很伤身体。”这是当年纹身时,纹身师对他说的话。
当针尖刺穿心口皮肤时,他疼到无法呼吸。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心脏带来的痛感,每一次跳动都如针扎。
他想要遮掩伤疤,想要彻底忘记这一段不该有的情感,总也不如愿。可他也清楚,用她的名字遮掩伤疤,怎么会如愿呢?烙印只会越来越深。
他彷徨、悲郁,独自一人。
后来朋友做光学仪器生产,拉他入股,他想都不想地答应了,实地考察,风险评估,什么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那天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
和今晚一样。
身边有人出现,坐了下来。
他想,他是醉了。
天旋地转,恍恍惚惚。
身旁人想要取酒,他下意识地拉过袋子,“未成年的小孩不能喝酒。”
赵津月满不在乎地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我成年了。”
“那也是小孩子。”他的思维还处在晕沉沉的混乱中,仅靠残存的理智支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津月喝了口酒,不禁皱眉:“没有白的好喝,一般般。”
谢序淮想要抽走她手中的啤酒,可酒罐被她握得很紧,纹丝不动。
力气还是和从前一样大。
他惝恍迷离地劝:“再喝就醉了。”
“我一直很清醒。”赵津月沉声说,“你知道的。”
他恍惚松开手,风吹过她的发,他的指尖微凉。
头脑更晕沉了,分不清虚幻与真实,他深深吸气,“我在做梦吗?”
赵津月感慨一笑:“那就当是做梦吧!”
眼泪夺眶而出,他再也无法压抑激涌的情感,紧紧抱住她。
“我很想你……”声音被泪水打湿,嘶哑颤抖。
“我知道。”她的手覆上他的背。
不远处一对情人重逢,谢序淮移开目光,只有风拥入怀里。
心在痛,他的头脑异常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清醒地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不能靠近,不能触碰。
赵津月闲聊的语气问:“这么晚不回家,不怕鬼了?”
他也用同样的语气回:“不怕了。”
赵津月笑:“你承认了。”
“因为有你在,你体质好,阳气重,镇得住很多东西。”
他佯装洒脱地笑,眼泪在打转。
赵津月收回视线,喝了口啤酒,望天吹风,“当年为了找方向,你把你的表砸了,表针拿给我做指南针,你还记得那时候你说过的话吗?”
他的眼泪悄无声息掉落。
赵津月递给他一个指南针,是她自制的,里面的针是他的表针。
他紧紧握住指南针,仰头望向夜空。
她和他聊很久,说了很多话。重要的、不重要的,一字一句,有悲伤有欢笑,深深烙进他的记忆里。
当他再次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脸上的泪痕早已吹干,袋子里的空酒瓶随风滚动,只有指南针紧握在掌心里,路灯明亮,恍如隔世。
他回家时,谢舒元正坐在门前等他,眼眶红肿,魂不守舍,在漫长的黑夜里煎熬许久。
谢序淮轻轻将他扶起,一贯的温柔语调说:“地上凉,小心感冒。”
谢舒元的心抽痛。
他想了很久很久,他必须要接受一个事实——她是他的主人,是他喜欢的人,同样也是哥哥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身为玩物就要有当玩物的觉悟。
谢舒元压住情绪,开门见山地说:“哥,她不喜欢我……我能感觉到她对你不一样。”
钥匙放到玄关柜上,谢序淮无奈轻笑,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
谢舒元哽咽地继续说:“如果你继续追她,她可能会选择你。”
屋子里没有开灯。
沉默良久,谢序淮望向窗外的月亮。
“她……谁也不会选,假如她需要选择一个人来依靠,那么,只有一个人选。”
谢舒元的心提起来了,怦怦乱跳。
谢序淮释然一笑:“是她自己。”
谢舒元怔住了。
他视哥哥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不过这样的情感和嫉妒并不矛盾。他嫉妒哥哥拥有和她的回忆,嫉妒永远留在哥哥心口上的疤,可现在,嫉妒消失了。
他根本比不过哥哥,输得一塌糊涂,连替身都没资格当。
泪水在月光里流淌,无声无息,很安静。
天色是发黑的蓝,细雨透雾,灯影斑驳。
空荡荡的公交车站,只有赵津月在等车,雾雨浸凉皮肤,湿漉漉的潮。
公交车迟迟未来,光线突然暗了。她转身看去,一束华丽的红玫瑰跃入眼中。昏蓝的雨、漆黑的伞,殷红的花瓣仿佛在滴血,流转勾魂摄魄的美丽光泽。
梁景川嘴角扬起弧度,“你要我做的事,我办到了。”
一辆轿车经过,鸣笛划破雨幕,当初被掩盖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我要他彻底消失。”
他问:“是不是该到奖励的时候了?”
赵津月微微一笑。
公交车驶来,灯光照亮细雨飘摇,晚归的车厢冷清空荡。
司机驾驶公交车离开,车站空无一人,光线更暗了,只有孤零零的玫瑰花瓣被地面积水吸附,怎么挣扎也无法飘走,只能任由风雨冲蚀,糜烂凋敝。
从那个坐牢的男人检查出心脏病时起,赵津月就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即使救回来一次,也是徒劳。
一切在她的意料中,包括梁景川来找她,她甚至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疾风暴雨敲打窗户,外面漆黑一片。
手机不断有电话打进来,梁景川开了静音,闲适地放到桌上。就算她曾经做过他的主人又如何?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学生,怎么斗得过他?还不是被他轻而易举地带走了。
玫瑰插到花瓶里,他惬意调整。
“喜欢吗?”他柔声问。
赵津月没有回答,打量四周。这里是他郊外闲置的房子,黑白轻奢的装修风格,铁艺线条装饰,如同密不透风的牢笼。
他温和地继续说:“我特意找人清洁了,很干净,水电都有,我也会给你送饭,你安心住下吧!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可能的满足你。”
赵津月放下背包,明知故问:“我为什么住在这里?”
现在风头紧,他需要时间处理问题,极有可能顾不上她。他要锁住她,防止她跑掉,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力量。
花插好了,梁景川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津津,我愿意把我拥有的东西分享给你,那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
“比如呢?”赵津月从容不迫。
“花不完的钱,随你挥霍!”梁景川豪爽地说,“房子、车,各种名牌包、奢侈品,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赵津月一口拒绝:“我不需要。”
这四个字,以前的他也说过,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梁景川笑了笑:“你还是个没进过社会的学生,我理解,以后就明白了。”
经历过现实摧残的成年人很难抗拒金钱的诱惑,尤其是巨额的、不需要付出脑力苦力的。
没人不爱钱,他不相信会有人禁得住权势金钱的考验。
赵津月冷漠驳回:“我说过,我不会变成你。”
一根针刺进心尖,梁景川的笑容凝固了,还是伪装出从容模样:“你以后就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爱在哪呢?”
“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之前心甘情愿当你的掌中玩物。”
“呵!”
赵津月笑了,梁景川听出嘲讽意味,脸色骤变阴沉。
她还是惯会羞辱人,真的很讨人厌!他更想改变她了。冷峻的目光落到她的背包上。现在,他要没收她所有的东西。
他伸手去够,被赵津月无情打掉。
手背疼得厉害,他恼羞成怒,欲要强行把她按到沙发上。
他要让她看看身为男人的绝对力量……
脑袋“嗡”的一下,一个狠辣的巴掌把他扇到沙发上,他被打得耳鸣眼花。
赵津月一脚踩住他的脸,死死压制,“怎么?又想受虐了?”
鞋底的泥泞黏住面颊,恶心得想吐。梁景川气急败坏,奋力挣扎,手摸到茶几上的烟灰缸,朝她砸去。
赵津月敏捷躲开,梁景川抓住时机反击,他再也不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甘愿受她凌辱的狂热信徒了。
他不会再让她践踏自己的尊严,他要雄起……
下体袭来剧痛,差点当场晕厥,他来不及反应,胸口遭受猛击,身体被她一脚踹飞,后腰冲撞餐桌,花瓶碎了一地,玫瑰支离破碎,如同鲜血铺地。
赵津月没什么格斗技巧,不过对付男人,攻下叁路足够了。
梁景川忍痛起身,艰难地抓过身旁的铁艺摆件,朝她摔去。
赵津月轻松闪开。
想用武力对抗她?自取其辱!
激烈的单方面施暴激起她的兴致,她变得更加亢奋,发泄似的拳打脚踢。不过,现在的她不再失控,不需要母亲、不需要谢序淮,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抚,清醒地掌控源自身体的强大力量,收放自如。
她又成长了,尽情享受殴打他的过程。
梁景川被打得鼻青脸肿,眼镜都碎了,衬衫松垮凌乱,松散的领带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后背,脚上的一只鞋也找不到了。
重创的剧痛在身体上蔓延,梁景川气喘吁吁,还好她避开要害,没有下狠手,不然肯定会被她打死的。
局势处于下风,梁景川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知如何反抗。
赵津月还没有收手,抓起他的手臂狠狠一抡,他的身体被甩飞,像冰壶似的滑过地面,直到撞到墙角才停下。
骨头要断了,梁景川痛不堪忍。
“舒服了吗?”赵津月开心地笑了。
梁景川怒火中烧,可他疼得失去还手力气,只能怨毒地瞪她。
赵津月面不改色:“其实你从未爱过我,你对我一无所知,你只是喜欢疼痛这张赎罪劵。后来也不是爱,只是你的占有欲、控制欲在作怪。你高高在上习惯了,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只有我是不受控的,也无法被你用权势金钱诱惑收买。”
“除了用权力威逼,你对我毫无办法。这是一种暴力,可偏偏,我也会暴力。”
她一脚踩住他的背脊,抓住他绕到背后的领带,狠狠一拽。
“呃!”梁景川顿感呼吸堵塞,他扒住紧勒在颈间的领带,妄图挣扎,可怎么也拗不过她的力气。
他越是挣扎,她越是加劲,毫不留情。
反抗失败的他被拖拽到落地镜前,领带再度拉紧,劲猛的力道迫使他的头高高仰起。
赵津月饶有兴味地笑:“梁大律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
镜面清晰真实地映出他的脸。
痛苦扭曲的一张脸,明明狼狈不堪,却因他优越的好骨相,多了几分诡异美感——额头青筋暴起,湿漉的发丝滴着汗珠,镜片破裂的眼镜变得湿黏,从鼻梁滑落。他张着嘴,抻出的舌头在颤抖,从喉咙里喘出被勒住的呼吸,脸色好像兴奋时的涨红,快要射精似的。
和之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副骚样子,看着就想狠扇巴掌,肆意凌辱,不过赵津月没有动手,她不想让他爽到,她想试试看,他受虐的底线有多低,多下贱!
她从口袋里摸出照片,突袭到他眼前。
“看看这是谁?”
陌生的青涩面孔,眼神天真明亮,如新升太阳般朝气蓬勃,活力四射,在破碎的镜片中分裂重影。他突然惊恐,拼了命地挣脱,可却被她死死禁锢,无处藏身,插翅难逃。
“拿、拿开!快拿开!咳咳……”脖子被勒得更紧了,他闭紧双眼,不顾死活地疯狂挣扎,耳边传来诵读声,慢条斯理而又怪声怪调。
“我会坚持不懈地捍卫正义,维护公平,努力让法治之光普照……”
“不要……咳咳……”
羞愤的泪水迸涌而出,他恨不得立刻拿刀捅死她。
赵津月没听见似的,还在煞有介事地朗诵他曾经的毕业宣言。勒住他的手劲拿捏得刚刚好,既不用力过猛,又不留挣脱机会。
多完美!
她很享受,而梁景川只觉生不如死。
他从未如此憎恶过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小蛇滑进身体里,钻入裂开的骨缝中,抓不住、够不到,更没有办法抵御,只能任由她横冲直撞,祸乱五脏六腑。伴随持续不断地嗡鸣,痛苦煎熬。
他无法接受现在的困境,更无法接受身下竟然有了反应。
曾被她长期锁住的性器衰颓不堪,需要用各式各样、无穷无尽的药填补治疗,可今天没有吃药,他的性器竟然复苏了,勃然跳动。
这一定是还没改掉的习惯!
他更加羞愤,无比后悔认识她,更嫌恶曾经当过她的狗。
怎么会视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为神明?他一定是脑子坏掉了,他要扭转局势。一个即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王者,决不允许被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踩到脚下践踏凌辱!
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烧,他不甘心,拼尽最后的力气爆冲。
赵津月手一收,牵引绳似的领带猛地扼住他的脖颈,无法呼吸,他不得不泄力,留出喘气余地,口唇憋得青紫,头脑缺氧发晕。
好在,他咬住了照片。
手脚都动不了,他强忍住眩晕的不适感,磨动牙齿,甩头撕咬,眼镜都飞了出去,不知道摔落哪里。
赵津月静静观看,笑出了声:“以前没发现你学狗学得挺像的,就是年纪太大了,不如你儿子可爱。”
梁景川气得头更晕了,眼冒金星。
他怒目切齿地磨咬,不知过了多久,他吐了出去,照片上的脸在他持之以恒地努力下磨掉了,遍布湿濡齿痕。
他虚弱地笑了,像在宣告他的胜利。
一模一样的新照片甩到他眼前,他的笑僵住了。
“还有很多。”赵津月微笑,“继续吗?”
梁景川顿感黑朦,一口鲜血吐到照片上。血从头部流下,滴落地面,那张年轻而又憧憬未来的脸被染红,模糊不清。
赵津月从口袋里抽出一沓厚厚的照片,朝空中抛洒。照片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他无处可躲,她放声大笑。
轻薄的相纸落到他身上,如泰山压顶般沉重,他的头垂下去,精疲力竭,只能奄奄一息地放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杀了我吗?”赵津月满不在乎,“用刀?用枪?还是你的……权力?”
最后两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背脊窜过凉意,梁景川头皮发麻。
他从不觉得她能战胜他,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学生,就算指点宋慧莲又如何?都是蝼蚁。可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手机上,不等他出动,就被赵津月一脚踢进柜底。
他的心凉透了。
赵津月伸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他愤恨地瞪着她,嘴角挂着血。
她从容一笑:“想杀我?下辈子吧!”
起初他还是愤怒的,可一直被她凝视着,他渐渐慌了。似乎意识到无力回天,继而变得颓唐。
赵津月无情地甩开他的脸,居高临下地睨他。
“权力是个好东西,可在你们手里变了质。你们自以为凌驾于权力之上,高傲自大地制定规则,操控规则,实则都是权力的走狗,干的事无非恃强凌弱,威逼利诱,以优越傲慢的姿态压迫不如你们高贵的普通人。”
梁景川双唇翕动,瘫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津月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可谁又能确定自己永远是金字塔顶尖的人?你们在攀爬的道路上注定要献祭自己的尊严,换取地位。为了稳固地位,你们会向更高等的权力屈服投诚,长此以往,循环反复。”
梁景川望向照片中的明亮眼眸,痛心疾首:“我也不想,你不懂我的苦衷,我……”
“你什么?”赵津月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这对好人太不公平了。她没兴趣听他的过往,谁让他选择这条路呢?
“权力是你们的主人,面对主人的施虐,你们甘之如饴,任其鞭打凌辱,毫不反抗。你们是开心的、享受的,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种成长,一丁点赏赐都是莫大的荣耀,你们顺应这样畸形的社会规则,骨子里就下贱!所以你们的自尊心敏感脆弱,不堪一击。”
“不、不是的……”梁景川慌忙辩解,恐惧感笼罩心头。
赵津月仿佛看到那个被她阉了的男人的影子,她一脚踩住他的脑袋,慢悠悠地继续说:“以前我不懂,自打认识你,我开始明白了——父权社会的所有男人都是M,都有受虐倾向,或轻或重,无一例外,只是分觉醒的和没觉醒的罢了。”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这个理论还没有得到验证,不过,我很有兴趣去实践。”
“不是的……不是的……”他还在喃喃否认,身体的反应却恰恰相反。
他越扒紧地面,她越开心。
只要一直趴着不翻身,就不会被发现,他窘迫地遮掩,可当她从背包里拿出摄像机时,他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她一步步向他靠近,他无力躲避,只能任由影子将他笼罩吞噬。
“你不是想当玩物吗?”
“我帮你!”
“我会让你成为全社会的玩物。”
“堕落吧!你是开心的,不是吗?”
一连串话语激得他毛骨悚然,仿佛堕入无尽炼狱,更让他恐惧的是自己的生理反应,不是自己的身体似的,完全受她操控。
以前是赎罪,心里有负担,才会对她的施虐甘之如饴,可为什么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她的声音不断回响,冲击他的叁观。
他快要疯了!
赵津月一脚掀开他,镜头对准他的脸。
天花板的灯亮得刺眼,梁景川惶恐无措,不知是挡脸还是捂住下体,人前沉稳儒雅的样子不复存在。
赵津月向下移动镜头,裆部果然撑起来了。
她微笑:“想要吗?”
“不想……不……啊……”
下体被鞋底踩住,隔着西裤面料来回碾压。
很疼,很兴奋,他甚至想要和以前一样,被她狠狠踢踹。
赵津月故意提问:“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呢?”
说话间,她稍一施劲,爽到他翻白眼,急促喘息,淫荡的样子下贱至极。
“屏幕前的你们,看到了吗?”赵津月缓缓移动镜头,“平日里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端出上位者的架子作威作福,实际上就是个惯会发骚的公畜!自以为像公孔雀似的施展魅力,其实就是个跳梁小丑。哦对了,尽量不要外放,他的喘声真的很骚,影响不好。”
梁景川又恼又羞,可他完全控制不住,粗重的喘息越来越紊乱。
那条小蛇缠绕住硬挺的性器,紧紧裹住,哪怕快要折断了,他也不想中止。
赵津月一本正经地继续提示:“以防观感不适,可以调低屏幕亮度,如果你们是躺在床上观看,建议侧过身体,避免手机滑落,砸到鼻子。”
梁景川应该感到无地自容,应该愤怒,如果她公开视频,他这辈子都毁了,可他除了兴奋就是兴奋。
毁了就毁了吧!
贪图短暂的快感,沉迷荷尔蒙上头的刺激,真的很爽!好像身体又回到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时期。
没有赎罪,没有借口,只是单纯享受她的凌辱。
堕落的确是开心的。
赵津月轻声说:“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帮我解决了他。”
在说她父亲吗?这一直是他的疑惑。
她问:“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
他的心思被她看穿。
赵津月笑了:“你马上就知道了。作为回报,也是奖励,好好享受吧!”
话音落下,痛感瞬间飙升,他的瞳孔放大,始料未及。
好不容易复苏的茎骨彻底失去生机,仿佛遭遇惨烈车祸,被一个接一个的车轮无情碾压,血腥气味扩散蔓延。
除了几乎致命的剧烈疼痛外,他只有一种感受——活着死去。
赵津月移开脚,他的西裤裆部变得粘腻,厚实的深色布料看不出红色还是白色,不过通过他扭曲痛苦的表情看得出一定是血肉模糊的。
他的眼神从迷离转变为愤怒,如果不是疼到起不来,他会拿刀砍死她吧?
赵津月不在意地笑笑,相比那个男人,她已经很仁慈了,至少让他在快感中度过。
“如果恨能让你舒服点,那就恨我吧。带着仇恨走向坟墓,那里是你的归处。”她背上包,像看热闹结束的旁观者,若无其事地朝门口走去。
梁景川的心脏怦怦跳动,频率很快。
是疼痛带来的吗?
不是的,他很确定。
他感到惊异,比性器被她踩烂还要不可思议,完全推翻他曾对她的情感认知。
越是压抑,越汹涌。
他突然癫狂大笑,疯了似的吼:“赵津月!我不会恨你,更不会爱你!”
谁在乎?
她笑了,拧开门锁。
“吧嗒”一声,梁景川的心跳骤停。
风很大,枯萎的花瓣掉落枝头,无法逆转。当她迈出那道门时,即是永别。
他的心被门外的风吸空,前所未有的难受,比受她凌虐还要疼痛。
“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或许……”
“没可能。”赵津月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和你,生来就不是同路人。”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口一空,他的心脏急剧收缩,窒息般的疼。劲急的风封死了门,他的目光还不肯放下,颤抖的唇在翕动,干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呜咽痛哭。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在被困住的、无休无止的痛苦中等待自己的死亡审判。
雨停了。
赵津月继续做题,和从前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程见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这些证据真的可以吗?”
程见深打开她给的U盘看,里面只有几张偷拍的聊天界面截图和几段通话录音。如果不是耳闻目览,他怎么也想不到梁景川竟然帮别人贩毒,不过转念想想,一个道德沦丧的人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
只是单凭几张聊天截图和录音就公之于众,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指证,他心里不免打鼓。
“重要的不是证据,而是你的身份,你是梁景川的亲侄子,更是他养育十几年的儿子,你的话更有可信度和证明力。”赵津月一边解题一边说,“况且,你的重点不在于揭发他贩毒,而是拆穿他的虚伪面具,让大众去审判他的人品。”
程见深豁然:“那我接下来做什么?”
题解出来了,赵津月笑了下:“会有人教你的。”
“啊?”
正当程见深懵住时,敲门声响起。
这一夜,有人悲伤,有人欢喜,注定难眠。
翌日,碧空如洗,灿亮的阳光照进校园教室里。
“他这个人真的太坏了!冷漠自私,无情无义,不止把我赶出家门,还想杀人灭口!完全不顾亲情!我必须要揭发这个恶魔的真实嘴脸。”
手机里正播放程见深接受记者访问的视频,他一边咒骂一边抹泪,看上去很痛苦,几乎精神崩溃。
学生们兴致勃勃地围在一起看。
“怪不得没见他上课,这也太劲爆了!”
“他现在住的地方也太破了,之前可是住华金湾,这落差……太惨了!”
“他爸贩毒诶!他家的豪宅得是多少人命换来了!这得死刑吧!”
“现在警方还没动静。”
“估计快了吧,我之前见过他爸,看上去挺温和善良的一个人,想不到啊!”
上课铃响,学生们不得不回到座位上,意犹未尽,思绪还飞着。
赵津月一边享受阳光沐浴,一边专注做题,仿佛与世界隔绝,一切都与她无关。
“已经是热搜第一了!”程见深翻动手机,关于校园霸凌的话题也登上热搜榜。
公开截图和录音的长微博被各大媒体转发,评论私信无数,他的电话都被打爆了,许多人来他的住处找他,好在有宋慧莲的帮助,他提前转移阵地了。
“公安那边已经开始抓人了。”宋慧莲递给他一杯温开水,信心满满地说:“这一战一定会胜利的!”
如果没有赵津月的指引,她不会想到和梁景川的儿子联手。在上门找他之前,她一直以为他的儿子也是个坏人,和杀害她儿子的凶手一样,都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
程见深一口干掉杯中的水。
杯子放到桌上,旁边还有一瓶眼药水。
十几年的亲情早就崩塌了,他没有半点悲伤情绪,反而很开心、很激动,心潮澎湃地期待他被法律审判的那一刻。
“老梁死哪去了?”
赵涛按掉打不通的电话,慌促地掏保险柜里的珠宝金子,他顾不上轻拿轻放,一股脑塞进手提包里。
他看了眼表,电话拨给家里人,还是没人接。
老婆儿子应该已经上飞机了吧?他满头大汗,忐忑不安,咬咬牙往门外冲。
管他们呢!大难临头各自飞,老婆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活命要紧!
他卷钱跑路,一开门,警察正等着他。
“当地警方与境外执法部门合作,侦破一起特大走私毒品案,成功打掉一条海上毒品运输通道……”
电视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
“都没报全,他们官商勾结,不止涉毒,还勾结境外势力,窃取国家机密,走私军火。”
一杆进洞,苏诗杭悠悠嘲讽:“梁景川的胆子真大,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
赵津月庆幸。
还好当初提醒宋慧莲不要追查太深,不然真是蚍蜉撼树,后果不堪设想。只要把舆论掀起来,自然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帮助她们。
“他不是胆子大,而是太自信了。”
苏诗杭一挑眉:“这不是男人的特点吗?”
两人都笑了。
梁景川一开始还想动用关系压下来,舆论压力太大,即使背后有人,也很难控制。
苏诗杭啧啧称赞:“这次政府和公安的内鬼都抓到了,你功劳不小。”
赵津月摇摇头,感慨一笑:“世上有很多默默奉献的人,光照不到她们,不代表她们不存在,比如缉毒警,比如潜伏在黑暗势力里的眼线卧底,很多很多,还有……你姑姑。”
提到严晚溪,苏诗杭无奈叹息:“我还想约她今天来我家打台球,介绍你俩认识,可她没时间,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会有机会的。”赵津月拿出最后一个U盘给她。
苏诗杭诧异,嘴角止不住地扬:“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转校,如果不能和你做朋友,那简直太遗憾了!”
她身上有太多的谜,也有太多的惊喜与意外。
赵津月笑了笑:“我也是。”
台面只剩下白球和黑球,她俯身出击,黑球掉下去了。
梁景川从未想过他会以犯人的身份出现在法庭上,西装被扒掉,眼镜不知去向,浑浑噩噩,听不见任何声音。
药救不了他,再多的瓶瓶罐罐也无济于事。身下的血都流光了,空荡荡的,只剩下干涸的印记。
他想,他应该死了。
结束庭审,忙完工作,谢序淮回到家里,清甜的芳香扑面而来。
种在阳台的栀子花开了,在月光下摇曳生姿。
还是白色的花好看,赵津月从花瓶里抽出玫瑰花,腐烂的根茎散发臭味。
该扔掉了。
她解出一道至关重要的难题,没有半点困意,她很开心,很想奔跑,即使已经后半夜了。
一轮皎月高悬夜空,泛着花香的风吹着他,谢序淮望向手里的指南针,令他难忘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
“你和梁景川认识那么久,很清楚他的为人吧。”
她的话让他感到诧异:“你怎么会认识他?”
赵津月没有回答,“当年我和你困在山里,虽然制作出指南针指引方向,但还是没走出去,你还记得我们遇到什么了吗?”
阴森森的荒村,如同妖魔鬼怪般的毒贩,他还不小心吸到毒品,好在剂量很轻,没有产生危害。
她继续说:“如果当时还是没找到信号,没有报警,你说我们是会像那两个登山客一样被他们杀害,还是会被他们抓起来囚禁,沦为制毒贩毒的工具?”
闲聊的语气很轻松,谢序淮的神色却变得凝重。
她说:“救己,也是救人。”
她在利用自己,谢序淮很清楚,也很开心,至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你和他……”谢序淮欲言又止。
赵津月猜到他想问什么,没有回答。
她想到在牢狱中猝死的男人,秦秋白曾架不住疑惑问她:“他是你的什么人?”
她想了想:“死了的人,有什么身份?”
这个回答也适用于谢序淮的疑问。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她想不起来了。
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和事都会被时间长河淹没,彻底遗忘。
微光乍现天际,如同点燃的火苗。
赵津月把玫瑰扔进火堆,枯败的花瞬间被高高窜起的焰火吞噬,她又丢进去一张电话卡,消匿湮灭,了无痕迹。
旷野的风清新凉爽,载着自由的灰烬,吹散晨雾,飞向远方。
天空烧得炽烈,如火燎原,金色光芒照亮她的脸。
她想到《瓦尔登湖》里的一句话:
唯有我们觉醒之际,天才会破晓。破晓的,不止是黎明,太阳只不过是一颗晨星。
赵津月通过预赛、复赛,以赛区第一名的成绩拿到全国物理竞赛决赛资格,很快去另一座城市参赛。
“同学们一致认为你既有天赋还很刻苦,肯定能拿奖,那现在真的拿到第一名了,有什么感受吗?会不会有压力?”
赵津月面对校园采访,轻松回答:“没有压力。”
“你在准备竞赛的这一年里,一直在刷题做实验吗?有没有别的活动?”
“锻炼身体。”
“只有刷题、做实验和锻炼身体吗?”
“是的。”
“有没有让你难忘的事发生呢?”
“没有。”
说的都是实话,赵津月笑了笑。
她并非追求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只是不在意而已。
她所经历的只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不是她的目标,她没有放在心上。
不是她的目标,却是宋慧莲的目标。
尘埃落定,激动的喜悦早已过去,宋慧莲心里空荡荡的,茫然彷徨。她在纠结要不要下去陪儿子?留她一个白发人活在世上得过且过有什么意思?
赵津月察觉到她的消沉,想了想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宋慧莲恍惚地呆住了。
她的愿望都与儿子有关,希望他考上重点大学,希望他学业有成,希望他毕业后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可现在儿子不在了,她好像一无所有了。
见她迷惘,赵津月补充了句,“童年的愿望。”
“童年……”
宋慧莲感到恍如隔世,要一个年近五十的人回想童年愿望的确很难,不过心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暖。
从来没有人过问她的童年,离异的丈夫、去世的儿子,都没有。
她想了许久,犹豫回答:“给家里买一台彩色电视机,换口好用的锅……”
“这些现在都有了,还有呢?”
问到这里,宋慧莲变得腼腆,嗫嚅好一会儿才说出来:“想开一次摩托车。”
那时候摩托车还不常见,在街上骑摩托相当拉风,她眼巴巴地羡慕好久,可惜当时物质条件不允许,只能幻想。后来有条件了,也被岁月埋起来了。
赵津月说:“那你现在可以去试一试。”
宋慧莲羞赧低头:“我这一大把年纪,怪丢人的。”
赵津月不以为意:“哪里丢人了?挺酷的!”
宋慧莲抬头,脸还是红的,可眼神却喜不自禁。
“真的吗?”
“当然!”赵津月爽快回答:“驾驶摩托车要考证的,对技术要求挺高的,你要是真的拿到证了,多厉害!”
宋慧莲赞同点头:“确实。”
赵津月笑了:“这就叫姜才是老的辣。”
“你说得对!”宋慧莲心情大好。
赵津月又问:“还有别的愿望吗?”
“开摩托车跑山路也不错,想坐一次船……不对,那玩意应该叫游轮……”宋慧莲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着。
赵津月认真倾听,给予回应:“这不是挺多的吗?一个个去实现也要好久呢!”
“是啊!”宋慧莲感叹,继而问:“莫斯科是在俄罗斯吗?”
她很喜欢听《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曾萌生出想去看看的念头,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有了,现在这种念头又回来了。
赵津月问:“你想去那里吗?”
宋慧莲点头:“那里除了莫斯科,还有什么?”
“贝加尔湖,喀山,还有圣彼得堡。”提到圣彼得堡,赵津月眼睛一亮,“你有可能会看到叁日同辉。”
“叁日同辉是什么?”宋慧莲很感兴趣。
赵津月解释:“这是一种罕见的大气光学现象,出现在极其寒冷的天气里,午夜降温迅速,夜霜形成,到了白天,空中排列的大量冰晶粒子折射阳光,会在太阳两侧形成两个明亮的光晕,很像太阳,所以这种现象也叫幻日。”
宋慧莲没太听懂,“那就是会有叁个太阳?”
赵津月拿出手机,耐心地翻找叁日同辉的照片给她看,宋慧莲惊叹不止,她第一次见。
赵津月说:“这个世界真的很有趣,只是需要你去挖掘,探索。”
宋慧莲看着壮观景象的照片,若有所思。
赵津月感慨一笑:“人生的旅途没有结束,还有很多风景在等你。”
眼睛不禁湿润了,宋慧莲心里涌着暖流,抬头看向晴空,“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她第一次无忧无虑地享受阳光照拂,没有人打扰,没有琐事压在心头,前所未有的轻松、自由。
多年后,当赵津月结束一天的实验时,她收到一条消息,是几张照片——女人抱着头盔,骑在一辆外观硬朗的黑色机车上,正对着镜头笑,爬在眼角的皱纹没有阻碍她的容光,看上去飒爽利落,意气轩昂,仿佛在说这样的精神面貌并非专属年轻人。
不止是单人照,还有和外国女人的合影,看起来关系很好。
她身穿厚厚的冲锋衣,无惧冷冽寒风,背后的山林雪景辽阔壮丽,
除了照片,还有一段文字:
虽然还是没有找到叁日同辉,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一直在路上,总有一天会遇到的。
轻快悦耳的钢琴曲从舞台传来,像为她庆祝。
谢舒元在台上独奏,赵津月坐在台下静静聆听,旁侧的座位是空的。
光照在他的身上,皎白如昼,明净如水。
谢序淮独自一人爬到山顶,这一次他没有穿西装,而是换上运动装。
没有城市灯光和雾霾的影响,月亮近在眼前,像一盏指路明灯,照亮暗夜,开阔心境。
他握紧手中的指南针,释然一笑。
有些人总要以遗憾的方式刻在记忆里,年年岁岁,如影随形。
秦秋白收回望月的目光。屋子里光线很暗,唯有电脑屏幕亮着,映出辞职信叁个字。
要他摒弃私心,专注教学,他做不到。他也无法接受爱上学生的自己,有违伦理道德,是在亵渎教师这一神圣职业。
他要将秘密永远封存,至少对她思念的纠结少一点,或许有朝一日,可以彻底忘记。可忘不掉的,总是主动离开的人。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到琴键上。
琴音变了,还是轻快的曲调,听上去却很悲伤。
只有痛苦与被占有才能感受到强烈的爱。现在的他拥有痛苦与被占有,可并没有感受到爱,哪怕一点点。
无爱者不缺爱,缺爱者得不到爱。
程见深拿起桌上的《物理学难题荟萃》,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切都结束了,他不知道去哪里散心。主人要参加物理竞赛的决赛,他不能打扰,小白也在比赛,是钢琴比赛,他只能来找杨越。
书架都是科学类的书,大多与天体物理,宇宙奥秘有关。
他什么时候有这种兴趣爱好了?
程见深心生疑惑。
太久没有关心身边人,在他印象里,杨越只对游戏感兴趣,电竞胜过学习,都可以做职业选手了。
正回想着,手里的书掉出一张照片,他愣住了。
焦点中的女生很清晰、很熟悉,专注地低头做题,没有看镜头。窗外的阳光洒到她的身上,很耀眼。
照片背面有字,是一行公式:
r=a(1-sinθ)
网上疯狂流传一些十八禁的照片与视频,主角是个大众熟知的男人。
他被女人狠扇巴掌,鞭笞殴打,却毫不愤怒。下体被肆意践踏,凌辱玩弄,隔着屏幕都能闻到血腥味,可他仍是兴奋模样,渴望她的残暴,甚至爽到抽搐翻白眼。
“好变态啊……”
“看着风光,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当狗!”
“活该被打。”
“一个男的有什么好看的?恶心。”
视频和照片虽然已经删除处理,但架不住人言籍籍,还是被当做资源在私下偷偷传播。不过大多抱着猎奇的态度观看,热度没有持续太久。
“这对于他们而言是屈辱,他们不会让这些照片和视频流传太久的。”赵津月伸手轻撩水面,风吹波纹涌动,身后的高楼大厦隐没在晦暗云端,一眼望不到头。
严晚溪倚着栏杆观望河景,若有所思地叹息:“如果是个女人,他们只会推波助澜。”
赵津月默不作声,撩动水面的指尖微凉。
“谢谢你。”严晚溪由衷钦佩她,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扳倒梁景川不会那么顺利,如果没有她送来的U盘,她也不会看到梁景川的下贱模样。
她不是个擅长宽恕的人,梁景川即使是死,也要他不得安生,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赵津月一笑:“也要谢谢你。”
没有她的势力在暗中帮助,也很难成功。互帮互助。
决赛的时间临近,她还要备赛学习。
她起身道别,“祝你顺利,再见。”
严晚溪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扬起笑意:“会再见的。”
监狱传来消息——梁景川自杀了。
死亡方式很特别,亲手拿枕头闷死自己,很像性窒息。可经法医检查,他的下体伤残,早已失去性能力。
“他爸就是条贱狗,被女人玩成什么样了?真丢人!”
“没准他家基因就这样。”
“他以前多威风,你看看他现在,跟个哈巴狗似的天天黏着那谁,关键人家还对他爱答不理。”
雨打在他的身上,嘲讽的私语声若隐若现。程见深忘记带伞,可他愿意被雨淋,甚至享受滂沱暴雨的洗礼。
“这就叫舔狗。”
“舔个天仙也行啊,像个男人似的……”
雨似乎小了,私语声清晰地传到程见深的耳朵里。
他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我说话了吗?”
“傻了吧?”
讥讽的哄笑响起,盖过雨声。
“嘭”的一声,哄笑戛然而止,程见深一拳挥到对方脸上。
没有人能诋毁她,谁都不可以。
几个男生傻住了。
被打到流鼻血的男生愤怒咒骂,“你不会以为你还是阔少爷吧!你爸都当狗都死了!”
程见深没理会,又狠狠给他一拳。
眉骨裂开似的剧痛,男生气吼吼:“愣着干什么呢!傻了啊!给我打回去啊!”
几个男生扔掉雨伞,凶神恶煞地推倒程见深,拳打脚踢。
寡不敌众,他的腿本就有伤,跑不掉也难以反抗,只能任由他们欺凌。
突然,一个男生的手指生疼,失去打人的力气,身体痛苦地扭转。
赵津月面无表情地掰着他的小拇指。
“疼疼疼……赵姐……”男生哀叫求饶。
殴打停止,其他人也怂了。在背后议论她都不敢指名道姓,当她的面更不敢嚣张,他们立刻变了嘴脸,摇尾乞怜。
“赵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错了我错了!”
赵津月仍一言不发,让人不寒而栗。
她放开男生的小拇指,几人立刻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伞都不敢捡。
程见深趴在雨坑里喘息,浑身剧痛,血混着雨水从他的嘴边蜿蜒流淌。
“你还记得你最初的样子吗?”
当赵津月问出这句话时,阴寒的风吹来,她无畏无惧,只是感到背脊发凉。
假如别人问她,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可这句话,是从她嘴里问出来的。
身体施暴,言语羞辱都不如这一个问题残忍。她甚至产生一丝动摇,后悔问出来了,可程见深完全没听懂,他也不会听懂。
“主人,不要抛弃我……”
他不敢伸手抱她的脚,蜷缩身体,像一条狼狈可怜的小狗。
我会对你好的。
脑海里冒出几个字,可她说不出来。伞轻轻向他倾斜。
她能做的只有施舍点微不足道的怜悯,的确是微不足道,伞在她手里,无论怎么支配,都是由她作主。
地面的积水亮了,浮动着路灯映出的光影,触手可得。即使不是真正的光,可在他眼里,明闪闪的,照亮全世界。
“你相信爱吗?”苏诗杭望着星空问。
赵津月回答:“我相信苯基乙胺的作用。”
高楼天台上,两人伴着夜风喝酒烧烤,明天就到了去另一座城市比赛的日子了。
苏诗杭笑了,“你还真是理科脑。”
不止理科脑,喝酒还很猛,只喝白的。还好她拿的是自家酒厂酿的酒,特意挑个度数低的。
赵津月的身体有些发飘,可头脑却很清醒。
“苯基乙胺是人体自身分泌的神经兴奋剂,会让人愉悦,感觉是爱情。不过只能维持六个月到四年,人,本身就不是长情的物种,至死不渝是违背天性。”
苏诗杭又笑了:“就不能浪漫一点吗?”
“我不觉得科学需要用华丽的辞藻去表达浪漫。”赵津月望向夜空,眼眸亮若星辰,“恒星从新生到成长,再从衰老到爆散,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人类用有限的生命去探索无限且未知的东西,这就是一种浪漫。”
“一种对撞又同时共生的关系。”苏诗杭赞同点头,“科学本身就是浪漫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碰杯。
苏诗杭佯装嗔怪:“不过我是问你相不相信爱,怎么又说到科学上了?”
赵津月耸耸肩:“是你说的理科脑。”
苏诗杭无奈笑笑,认真地问:“你讨厌爱吗?”
赵津月沉默了。
她曾经的确很厌恶爱,包括母爱。她觉得爱代表奉献与牺牲,会失去自我,失去掌控,可现在,她有些茫然。
这个问题没办法按照逻辑去推理,甚至毫无逻辑。
她感到醉意上头,胡言乱语:“或许会有好感吧,不过我不会产生爱。”
“好感?”
苏诗杭一皱眉,语重心长说:“津津,用感情定义爱,似乎太过拘束。”
赵津月看向她,心脏怦怦跳动,答案呼之欲出。
苏诗杭举杯站起来,走向天台栏杆。
“如果以爱情的角度来说,我既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如果以友情的角度来说,我是爱你的,但爱不是私有产物。我不喜欢用感情来定义爱,无论爱情、亲情还是友情。”她望向璀璨星空感叹:“爱是生命的载体,是宏大的,是广阔无垠的原野,也是漫无边际的宇宙。”
她回首对她说:“津津,爱是美好的。你爱星空银河和充满未知的宇宙,所以你会想努力探索开拓。”
赵津月心里一暖,难题被解开似的开阔清朗,“或许以后宇宙不再未知,不再神秘。”
“有可能。”苏诗杭悠悠地说,“要敢想,才有改变的可能。人类的进步往往是在大胆的想象中创造出来的,千百年前的古人又怎么会想到未来的人会在高楼大厦上喝酒吃串?”
赵津月赞同点头,“嗯,还是两个女人。”
两人相视一笑。
苏诗杭举杯:“敬我们,理想长存,永不熄灭!”
赵津月的眼睛被风吹得湿润了,她站起来,酒杯碰撞的声音格外响亮。
“永不熄灭。”
酒水摇晃,仿佛挥洒热血。
夜空变得璀璨耀眼,苏诗杭说:“我想把我名字里杭字改成航天的航。”
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她真的有这个想法。曾经她只是想享受生活,快乐潇洒地度过每一天,现在她还想让生活变得更有意义。
探索太空,推动人类科技发展,多酷啊!
赵津月支持:“诗航,很有科学浪漫的feel。”
苏诗杭放声大笑。
赵津月问:“笑什么?”
“开心呀!”
“嗯?”
苏诗杭感慨地说:“你终于把我当成朋友了。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咱俩的关系虽然近,但好像隔着什么东西,没办法真正亲近。”
夜凉似水,赵津月却感觉十分温暖,仿佛围在篝火旁。
她喝了口酒,学她的语气悠悠说:“亲近归亲近,我可不想吸你的二手烟。”
苏诗杭脸一红,“戒了戒了,好早就不抽了。”
“是吗?”赵津月突袭她的口袋,一盒没开封的烟晃在她眼前,“那这是什么?”
“这不是没打开嘛!去超市买东西顺手拿了,习惯习惯,以后肯定不会再买了!”
“这盒我没收了。”
“你还真是霸道,行,那就由你监督我……”
欢声笑语洋溢在天台上。
清晨,赵津月收到一张山顶月亮的明信片,上面只有两个字:如愿。
她收起来,赵沉精心准备的早餐也做好了,核桃燕麦粥,寓意万事周全;清蒸鲤鱼,寓意鱼跃龙门,美味丰盛,营养均衡。
赵津月投去夸赞的目光,吃光他做的饭菜。
赵沉心满意足,他也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当好她的贤内助。
不争不抢,只要她开心就好。
赵岚青买了车,亲自送女儿去机场。她的事业很成功,步步高升,从默默无名的车间女工攀登到部门总管的位置。
她想给女儿更好的生活,彻底摆脱过去。
旭日初升,车子行驶到机场,赵岚青从后备箱搬下行李箱。
“妈妈相信你,一定能拿奖!不过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我会的。”
赵津月拖着行李箱往机场行进,突然,她回过头。
赵岚青感到意外,“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赵津月扬起笑意,曾经未说出口的话,在此时涌出来:“天凉了,多穿衣服,小心感冒。”
一句听上去很平常的体己话,赵岚青鼻尖一酸:“新房子已经装修好了,等你比赛回来,咱们就搬进去住。”
“好!”赵津月点头回应,向她挥手告别。
预测未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创造未来。
赵津月办理好登记手续,过安检,朝登机口走去。与此同时,谢舒元带着一瘸一拐的程见深赶来机场。
“还是晚了一步!”因为他的腿伤,程见深懊恼。
谢舒元看向屏幕上闪烁的航班号,灵机一动,“也可以进去。”
他立刻买了两张机票,并非要去哪里,而是为了能过安检进候机大厅。
“抱歉抱歉让一让!”
阳光洒在航站楼里,谢舒元推着坐轮椅的程见深,一路狂奔。
程见深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再快都要甩出去了,不过他不敢让他慢下来,生怕耽误时间。
他从未想过自己和小白的主人是同一人,不过以两人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发现的,心照不宣的,暗中较劲的。
赵津月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他们心知肚明。
所有人都给她加油打气,他们也不例外,在重要的大事上,两人的关系还像以前一样和谐。
登机口前排起长队,赵津月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她回头一看,熟悉的两人出现在视线里。
谢舒元气喘吁吁,程见深心情忐忑,他不会要当众表白吧?
“祝你成功!加油!”
只是祝福,程见深松了口气,他艰难站起来,“你一定会成为理想中的你自己!”
赵津月心里一暖。
等候航班的路人好奇议论。
“什么情况?”
“这个小姑娘是去参加全国物理竞赛的,还是决赛。”
“全国物理竞赛?”
“与高考考纲契合度不高,难度挺大的,那得有非常强大的能力和天赋。”
“要是入选国家集训队,可以保送名校,含金量挺高的。”
“成绩出色的话,还能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站在国际舞台上为国争光。”
“小姑娘不得了啊!真厉害!”
正巧此时苏诗杭打来视频电话,赵津月接起来,屏幕里不止是苏诗杭,还有江柏灵和几个女同学。她们在室外,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这次我没进决赛,不代表以后进不了,下次比赛我可不当老二了!等我!”
“津姐加油!拿不到第一也没关系,你永远是我们的榜样!”
“呸呸,什么拿不到第一!小赵老师对第一可是势在必得!”
“尽力就好!我们相信你!”
她粲然笑了,眼睛变得湿润。
“赵津月!”苏诗杭喊了声她的名字,拉远镜头,她们站在教学楼中央,背景是全校师生为她拉横幅助威呐喊。
“理想长存,永不熄灭!”
激昂的高喊穿透屏幕,响彻云霄。
赵津月不由得吸气,被盛大的场面震撼到了。
“小姑娘加油啊!”
“年少有为,一定会赢的!”
“永远支持你!”
机场候机的陌生路人纷纷振臂鼓励,阵阵声浪在耳畔奔腾,登机口的工作人员也为她竖起拇指。
赵津月热泪盈眶,心潮澎湃,眼前光焰万丈。
她抬手举起了一个ok的手势,朝前方迈步,踏进灿亮耀眼的未来。
(完)